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早，慢慢入座吧。」黑手伸長，將課堂講義遞給遲到五分鐘，慌張跑進教室的最後一位學生。

講義似乎剛印好，微微還有點溫，帶著生硬墨粉氣味。講義僅有薄薄一張，簡介課堂資訊、講師聯絡方式、簡易的表格列出每周課程規劃，最後是大家都很在意的評分標準。而那也早已被粉筆寫在黑板上。

「好，上課囉。」淺金髮絲的男人彎起紅眼笑，背後是誇張岔出的漆黑肢體，「如各位所見，這是我的能力。」向同學揮揮黑手，發出蟲足緻密的沙沙聲響。

「那麼、」



話語方落，那些黑手便迅速收回身後。

「在我的課堂上，除非緊急狀況，不然請大家不要使用能力。」

悠悠哉哉的笑臉微微收斂，猩紅眼神銳利，「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應該知道『緊急狀況』的意思吧，需要我特別定義給各位嘛……啊，話說我這樣說話，最後一排聽得到吧？需要我使用麥克風嗎？」赤紅掃過站在教室斜後方的亂髮藍眼教授，他朝對方揚起一個客氣的笑，嘴角傷疤也彎起。

他並未特地放大自身音量，本身說話就中氣十足，即使這次借的是大視聽教室，但無論站在教室哪個角落都還能聽見他說話。

「這堂課上，除非緊急狀況，老師我也不會去使用能力，要說為什麼的話就是——」



這些話一出，有些以能力叱吒風雲、自傲自滿的學生很快就面露不滿。而那些表情明顯逗樂了台上的紅眼男人。

「才兩節課，不會辦不到吧？上這堂課不需要超能力，只要看著螢幕就好……唉，順帶一提我是超能外物論的支持者，想跟我論戰的講義上有教師信箱，欸對，第一段，表格上面那邊。嗯，我們私下解決。」揮揮手裡的講義，嫌麻煩嘆氣。

「那可能有人會想問，我來這個超能大學上課幹嘛？為什麼不去開課給無能力者，要來這裡刁難各位。」咧嘴笑開，露出嘴裡的小虎牙。



若不是先看到他使用能力，或許會以為是個憤世嫉俗的無能力者教師。

「擁有能力沒有什麼了不起，厲害的是能不能好好使用……嫌麻煩卻又想要學分的話，這個學期挑三次來上課，有被我點到名、有繳交期末報告，你們就有基本的六十分了，很容易的吧？」伸手敲敲黑板上書下的評分標準，響得清脆。

會認真上課的人也不多，當學期過一半，多半只會剩下三分之一的學生出席，其中大概會有二分之一在做自己的事。有趣的是，學生組成也會替換，會有部分填滿教室的人多半是沒選到課又想聽的人，每每都在他點名，被特別問起時，露出靦腆的笑。

「好勒，我的名字就寫在講義上……我基本上就只有這節通識課，所以大部分的時候只有周五找得到我……」一群競技系的大三、大四生低聲笑起。看見還算熟的面孔，聖堤也同樣輕鬆笑起。

「啊，超能競技系、應用系與犯罪防治系的學長姐大概會比較知道我。」畢竟常被找去當活教材或是協助實戰課程。

「你們可以叫我聖堤、比特或是蜈蚣，畢竟我手很多……而要加不加『老師』我都無所謂。」聳聳肩，談話內容終於輕鬆起來。窗外陽光張狂，半張臉染上日光燦爛。

他還沒習慣「老師」這個稱呼，也不確定還要多久自己才能習慣。

「那麼在正式開始講解課堂內容前，我想請大家想一想——」



「要不要發表我都無所謂，想私下抒發高見也隨意，請善用校內系統……窗邊同學麻煩幫我拉一下窗簾哦，謝謝。」

教室內光源暗下。皮鞋跟叩叩敲響講台，他移步向一旁的電子操作儀板，讓投影幕緩緩降下。投影幕出現PPT投影，內容是這學期的片單與時間表，與講義上附的內容一致。

「影視產業其實某種程度反映出社會的縮影，我們可以從不同時代的作品裡一窺當時的意識形態……我們這學期的片單都寫在講義裡了，有什麼你覺得必看、但我沒有列入的，也可以私下遞小紙條給我……」

「我們基本上是兩周處理一部作品，同部作品一開始我們會單純欣賞，你如果感動到想寫心得給我可以寫，不強制。」雖然會寫的學生歷來屈指可數，只要是不強制繳交的，大學生們多半能混就混過去，把時間拿去談戀愛、社交、娛樂。

「下一周則會換我開始講解，我會重新播放但在想講解的地方停下，同個橋段可能過一秒就被我暫停一次……若是只想無廣告、無中斷、無講解噪音一次看完片的人麻煩跑對堂課，不然你的觀影體驗會大大被我破壞。」自嘲地開口，引起一小片笑語。

「好了，關於課堂，還有什麼想發問的嗎？」

>⁍⁍⁍⁍⁍⁍<

⁍　10/11 23:59前無回應則當作無人發問，會鎖回應自己接第二段。
⁍　隨意就好辣我也不知道
⁍　20201021-緩慢ㄉ補

不出所料的是一片靜默。

千篇一律的開課台詞，雷同的沉默橫亙。少數人交頭接耳，滑著手機，年輕的面龐上有著可見的興奮，泛上桃粉色。好像比想像中得更浮躁一些，於是他想起今晚是舞會。學期的第一堂課，第一場舞會，多麼糟糕的組合。

他伸出腕錶看了一下，決定再給學生一分鐘。
話說酒教授今天怎麼會來旁聽呢。但也不是太關心，反正他無聊時也會到處去串門子，聖伯納教授或許也是這樣。學期剛開始，校園到處瀰漫著輕鬆愉快的糜爛氣息。

「沒問題的話，我就放個短片給大家，直接示範未來的上課模式。」

投影片跳至下張，風格怪奇的插畫色彩繽紛裝飾著簡報。上頭預告著好戲即將上場，令人精神一振。

他撥放了一支十分鐘左右的動畫短片。
映入眼簾的是帶著手繪質感的仿鉛筆筆觸，水彩風格的暖色調塗刷、暈染整個畫面，故事圍繞一個小女孩的成長進行。

起初柔軟圓潤的線條交錯描繪實虛景，日常場景穿插小女孩的豐富想像，單純爛漫而天馬行空。但隨著故事行進，線條逐漸生硬，畫面色調轉冷，最後完全變成向量繪製。小女孩豐沛的情感表現和誇張表情也漸漸消失，變成面無表情的冷漠大人，日復一日，重複著機械化動作。

劇情節奏緊湊，進展快速。即將結尾時，有人拿出一面「能照出最美好時期的你」的鏡子給主角，經過一小段鋪陳，讓人錯以為會是看見小時候的主角，但最後鏡子映出的是主角現在的臉。主角微笑，線條變回最先柔軟的筆觸，顏色頓時從冷藍轉為暖橘。畫面停在這裡，故事結束。

聖堤靜靜勾起唇角，留了幾分鐘讓學生們先沉澱，「好，那麼、」雙掌合起，輕輕擊出響聲。

「有人想分享心得的嗎？」

>⁍⁍⁍⁍⁍⁍<
⁍　放到開心時會鎖回應自己接第三段。
⁍　F5重整？

一名黑髮繫著長馬尾、身穿灰色帽T的少年舉起一隻手，他全程撐著臉頰，用那雙血紅的透徹認真地看完整部動畫。

他笑著等台上的老師點他，一段沉默後，他才意識到他就是那開啟先頭且唯一一個舉手的學生。

「哈──？！不是吧？只有我？我會尷尬症發作啊！」突兀而響亮的哀嘆聲渲染整間教室，他的嗓門很大，皺眉笑著，他終將視線從其他同學身上移到了老師身上。

哈哈笑了幾聲，似是被大嗓門直率單純的反應逗得挺樂。

「請說吧，勇者。」點向那位打破沉默的紅眼黑髮學生，等著對方發言，彎起有禮貌的微笑。

無腦程度

聞言，青年豪不害臊的起身，站直，雙手插在口袋裡，時刻玩弄著什麼喀啦作響的東西。

「我覺得就跟結局的主角一樣，最喜歡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了！」他一手甩高自己的髮尾，故作嬌柔姿態。一旁有不少學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自信舉動笑出聲來，他則維持自身的自信滿滿，豪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我只是在想，有一天我是不是也會變成冷冰冰又無聊的大人？或是又跟他一樣發現自己現在的樣子很棒呢……老師活得比較久，我只是好奇你是否也經歷過類似的轉折？」話語結構並不精明，甚至有點脫序。他思索了幾秒，補了句「就這樣」就此等老師回應或是叫他坐下。

幹話程度

「哈哈哈哈！」顯然被逗得很樂，聖堤笑得咧開嘴，揮揮手要人坐下別呆站著。

(明天有力氣再上色(上色好ㄌ(好

「勇者同學真不愧是勇者欸，很好噢，老師很欣賞你這種的。」直接幫人取了個新暱稱。

「剛剛勇者同學提到一個點很有趣噢……」他暫時收起投影幕，邊走到開關處一按，準確打開講台上方的燈。折回來時，投影幕已經收起得差不多，他隨手從粉筆灰堆裡撈出一小截白粉筆，簡單寫下兩字。



他隨手又將那小小截的粉筆拋回粉筆灰裡，激起一小團粉霧。

「勇者同學有可能一生都保持現在的勇者狀態，也有可能在未來某段時期經歷了什麼變成『冷冰冰的無聊大人』……但無論是哪種，只要人活著，就是會改變，改變是會持續發生的……但我們可以選擇自己想要展現的模樣，記得最後一幕嗎？改變就在一念之間。」他指的是最後鏡子那幕景。

「至於我，我的順序跟主角是相反的。但順序沒有好壞，跟文字順序不影響閱讀一樣，你不想要暖橘色或冷藍色想要來個螢光粉紅也當然可以囉！」帶疤嘴角彎起，台下稀稀疏疏回以笑聲。

老師比傳聞中的好不少嘛，少年揚起嘴角，跟著稀疏的笑聲一同發笑。

他覺得這個世界很有趣，他也不希望哪天世界變得無趣。他不再發言，坐著聽開場讓他覺得頗有趣的老師繼續講課。

「那蜈蚣老師喜歡什麼顏色～覺得自己現在又是什麼顏色呢？」沒有把問題說得太詳細，自己也沒特別在意對方會回答的是表面抑或是有深層的意涵，單純就只是想問(讀作跟老師講屁話)。

superbig_door_ice:
聖堤笑了一聲，不正經開口，「身為一個成熟的大人，要轉換顏色可是很容易的、」

「好了謝謝馬尾同學的發言……那我們也該稍微成長、跳脫顏色這個PART朝其他部分前進囉……還有沒有同學有觀察到什麼讓你印象深刻的地方呢？」 在疏落的笑聲裡，猩紅目光掃遍教室裡每張年輕的臉龐。

一名氣質文靜的女同學怯生生舉手，聖堤點了對方發言。

「我、我很喜歡每段時期裡，主角的裝扮和、房間布置的變化。」微弱聲音緊張發抖，她語速極快，機關槍般噠噠說完，迅速坐下。

從最一開始還無法決定自身打扮時，女主角被打扮得像個小公主，房內海報貼著公主海報、獨角獸等夢幻的粉紅淡紫裝飾。隨時間過去，房內擺設也逐漸變化。從公主系列變成卡通，某段時期似乎迷上樂團，房間牆壁貼上某樂團的海報，樂團成員們以令人尷尬的造型出現在裡頭，而主角捧臉對他們幸福微笑。那段時期主角裝扮也變得很不同，粉紅色系再也沒出現過，清一色的黑，搭配鉚釘配件、皮衣皮褲。剪去長髮，剃了半頭甚至因此跟家人起衝突。

在許多沒有台詞的橋段裡，單純以圖說話，忠實呈現青春期的人生轉折，狂放爆走的叛逆歲月與其中迷惘，將所有細節巧思都藏進畫面各處，隱晦勾勒出女主角的心路歷程轉變。

聖堤點點頭，把黑板上的改變兩字畫圈，「同學觀察力很好耶，下次慢慢地、大聲說吧，謝謝妳還是願意發言噢。」語氣平和友善。女同學點點頭，靦腆緊張的笑。

「沒錯，從主角內心到作畫上的風格差異，戲裡戲外隨時都在改變。很高興有人注意到這些細節，不讓那些線索成為填充畫面用的平凡場景，希望大家保持這樣的敏銳度過濾所有在眼前上映的畫面……那，我們來給前面的三位同學一個掌聲。」於是此起彼落的稀疏掌聲散漫響著。

「不是這樣。」掌聲稍稍停歇後，聖堤開口，無奈綻開笑。



他說，這次一面數數，帶著全班鼓掌，獲得一個整齊劃一、行軍般的俐落掌聲，一響即無。

「一點點課堂上的小默契，就麻煩大家維持囉……」聖堤笑了笑，接續著課程。他重新緩緩降下投影布幕，開啟同個簡報檔案，在投影機亮光漸盛前，他站進螢幕中間。過了幾秒，投影畫面的斑斕色彩覆上他的身軀。


「對的，改變！改變無時無刻都在發生！」那瞬間彷彿他也被改變，固有色彩替換上異色。聖堤按下按鍵跳至下一張。

設計好的簡報剛剛好框住他站立的位置，像是隔絕了外物干擾，簡報裡的卡通角色也同樣露出驚訝的表情，被推開至一旁。


「但稍微，回來一下，有人還記得我們的課程名稱是什麼嗎？」聖堤睜開眼，赤色視線掃向全班。大家低頭，看著講義上影印好的課程名稱，步調不一地唸出。

從影視產業剖析超能現象。

「對，那麼，這部影片跟超能有什麼關係呢？或是我應該這樣問，你們有發現主角的能力是什麼嗎？」動畫裡並沒有特別刻劃出主角的能力，甚至令人認為這影片呈現的是一個無能力者的生活。

有些人回答結局看見美好自身的能力，有些人認為這是一部無能力者從日常生活中活出自我而不被能力有無侷限的故事。

課堂上稍稍嘈雜起來，學生熱烈討論著內容。有人要求重看一次，於是聖堤重新撥放了一次動畫短片，這次所有人屏氣凝神地瞪大眼睛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