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不錯的下午，劉燕青沒有開冷氣，他把客廳的大窗戶打開，讓高樓層自然風灌入室內，配合空氣清新機和風扇，室內溫度是很舒適的午後溫度。

昨晚他沒有看完訊息握著手機就睡著了，接近中午醒來，劉燕青只在聊天室做了已讀的動作，睡醒躺在床上又好一會兒，劉燕青把那張煙火的相片拉大看，這才想起他好幾年沒參加什麼有關煙火的活動了。
這幾年身邊的同事會提起，夏天的旅行他們會去日本參加花火大會和祭典，有些可以在日劇看到，有些能在電影，對自己而言記憶最深的是小時候河堤邊的甩炮。

那時柑仔店有很多這種危險的小東西，劉燕青會和鄰居小孩去買一組，沖天炮、蛇炮、小煙火，很多奇奇怪怪的名字，還差點把河堤邊的草燒掉，長大之後人就失去了那種玩心。
高級社區多半都有自己的年節活動，劉燕青雖然對於煙火很漂亮這件事有點感慨，心中卻起不了很大的波瀾，對生活的無熱情和沒競爭感讓他對很多事情慾望減少，生活僅剩的專注力都在工作和鄰居金晟言身上了。

趁著假期無人，他睡醒吃過早餐就外出游泳，游完一趟回到公寓沖澡過後準備起烤肉的事宜。

劉燕青先把前陽台整理完，拿出他之前去買的烤肉架，還不是一次性拋棄的那種，他找了一個有蓋子的款式，若是之後不會再用了也能拿去鄉下讓老頭和他朋友同樂。
他準備了兩張小凳子，高度剛好能圍爐架子前，劉燕青進屋去處理青菜與菇類，將它們洗盡，切除不必要的放在鐵盤上備著，肉類他前一晚已經醃漬好在冰箱，也就不用特地再上鹹到不行的烤肉醬汁。

劉燕青看食材準備差不多，轉身回房換了一件比較不像睡衣的黑色短袖和抽繩運動褲，拿起手機找人：
Cheng_Yan
>昨天我斷片了
>東西我都備好了，你好了再跟我說一聲

比起這個，劉燕青想起炭火這件事，他放下手機去廚房找火槍準備先把火弄起來。

/

Cheng_Yan
>現在來
>剛剛接電話

劉燕青都還沒碰到火種，就被家裡電話給叫去，和客戶稍微解決了幾個問題，時間都已經來到了六點，媽的，有夠耽誤。

他去玄關開大門讓人進來，自己走回前陽台去弄火，並且想著下次他要直接買電用的，中秋節並沒有改變什麼家中擺飾，還是平常一樣，擺放了書籍和紙張、做一半的鞋子樣品、縫一半的皮革，都放在工作區。

陽台上的小燈點亮來照明空間，劉燕青坐在烤爐前弄著火，他上次手動點火是好幾年前了。

　　「嘿！晚上好！」

　　看著敞開的大門，金晟言先是打聲招呼後才走進屋內，他將門關好，脫了鞋朝劉燕青所在的前陽台位置走去。

　　途中他一樣習慣性地稍微看了一遍屋內的擺設，和上次來的樣子差不多，除了陽台上的烤肉用品，不過這可是今日限定的。

　　「哇，你真的都準備好了呀！」金晟言看著人弄著碳火，並走到擺在爐子前的小凳子坐下。

「？」劉燕青看人一眼，「不然咧，難道讓客人動手？」
作為主人的那一方，劉燕青相當介意自己有沒有好招待人，也許是爺爺的教育，也許是年少時期留下來的習慣，聚會有肉有菜有酒是一定要的禮貌，至於客人有沒有帳單全收那是一回事。

火種終於給他面子，火槍燃燒著火種和炭火，劉燕青皺眉盯著火焰，忍不住說：「下次我就應該買插電的，自帶火的那種，不然還燻你。」
「你要喝東西去廚房自己找，有酒跟茶，也有果汁，我把肉都放在冰箱，菜洗完了。」

　　「你說得太理所當然了，我竟然無法反駁。」金晟言莞爾地搖搖頭，這不就是給他一個縱容白吃白喝的理由了嗎！

　　「我沒關係啊，插電的是比較方便沒錯，不過自己生火也挺有趣的呀，雖然我是在旁邊看的。」說完，金晟言不要臉地笑了幾聲，然後起身往室內走了幾步，「好啊，那我去拿，你有要喝什麼嗎？我順便幫你拿來。」

「台啤。」劉燕青回答道，用弄炭火的夾子撥弄炭火，反覆確認是否燃燒起來。

確認有火之後，他把火槍放下，蓋上鐵網，抹了把鼻尖的汗水，起身去到廚房要把食材端過去陽台邊擺放的小桌子。
廚房走廊就這麼大，要拿冰箱的食材就得等金晟言離開冰箱前，劉燕青站到人身後只停留了一下，往廚房內走，在洗手台前洗乾淨手，改拿碗筷。

「冷藏有保鮮盒，看到的話把他拿出來。」

　　金晟言到廚房去冰箱前拿了罐台啤，猶豫了會兒自己要喝什麼，最後還是挑了瓶果汁。

　　在闔上冰箱門前，聽見一旁傳來的沖水聲響，轉頭一瞧就看見劉燕青也過來廚房了。當對方和他說拿保鮮盒時，他應了聲，從冷藏拿出盒子。

　　金晟言拿好兩瓶飲品和保鮮盒，關上冰箱門後退開了點朝劉燕青問了一句：「還有什麼要拿的嗎？」

「應該不用？先開烤一波？」
劉燕青一臉其實我有點餓了，東西放著都是要烤，那先烤也沒差啦，還有他想喝酒。

「要不要留一份給你爺爺？我這次還有準備一些海鮮，比較清淡的東西。」

　　金晟言抬頭看著劉燕青，隨後揚起笑容點點頭，「行，那就先來烤吧！」

　　「可以啊，只不過我不太確定爺爺什麼時候回家，早些時候他才剛出門去打麻將……不過我想他應該不會太晚回家。」

　　他拿著東西走回陽台邊說著，坐回小凳子上時就將手中的東西放下。

「我家老人今年跟他朋友聚會，出去四天三夜了。」劉燕青跟著人回到爐前，把碗筷遞給對方，也給對方一支夾子。
拿回來的食材放在一旁的矮桌方便二人拿取，劉燕青先在烤網一邊放上包好的鋁箔包，裡頭放著奶油與菇類，另一個則是放了蛤蠣、薑絲。

「小心燙。」叮囑完這兩個內容物都有湯，劉燕青先開了一瓶啤酒喝，大大的鬆一口氣。

　　「噢對，之前聽你說過你爺爺會出去旅遊，可以和朋友們出去玩也是很不錯餒。」雖然自己最近也算是半個旅遊過了，不過跟朋友出去玩個幾天倒也很久沒有過了。

　　金晟言接過劉燕青遞來的碗筷和夾子，看著人在烤網一邊放了幾個用鋁箔包好的東西，聽完叮嚀他說聲OK後，也開了果汁喝。

　　「想先來烤些什麼咧？」他偏頭朝矮桌上的食材望去，雖然這麼問，但還是習慣性要先去拿烤肉起手式的肉片。

「肉。」說的廢話，誰烤肉不先上肉片的？

一口氣喝了半瓶啤酒，劉燕青清了清喉嚨，也拿夾子把肉片放上去烤網。
「我還沒出去旅遊過，也沒出國過，這幾年都是讓爺爺去嘗試外頭走走。」

　　聽到回答，金晟言嘿嘿笑了兩聲，開始夾肉片上烤網，「居然沒出去旅遊過嗎？不過出國了話，我今年也是第一次。那你不會想出去走走，住個幾天嗎？還是是沒有時間呀？」

　　等烤網都鋪上肉片，金晟言就開始喬每個肉片的位置，讓它們排列得更整齊點。

　　「偶爾出去看看風景或兜個風什麼的，也是挺放鬆精神的。」

劉燕青搖頭，臉上的表情不多，他回道：「多半是沒有時間，學徒要做的事情很多，你們廚師不也是從學徒開師開始磨練嗎？一定知道那個被師父鞭打的地獄感。」
「以前兄弟們都還沒成家的時候會想出去，當時錢不多，我比很多人起步社會還慢，有了資產之後變成他們有家庭沒空。」劉燕青說到這裡並沒有露出遺憾感，似乎更接受兄弟們有美滿家庭的結局。

「有閒會去跑山，但最近比較多都在家畫圖紓壓，或是就睡覺。」聽起來這紓壓方式實在太廢了，「賴床還不錯啊，能解決很多煩惱。」

　　「說的沒錯啦，我到現在都還驚訝自己竟然挺得過那段被老師傅嗆到歪頭的日子。」雖然以前學校球隊的教練也是挺嚴厲的，但不曉得為什麼那感覺不太一樣，或許是因為在球隊被教訓都是大家一起扛的吧。

　　金晟言邊聽著劉燕青說起沒出遠門的原因，邊翻動著肉片，最後聽到結語是賴床，令他不禁笑了。

　　「那聽起來也是蠻不錯的啊，能找到自己的紓壓方式很好，而且我同意賴床挺紓壓的，要是隔天不用早起，我絕對給他賴個幾小時。」他注意著烤網上的肉片，聞著那被炭火烤肉所散發出來的香味，讓原本就空空的肚子更飢餓了。

　　「不過為什麼比其他人起步社會還慢？」金晟言好奇地順著對方的話問了一句，並抬頭瞥向劉燕青。

劉燕青花了一點點時間思考該怎麼解釋這個問題，他沒馬上回答，把最薄最快熟的肉片先夾起來放在金晟言的盤子裡，直到把人盤子堆上一盤小山，再把生肉放上去攤平，檢查了兩個鋁箔紙的狀況。

「我沒讀大學，高中基本上算半輟學，後來二十歲跟人打架鬧事，去被關了兩年。」劉燕青說完停頓一下，思考說完這場飯局吹了的可能性。

「出來之後沒有那麼好找工作。」劉燕青看了一眼金晟言的眼睛，「這個社會對人並不是那麼友善。」瞞與不瞞好像差別也不大，他月底就租約到，到時候要是不行，也許明天開始就不會來往了。

　　金晟言看著劉燕青將肉片都往他的盤子上堆放，原本他準備要夾一些過去給對方叫人先吃，但對方在短暫沉默說的話倒令他愣了片刻。

　　被關？是坐過牢的意思嗎？

　　好吧，雖然劉燕青身上紋身很多，看起來確實是挺兇悍的，但實際知道這件事多少還是有點詫異。金晟言在消化完這段訊息後，默默地繼續動作，分烤好的肉片到對方的盤子內。

　　「哇，這個原因我還真沒想到，不也是辛苦了，剛出獄的那段日子應該真的挺不好走的。」

　　他揚起眉一臉驚訝地說道，雖然知道了劉燕青曾經有過這麼一段經歷，就算不曉得打架鬧事的原因，但對金晟言而言，對方並不是個糟糕的人。

金晟言可以以這樣的態度回應，劉燕青有些無奈地問：「不然看起來像什麼原因？我看起來不像那樣的人嗎？」

「哪個男人小時候時沒逞強過，我也當過街頭流氓，那時家裡沒大人管，就覺得看什麼都不順眼，一旦拳頭有用就會為所欲為，到頭來也只是暴力與暴力之間的解決而已，解決不了任何事，只是我曾經以為可以。」
培根薄片是最快熟的，劉燕青把培根夾到自己盤子裡，給烤盤鋪上牛小排和羊排。

　　「嘿！我總不能看到就一直覺得，喔，這樣的人一定會一言不合就拿刀砍人或拳頭說來就來，雖然真的是挺像的啦，不過那感覺好像還是太失禮了點啦，而且你目前給我的印象感覺……」金晟言睜圓眼睛，語調浮誇地解釋並對著劉燕青擺動的手，在片刻的停頓中經過一番思考後才繼續說：「挺友善的啊，我就更沒理由去想那麼多。」

　　「是沒錯啦，只是知道身旁的朋友有過這種經歷，多少還是會有點意外的感覺呀，畢竟這還是第一次實際遇到。」他聳聳肩，自己以前當然也少不了有過和人拳腳相向的時侯，不過都只是學生之間的衝突，沒什麼太大的嚴重性。

　　金晟言看著劉燕青鋪上的肉排，一邊拿起一塊肉片塞入口中，醃過的肉不用其他調味就已經足夠好吃了。

劉燕青低聲笑了笑，金晟言誇張地反應成功把他逗樂，回道：「因為沒理由對你發脾氣。」

笑歸笑，提起往事還是讓劉燕青有點微妙，有些事還真的不好笑出來。
「這事還是讓老頭滿不爽的，當年被他打到差點住院，我們好幾年了都不談這件事，每次中秋節他就渾身不舒服。」

　　聞言，金晟言跟著笑彎起眼眸，「看來目前為止我的表現還算合格？那如果哪天有理由了，我可以請求別打臉嗎，其他地方很好遮掩，但臉就不好遮了。」

　　不過在聽到對方後面說的話，他就將臉上的笑意收斂下來，腦海中開始回憶起與人之前的談話內容。

　　「啊……我記得你說過他以前是做警察的，那好像真的也沒辦法呢，不過為什麼是中秋節？是中秋節發生的事嗎？」金晟言又拋出了個疑惑，而且今年的中秋節才剛過了呢。

「我跟你說過一件事嗎，我喜歡打帥哥的臉。」劉燕青一本正經地說，「那些仗著自己很帥可以亂把妹的就是欠揍。」當然這都只是故意的，有些人越喜歡臉皮，他就越故意不給人台階下。

他將牛小排翻了個面，暫時放下夾子決定先來吃飯，繼續說道：「畢竟我家都沒什麼人，這種團圓的節日過著不是很丟臉嗎？」
「我爸年輕時很愛賭，欠了很多錢，各種爛事都幹過，常常節日回家就搞得烏煙瘴氣的，爺爺不是不高興，他是直接拿棍子追打我爸。」

　　「哇嗚，我可以把這個當作稱讚嗎？……欸？還是其實是指我不是帥哥才不會被打臉。」說完，金晟言下意識摸了把自己的臉頰，「不過我還是要先聲明我不是那種人，我只是……呃，不想給人看到被問一下大堆的。」

　　聽完劉燕青以前的家庭狀況，金晟言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家庭問題大部份對孩子的影響很深吶。「噢……這樣啊，這真的是挺糟糕的，所以平常你家就你跟你爺爺而已嗎？」

　　金晟言看著劉燕青也開始吃東西了，就幫忙一起顧一下牛小排和羊排。

哇還真敢說，劉燕青用沒拿碗筷的左手伸過去輕捏小朋友的臉頰，「那好像人還是不要長得太帥比較好，你說是不是？」捏了幾把就把人的臉頰鬆開，用的力道連上面留紅印都沒有。

劉燕青收回手，用左手捏著牛小排的骨頭部分，用牙齒去撕咬下來剛好一口大小的牛肉，掌握的時間剛好，內裡還有點紅，不會太硬。

「十歲以前家裡就只有我跟我爺了，奶奶很早就過世，家裡兩個垃圾大人也很早就出去浪，他們說工作要忙，就把我放在鄉下養，其實也沒什麼不好，鄉下很舒服，我們有很大的院子可以烤肉欸，夏天還能去玩水，家附近而已。」把骨頭放到盤子上，劉燕青繼續這樣啃其他塊牛肉。

「逢年過節回來都在吵架，他們兩個真的不如不要回來，那時老頭也接近退休了，根本不會放任他們帶客人回來家裡打麻將。」劉燕青笑出聲，對自己父母的行為感到好笑。

「小時候會想，幹我長大絕對不要跟我爸一個德行，但是你越不想怎樣，你就越會變成你討厭的樣子，都說兒子跟老爸是最像的，你自己有沒有感？」劉燕青放下第二塊骨頭拿濕紙巾擦手，拿了冰涼的啤酒罐喝了好幾口。

　　「這是什麼物極必反嗎，不過其實我對我爸是沒什麼評價和感想啦，不太知道自己和他像不像，說不定某些性格是根生在基因裡的天性。」自己和老爸會像嗎？這金晟言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對於老爸的印象點太少了。

　　「嘩，這樣一想，如果都是遺傳到糟糕的部份，那好像真的挺可怕的。」他嘖嘖搖頭。

　　「欸？所以你父母都住外面，只有過節的時侯才會回來喔？」金晟言繼續問著，拿起自己的飲料喝，同時想著等這個開胃的果汁喝完，他也想去拿瓶啤酒喝。

「如果你很討厭家裡大人的話，你就不會想跟他們一樣。」
劉燕青不知道金晟言的家庭狀況如何，但不管怎樣都會比自己好很多，他放下輕很多的啤酒罐，視線放到烤網上，肩膀的線條在酒後鬆下許多，坐的也沒這麼直了。

「他們忙著一起賭博，一起四處做壞事，其實老頭也沒跟我說很多他們當時在幹嘛，我只知道他們賭博、欠錢、有傷害與恐嚇問題，最後一次我趕上他們倆在家開毒趴，那時老頭跟朋友出去喝茶，只有我回到家。」劉燕青皺起眉思考那久遠的記憶，「我跑上樓去他們也沒發現我回來，我看他們太不爽，就報警抓他們了。」

劉燕青把羊排翻面用夾子壓了壓，繼續說道：「回來只是討錢花，某方面來說我跟老頭都清靜了，小時候沒想這麼多，只覺得生活一團糟，之後的生活就亂七八糟啊，小朋友不要學。」

　　「那真的是，做了很多壞事呢。」聽到原來對方父母不只有酗賭問題，還做過那麼多事，最後甚至還是作為兒子的劉燕青舉報的，這令金晟言又一次帶著驚訝地挑起眉，不過因為那還是對方的父母，他覺得自己是個外人也不好多說什麼。

　　「不、不會學啦！」金晟言無奈地笑著搖搖頭，他搓了幾把頭髮，視線盯著劉燕青手邊的動作，思忖了會兒後，繼續道：「那……現在勒？你覺得現在的生活怎麼樣？」

「……」對於這個問題，劉燕青把烤網上的食物都翻了一面，確認沒有燒焦，底下的火焰也不會太旺，他才放下夾子思考起來怎麼回覆。
老實說，現在的生活不怎麼樣，這是他一瞬間第一個想法，前一陣子劉燕青才認知到了原來自己也只不過是在主動放棄所有擁有的東西，或是可能擁有的，他一個個送人離開不是想為自己的人生添加更多悲傷色彩，就只是無法接受。

沒辦法好好的安穩生活在現在的生活裡。

夜晚的風吹來，劉燕青把喝光的啤酒罐放下，又開了一瓶來喝，他沒什麼表情，準備開口前深呼吸很輕的嘆了口氣。
「沒有特別想做的事，也沒有未來規劃，想做的事已經達成了，就是找一份工作讓自己看起來不像老爸那樣，但是那也只是一種手段而已。」劉燕青皺起眉，對這個形容不是很滿意，繼續道：「一種忙著忘記過人生的感覺。」

「我喜歡製鞋。」他如此說，輕輕眨了眨眼把視線挪開到烤網上，「看著自己的作品被穿戴使用會很有成就感，作畫和縫紉的過程能讓人進入沒有雜音的生活，就是那種……高度集中，雖然我也只會做畫畫和粗工的工作，人生總有找些事情去填補，讓你自己有事做，有價值，人活著都像是為了完成什麼，漫無目的的繼續做著。」

「其中，可以和我爸越來越不像最好，事實證明我們其實很像，都對家裡人負責不了什麼責任，女人的事我是不知道他怎麼樣啦，至少我也負責不了。」劉燕青用夾子把鋁箔紙包起來的食物放到另一個盤子上等待散熱再拆開，繼續道：「然後都活到這個歲數了，人生確實沒有什麼追求，也沒什麼慾望，我跟你講，老人家不會跟你說把握當下及時行樂，也不會跟你說要大膽的去跟喜歡的人告白，過來人的我是覺得好好過生活啦，忙著工作上進很好，還是要考慮自己內心想殺小。」

　　在劉燕青開始說話時，金晟言也去拿了瓶啤酒開來喝，當提到負不了責任這件事，就讓金晟言想起很久之前，劉燕青說過覺得自己不適合結婚，是因為這樣嗎？

　　「哼嗯……或許你別想著要跟你爸不一樣，而是想著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呃，這樣說好像只是在講幹話……算了，當我沒說。」他撓撓後髮，有點不曉得自己在講什麼了，於是他立刻拿起酒喝了幾口。

　　「我是也覺得平平靜靜的過生活挺不錯的啊，只要還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或像這樣和喜歡的朋友聊聊天，就很開心了呀。」金晟言對著劉燕青笑了笑，舉起手中的酒罐晃了晃，「一點生活中的小確幸。」

「……」劉燕青看著金晟言喝酒，一會兒道：「你真的很好滿足欸，看起來沒什麼野心，也沒什麼佔有慾，我不是不想那樣，就只是覺得少了點什麼。」
捏著啤酒罐的手指搓了搓另一隻食指，劉燕青有點尷尬的移開視線，對於他來說要直接講自己內心空虛太奇怪了，受到的價值觀讓他有男人不能示弱的壓抑。

「我看兄弟們家庭快樂就挺好的了，這就是我認為的得過且過了吧。」劉燕青撇一眼烤肉，補充道：「還有烤肉跟酒也是，你們年輕人說的小確幸。」

　　「沒錯！」

　　金晟言在拿開酒後很快地接著說，他抿了抿嘴，然後拿起筷子夾了塊肉吃，「很好滿足就可以簡單的獲得快樂啊，我現在也是沒有太多需要顧慮煩惱的問題啦，除非哪天有誰或什麼事突然出現衝康我的生活。」

　　「那你是覺得自己少了什麼哩？」他困惑地偏頭，注視著劉燕青撇開視線的臉，但很快地又笑瞇瞇地繼續提出餿主意：「不過既然你現在生活沒什麼慾望和目標，那我是不是應該拖你出去玩啊，去一些老大哥平常不會去的地方。」

「……你又知道我們老大哥不會去哪裡？」劉燕青勾起一個很淺的笑容，看了一眼對面好似得意的青年，「只是心裡很空而已，我不會講。」

那些長年下來壓在他心口的情緒太複雜太多了，要先承認自己的家庭破碎，再到自己失去了愛的女人，逃避、傷害、親手摧毀了自己的家，然後又入獄成為一樣的大人，出來後為了成為一個正常的人而庸庸碌碌。
劉燕青想過自己是否為了鬱而去鬱，但那些都是事實，他做不到像對方如此好滿足，因為那些失去的東西已經被他推遠。

他們畢竟是不一樣的人，劉燕青的大腦裡閃過這個念頭，本來有些打開的窗戶又悄悄閉合，選擇不再繼續說下去。

　　聽完回應，金晟言撇撇嘴沉吟一聲，綜合與人一直以來談過的內容，他大概多少了解內心很空的意思，不過看人似乎沒有想要深講下去的樣子，他也就不打算繼續追著話題。

　　金晟言朝劉燕青靠過去了點，伸手拍拍人的頭頂，就算是坐著，他還是得把手舉高一點才好碰到對方的頭頂。「沒關係，這大概需要時間和自己談話，不過老話一句，如果你嫌生活太安靜，需要聊聊天什麼的，我可是俸陪！」

　　「然後我確實不知道老大哥不會去哪裡沒錯啦，但我可以猜啊，像是……遊樂園？」說完，金晟言哈哈笑了幾聲並收回手，這個例子是連他自己也幾乎沒在去的地方。

金晟言伸手過來的時候劉燕青渾身僵硬，他忍住了下意識躲開的身軀，但很明顯的他被金晟言嚇到了。

操，這個人在幹嘛，是在安慰嗎，劉燕青整個人都受到了親密舉動的戰慄，放在膝上的手甚至握成了拳頭。
金晟言的手沒有停留很久，不真實的感覺很快就過去了，大概爺爺也沒有幾次這樣對他，居多是拍他的肩膀，連他爸媽都沒有這樣過。
小時候劉燕青羨慕其他的小孩被父母這樣對待，三十多歲了早就不會羨慕，但他還是有種羞恥的感覺。

「……沒去過，也沒機會去，你……你這個人好怪。」不知道他流汗了嗎，從後頸到後背都是緊張的燥熱，劉燕青用手抹了一把耳朵和自己的頭，曬黑的肌膚看不太出來他究竟有沒有耳朵紅。

　　在收回手後金晟言才注意到劉燕青的反應，他也微微一愣，但還沒有馬上意識到對方為何會這樣表現得有些僵硬。

　　「什、什麼，我很怪嗎？」突然被對方說怪，金晟言揚起眉頭，眨了眨眼盯著劉燕青，「我剛說了什麼很怪的話嗎？還是我猜遊樂園很怪……？」

　　他搓搓下巴思考，最後像是了解到了什麼而噢了聲長音，「還是我剛剛的舉動很怪？你不喜歡被別人摸頭嗎？如果是的話那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呃不對，我是故意的，但還是很抱歉。」他語速很快地說著，隨後趕緊撇開視線拿起自己的啤酒喝。

「……不是。」劉燕青許久才輕聲這樣回，而他怕肉烤焦，伸手拿夾子去翻動肉片，慢慢回道：「從來沒人會這樣對我。」他偏了偏腦袋，表示是這個動作。

「小時候看其他人爸媽都會這樣對兒女，但我爸媽從來沒有，他們只會給我拳頭，老頭不會，我們之間太尷尬了，所以我覺得那樣有點怪……」他還有點害羞吧，被誇獎就會如此，過於自卑的人是很難接受誇獎的，不管怎麼樣他都是一個破敗的人。

「我不討厭，但總是覺得自己很難接受這些獎勵式、安慰式的動作。」劉燕青把肉片夾起來放到盤子上，再慢慢把海鮮放上去烤，「你不覺得到三十多歲都還希望家裡人其實是愛自己的很噁心嗎？我對我前任女朋友就不會這麼想，越愛我，我越覺得承擔不了責任，因為我會和大人越來越像。」

酒精上來了，慢慢融化劉燕青的理智，他現在與其說是個黑道大哥，更像是因為家庭沒有辦法給予他愛，而有點脆弱的可憐男人。

「前陣子我第一任女友要結婚前來找我，我給她做了一雙高跟鞋，她說她要穿去婚禮上，我覺得很好，我也做了一雙給第二任女友，前陣子我剛和她說我們不複合，她從我出獄到現在一直都希望我們複合，當年我沒有動手揍人，現在應該早就結婚了，是我甩的人家。」
「人都會離開，我送他們走遠，這樣也不用負責，我爸遺傳給我的就是膽小懦弱，還有這種很難接受溫柔的臭脾氣，哼。」

「所以。」劉燕青把海鮮處理好，定定看了身邊的年輕人，低聲道：「遇到喜歡的你就好好把握吧，別過了三十歲在那邊遺憾終生，還有那些對你好的人，愛你的人，你就……反正你很聰明，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的。」

他慢慢伸手，反過來去搓揉年輕人的頭髮，這樣才是他慣性的去給予，而不是他被給予，自己被給予什麼都回覆不了。

在等什麼呢，劉燕青也不知道，也許當父母親有一天告訴他，其實他們愛這個兒子的時候，他所有的自卑和傷口都會好全了吧，但不可能。

　　「是嗎？噢……那就好。」金晟言用手指刮刮臉頰，知道沒有惹對方不開心後就鬆了口氣，放心不少。每次只要意識到自己有沒有可能惹人不開心，他就會特別緊張，怕被人討厭了。

　　他放下剛剛和喝太快喝空了的酒罐，抬頭往劉燕青看了過去，靜靜地聽著對方說起原因和以前的事，一直到那溫暖地大手摸上他的頭髮，令他微微瞇了瞇眼。

　　「希望家人愛自己會不會噁心，對我而言這倒是沒有關係的，畢竟面對長輩，不管幾歲都還是孩子呀。」金晟言晃晃腦袋說，「因為覺得自己無法負責而推開身旁的人嗎……雖然很難，不過你還是得對自己寬容一點。我也挺珍惜喜歡的人們，希望他們都能過得開心一點，所以老兄，如果你需要一個擁抱，我的肩膀隨時可以借你靠一下。」

　　說完，金晟言還真的敞開雙臂做出一個歡迎擁抱的舉動，不過他當然知道對方不可能真的這麼做，所以也只是做個樣子開開玩笑。

　　「而且既然我是第一個對你做出這種行為的人，那我可就要多多對你鼓勵和誇獎了喔，讓你習慣到開始無感。」語畢，他臉上重新掛起了那在說玩笑話時會有的笑臉。

「你還唸我了，你對我來說你就像國中生，還唸老子。」劉燕青手上的力道搓的更用力了些，用拇指去按人太陽穴，讓人沒機會盯著自己的臉，也打歪了那個擁抱的姿勢。

他是如此說，語氣帶著一點笑意，自己當然沒有上前去抱一個男人，過度示弱的反應還是讓劉燕青難以接受自己的柔軟，那太丟臉了。

虐待完年輕人的頭毛，把人弄成鳥窩頭之後劉燕青才收手，從旁拿出一根香菸叼上，伸手去給食物翻面。
「……」聞言，劉燕青看著金晟言，故意地說：「我要是女人肯定會喜歡你，還會現在立刻就覺得墜入愛河，遇到真命天子什麼的。」之前的自己沒說錯，女孩子喜歡樂觀的男人吧，總會覺得有希望，待在一起會快樂，不像自己。

　　「嘿！我沒有……吧？」被劉燕青加重力道地搓著頭髮，金晟言笑出了聲，知道自己的頭髮肯定被弄得亂七八糟。待對方終於放過他的頭髮，才縮回雙手去抓那亂糟糟的頭髮，努力試著整理回去。

　　「嘩，給我這麼好的評價呀？聽起來我好像還是挺有魅力的餒。」金晟言揚起眉角回視劉燕青，對於這一番話他依舊厚臉皮地接受了。

　　整理完頭髮，雖然可能還是有些亂，但無所謂。他偏頭看著人翻動烤網上的食物，自己也拿好盤子繼續吃著剛剛沒吃完的肉片。

　　等嘴乾了，金晟言才又去開了新的一罐啤酒來喝，因為自己的酒量其實沒有多好，大概兩罐就差不多了，他不太把自己灌醉。

「快吃吧。」劉燕青沒有附和，他把烤好的海鮮一起疊到金晟言的盤子上，還替他把烤熟的奶油金針菇、絲瓜蛤蠣一起打開包裝推過去。

鬧了一圈，劉燕青給自己點起一根菸，重新開了一瓶啤酒，「啊你爸媽咧？不跟我交換一下心得？」

劉燕青第一個想到的是小朋友的妹妹，不過他沒有直接問，而是結束自己無趣的家庭話題。

　　「OK。」金晟言看著劉燕青放過來烤好的海鮮和鋁箔紙包的東西，放下酒罐動筷子先去夾了奶油金針菇吃。

　　聽到劉燕青反過來問起他爸媽，金晟言有些意外地朝人瞥去一眼，因為嘴裡還有食物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花了點時間慢慢嚼完後才開口：「噢，我爸媽啊，我想想。」

　　要提起自己的父母，金晟言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讓他稍微思考了會兒。

　　「呃……我爸是個上班族，就是那種總是專注在工作上，回到家基本上也都是吃完飯早早就睡了，不太聊天或和小孩相處的。然後我媽就是個家庭主婦，也是那種典型會把孩子課業逼得很死的。」

　　「我不曉得我有沒有提到過，反正他們後來離婚，我媽就帶我妹離開了……喔對，我還有一個妹妹，年紀比你上次見過的那個林芮大一點。」因為也不知道該講些什麼來交換心得，所以金晟言選擇先簡單地說明家庭狀況，一邊低頭動手去剝烤好的蝦子。「在我爸再婚前，也就是跟林芮她老媽結婚前，有一段時間就是只有我們倆單獨住一起，那段日子其實挺尷尬的。」

　　說到這，金晟言忍不住自己笑了笑，「一個沒自己顧過小孩的大男人就是錢給了要我自己解決他不在家時的用餐問題，而我也不太敢主動去和老爸接觸，總有某種老爸威嚴的隔閡在，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很尷尬，後來我爸可能真的覺得自己沒辦法顧小孩，就直接把我丟給爺爺奶奶照顧。」

　　剝完幾隻蝦，金晟言將蝦子遞給劉燕青，眼神像是在詢問著對方要不要吃。

劉燕青停頓了一下，才伸手用手把蝦子捏過來吃，他理清了一下對方家中狀況，那這樣也很合理，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姐妹嘛。
「你妹很親近你，你知道嗎？」劉燕青看著人慢慢說，也不怕人緊張反感，「我是指那種，把你當男人的那種親近。」
其他人有沒有看出來，劉燕青不知道，就是以他自己見過的兄弟姐妹，他會覺得林芮的眼神和動作有點不一般，要是小朋友沒有發覺那就算了，要是有……嗯。

「我覺得她對你很不一樣。」劉燕青下一個結論，自己仰頭灌起啤酒。

　　「是啊，我……呃？」

　　一開始金晟言還很自然地點頭回應，但聽到後面的話後，他明顯愣了下，目光在劉燕青身上停留片刻，隨後移開視線，去抽張衛生紙低頭擦拭自己剛剛剝完蝦子的手指。

　　他是不曉得林芮對他的互動在旁人看來到底有多明顯，他自己是也有點習慣二妹的各種行為了，所以很多時侯感覺不出什麼怪異，尤其是在意識到二妹對自己的態度好像真的不太一樣之前。

　　扯上這個話題，金晟言莫名地尷尬了起來，他思考了很久才開口回應：「我……知道啊，我想畢竟我們剛認識時是陌生人的關係，只是我本來就有過一個妹妹，因為她們年齡接近，個性也很像，所以我很快就把林芮當小妹看待，而林芮她……我不知道，我不確定她的想法是什麼，從來沒有明白的說過，不過我真的只能把她當妹妹。」

　　雖然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了，但他沒有選擇裝傻，而是坦白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金晟言苦惱地微微皺起眉頭，維持著低頭的姿勢用衛生紙搓著指頭，等確定擦拭乾淨後才又重新抬起頭。「真的有這麼明顯啊？我其實還有那麼一點覺得是我自己的錯覺。」他搖搖頭嘆口氣，開始將剝好的蝦送入嘴中。

「……」劉燕青觀察著金晟言的神情，聽著人敘述，手上將烤網上的食物全撤了下來，正好換一張新的烤網。
換上新的網子後，劉燕青簡單先拿培根這種多油的上來刷，搖了搖啤酒罐，惦一下還有多少的啤酒。

「我是獨子，不知道兄弟姊妹相處起來是什麼樣子，在我看到的，很少有人叫自己兄弟姊妹名字的，小輩不太會這樣，也可能是我們鄉下人古板吧。」劉燕青這句話表示出了他自己在喊名字這件事的看法，但他沒說的很直白，他也搞太懂金晟言和他妹妹私下到底是怎樣的關係。

「……你聽起來有點支離破碎。」劉燕青把肉片撥到人碗裡說道：「我覺得她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樣，你覺得讓你很尷尬？和她想的不一樣，你不想這樣？」

　　「是喔？其實我也沒什麼注意過其他人兄弟姊妹之間是怎麼稱呼的，這個我倒沒發現……」印象中，林芮十之八九都是直接喊他的名字，他也習慣到不會去想那麼多了。

　　金晟言邊吃著東西，邊看劉燕青又將一些肉片撥到他的碗裡，聊上這樣的話題讓他頗不自在地不停用吃東西來分散注意力，連第二罐啤酒都不知不覺地喝光了。

　　「有嗎？呃嗯……林芮以前是有說過她不希望我們是兄妹，但對我而言她還是我妹，這點無法改變，至少在我的思想裡是的，所以……嗯，這感覺很怪，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金晟言皺了皺鼻子說，手中的筷子戳著碗內的肉片，一會兒後才將這塊被虐待的肉片吃掉。

金晟言吃著肉，劉燕青就替他的空碗加上剛烤好的肉片，「都說不希望是兄妹了，你聽不出來的話我會很意外，大學生。」都說到這個份上，劉燕青不覺得金晟言聽不懂。

「然後咧？你們談過嗎？還是都沒有。」自己沒經驗可以提供意見，劉燕青身邊也沒人有這種經驗可以分享。
在金晟言消滅食物時，劉燕青擔任了往烤網上添加食材、烤好、拿下來的工作，看著人喝酒吃肉的，劉燕青又不禁覺得金晟言像大型犬，難怪他妹那麼喜歡捉弄哥哥。

　　「也不是聽不出來啦……我只是，不太想往其他方面去想。」

　　金晟言聳聳肩，然後又搖了搖頭，「沒談過，我是有一點在裝傻，不過我猜我妹多少知道我只能把她作為妹妹看待，所以也從來沒和我正式談論過這種事。」

　　這件事認真拿出來講，他在某種程度上對林芮感到挺抱歉的，但他就是沒辦法改變自己在這種事情上的想法。

　　看著又堆入碗中的肉，忽然發現到好像都是自己在吃，金晟言趕緊放下筷子，改拿起烤肉用的夾子想換自己來負責烤肉。「……欸！你也要多吃一點啊，換我烤，你吃！」

「……喔。」既然有人接手了烤盤，劉燕青也就乖巧地拱手讓了這個工作，他就低頭吃烤肉、拆包好的鋁箔紙、拆開新的啤酒罐。

聽金晟言說完，劉燕青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他一直皺著眉頭，直到嘴裡的鹹花生吞下去才說話。
「我沒有兄弟姊妹，給不了什麼意見，這樣說對妹仔有點拍謝，但想讓新的家庭裡不要起紛爭，還是什麼也不要改變吧，當然你想怎麼做是你的選擇，我也不會歧視……」

「幹，你也是很辛苦。」劉燕青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好拿炒好的鹹花生給人小嗑當作安慰了。

　　成功取得烤肉的工作崗位，金晟言看著乖乖去吃東西的劉燕青笑了笑，拿好手中的夾子去翻烤烤網上的肉，剛剛也吃了夠多的東西，維持在不餓又不會撐的程度。

　　「不會啦，這只是小事，沒跟人說過這種事，講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哈哈，我想我的選擇就是維持現狀了吧……」

　　金晟言搓搓鼻子笑著說，看到劉燕青拿來的鹹花生，他很順勢地就伸手去拿了些來吃，邊繼續顧烤網的狀態。

　　雖然自己很常在講一些五四三，但是一旦要他認真說起一些正經事或自己的……煩惱？他就突然變得沒那麼會說話了的感覺。

　　「沒事，不辛苦的！都走到現在了，再三年我也要滿三十歲啦，該面對的總是得面對。」雖然現在已經有種微醺的感覺了，但金晟言仍然再度開一罐啤酒並舉起做出一個敬酒的姿勢。「為接下來的日子加油，老兄。」

敬酒一次乾掉半瓶，劉燕青大氣不喘，其實他到現在也沒什麼醉意，就是微醺而已，吃了幾片肉，開始拆烤好的第二輪海鮮。
「我也很久沒跟人說起家裡的事了，這幾年我沒有擴展交友圈，兄弟都知道本來的事，也就不用多說了。」劉燕青垂著視線把錫箔紙撕開，他比較不怕燙，不用夾子輔助。

「……」說著他輕嘆一口氣，那些往事現在想起來，沒有太多憂傷感，不知道作何反應比較好，對於時間他一年年失去體感。

「今天你要回去躺嗎？還是家裡沒人乾脆睡這？」

　　乾完酒，金晟言爽快地咂嘴，放下啤酒後用沒拿夾子的手撐在腿上托著下顎，偏頭顧著烤網，時而瞧瞧劉燕青吃烤肉。

　　「那看來這次都是我們久違的談心時間了。」雖然自己是挺常和別人聊天的沒錯啦，他通常都只習慣拿一些比較有趣或白癡的事出來講，逗人開心罷，很少會和別人扯到一些比較認真的事情。

　　之後聽到詢問，他眨了眨眼，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酒精的緣故，讓他的反應與思考都開始漸漸地緩了不少。金晟言在思考了幾秒後搖搖頭，「如果我爺爺今晚不回來的話……雖然我是覺得他不會回來啦。」

　　「我想選擇乾脆睡你家欸，難得的假期就像個青少年一樣徹夜玩通宵的，然後睡倒在朋友家。」

　　當然，現在的自己是沒那個本錢這樣搞，金晟言哼哼笑著，而且酒喝多了他就更容易睡著。

「那我去給你整理房間，你先吃。」劉燕青看人一直在笑，說不定喝多了。
他放下手上的筷子起身進屋，打算給客房換過床單和被套，儘管那間房平常沒人在睡，打掃的時候劉燕青依然會換過床單，不管如何，還是換過再給客人吧。

走入浴室先洗過臉和手，劉燕青抹了把臉進客房，把衣櫃底層的灰色被單套拿出來更換。
不知道爺爺今年中秋過得開心嗎，後來劉燕青還是沒說那句中秋節快樂，爺爺也沒和他說，兩人吃飽就散了。

今天……也是意想不到啊，也許告訴一個什麼都不知道過往的人，會輕鬆很多。

　　「蛤？喔，好喔，謝啦～」

　　金晟言抬頭瞧著劉燕青起身離開陽台，晃晃手中的夾子向人道謝完，又回頭看看烤網上的肉。原本他還在想要不要跟過去說不用太客氣，不過覺得自己過去了大概也是擋路，所以他還是乖乖地等剩餘的東西都烤熟，堆上盤子後才再次拿起筷子夾幾片肉來吃。

　　人離開後就沒有聊天的對象了，金晟言也只能默默地嚼著肉，隨意地四處看，周遭的住宅，漆黑的天空，還有炭燒著的烤爐。

　　啊……對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打個電話給爺爺告知一聲好了。

　　這麼一想，金晟言伸手到褲子口袋，慢吞吞地去摸手機出來打電話，簡單地告知自己今晚睡鄰居家，還有確認爺爺是不是也要待在朋友家後，才掛斷電話。

「你沒醉吧？」劉燕青鋪完床走出來遠遠地喊，轉身回廚房拿了冰水出來，放到對方手邊，一邊收拾多出來的垃圾和碗盤想拿去堆水槽。
「晚點就不用清了，我洗就好。」他不會讓客人伸手幫放太多，劉燕青看烤爐的火小了許多，他差不多飽了，年輕時他能吃到想吐，現在老了只想七分就夠。

「累了的話就去洗一洗再躺。」劉燕青忍不住叮嚀，一邊把啤酒罐疊在盤子上收去廚房。

　　聽到問話，金晟言晃晃腦袋回應：「我……還行。」

　　看著放到自己手邊的水，他將杯子拿起來後，才抬頭瞥向正在整理環境的劉燕青，慢慢地喝了幾口。他當然不覺得自己有多少醉意，但他確實知道自己能夠倒頭就睡了。

　　「那你有沒有吃飽啊？」他問，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忘了對方吃了多少，總覺得自己好像吃了很多東西，已經開始有種要撐了的感覺。「整理完再洗澡……我也來幫忙收吧。」說完他就站起身，低頭看看附近，想為自己找件事做。

「八分飽吧，其他都是酒。」他有了一定年紀也不能過量，現在的胃和以前比容易疼痛，劉燕青比較不會刻意去撐壞自己，否則搞到請假和工作耽誤，最後還是自己要處理雜事。

劉燕青收拾東西，騰出一手拍了拍金晟言的背，「要吐的話你就去浴室待著，不過你是認真的嗎？沒喝多少吧你。」

　　「好……還行，有吃夠就好。」

　　得到回答後，金晟言滿意地點了幾下頭，不過在被對方回問時，他花了點時間去思考自己喝了多少，有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嗯……沒事沒事的！我現在看起來應該，沒有太糟糕吧？」他捏捏自己的下巴，抬頭往劉燕青一瞧，然後瞇起眼笑了笑。「我很認真呀，看看我真誠的雙眼，是不是很認真！」

喝暈的人都會這麼說的，劉燕青皺眉看著人一會兒，回道：「臉都紅的像番茄了。」說完他伸手去捏對方的臉頰。

「難得中秋節別喝到東西都吐光了啊，浴室櫃子裡有新的牙刷，你挑一支拆來用吧。」
劉燕青沒打算讓客人收東西，他的打算是客人去休息了再來一個人處理陽台的部分，累倒是還好，他想自己今天一定很好睡。

　　當劉燕青的手伸過來捏他的臉時，他沒有閃躲，而是笑著任由對方這麼做。「哎，沒辦法嘛，好一陣子沒長時間曬太陽，皮膚都白回來了，血氣上來隨隨便便就容易臉紅啦……不過之前打球後還是有變黑一點。」

　　語畢，他低頭拉拉自己的袖口看了看，比起那次打球完明顯地曬痕，現在淡了一些些。

　　「不會不會的！我真的沒那麼誇張……好啦，那我就，去浴室看看。」

　　被指派了一件事做，金晟言就沒那麼堅持要待在陽台幫忙收拾的這件事，他撓了幾下頭髮後點點頭，這才乖乖地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去吧。」劉燕青皺眉看著金晟言離開去浴室，轉身把陽台能洗的東西都收到廚房水槽，打開水龍頭調成溫熱的水，拿出一旁的洗碗精想先洗掉一些碗筷。

「有找到牙刷嗎？」劉燕青朝著浴室的方向叮嚀喊了一句，他習慣性的在生活裡做那個管別人多一點的人，沒賞月挺可惜，但他還不想害小朋友不舒服撐著到吐。

　　「我──」

　　金晟言揚聲拖了個長音回應，直到找到牙刷後他才繼續把話接完：「找到了！」

　　他拿下新牙刷，用指尖慢慢摳包裝盒的拆封處，現在他除了感覺有些脹脹的之外，就是睏了想睡，動作也慢了許多。

　　成功把牙刷拆出來後，他打了個呵欠，這才開始刷牙洗臉。等要脫衣服去洗澡前，他恍然想起這裡沒他的換洗衣物，於是他又摸摸褲子口袋的家門鑰匙，離開浴室想著要回家拿衣服。

　　「我要去，拿衣服喔。」他特地經過劉燕青身旁，晃晃手中的家門鑰匙，開口告知了一聲。

劉燕青應了聲，聽見大門開了又關上的聲音，他低頭搓洗碗筷，有些油脂需要洗兩次才會洗掉，劉燕青的家政強迫症在這裡展現的相當明顯，他一定得摸到碗盤發出乾淨的摩擦聲才會停止用絲瓜布繼續洗，從湯匙到盤子底下都是。

小朋友回來的時候他才洗一半，等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劉燕青先關掉水龍頭把沖乾淨的杯碗掛上去，才繼續清洗接下來體積比較大的鐵盤和夾子。

　　回家拿了衣服後，金晟言一樣在回到劉燕青家時說聲回來了，隨後便直接往浴室走去。

　　他換下衣服進入淋浴間，因為頭開始有點暈暈的感覺了，所以在洗頭時，他是蹲在地上搓頭髮。慢吞吞的動作使他洗澡花了比平常還要久一點的時間，中間有一度甚至喥咕了幾次。

　　這個過程他完全是放空腦袋的，也沒辦法去思考什麼，待澡洗完，金晟言換好衣服離開浴室，並直覺性地走到客廳的沙發上躺下，想發會兒的懶。

聽到熱水器啟動的聲音，劉燕青留意金晟言開始洗澡了，等他把手上的東西都洗完，也消毒好流理台，洗完手走到客廳，他就看見金晟言躺在沙發上。

劉燕青挑起一邊的眉毛看了一會兒，回廚房去倒了杯水走回茶几前把水杯放下，自己坐到茶几上，就在金晟言面前。
「你酒量太差了吧，喝的好像我灌你一打。」客廳的風扇緩慢地轉動，小的風強度多半都被劉燕青擋在身後了，金晟言只能感受到一點點涼意。

　　「嘿，但我酒品還算不錯了吧，而且我其實還能喝的！」

　　金晟言偏頭瞧向劉燕青，用手肘撐起上半身邊提起精神反駁道，但很快地又躺回沙發上了，氣勢全無。

　　「……我只是，有點脹而已啦，還有就是……想睡覺，嗯。」他咕噥了幾句，微微瞇起眼盯著天花板。

「是不錯，沒像國中生一樣亂哭亂叫。」劉燕青倒是肯定了這點，他傾身看著金晟言又躺回去，哼了聲笑出來，生活經歷讓他看年紀比自己小的人都像在看青少年。

「你是吃太飽啦，洗完澡就想睡，那你喝點水去躺吧，挑戰夜燈別想了。」拿起身旁茶几上的水杯遞過去，像顧小孩一樣說道：「喝兩口，然後睡覺。」

　　聞言，金晟言也笑了，沒能即時想出什麼反駁的話，所以只能擺擺手充當回應。在看到劉燕青遞來的水杯，他這才再次撐起自己的身子，坐好後伸手接過那杯水。

　　「唉，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廢了，這樣就不行了。」他嘆息地搖了搖頭，然後慢慢喝了幾口，「呃嗯，你都整理完了嗎？」

　　說著，他轉頭張望了一下附近，還能意識到自己好像沒幫多少忙在整理善後的事情上，也不好意思真的直接回房睡覺。

「差不多了，等等都弄好了我就洗洗躺，現在我還在飽，正好等消化。」
居住的環境裡很少有機會有人氣，儘管同事偶爾會來，但這麼頻繁的談話，對劉燕青來說是很少會出現的事。

這個晚上他還交代了些心事，一些他覺得沒什麼好再提起的事，對生活的無奈和過去所造成的情緒與陰影，累積到最後都只剩下惆悵。
確實，劉燕青感覺到心裡鬆了口氣，小朋友不是認識他太深的人，也許就不會有偏見，不會被左右，思來想去，劉燕青還是很感謝對方聽聽就過去的反應。

劉燕青看著沙發上的人覺得親近不少，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盯著人看。

　　「喔……好吧。」金晟言搔搔頭，聽起來似乎也真的沒他能做的事了，看來是時候得乖乖回房躺床了。

　　當注意到劉燕青的視線時，他再次抬頭往人看去，反射性地挑起眉並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怎麼了，你也跟我一樣吃太飽就會開始發呆了嗎？」他隨口說了一句，自得其樂地笑了幾聲後繼續把水喝完。

　　其實他還想多聊個幾句，這種算是難得的放鬆小聚會，太早收場似乎可惜了，但何奈他的精神力已經跟不上了，唉。

這人真愛笑，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類型，劉燕青沒有馬上回答，他就看著金晟言喝完水才開口回應。
「血糖升高就想睡，況且我年紀不小了，我不像你們年輕人還能嗨到天亮，小睡一會兒嗨個三天三夜。」劉燕青說實話，現在熬夜一下子他都會頭痛了，真的感受到年齡的增長。
「……以前你家裡只有你自己照顧自己嗎，我說你跟你妹一起住的時候。」

他並非想戳人傷口，只是想到了人若是生病疲憊，總會有個人在身邊照顧是好事，自己一個人幾乎是獨居了，沒有家人在身邊，不一樣。

「幹嘛不乾脆找個室友，老爺子不在之後也好有個照應，話是這樣講，但我覺得你爺戰鬥機殲16啊……大概還能再活五十年那麼猛。」

　　金晟言點了幾下頭，在聽到問題時，他一樣花了點時間去思考回想這個問題。

　　「呃嗯……對啊，我也只能自己顧好自己囉。還有以前比較愛面子一點，總是想建立一個強悍的形象，讓自己看起來比較有用吧，要幫忙顧好妹妹……什麼的。」

　　金晟言聳聳肩，打了個呵欠後用手背推了推眼角，愉悅地笑了並繼續說著：「不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找室友，沒想到這個。我也覺得爺爺還很老當益壯，說真的很難想像他哪天會──」

　　他的話到這裡就斷了，即使現在睏倦，還是有意識某些話別亂講的好，所以後面他就只是用傻笑簡單帶過。

「老大都是這樣的。」劉燕青瞇著眼睛看著傻笑的金晟言，低聲說道：「何況曾經是獨子，是吧，但不管怎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管你怎麼做選擇，還是以自己快樂為重。」

劉燕青起身，半彎下腰把金晟言從沙發上扶起來，「快去躺吧，去去去，床都給你鋪好了，你走不動要不要抱你去？」金晟言不重，劉燕青甚至沒用多少力氣，要是金晟言沒力氣走，他能像拎小貓那樣把人拖去房間床上躺著。

　　「對啊，反正也都這麼過來了。」金晟言撇撇嘴笑著，雖然不能完全肯定都會都開開心心，但至少他可以確定日子過得都還算挺簡單愉快的，很足夠了。

　　在金晟言還半發著呆思考時，劉燕青靠近並伸手扶他，他還沒立刻反應過來就反射性地順著對方的動作起身。

　　愣了片刻後，金晟言才有意識地用自己的力量支撐好身子，「呃，欸？不、不用！服務這麼好，我都不好意思啦，我還能自己走的。」

　　金晟言擺擺手，乾笑了幾聲後用手輕拍幾下劉燕青的臂膀。給人揹就算了，但給人抱？！就算現在他還是有些醉意的感覺，但他還是有意識到這行為當中的彆扭之處，光想像就……不對，他幹嘛去想像這個？！

　　他自顧自地輕咳一聲，穩好自己的步伐向前走了幾步，「……那，我先回房間睡覺囉，你也……早點休息。」

劉燕青沒有多想，把人扶起來之後還確定對方是不是能真的站好，以免踢到茶几角摔倒，等都好了他才抽回手。
「去吧，我弄弄就躺。」劉燕青擺了擺手表示剩下的自己來就好。

房門關上後，客廳就靜了下來，劉燕青感覺不太真實，他也說不上是為什麼，看了一眼房門的方向，他轉身去收時剩下的東西。
收拾完躺上床大概過去了一小時，途中，劉燕青盡量放輕聲音別吵醒人，儘管喝醉的人都會睡得很死，他也不想這樣。

劉燕青把手機打開震動，聲音關掉，稍微設定了下鬧鐘放到枕頭下，下肚的酒精這時反撲回來，沉重，有些迷茫，但又舒坦的情緒。

他自己也說了不少事啊，也知道了金晟言不少事，很多細微的思緒還沒細想，劉燕青就在微醺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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