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肆意打亂了書桌前的窗簾,隨風而來的楓葉落入寢室內,Trystan這才從被窩中探出身來,帶著整頭亂髮懶洋洋地伸起懶腰。
本來他坐在床上抱起筆電、戴著耳機聽歌,隨著小提琴拉出一段悠揚旋律,古典樂曲的環繞下疲憊愈發加劇,眼一闔就落入層層睡眠之中,直到愜意的午後讓他補足了一夜失眠帶來的疲倦。
而後從床邊撈來手機,只見百花學長的幾則訊息傳來,『怎麼又翹課了?今天教授說要交......(更多內容)』
「煩死了。」睡眠不足索性翹課的他,連已讀學長的打算都沒有,便將手機一甩扔至床邊,下床先是拿起早些時間泡好的黑咖啡,他試著嚐一口,可冷掉的味道卻苦澀得讓他受不了,撇著嘴心想道,下樓去倒了它。
他左手抱起電力所剩無幾的電腦,右手拿上盛有半滿的咖啡,推開房門向著樓梯走去,而耳罩式耳機仍舊戴在耳旁,循環撥放著他喜愛的經典小提琴樂曲。
彷彿Trystan被一切美好事物所包圍,午後愜意、音樂環繞、充足睡眠,更重要的是,Mana那小鬼竟然一整下午都沒來煩他。
Trystan站在樓梯口前滿意的頷首,他想,難得這麼乖,待會帶肉塊去超市走一趟好了。
踏著腳步,他一手筆電一手咖啡的站在一樓客廳前,副歌小提琴激昂的樂曲蓋過一切聲音,卻擋不住眼前那片狼藉──
神出鬼沒的學弟,Kerwin,不知道為什麼他拿著熱咖啡站在家裡的沙發前,甚至在腳邊的純灰地毯上,不知道為什麼沾上了那麼點棕色污漬。
順著斜對角處看去,渾身血的貳七帶著幾處沒見過的刀傷,從廚房裡拖著血痕爬了出來,在那張Trystan十分中意的地毯上,甚至因此染上大片血漬。
最後,Mana那個小鬼,又是那他媽該死的臭小鬼,握上不知打哪來的刀,自廚房門後蹦蹦跳跳鑽了出來,只見身上那套小洋裝也染上些許腥血,就這樣在Trystan的客廳中央活蹦亂跳地跑來跑去,發揮她唯一專長,破壞一切。
不只Trystan的家、地毯,就連他午後悠閒的翹課時光,及難得的好心情都一並被破壞殆盡。
這他媽是所有人在我家開趴?還幹他媽沒人告訴我?
憤怒、傻眼、無奈,頓時三種情緒滾在腦內,他實在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發火,連要從誰開始罵都是個難題。
只能說眼前畫面太過荒誕,他甚至從未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到來。
一切開端,都要從他那悠閒愉悅的午後時光說起──
然而電話那頭除了因信號差帶來的雜音外,半點人聲都沒有,可通話確確實實地是被接通了。
而話筒的另一端──Trystan,早在上學期知道生命倫理通識課被當了之後,便將同組報告的Kerwin的手機號碼,徹底清除自己的電話簿內,以至於手機響起鈴聲時他並沒多在意。
意想不到聽筒那側傳來一陣質問,他隨即拿開耳旁,心想,真他媽無聊沒事來找事做。
「嗶──!」索性他按下了掛斷電話。現在,Trystan只想好好享受自己翹課後的閒暇時光,也完全不想與外界任何麻煩人物做交流。
於是,他在螢幕上按了幾下,當手機被扔到一旁時,聯絡人介面上多了個新電話號碼,上頭的名字是這麼備註著的:『當掉我的王八蛋學弟』
誰他媽可以告訴我,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深吸大口氣,Trystan嘗試保持冷靜思考,試著不讓自己氣到把電腦甩出砸上他們的臉,卻仍不及憤火燒上腦的速度。
恨不得破口狂飄髒話,將眼前所有一切亂源罵得體無完膚,最好還能他媽吼到讓這些傢伙再也不敢接近他家方圓50尺內的任何地方,甚至希望貳七能嚇得立刻留下眼球然後搬家閃人。
但說來,全都只是幻想罷了。Trystan沖著Kerwin大眼瞪小眼,幾秒過去,忿忿不平仍沒消去,他還是想大罵特罵一番,可究竟由誰罵起都成了問題,索性開始掃視整間客廳將每一人納入眼底。
「都他媽當我家是該死的觀光景點?想參觀就參觀,還去你的手賤偷我的咖啡,用天殺的血毀了我的地毯?」要是Trystan手上沒捧筆電,現在出去肯定不只話語,一定連拳頭都跟著飛了去。
手臂和膝蓋上頭才剛被劃出不淺的刀傷,不知道為什麼Mana會攻擊,沒空去細想的貳七,只好在血泊中抵抗那凶暴的小東西一陣子,直到渾身沾滿自己和陌生的血液,總算找到機會脫逃。
貳七渾身是血地爬出廚房,正巧和Kerwin對上視線,接著又聽見那個爛脾氣的指揮家大吼大叫,氣到連貳七都期待他會不會忽然腦中風倒下。
——為什麼Kerry會在這裡?為什麼Trystan還在家裡,他不是應該去上課嗎?
混亂的腦袋還來不及釐清狀況,門板後頭又開始不斷發出悶響,沒趕得上把門關起,一個女孩已經撐開門縫鑽了出來。
兀自爬過滿身是血的貳七,跌跌撞撞地朝Trystan跑去。她實在玩得太過亢奮,連嚇到身邊端著咖啡的男子都不自知,更別提發現咖啡被自己害得又撒出更多,一杯硬生生變一灘。
女孩笑得越是燦爛,Trystan臉上的表情就越僵硬。
「死吧——!」Mana笑著大喊,白淨的小臉蛋被噴濺了些血液,手上不熟練地握著一把亮晃晃的刀具,開心的奔向Trystan時,腳底板突然傳來碎裂聲。整個玩瘋的她,才沒有那個餘力去注意到,自己硬生生踩斷了筆記型電腦,只是專注在想把Trystan逼到投降。
Mana至今仍不曉得,當時發出破碎聲音的到底是電腦殼,還是Trystan最後的理智線。
憑藉著與生俱來的狩獵天賦,左手扯住Trystan耳機的線往下拽,右手毫無技巧、僅僅用全力將刀刺下,雖然馬上就被目標奪去了刀,但那雙飽含暴力渴望的純淨目光,還是讓Trystan愣了零點幾秒。
無論是銳利到發光的刀鋒,還是上頭的艷紅,看上去都不是這年紀的孩子該把玩在手中的。因此當確認過Mana清澈紫眸中流轉的,確實是屬於孩童該有的純真笑意時,這一切又讓人更加難以理解。
「妳……」好不容易從喉中擠出音來,實在無法置信事情就這麼發生了,真人真事絕無虛假的就發生在他面前,頓時他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呆愣望向那碎滿地的機器零件,他深吸一口氣。
千想萬想都沒想過Mana那小鬼竟會出這麼一招,Trystan緊捏手中利刃,此刻混亂佔據腦海,他面無表情,些許是眼睜睜看著文書筆電砸落地面當下的心痛,抑或想起這幾千美元及數篇未備份文章,皆在那該死的肉塊腳下一踏而逝。
很快的,他將腦內資訊迅速整理好,順便把理智一把拋往腦後,提著刀刃橘黑雙眼正巧對上黛紫色眼瞳,掛滿暗沉的臉看去像是剛得知認真上了整整一學期的課,結果只因為教授不記得你,二話不說就把你給當掉那般沉重。
「Mana你他媽不准再給我亂動。」好不容易才開口發出聲音,意料外的平穩再加一點冷淡,他終於知道現在該做些什麼,一手狠抓著Mana微肉的小手臂,提手便將那孩子直接拉離地面,瞪著另外兩人冷冷說道,「去你的臭酒鬼現在把該還來的東西拿來,再幹他媽的跟你的小獵豹帶著這臭該死的爛肉塊,給我他媽的滾出這裡。」
看見Trystan筆電的殞落,貳七花了幾秒試著了解狀態,不知道為什麼只要眼前這幾個人離奇的組合湊在一起,事情便會進展成世間最莫名其妙的姿態。
剛剛才質疑為什麼他會在這裡,又瞬間想起Kerwin曾說他們有性關係,思及此,貳七一瞬間就找到了Kerwin之所以待在指揮家客廳,悠閒喝咖啡的原因,腦袋頓時一片空白,索性放棄再想像下去,太噁心了。
他狼狽地撐起上半身,對著Kerwin的方向,滿臉的血痕和泫然欲泣的表情,盈滿悲傷的眼眸釀著不自覺的無辜,望過去有幾分急得求助的意味,「那是我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快瘋了。提著刀還捉有Mana的雙手,根本無暇應對迎面而來的硬殼厚書,更何況Kerwin還沒留時間給他去反應。面對毫無頭緒的怒罵,Trystan鬆手任Mana逕自摔落地面,現在他選擇先處理眼前不受控的大貓,肉塊的事打算稍後再處理。
順著書壓來的力道他向後倒去,刀刃雖仍握於掌心,腕部卻被Kerwin先發制人的限制行動,後腦狠狠撞在身後白牆上,刺麻感佈滿腦內,剎那間暈眩圍繞眼間。近乎憑藉本能抬手朝Kerwin揮去,扯過快壓扁他鼻子的書,好讓視線再次回歸客廳,順便放自己的臉一個清閒。
「這裡沒你的事,Kerwin。」Trystan只想趕快把那團搞事的肉塊送走,根本沒打算和不請自來的學弟打架,甚至他的出現肯定會擾亂預定計畫,Trystan光想就快受不了了,眼下還要想辦法打發走對方,「最好快給我滾離這裡。」
貳七不知道自己目睹了什麼混戰。
模糊血淋淋的視線中,隱約看見Kerwin把指揮家用力壓到地上,嘗試用硬殼書槌死指揮家,在墨綠色腦袋要變成2D紙片人前,終於忍無可忍的Trystan抓準時機,用力拗過對方的手腕,趁機借力扭轉局勢,翻身爬上Kerwin用膝蓋用力壓制胸口、掐住頸部,瘋了似地抓著書痛毆那張白皙的臉,一下又一下毫無保留的重砸,鮮紅鼻血隨之噴濺。原以為Kerwin會就此無還擊之力,沒想到被痛擊的同時,摸到一本厚得堪比百科全書的原文書,一個狠勁側著直直揮向指揮家的腦門。
這是貳七第一次親眼見證到知識就是力量,而且越厚的越有力。
見到這場極端暴力的混亂,Mana竟異常興奮,貳七來不及思索指揮家到底都教了這孩子什麼喪心病狂的事,只想趕緊離開這,眼看Trystan終於落了下風,趕緊一把抱住Mana就往外跑。
一剎那,Trystan眼冒金星,每顆都彷彿流星般墜落、硬生生砸上額前,如鈍器撞擊的痛楚擴散開來,疼痛令他向後縮身,不料眼前大貓抓準機會反撲,又一次,Trystan處回下風,這次對方毫不留情地,一而再再而三,讓他親身體驗原文書的「重」要性。
透著攻擊空隙,他瞧見貳七急忙忙的抱上Mana奔出家門,憤恨間他極想衝去攔住兩人,可Kerwin沒這麼打算,使勁將那書壓制Trystan臉上。
死死按在臉邊的厚殼書,逼他將話吞回肚中,只留滿腔怒火及氣憤卡在喉間,想出竄不出口,想收又吞不入肚。
──去你他媽的廢物臭酒鬼和那該死的機車王八學弟,真他媽感謝你們,再次的毀我所有計畫、當強盜搶了屬於我的東西後,還他媽的搞髒我唯一的客廳地毯!
也忘了究竟跑了多久,他只管用力抱住這得來不易的孩子向前跑,Mana的聲音原本笑著,後來發覺並不只是在遊戲,離Trystan家越來越遠的Mana,哭聲也越來越大:「——我不要,我不要!」
顧不得一路上旁人的眼光,貳七狂奔的步伐幾度踉蹌,終於爬上破舊的樓梯回到租屋處,接著用力上了好幾道鎖,連窗戶也確定死死的密合上。
一顆緊繃懸著的心放鬆下來,貳七頓時渾身脫力,腳都軟了跪倒在地上。
方才一路狂奔回來,整個人還上氣不接下氣。貳七望向被嚇到哭得滿臉通紅的金髮女孩,她的肩膀一抖一抖地,小小的眼睛盈滿淚水。
自己朝思暮想的孩子竟然就在面前。
貳七不敢置信地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沉默地把瑪娜緊緊抱在懷裡,剛才還嚎啕大哭的孩子頓時靜了下來。
也許我們很難相信四歲的孩子有體諒的能力,但這一刻的貳七,百分之一百確信,Mana是真的明白。
發覺貳七在啜泣,待在他懷裡的女孩頓時安靜了下來,伸出小小的手,試著擁抱住那個她素未謀面、沒有同樣的DNA,卻流著相同血液的親人。
Mana小小的聲音湊在自己頭頂,安慰似地蹭了蹭貳七。
「不要怕,Mana在。」她說。而貳七也一直一直記得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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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 慶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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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