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艾札而言，所有心緒之中就屬期待最難掩飾。

此回背景在泳池展開帷幕，而先前與人會見數回的愉快記憶刻印在大腦深層督促著他加快動作，從更衣至暖身一氣呵成片刻不得閒。簡單將身子拍濕後他這才終於來到池邊，一眼便見得相約的對象正等待著。

「嗨！抱歉久等了！」發話的同時艾札手扶著欄杆往泳池內移動，搖曳的水面自腳尖將他一節節吞沒。

「艾札學姐──」事實上昴並沒有等得太久。他挪動水下步伐，可以說是用跳的跳離角落。

「來吧、游吧！今天我們會是最美的水上妖精……」

語落，一旁傳來了向母親詢問水上妖精究竟是何物的童音。

望人走跳的動作能明確感覺到在水中移動的難處，而這也令艾札覺得十分可愛而勾起嘴角。最後幾階他選擇略過直接入水，這番動作便給池面激起細小的波瀾。
「不知情的人聽到說不定還以為是要跳水上芭蕾呢哈哈！」他也同往人的方向移動，神色顯示其心情甚佳。
「先來回一趟熱身一下嗎？」

「沒問題，讓身體、四肢與水合而為一吧。」

「話說──學姐平常都游什麼式？」
既然都決定彼此要先游個一趟了，那待會勢必是不能靠得太近的， 昴因此止住水裡腳步。

「我嚮往的是……自由。」平常游自由式的意思啦。

「我嘛、嗯……這麼一想好像還滿看心情的，不急的時候也會游仰式——」
讓水面乘載自己的重力而無憂無慮的擺盪確實舒緩，但在此刻情勢下他可不希望讓人需要等待。艾札下意識地側身讓背部往泳池壁的方向靠，溫暖的水流穿過指縫十分快意。
「不過今天總感覺很適合一起投奔自由喔！」說著還比出大大的讚手勢。

「仰式啊，想輕鬆游的時候，那是個極有魅力的泳姿呢……」

「這樣啊、這樣啊，那讓我們在泳池開起舞會吧，自由的水上妖精呦！」

聽艾札將自己拋去的球接妥並扔了回來，這般往來令他相當愜意。昴呵呵笑了幾聲，也以大拇指比讚回應。

退至牆邊向女子說出出發的信號，少年接著腳往牆蹬、轉體划手，於水波中悠哉前進。

艾札邊聽邊頻頻點著頭，同樣是在空間中率性韻律，他想游泳與跳舞或許也是性質相近的。
「沒問題，那麼就一趟後見囉！」
調整過蛙鏡後做好出發的準備，見人也同隨時能前進艾札便做出表示。貼著池壁的腳尖施力將整個人像前帶，而雙手就這麼割破了靜水。耳邊原本所有的環境音都被水浪聲所取代，僅僅此刻他放下日常所有繁雜思緒，全然投入於躍動之中。而最終雙腿拍打出的飛沫將艾札送回原位，呼吸稍稍加速倒不曉得是因為運動又或者興奮之情所致。

自水藍色中抬頭，隨後是呼的一聲感嘆，同樣抵達起點壁邊的少年轉頭望去：

「又再會了，貼心的人兒！」蔦川昴眨眨藏星的單眼，口中說的是理所當然。

「既然熱身結束，接下來就是動真格的較勁了吧！都來到水邊了，艾札學姊想不想來玩憋氣比賽？」求勝心匱乏的他，僅僅是為了一起玩而唐突提出比賽。「聽說水下憋氣的世界紀錄最長長達24分鐘呢。」

原本被水包裹而顯得有些不真實的聲音在起身的瞬間變得清晰，艾札笑著看向如是說的對方，只差沒湊趣再搭上一句好久不見。
「憋氣嗎？聽起來會是個有趣的比賽呢！」情緒高昂的他對這個提議似乎深感興趣，倒不是說非得拚個輸贏，只是他也許久沒像這樣與人在泳池玩耍。
「24分鐘還真久，不過看來這邊有兩個準備挑戰紀錄的預備軍了？」聽來迂迴的玩笑間接表示著同意參與。

「我的話要是能有他的六分之一就滿足了呢……只有單純的憋氣好像不夠有趣，加上猜拳遊戲怎麼樣呢！」


與艾札說明追加的規則，昴接著補充：「如果過程中感覺不舒服直接起身換氣就好了──」

「六分之一也比我要強了！今天我也要試試達到這個程度才行——」艾札雖扶著額裝出一副扼腕的神情，實則正因即將要玩的遊戲而感到期待。邊聽著規則手不自覺地碰了碰鼻尖，鼻子的狀態尚且良好。
「知道了，昴也不要勉強喔安全最重要！」語畢艾札掌握起自己的呼吸節奏，準備好便沒入水中開啟與人的比賽。

氧氣量

「瞭解。控制好呼吸，我會倒數三秒，屆時就一起浸入水色吧……三、二、一──」

倒數結束，他吸進一大口氣屈身將自己埋進水下。視線所及之處隨波蕩漾，昴與艾札對視，右手輕握拳置於腰前，做好猜拳的準備。

依著人的讀秒艾札在最後一刻深深吸了口氣，臉頰稍鼓地比出OK的動作，便雙雙沒入澄澈的水中。
倘若張嘴便會讓氧氣流逝，他只得以將手來回擺動以取代口述剪刀石頭布，出拳時便是決定命運的一刻。

順艾札手擺動的節奏同時出布，首先在猜拳中獲得一勝的昴上浮水面換口氣，一會，重新回到水下動動手腕，向對方表達「再猜一局！」的信號。

輸掉第一輪的艾札持續停留在水中，口角流露細小泡泡往上浮時發出有趣的聲響。在人換氣的短暫空檔他隨意左右觀望著，許多對光裸的腿來回擺盪是泳池特有的風景。直至人示意他才像是猛然回神，準備開啟下一回合。
（氧氣量減）

石頭對上石頭，平局的兩人都需要繼續憋著氣，與氧氣的流失對抗。

艾札略顯反應不及的模樣被昴看在眼裡，所以他蹙起八字的眉，眼底透露出幾絲擔心。
（氧氣量減 ）

興許是先前的分神紊亂了艾札的氣息，在新一局的初始他便稍顯勉強。氧氣量不足的時分他倆猜出了平手，奠下無人換氣的一局——本來應該是如此的。
（意思意思氧氣量減）

「——哈啊！……不行了！」全然喘不過氣的艾札終究探出水面大口呼吸，僅僅二輪未完便已宣告落敗，他難為情地摸著後頸。
「哎…明明先前還那麼說的這下好像有點尷尬了啊！」

由於換過氣的緣故昴顯得相較有餘裕，沒一會也跟著緩緩上浮。

「正常人憋氣通常是30秒到1分鐘，經過訓練能到3至5分鐘左右，艾札學姐在水下的時間比較久，這其實是正常的啦。」

「況且，僅僅一次的勝負不能說明什麼，獲勝也好落敗也好，這都不會是我們的最後……這不是終點啊！」

他暗示著憋氣比賽還可能舉辦第二次、第三次……如果艾札想的話。

艾札有些發楞地點點頭。方才沒有特別留意自己屏息長度，或許就如對方所言這是很正常的——不過、怎麼說呢，總覺得好像是自己把這個遊戲給超快強制over的感覺，要說惋惜肯定不是沒有。
「說的也是……嗯、沒錯！這還不是終點！」莫名跟著熱血起來的女子蹦踏幾下，給泳池帶來些許波盪。
「總覺得剛剛被我弄得太快結束了，可以再一回合嗎？」

「求之不得，第二回合是吧，那就來吧！」

爽快答應再戰的要求，昴咧開笑容看上去樂在其中，看來是因艾札這番話感到愉快。

「規則跟剛剛一樣，這次交給艾札學姐倒數如何？」

見對方情緒高漲的模樣艾札也同期待下一輪的勝負，他稍稍理順自己的氣息作為準備。
「沒問題，這次就由我來吧！……準備囉？三、二、一——」秉著前回相似的倒數節奏，艾札深吸口氣後與人一同潛入池中。水面下的一切都顯得如此不真實，而這也正是樂趣所在吧。

建立起擺手猜拳的默契，昴下手臂二度朝後劃過水波，與對方四目相接，接著揮出剪刀。

因手擺動而產生的零碎水聲融化在環境音之中，同時伸出的手也恰好比了同樣的動作，這輪看來暫時沒能有個勝負。與對方相視時艾札露出淺淺的笑容，要視嘴角再扯更開氧氣大概就要漏掉了。
（氧氣量減）

彼此都在與流失的氧氣做對抗，為了認真比賽蔦川昴沒有分神在水下變些有趣的花樣，要不然以他的玩心肯定會想要放幾顆星星在只有腿跟水的泳池裡裝飾的。

無懸念地回以女子微笑，昴再次用肢體語言說著「剪刀、石頭──布」。

戰況隨著時間拉長逐漸白熱化，有了前次經歷這回艾札聚精會神投入遊戲。他盡可能減少動作幅度以避免影響閉氣，隨著猜拳視線下意識挪動到兩人的手上。

（加減扣一下氧氣）

剪刀對上石頭，猜輸而持續閉氣的少年沒有等到下一輪的猜拳便到達極限，重新打直身子自水中探頭，他吸進那些新鮮的氧氣。

「哎──連世界紀錄的六分之一都不到呢。」少年語帶可惜地說，順勢靠上泳池壁邊，「不過這麼一來我們就是平手了。」

感覺氣量壓縮到極限的艾札終能讓腦殼浮出水面，而於此同時對方也做出相同的動作，為這一回合的競賽畫下句點。
「唉果然世界紀錄不是這麼容易挑戰的啊……」方才若換做自己繼續沉水的話大概也早已憋不住了，他思索著隨意地伸手撥弄著水面，後才眨眨眼又開口道「嗯、這樣的話……還是，三戰兩勝？」

「嗯──嗯，可以啊。」
差點忘記要與剛才主動挑起較勁的話語維持一致的態度。不安份的水波輕觸到手臂，他也在波的中心處隨性地拍拍，製造出細小水花。

「讓我們為今天的勝負畫下句點吧，貼心的人兒……由我倒數，準備好下一場較量了嗎！」
為再次潛進水底做準備，少年調節著呼吸，開始倒數──

氧氣量

「……？嗯、沒問題，我準備好了！」原以為對方會如先前那般興致，但語調聽來似乎又非如此。一時半刻摸不著頭緒的艾札見人也不像是不願意便不再多深究，僅僅是順著指示大大吸了一口氣，第三回合開啟的時分他再次讓整張臉沒入水面之下。

氧氣量

他想他不該太強調較勁這件事，並非是排斥分出勝負，只是自己所表現出的澎湃與實際的求勝慾是搭不上的。

蜷曲身體使水完全包裹住自己，昴仍舊愜意，手一甩甩出剪刀手勢。

本就不怎麼善於探究解讀的艾札很快便把短暫的疑慮拋諸腦後，全心投入於新一輪的遊戲之中，或許就連勝敗也不知不覺被推出思緒之外了。下意識比出的拳頭動作使得他得以暫時浮上水面大大呼了一口，在水池中比起鼻子還是用嘴來換氣更舒暢些。

得到換氣的機會切實讓他更有餘裕，艾札的視線停留在對方的臉龐，確認雙方都維持閉氣的狀態下遊戲繼續進行，爽快地出拳為下一回合揭開簾幕。

昴正想著要是平手或猜輸，自己或許只能再堅持個一到兩輪。
他猜贏獲得換氣的機會，不慌不亂地探出頭，吸進水上新鮮的氧氣，等時機到便立即回到水中。

將光線切割成無數細碎小點的水波在眼前蕩漾，艾札持續讓自己浸泡其中。等待人會氣的過程中他偶然間低頭看向掌心，意識到表皮已經有些發皺令人會心一笑。

再一局吧！少年眼底的視線如此說道，看艾札始終微笑的樣子，他心情也仍然愉悅。從預備到揮出，他輕輕握拳的動作維持一致。

來回幾次的屏息之間戰事逐漸激昂，沒能分出勝負乃是雙輸的局面。艾札持續停留在水面下感受氧氣的流逝，這過程稱不上是舒服但足以讓人感到專屬遊樂的愉快感。

平局後消耗了大半氧氣，閉住呼吸令時間流逝好似緩慢許多。不知道艾札學姐有沒有相似的感受？

他是想用浮誇的說話闡述自己感受的，可惜現在不能，要不然水就會竄進口腔裡了。

大抵是習慣於閉氣又說不定是掌握到了訣竅，片刻艾札仍感覺自己負有餘裕，他抬眼與人相視確認無虞後是新一輪的開始。

總覺得對方相較第一場比賽來得遊刃有餘。
昴默想，沒有太過分神，仍專念於穩住呼吸，卻漸漸地感覺瀕臨極限。

不知是否因感覺自身狀態良好而疏忽大意，再度停留於水中時腳底磁磚一滑使他詫異之餘下意識鬆了口。本還充足的氣息頓失節奏，他不得不讓自己探出水面換氣。
「呼……唉、好可惜啊，感覺難得憋比較久的說——」嘴上雖這麼講其實這個屏息長度對艾札而言也足夠滿意了。

「呼……真是一場，激烈的，對戰啊。」
他比艾札稍晚一些起身。憋氣過程中雙方除了來回於水面並無太多大動作，但這的確是一場激烈的憋氣比賽。

話被氣息斷成數截，語尾落下，昴大大吸進一口氣令其充滿胸腔，然後啟口讚揚：

「表現得太出色了！在這三連戰中你有著飛躍的進步呀──」

艾札捏了捏自己微微進水的鼻子後大力點頭表示同意，這次可謂扎扎實實地將自己推往極限——同時也是遊戲的樂趣所在，他體驗了一段十分愉快的時光。
「哈哈謝謝你，還正想要說你表現得比較好呢！總結下來是我輸了吧——」他隨意地扳著手指像是在盤算什麼，之後又是那一貫的笑容。
「方便的話、給贏家的小獎勵就由我來提供如何？」

「哎，給贏家的小獎勵，怎麼回事？」

原來比賽的勝者會獲得獎勵嗎？對比艾札，昴顯得有些狀況外。

「貼心人兒唷──你該不會想做一些很客氣的事情吧？」

將落於耳前的細緻銀絲朝後一勾。少年隱約心裡有底，卻又不明白對方具體有著怎樣的計畫。

「這個嘛、會是什麼呢？」手指不自覺點著下頷，似乎暫時不打算戳破的艾札狡黠地笑。
「等等如果沒有其他安排的話，要不要和我走一趟——……糟糕聽起來好像更可疑了！」同時也很像手法極差的搭訕，更多吐槽自己的話他便沒有特地說出口全嚥了下去。

「哎，真會吊人胃口。再多問就真的是不懂得讀空氣了……待會沒有別的安排，我就相信艾札學姊，並期待你會把我帶到何處去吧？」

看人似乎把獎勵當作驚喜，他便不追根究柢，而是欣然接受人家口中的可疑。

「在那之前──我們再來游個幾趟、游到盡興吧？」
昴大大張開雙手，做出像是邀請的手勢。

「太好了！不過這麼一說我都有點緊張起來了呢——…總之我想應該不會讓你失望的！」
「那現在就先自由活動吧，等等直接入口集合囉？」識趣的應對讓艾札十分愉快，想著不要讓人特意配合自己步調的他如是說，隨後便再次投入於運動之中。手足翻騰擾亂著透明空間，直至體力十足耗損這才心滿意足地準備動身梳洗。

頷首回應友人，他同樣是充分游了數遭。

濡濕的身子接觸池外空氣帶來明顯涼感，少年動身淋浴更衣。
一頭銀髮長至肩胛骨下緣，令昴多費了點時間吹乾頭髮。紮起馬尾、整理好儀容，才前往說定的入口處與艾札會合。

「久等了！我們往哪個方向走呢？」

自泳池脫離時身上水珠點點墜落，在略帶濕滑的磚面上艾札拖著平穩步伐往淋浴間去。熱氣氤氳過的身子再次乾爽舒暢，他將掛在頸肩地毛巾取下後這才算完成所有動作，往約定處前去便自然見著對方。
「啊、這邊這邊，跟我來吧！」當初會選擇這間健身房部分原因也正是地緣方便不用借助交通工具，艾札籠統地伸出指尖後便領著人前進。
附近一帶是繁華區域，雖人聲雜沓卻至不感到擁擠。談笑之間不知行經幾個路口，最終他在一間外表別緻的咖啡廳前放緩行動——正是他平日打工的店家。
「登登——！」發出意義不明的音效後艾札率先邁步替人開了門。

「哦哦──」

回應艾札似地讚嘆出聲，踏入店內，往側前跨一步回頭確認同行夥伴是否也來到門前，他這才抬頭環視店內空間。

「這裡究竟是……？是你推薦的店嗎？」
繞周遭一圈，靛灰目光最終回到了友人深色的眸，透露出好奇。

「說是推薦好像有點自肥的嫌疑，不過差不多就是那樣、吧！」笑嘻嘻的艾札待對方入室後好好地返身闔上門，這才蹦踏著追上那半步之差與人一同到其中一組靠窗的雅座。
「咖啡還可以嗎，有沒有比較喜歡的動物？」他抬手示意輕鬆入座毋須顧慮，自己則維持著站姿稍稍欠身在小桌之側開口詢問道。艾札這會兒像極了店員——或者說本來就是這樣沒錯。

「咖啡沒問題，不過如果有糖跟牛奶就好了！」坦率表示自己就是需要糖與牛奶，不能喝太苦的人。「喜歡的動物……狗……貓？嗯，狗吧！」

腦袋轉了一轉，昴隱約察覺所謂的贏家小獎勵是什麼了。

「這裡難不成是你打工的地方？」
雙手自然擺放於桌，他十指交握抬頭望艾札。要是這單純是對方推薦的店家，他們現在理應面對面的吧。

「啊、被拆穿了！」既然已被感知艾札便不再多做隱藏而大方地坦承，話雖如此仍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頸。

「貓和狗確實都很讓人難以割捨呢……糖和牛奶嗎，知道了！那麼這位來賓請稍候片刻——」半開玩笑地模仿營業口問應道，他逕直前往櫃台與人交談。身著圍裙顯然是熟識之人的女性無奈地敲了下他的腦門後還是讓他進入屬於員工的區塊，艾札做出哈腰的道謝後一溜地開始忙起來。

「呵、呵呵，可別小看闇黑行者的洞察力！我會拿出1200%的期待等待的，不用著急。」比起強調自己的不好意思，還是欣然接受顯得比較令人愉快吧。

視線循著回身的背影，昴將兩人互動看入眼簾，不自覺地勾起笑。

他的目光沒有移開──在剛踏進店內時就已經看遍咖啡廳內部了──儘管看不懂艾札的操作，依然是興致盎然的。

對招待的人而言能受到期待再好不過，回身前艾札不忘給對方比一個讚，接著便是連串熟練的動作。咖啡與全脂牛奶按比依序落入杯中，接著是如棉花般蓬鬆柔軟的奶泡。他雙手皆握著湯匙靈巧塑形同時不忘用咖啡調整顏色，最後是以巧克力醬畫出的五官和肉球。

「久等了——狗狗已經抵達現場囉！」
隨著女子的笑靨一同上桌的是點綴由奶泡構築立體造型拉花的拿鐵，此外托盤上還多附小壺的鮮奶與糖罐，以防自己在份量上掌握不精確。

（示意圖！）

「哦哦！這可真是……鬼斧神工！！」
狗造型的立體拉花完完全全超出他的預想。不敢隨意轉動杯身以免壞了如此美好的造型，昴僅是移動自己身軀，試圖看遍這隻可愛小狗。

「看上去跟實際的狗一樣軟蓬蓬的，學姐是偉大的奶泡雕塑家啊！」綽號好似又要增加了。「可以先拍張照留念嗎？我想紀錄牠的迷人風韻。」

「……這可真是最棒的稱讚啊！」成品受到肯定身為作者必然也是餘有榮焉，艾札在謹慎地不碰撞桌子的情況下俯身而笑。喜悅之情蔓上他的思緒，差點就要衝動自肥直接把社群軟體中的職業改成奶泡雕塑家。

「謝謝啦，喜歡的話就太好了！當然隨意拍沒問題的，要不也和它合照一張吧？」說著女子的視線在人與咖啡之間來回移動，顯示其十分樂意擔任攝影的角色。

「合照呀……機會也是難得，好！麻煩了！」
雖不排斥入鏡，但平時確實是沒幾張自己的照片，才有了難得一說。

將解鎖完畢、已開啟相機的手機交給笑盈盈的好友，鏡頭前的昴意外地沒有擺些浮誇動作，興許是不想搶了拉花的焦點。
少年雙手搭在桌邊，同時還能注意到咖啡杯周邊多出了飄浮的閃亮白點──他使用了他的超能力。

輕手輕腳地接過手機並站定到桌子的對側，確認對方準備好艾札便簡單倒數三秒後按下快門——當然不止點一下，畢竟幫人拍照就是要多拍幾張再選出最滿意的嘛。
「好了，你看看可不可以！」雙手交付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怠慢地禮儀，艾札下意識多看了幾眼畫面中拉花周圍的光點後笑了起來。
「作品名稱，閃亮拉花與水靈靈美少年。」

「水靈靈美少年？哎呀──萬分感謝，我第一次被形容成水靈靈，但這不會過譽了嗎？我覺得這拉花可是更加更加的美豔可人喔。」

向螢幕側邊滑動瞧那一張張的照片，不論哪張昴都挺是滿意，於是爽快地應了聲可以。

「話說……艾札學姐沒有準備自己的份？」
食指勾著糖罐，正要從拉花邊緣處添入甜蜜之際，少年意識到對方似乎只替自己準備了飲品一事。

「才不會呢，我們最棒的學弟跟狗狗都一樣閃閃發光！」聽聞艾札邊答道邊做出一個登楞——的動作，隨後視線這才被思緒扳往櫃台側邊的冷藏櫃。
「至於我嘛、這麼一說倒是突然有點想吃甜食呢……」層層間由瑪德蓮至檸檬塔，咖啡廳常駐的各式西點應有盡有。
「昴要不要也配點什麼？我們家的蛋糕、派和塔類的都不錯喔！」

笑意未退，昴緊跟著對方視線看那收藏著各式糕點。

「蛋糕、派、塔類都是迷人的提議，不過最近甜食有點吃多了……有點擔心熱量。」
發出躊躇的鼻音，手中糖漿幾乎是全加了，昴嘴上說的、手裡做的就此產生了微妙的衝突。

「這樣吧！我先不用甜點，下次再造訪這家店時我必定會好好享用那些誘人的甘甜！」
他篤定了還要再來，咖啡旁附的小壺牛奶也見底被倒個精光。
「帶『它』回來吧！那美好的罪惡在等著你呀──」

「啊、這樣的話也沒辦法呢……」艾札的語音不免帶著薄薄的惋惜，但他也知曉對方是有在健身的人，便想大概飲品的糖分占掉大半當日的攝取量額度。況且對方也如是承諾，諳知往後尚有機會的他很快又精神起來。
「那我可要為之後好好準備了，像是節日限定的飲品和甜點一直都很受歡迎喔！提前告訴我哪天來的話應該可以悄悄保留起來——」
敵不過甜品誘惑的他最終帶回一個覆盆子塔，份量算不上大但由水果構築的外表看來鮮豔豐富賣像頗佳。

昴的飲食控制不嚴格也不嚴謹，前陣子才去甜點主題公園吃了不少甜的──自己差不多該收斂一點糖份了，這般模糊的思緒導致他開始自律。

不過嘛，都決定要再訪咖啡廳，這段時間的自律就當作為了那天的努力吧。銀髮少年面帶笑意：

「節日限定啊，這也是罪惡呢。我猜這裡應該也會有聖誕節的特別甜點和飲料？」
鮮豔莓紅點綴了塔皮，縱使暫時沒有用甜點的意思，他還是以看藝術品的目光凝視。

「那是覆盆子塔嗎？真像是盛滿紅寶石的寶物盒……」

「聖誕節是一定要的啦，說不定也算得上一年中數一數二罪惡的呢！因為碰上草莓的產季所以也常被用在飲品和甜點裡——」
投入於閒談讓捻著叉子的指尖抬在半空，彷彿連手的主人都忘記原本的動作。艾札在腦中描繪著過去曾見得的光景不由得淺笑，那顆掛滿彩帶幾乎要碰上天花板的針葉樹，門上鑲著銀鈴的那圈槲寄生，當然還有空間中甜蜜而令人舒暢的香氣。

「現在的是用覆盆子沒錯，到時換成草莓會更容易做造型……啊、等等，我記得那時有拍照！」頭上冒出燈泡的他快速掏出手機在相簿裡翻找，過了一陣子找出一張由切半的草莓、砂糖與鮮奶油等等所製的小巧聖誕老人。
*
「這個，在塔上擺滿的話看起來意外的可愛喔！」

「確實可愛，他們好像是通勤時間同時下電車的聖誕老人。」蔦川昴不可思議的譬喻。

「聽你說著說著，真希望聖誕快點來啊──這樣我就能來享用草莓塔了，而且還會有很多活動。」
指勾杯柄，昴特意使用左手令拉花狗兒背向自己，看來是想避免狗的臉部輪廓因飲用而遭破壞。

杯緣一度貼近嘴邊又遠離，無意間鼻尖沾附上少許奶泡，他訕訕一笑，以紙巾拭去奶白色。

「咖啡的味道很不錯！」

「電車通勤啊，雖然辛苦但感覺是可愛的畫面呢！」艾札禁不住憶起過往在育幼院時逢節總會有數人裝扮為聖誕老人的模樣前來與他們玩耍，當下只感到快樂直至長大才明白這是多麼辛苦的事，除了感謝也十分佩服。

見著對方滿意的神情他亦笑著，自己的小叉在盤邊來回比劃。擺弄許久終於找到一個不會傷到覆盆子的角度下手，雖然食物終究是要入腹但總感覺過程還是想盡可能保持它的完好。
「除了期間限定的餐點外有時還會有小活動，像交換禮物之類的每年內容不太一樣不過肯定都是熱熱鬧鬧——這麼說來你以往都是怎麼過節的呢？」

拉花狗兒稍微下沉了點。
昴輕托自己下巴思索，似乎是在回憶往年的聖誕節。

「聖誕的話每年都不太一樣，有時候是和家人、朋友聚餐；有時候是交換禮物，也曾經到養老院和幼稚園的聖誕晚會表演過……嘛，都是些不錯的回憶就是了！」

少年自顧自地點點頭，重新品味腦海中的美好記憶泡泡。

「艾札學姐又是如何？聖誕的時候店裡會不會很忙碌？…在我的認知裡，聖誕節當天店家時常是塞滿人的，四處充斥著人類的氣味，和那與闇黑行者最不合適的歡快歌謠呢。」

「確實總到處都播著特定幾首歌，明明耳朵都快長繭但不放好像又會沒氣氛…！」邊聽邊頻頻點頭的艾札笑了起來，在話語間短短的空檔手起叉落讓頂著莓果的小瓣塔皮入了口。
「聖誕節前後是挺忙的不過當天客人不會在店裡停留太久，畢竟是要塞很多行程的日子嘛！有排班時自然是得綁在這了，能休的話就會回兒時待的地方陪孩子們玩——」

「感覺你往年都過得十分充實，這麼一說倒是很想招待你來育幼院的活動了……啊、當然不是說一定要表演，純粹同樂也會很開心的！」在咖啡廳與育幼院的邀請之間搖擺不定的他少有地陷入糾結，不過說到底來月的班尚還未定，自己最終會跑往哪處也不清楚。

「我目前聖誕沒有預定，況且整個12月都是我的聖誕，去表演當然也沒問題。」
狂妄把31天全都納進聖誕的範疇，輕笑並啜飲香醇。

「能透過這副身體裡埋藏的技藝去蠱惑孩子們令他們成為闇之眷屬，對闇黑行者來說可沒有損失，甚至還能因此感到滿足呢……」
蔦川昴維持表面上的反派設定，把用魔術替孩子們帶來歡笑講得超壞。片刻，又想起艾札所說。

「也就是說，今年也是有排班在咖啡廳，沒排班回到育幼院嗎？」

「一個月的時間恐怕可以佔領不只一間育幼院了…！而且不只是孩子，連工作人員都會淪陷吧——」
熟悉此般用詞構句亦諳知對方良善性情，腦中浮現過往見得魔笛劇情的他僅是覺得十分有趣而沒太多顧慮。殷紅的果實帶來的甜味在舌尖擴散，化為隱晦地肯定著對方的語句。

「目前確實是這樣沒錯，明明是邀約的一方卻連排程都還沒定下來總感覺有點不好意思啊……」要盡地主之誼最先理當要將一切準備就緒，然而逢年過節工期總是比平時要來得更難捉摸，掌握得宜的開口時機點都是門藝術。

艾札的應對總是有趣，鮮少碰見能這樣與自己一來一往的友人，他做作地哼笑幾聲，高興的神情顯而易見。

「嘛──也不必著急，我先把25號預留給艾札學姐，我目前還有將近31天可以用啊。」
瞧拉花狗兒面向杯壁，他為此惋惜，便緩了緩飲用的步調。

「時間確定下來再和我說聲就好了，放輕鬆，我會期待著那天的到來。」

「啊、可以嗎？那就太感謝了！」因情緒的高漲而下意識微微前傾，後知後覺意識到自身舉止的艾札不好意思地歸回原位，順帶將最後略大的塔塊塞入口中。聖誕節當日總是特別，而對方的這份心他切實好好地接收到了。

「班表的話我想最慢月初應該能確定，到時會盡快傳訊息給你的——連同聖誕活動的菜單一起！」半開玩笑似地眨眨眼笑道，興許用這種方式來回遞誠意的他終究還是不夠坦率吧。

兩人再續約定，眼見艾札的覆盆子塔空了，昴也沒有急著飲畢咖啡，而是以默契確認彼此不必著急，恰到好處、細條慢理地品嚐──他想這樣才是對食物的尊重。

一來一往拋出話題，輕鬆的午茶時光有友人相伴自然很是愉快。

略顯塌陷、鬆散的拉花狗狗趴臥杯底，直到最後昴依然捨不得攪散奶泡。

餐點用畢，窗上彼此的倒影也開始移動，直到完全離開咖啡廳──他們的歸途基本上是一致的，回各自宿舍前有好一大段共同的路可走。

那意味著兩人的閒談將被延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