昨夜，醫院內遠處傳來隱隱的說話聲、笑聲，極流跟他解釋只是其他同學後，他半瞇著眼睛假裝自己睡著了，但不適應的病床加上傷處隱隱作痛，他又在將近清晨的時間才真正入眠。

他做了一個白色的夢。

白色的房間與白色的窗景。

雜亂糾纏的管線從四面八方穿過身體。

機器規律滴答著、刺耳的聲音。

美麗的長髮一根不剩。

深陷在床褥中，看不出原本的輪廓、面容枯槁又消瘦的人影。

就像是一隻安靜等待死亡的蛾。

那是什麼⋯⋯？

那是、什麼⋯⋯

眼前彷彿被玻璃帷幕緊緊壟罩住、觸碰不到的空間，他試圖伸出手抓住。

理所當然的，手心裡什麼都沒有。

人死了以後？嗯⋯⋯不知道呢，應該、會跑到星星上哦？

騙人。

騙人、騙人、騙人、明明找了那麼久⋯⋯什麼都沒有。

⋯⋯大騙子。

「⋯⋯⋯不⋯⋯⋯⋯⋯」在病床上睡著的真一發出含糊的囈語，冒著冷汗緊皺眉頭，看起來很不安穩的樣子。

感覺到了病床上真一的動靜而來查看狀況。
「真一？」
.｡oO（這...看起來好像是做惡夢了？）
看著對方明顯尚未清醒又皺眉不安的樣子，極流思考後決定將對方叫起來。
「真一，醒醒。」
伸出手輕輕搖晃被噩夢纏身的人，希望幫助對方脫離可怕的夢境。

「⋯⋯⋯不行⋯⋯⋯別⋯」平常應該淺眠的他即使被搖晃了也沒有要醒來的跡象，緊閉著的眼皮下眼球轉動，呼吸有點困難的樣子。

好像有誰⋯⋯誰在呼喚他⋯⋯？

床上的人影一動，原本以為要醒了，但極流伸出的手卻被緊緊抓住，仔細看真一明明還在沉睡著，卻是指尖都掐得泛白的力道。

「⋯⋯別走。」

別離開我。
他發出哀求的聲音。現在的真一看起來異常脆弱，就像是在畏懼著什麼的孩子。

眼前的人看起來變得如此脆弱的樣子，極流不僅也有點慌了起來，任由自己的手被緊緊抓著。
「我在這、真一快醒醒！」
試著回應真一的夢話，也加大了一點音量和搖晃對方的力道。

他猛地睜開眼睛，一瞬間還流露出驚懼的神色，但花了幾秒眨眼看了看四周，在看見熟悉的人才鎮定下來。

「極流⋯⋯我⋯剛才⋯？」剛才還記憶鮮明的場所與這裡實在太像了，他用有點沒睡醒的不確定語氣問道。

「你看起來是做惡夢了，似乎是很可怕的夢，所以我試著叫醒你。」
「我去拿杯水和毛巾給你吧，你流了很多汗。」
看了一眼自己被緊握著的手。
「那個.....手.....」有點痛。
沒有把話說完全，只是小聲的提醒著。

被提醒後才發現極流的手還被他緊緊握著。

「噢⋯⋯好⋯⋯」含糊地回應，然後什麼都沒說就把手放開，縮回棉被底下了。

從昨天帶回來的行李中拿了一條小毛巾用水沾濕，順便取了一杯水放在病床邊的床頭櫃上讓真一想喝時可以拿得到。
「我幫你擦一下身體吧？你流了不少冷汗。」
拿著沾濕的毛巾示意真一起身。
「之前發生那麼多事都沒什麼狀況，但今天卻做了讓你直冒冷汗又說夢話的惡夢，我有點擔心你，如果之後又做了那麼嚴重的惡夢，要不要考慮換個地方試試？」

「⋯⋯嗯⋯⋯」好像還沒反應過來，用沒睡醒的聲音回應。

「沒事，才幾天而已，傷好就可以下床了。」現在的他只是個累贅，總覺得讓極流一直移動自己太麻煩了。

而且或許是因為醫院相似的景色讓他想起很多事情吧⋯⋯這個問題他不想多做解釋。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好吧。」
也沒打算多過問惡夢的事，想想應該也不至於每晚都惡夢吧。
「衣服要不要換一套，現在穿的感覺都被汗浸濕了。」
看真一也沒反對就拿著毛巾就直接開始幫對方擦拭身體，順便問著。

原本有點發呆的看著極流整理物品的忙碌，直到對方拿著毛巾靠近才回過神來。

「咦？⋯做⋯做什麼？」衣服被掀起來、微冷的毛巾碰到他的時候有點嚇到，連忙又按住對方的手。

手被按住的極流不解的看向真一。
「這樣子我沒辦法好好幫你擦身體啊？」

啊？擦身體？是那個意思嗎？剛剛說的是那個意思嗎？他答應了嗎？？？

混亂了兩秒，真一很想直接拒絕對方，但極流過於自然的反應又會讓這麼激動的他顯得很奇怪。

「我⋯⋯我自己脫。」反正就是普通照顧病人的行為對吧？沒錯這沒什麼⋯⋯他又再度在心裡說服好自己，坐在床上用有點勉強的姿勢脫衣服。

接觸到清晨的冷空氣讓他不禁瑟縮一下，把被汗水浸濕的襯衫披掛在肩上沒有整個脫掉，然後就僵在那裡隨便極流處置了。

沒覺得自己的行動有讓真一感到彆扭，只覺得是正常的看護行為。
「喔、好。」
等著真一自己脫掉上衣後拿起毛巾仔細的幫對方擦拭身體，之後又從行李中拿了新的衣物給真一讓他自己穿上。
「如果還有需要我做什麼的話都可以說一聲。」
把真一換下的衣服收走，打算等一下來洗。

這是律師嗎這已經完全進化成保母又進化成看謢了。

「抱歉，一直讓你做這種事⋯⋯」他很快地把衣服穿回去了，眨了眨眼睛又看著對方忙，雖然兩人是雇傭關係，真一也很清楚這種瑣事完全是極流的職責範圍外，他沒必要這樣出手幫忙的。

「還有那個⋯⋯」

「⋯⋯早、早安？」他本來是要說這個嗎？但說完後就沒有下文了，氣氛一度尷尬。

「沒事、我只是幫助有需要幫助的，算是舉手之勞吧。」
對於真一來到這裡之後學會有時能夠比較坦率的轉變感到高興。
「早安、我等一下幫你把早餐拿過來吧。」
不知道真一說個早安為何有些遲疑，不過極流也沒想太久，很快回應來緩和一下好像有些尷尬的氣氛。

「⋯⋯嗯。」

「你昨天⋯就睡那邊嗎？」現在才有空看了一下房間內部，發現這個病房只有一張病床，旁邊有著堆著行李的桌椅跟似乎是看護用的狹長小沙發，他本來以為極流會去找其他病床，看來對方昨晚應該就窩在沙發上面睡了。

「是啊，你受傷不方便，有人在一旁也比較好。」
幾乎每個病房都會有可以給家屬躺的沙發床，雖然狹小但也還是能睡。

「⋯⋯那個睡得很不舒服吧，你可以去別的房間推張床過來。」這裡有很多病房，床底下都有輪子的應該很好移動才對。

「這麼說也是呢，一時間也沒想到說這裡的病床都可以自由移動，那我這就去推一張床過來。」
馬上行動，直接出去找了隨便一間空房的病床推進來。

又看著對方忙，像是無聊的轉著手上的尾戒玩。
「今天也要出門嗎？」指的是搜查的事情，現在自己無法行動，只能用詢問得知市區以外的情況了。

「是啊，還是得出去找物資，不然食物一下就會吃光的。」
「不過其他時間我都會盡量在這裡，你想出去逛逛的話可以說一聲，醫院有輪椅可以用。」

聽見對方這麼說又有一絲自己無法隨意一起行動的懊惱跟罪惡感冒出來，尤其是對方毫無怨言的樣子⋯⋯可惡、要不是⋯⋯

「沒關係，我在這裡等你。」其一是怕就算有輔具這副模樣到處逛還不確定會遇上什麼意外又添麻煩，留在這裡至少病房門還可以反鎖。其二是⋯⋯他真的不想以此狀態更何況是坐輪椅的樣子到處跑讓人看見。

「早⋯早點回來。」

「嗯、了解，只要能確保物資，我盡量早點回來。」
「你一個人如果無聊的話可以看看這些書喔。」
從一旁的行李中拿出幾本野外求生書籍放在旁邊，這是之前從學區圖書館拿出來的書，一直沒有放回去。

這是在嘲諷嗎？趁機嘲諷他嗎？！在他不能亂跑亂動的時候？！

「呃⋯⋯好？」雖然自己在那邊胡思亂想，還是沒有拒絕，自己應該是不會看的⋯吧⋯？

完全沒有惡意，只奇怪真一好像有些遲疑才收下書。
「多一些知識總不是壞事。」
比了個讚。

只是盯著那些書的封面暫時沒有打開來看的打算，之後就與極流簡單吃了早餐渡過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