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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越午夜,拉普拉斯結束探索從廢墟歸來。
混亂的事務填滿她內心,判斷失誤、突然襲來的往事都讓步伐沉重。

拉普拉斯感覺黑暗沉沉壓在肩膀上,即使手中還有一盞阿卡斯留下來予她的煤油燈。

拉普拉斯想起嘗嘗米布丁時克萊拉說的那些話——是否能輕易釋懷從前遺留的恐懼?

疲累的女人走在回家的路。安靜空氣裡明顯的跫音使她緊張,所以她加速前進,直到熟悉的房屋出現在眼前。

拉普拉斯歎息。
oO(最讓我害怕的反而不是那些無解的事情,反而是自己想起來的那些面孔。)
拉普拉斯開門進屋子,壓下門把時她憶起無上鎖的原因是克萊拉。

由於難以捉摸的克萊拉總是會在夜晚出去,或許鄰近海濱散步、或許遊竄街巷小徑?為了讓他能在結束興致勃勃的外出後回到睡窩,平時拉普拉斯會固定在凌晨三點十分起床。

拉普拉斯會拿著鑰匙,先上樓看克萊拉是否又裹著棉被、以坐姿入睡?如果他在睡覺,拉普拉斯會拍拍枕頭使之蓬鬆,再嘗試將他躺倒。

拉普拉斯想著的同時開門——
一份衝擊讓她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
「怎麼會……在這……」
那是克萊拉披著墨綠薄毯在玄關睡覺。

睡覺?拉普拉斯感覺不對勁。
她放輕動作將背包與器具卸下,因為她不想吵醒可能是在睡覺的克萊拉。

拉普拉斯側耳傾聽、在克萊拉身旁以單膝跪姿靠近他。克萊拉有些緩慢地呼吸聲使她鬆了口氣。可能正在熟睡,也可能是哪兒身體仍不舒服才如此……

麻布手套表面都沾上黑泥讓拉普拉斯不便直接抱起克萊拉,於是她嘗試呼喚他。

「理查……理查,醒醒?理查,別在這睡,會著涼的。」
看男孩沒有醒來的趨勢,她開始擔憂。

難道男孩在她不在的期間發生什麼事了嗎?她自責自己的魯莽,怎麼就這樣疏於照顧他?呼喚他的聲音越發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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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起來,快點!」
拉普拉斯心急,在克萊拉面前不顧音量地大聲叫喚。克萊拉的眼皮都沒有任何顫動。

「快醒來,我不准你這樣!」
拉普拉斯心急,在克萊拉面前聲音顫抖地大聲叫喚。克萊拉的眼皮仍然不願意張開。

拉普拉斯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她張嘴咬住麻布手套,不管黑泥沾入口腔的苦散播。浮動躁亂的心讓拉普拉斯無法順利,她用力以牙撕扯將手套破壞、吐開在身後。

她的指尖撫過克萊拉的臉龐,
停留在他緊握的手。
「是我不對,不該擅自追求城外的事情……醒醒,我求求你……你不能——」
「唔嗯……等……」
「啊……!」
拉普拉斯聽見克萊拉微弱的咳嗽聲,這讓她想趕緊追問他的身體狀況。但是拉普拉斯並不想勉強男孩,所以她先將男孩額際的瀏海整理,讓他的雙眼可以——

他雙眼紅腫,眼周遭還有淚痕。

「我、我擅自出城……」
「我不該那樣……!」
拉普拉斯對於克萊拉醒來感到無比安心,再看見他哭腫了的雙眼感到無比心疼。

她每每為他留守安穩睡眠的家,怎麼能如此使他孤身一人?明明克萊拉都傾盡生命留守在寂寞的她身邊。

拉普拉斯雙眼濛起霧。
⠀⠀⠀
「噓——不哭。」
克萊拉輕柔捏住拉普拉斯的唇。
⠀⠀⠀
「……嗯、是。」
克萊拉的舉動讓拉普拉斯驚呆,她眨眨眼緩和激動的心。
「這樣好多了……抱歉,突然對拉普……做這種無禮的舉動。」
即使克萊拉語速緩慢,拉普拉斯仍靜靜地聽他說完。

克萊拉放開手指後聳聳肩膀,讓墨綠薄毯滑落,好讓熱呼呼的脖子得到舒緩。克萊拉深深吸氣又長舒,兩手重新交疊。

拉普拉斯靜靜看克萊拉的動作,相比冷靜的男孩,她真是太過表露自己的情緒了。

oO(但是我真的很擔心克萊拉,咳嗽又經常呼吸不順,到底是怎麼了……我想要求他別再於夜晚外出,這樣怎麼會痊癒?)
「拉普……妳可以坐這嗎?」
克萊拉以眼神示意他身旁的位置。

拉普拉斯聞言,因身上沾染泥濘感到猶豫。她凝視著克萊拉的眼不忍拒絕,所以決定要完成男孩想要的一切。
待拉普拉斯坐下,克萊拉才繼續開口。

「該道歉的人是我——」
「不是!你——」
「拉普,讓我說嘛!」
「……好,但是不管如何,你都不要道歉,好嗎?」
拉普拉斯低頭詢問。

克萊拉只是傾倒,躺在拉普拉斯的左肩。他將薄毯另一邊披上她的右肩。
oO(這麼晚回來,妳要是著涼該怎麼辦呢?)
「理查,你還好嗎?」
「為什麼改口叫我理查呢?」
「因為你說過你希望我這麼稱呼你。」
「嗯,沒錯……可是我比較喜歡拉普叫我的名字,妳幾天前很自然地叫出口了說。」

拉普拉斯有些訝異地看向克萊拉,蓬鬆紅髮遮住大部分視野。克萊拉的髮根是黑色,他的原生髮色是黑色,拉普拉斯想。

「不再試試看嗎?」
「……克萊拉。」
「做到了呢。」
克萊拉挪動臉頰、調整一個較舒服的姿勢。臉頰邊的紅髮絲磨蹭,這讓拉普拉斯感到搔癢。

「……對不起,拉普。」
「為什麼道歉呢?」
「我剛才確實聽到妳在喚我醒來……但是身體好重!我想回應妳……聽到妳越來越著急,我也是,我好想說話……但是卻什麼都做不到。」
「克萊拉……」
「讓妳擔心了,對不起。」
「沒事的,你不是還能像這樣慢慢地說嗎?我會在這裡聽克萊拉說話,所以克萊拉別為了無法及時回應我而道歉。」
「妳會在這裡……」
克萊拉呢喃複頌,而逝去的愛之夢復甦。
「我才該說對不起,克萊拉……對不起,我沒有把要去城外的事情告訴你,出門前也沒有留下任何紙條,還讓你一個人在家。」
「我一個人在家不要緊。」

倆人陷入沉默。

克萊拉搓揉交疊的雙手。眼前有幾根無法輕易對焦凝視的棕色髮絲,在從門縫透進的月光中它們接近純白,如此美麗。

隨著愛之夢復甦,
克萊拉想將那夢與秘密傾瀉。
「拉普,妳剛才說會在這裡……那、妳願意聽我說說我夢到的夢嗎?」
「當然好,別太勉強自己。」
「妳猜我夢到誰了?」
克萊拉將交疊的雙手食指緊扣,舉至拉普拉斯眼前,像是即將炫耀什麼小寶物的孩童。

克萊拉雖然氣若遊絲,拉普拉斯還是能聽出他飽有愛意的溫柔就要滿溢。

「克萊拉夢到理查,對吧?」
「對,夢到曾經一次我與理查的性、嗯……我們唱歌,然後理查幼稚地玩弄我的頭髮,他好可愛。」
oO(因為記得我很介意這樣的話題,他沒說出來……克萊拉,真是一個提及理查就會沉浸其中的孩子。)
「拉普,我可以說理查喜歡玩我頭髮的原因嗎?」
「嗯,當然可以。」
「你已經知道了。」
「我已經知道了?」
「是。」
「可是我不認識理查,啊、難道是——」
「難道是!」
「髮根……不一樣的關係。」
「完整地說出來?」

「因為克萊拉的髮根有別於紅髮,是不一樣的黑色。」
「我就說拉普已經知道了,妳都那樣靠近地看過它們啦。」
拉普拉斯不太明白為什麼這會讓理查喜歡玩弄克萊拉的頭髮?有情人之間的親暱互動拉普拉斯並不是很懂,連阿卡斯撫摸她長髮時,她也不明白。

拉普拉斯更喜歡的是切實感受到的體溫,如阿卡斯願意擁她入睡、如克萊拉躺在她肩膀,這有種親身留存另一個存在的神秘感,好似這樣誰就都不會消失的珍藏。

「其實我本來很討厭我的黑髮,黑髮招來一些不友善的視線與他人的厭惡,所以我染成自己嚮往的色彩。」
「克萊拉喜歡紅色嗎?」
「嗯,我選擇不漂色地替自己染髮,呈現出來的紅棕色很美,在陽光照耀下就會像焦糖……與理查金髮閃爍的模樣般配嗎?這是我染髮時唯一的考量。」
「你真的非常珍愛理查,那理查喜歡你的新髮色嗎?」
「不,理查一直都是看著我染過髮的樣子!交往後,我偶爾會讓黑色髮根停留幾天好逗理查開心,而我從沒在理查面前真正保有全黑的髮色。」
「咦?」
「第一次決定改變髮色的時候我還在單戀理查呢。」

隨後,克萊拉毫無保留地將他與理查曾經的美好說給拉普拉斯聽。

關於理查第一次在雨天為克萊拉擦拭頭髮,理查在毛巾上發現殘留的色彩;關於理查偷偷從背後出現,理查注意到克萊拉髮根是黑色的秘密;關於理查將金髮覆蓋濃郁如夜的黑,為證明自己並不討厭克萊拉的黑髮——

說著說著,克萊拉哽咽使拉普拉斯不捨。

「理查非常呵護克萊拉,他好愛你到這般地步,用自己去證明你對他來說沒有瑕疵……你的全部在他眼裡都是值得被愛的。」
「哎、嘿嘿……拉普的這番話肯定了我的理查,我非常開心……我很謝謝理查為我染黑髮色。自他第一次染髮後,我也變得喜歡自己的黑髮,理查讓我不再討厭自己。」
克萊拉伸手搓揉瀏海。他暗自欣喜著染黑髮使理查更加頻繁地對他撒嬌,那樣的理查幼稚得過於可愛,讓人窒息。

「謝謝拉普聽我說這些……我醒來後本想來書房與妳分享,結果發現妳不在!我就坐在這裡想等妳回來,結果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克萊拉,我可不會每天都熬夜看書的……嗯?克萊拉今晚沒有出去嗎?」
「沒有呀,我吃了一個放在餐桌上的可頌麵包、然後喝了兩杯水後就到房間休息了!」
「只吃一個嗎?我做了五個啊,你要好好吃飯才行。」
「會變胖!不要!」
「啊、對,麵包是精緻澱粉食物,身為舞者的克萊拉忌口也是正常,我之後會嘗試減少麵包的搭配,到那時候可要好好進食喔?」
「我是刻意減少晚餐的攝取量,並不是排斥麵包,那次蕃茄與吐司互相搭配的早餐我可是一次就吞掉兩個喔?拉普還記得嗎?」
「記得,克萊拉如此喜歡那份早餐,讓我非常榮幸……」
拉普拉斯開始捉拿不定克萊拉的食量,她不想浪費食物,但也不願讓克萊拉餓肚子。

「克萊拉的今天有任何安排嗎?」
「看看公園、看看草皮,還要去海邊與理查共同複習華爾滋。」
「克萊拉願意跟我一起出門嗎?我想去找些新廚具,然後看看有沒有蛋糕能夠作為下午茶的點心,還有足夠餘裕的話,我想要挑把尺寸迷你點的彎修枝剪。」
「當然好。」
「這麼快就答應嗎?」
「咦?我應該拒絕嗎?」
「不是那樣的,我以為比起這些瑣事,克萊拉會更注重自己的事,我不好意思讓你取消本該與理查共舞的安排……別勉強自己。」
「我沒有勉強自己。」
克萊拉抬起躺臥的頭,讓自己能好好凝視著拉普拉斯的雙眼說話。

拉普拉斯明白克萊拉是認真地答應她的要求,這讓她感到喜悅與羞恥。她本想透過邀請克萊拉一同下廚來達到了解他食量與口味的目的,為此就必須增加廚具,但是她連自己的個人私慾都跟著脫口而出。

幸好克萊拉並無嘲笑她,拉普拉斯也知道克萊拉絕對不會。

「謝謝你,克萊拉……待天亮我起來以後,我會先洗衣服,你可以慢慢準備。」
「拉普,我有個任性的要求。」
「請說?」
「叫我起床。」
「…………好。」
「拉普妳猶豫了,不方便嗎?」
「沒事的,我是在『開始準備早餐時叫你』還是『早餐完成後叫你』之間猶豫,不管哪一個想法我都是願意叫你起床的,所有我決定先對這部分應答。」
「希望這麼做不會給妳添麻煩。」
「不麻煩的。」
拉普拉斯將自己肩膀上的薄毯拿起,拍擊撣落塵土後重新披回克萊拉需要保暖的身體。

「上樓睡覺吧,克萊拉,不然你會起不來的。」
「我會的,那拉普呢?妳也去睡覺?」
「我還得洗澡、換一身乾淨的衣服……乖,上樓睡覺。」
拉普拉斯像哄幼童那樣哄克萊拉。

拉普拉斯伸手揉克萊拉的頭髮,鮮少碰觸他人的她感到奇妙氛圍萌芽心頭。髮絲在指縫中流過,像是在撫摸溫馴的長毛貓——曾經她以溫馴的家貓形容過克萊拉,或許野貓更適合喜愛四處散步且需要一處溫暖歸宿的男孩。

拉普拉斯又再揉弄,這讓克萊拉舒服地閉上眼。她知道克萊拉哭腫的雙眼有睡意打滾,是時候讓他回到床上好好入眠。

拉普拉斯的左手間隔薄毯扶在克萊拉的腰間,從髮間離去的右手捏捏他臉蛋。克萊拉知道拉普拉斯要帶他回房。

克萊拉與拉普拉斯起身來到樓梯口,他們踏上層層階梯。途中拉普拉斯細柔地唱著與月亮有關的歌謠,克萊拉大多歌詞都聽不懂,但是他非常喜歡。

直至三樓寢室,克萊拉與拉普拉斯都沒有更多對話。他們駐留門扉前,互相凝視的雙眼在隙間漸漸看不見彼此身影。
拉普拉斯像失去全身力氣,她席地坐在克萊拉的寢室門前望著掌心。
「…………」
拉普拉斯鼻尖酸楚,她內心澎湃又無限惆悵的。原來自己還能碰觸人、原來自己並非全然粗鄙無情。

房裡克萊拉無力地背靠門扉滑落,他席地坐下將頭埋入雙臂的環洞。
「…………」
克萊拉眼角湧淚,急切地呼喚與難過的神情盤旋內心。他知道引領她向前無非是讓她陷入悲痛的深海。

但無論是停滯在花佃中固守或海溝中靜止都不是阿卡斯——不,都不是克萊拉想看見的。

所以克萊拉想遺忘生命的界線,他想讓末日裡的拉普拉斯不必再害怕展露真心、不必再道歉。她可以自由,可以追求任何她想追求的。

克萊拉明白拉普拉斯和他不同,她並不像他天生受限。克萊拉想陪伴她度過時光,就像當初理查鼓舞自己。

那是一股超越太陽的力量。


https://imgur.com/fmwKk7H.png ⠀2054.08.14 雨後月光如水。


跫音還在街道迴盪,他似乎迷失方向。在轉彎與直行不停重複的躁亂中,一幕微弱陽光映照白薔薇盛開的景色美得使他驚愣。

他捂住裂開的笑靨,果然他銳利的眼就像獵犬靈敏的鼻子。

「簡直完美複製……真是用心。」跫音的主人調頭離去。

現在,還不是時候。


※MOI J'ATTENDS=我在等待
※法文童謠《Au clair de la lune》(在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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