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V值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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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他朦朦朧朧的看著被光線打亮的天花板,尚未清醒的腦袋有些漲痛,頗有一種飲酒過後的宿醉感。
隨著意識回籠,痛感神經也開始起了作用,盡職的把全身的痠痛感傳回他腦裡。
尤其是他的雙手和雙腿,簡直痠痛到他要動一下都難。
然而伴隨著這股疼痛,昨日的記憶也一點一滴的浮現在他腦海裡,祈昊辰頓時有種不如死去的感覺。
滿......
友人的面容從他的腦海中浮現,緊接著的是昨日發生的一切,從海邊的對話,到浴室中所發生的事。
雖然中間有一些片段他記的不太清楚了,但有些畫面、有些情緒,他到現在還是有點難以消化。
滿真的......不覺得困擾嗎......?
他真的......可以把這些告訴滿嗎......?
他不敢肯定,也不敢去尋求確切的答案。
如果,這一切只是他的一廂情願該怎麼辦?
明明當初決定這麼做的是他,現在這麼糾結的人也是他。
好討厭。
酸脹的感覺又再度湧了上來,祈昊辰側躺著,抱住了棉被,埋住了整張臉,有些難受的喘著氣。
只要、只要能維持現狀就好了......
沒關係的,他可以、自己......
只要他別再提到這件事,就沒問題了吧?
反正一直以來,都很習慣了不是嗎?
暴漲的情緒在那瞬間全都被強壓了下去,紊亂的呼吸也漸漸恢復了平順。
腦袋漲痛的感覺還是沒有消失,四肢痠痛的感覺還是不斷在傳來,就連腹部都隱隱開始絞痛了起來。
這麼說來,他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沒有吃東西了,就連那杯茶他都還沒喝完就直接睡著了。
現在幾點了?
必須要吃東西才行......但是他好累......
乾脆就繼續睡下去吧,等晚一點醒來再說......
這個時間點,人應該在吧?
中午過去不久,提著提袋的滿來到昊辰所住的房門前,想來看看昨日玩累了的人狀況如何。
經過一個夜晚,除了有些在意的事情揮之不去外,今日起床後的滿難得的感受到運動後的肌肉痠疼,雖然疼痛感並不強烈,但一想到昨天被自己拖去運動的男子,腦海中便浮現出對方昨晚疲憊的模樣,想必今天的昊辰肯定不會有多好受。
於是乎,他就在這了。
伸出手,他在木門上輕敲了幾下。
......嗯?
迷迷糊糊間,他好像聽到了有敲門聲傳來,雖然有些不太確定,但他還是撐起了身。
好——痛——!!!
剛剛躺著不動還好,這一動起來,祈昊辰都差點要哀嚎出聲了。
是真的太缺乏訓練了嗎......還好床就在門邊,不用走太遠......
默默的嘆了口氣,祈昊辰幾乎是拖著腳步走到了房門前,打開門後,看見剛剛出現在自己腦中的主角,不免露出了有些慌張的模樣。
但他很快就用笑容給掩蓋住了,「咦?早安啊,滿來找我有事嗎?」
紅有注意到
敲門後房裡傳來陣陣騷動,過了數秒,他眼前的門把才有被人旋開的跡象,隨著大門敞開,印入眼簾的是看起來剛醒的昊辰。
「已經下午了,你剛醒啊?」看來肯定是剛剛還在床上吧。他想,視線停留在友人有些捲翹、睡歪的髮型上,滿輕笑道:「髮型不錯,很可愛。」
「明、明明就很亂!」有些害臊的說著,祈昊辰伸手抓了抓自己睡到亂糟糟的頭髮,心想著這人怎麼開口閉口就是可愛的。
「已經下午了喔......」啊、難怪會餓到肚子痛,「可能昨天太累了吧,不小心就睡到剛剛了。」朝友人露出了個傻呼呼的笑容,他這麼說著。
隨後,他看著對方,眨了眨眼,又重複了一次剛才沒有得到回答的問題,「所以說,滿怎麼會來找我?」
「我想有人可能會因為平常沒運動,昨天忽然來個劇烈的衝浪活動,身體就痠痛的動彈不得的起不了床。」滿聳聳肩,身體一傾便靠上了門框,他望著昊辰晃晃手中的袋子。「所以就來這了,順便找你吃午餐。」
不是順便,就是篤定了你這傢伙根本沒吃。凌亂的頭髮跟剛睡醒的神情,他就是押對了友人昨晚後就睡死在床上的機會,現在正一副很有把握的模樣盯著眼前的男子。
「哇——救命恩人——」聽著滿所說的話,祈昊辰頓時眼睛一亮,有些誇張的說著,「我還以為我今天要餓死在房間了。」
讓過了身,他做了個請的姿勢,朝友人笑了笑,「恩人要不要先進來坐坐?」
反應
「喔、這——」
一股笑意強烈的湧出,滿掩著半個顏面便撇過頭,無聲微微顫抖著雙肩,過了數秒後笑的有些過頭的他才點點頭,進到友人房裡。
他的反應,越來越有趣了。 「我買的是雞肉口味的潛艇堡,有牛奶跟綠茶,昊辰想喝哪個?」走到房內的茶几旁,滿將袋子裡的東西拿了出來,剛剛好就是兩人份。「我也還沒吃午餐呢,你先選吧。」
有這麼好笑?
友人的反應他全看在了眼裡,但祈昊辰只是默默的等對方笑完,在人走進來後,關上了房門。
「我要牛奶!」沒有推辭對方的好意,喊了這麼一句,祈昊辰朝友人笑了笑,「滿先吃吧,我去整理一下。」說完,他就往小隔間裡的浴室走去。
雖然在跟滿的對答上他似乎挺有活力的,但一行動起來,就很明顯速度緩了很多,畢竟他的身體真的有夠痛......
盥洗整理完畢後,他從浴室出來,沒選擇換下睡衣,而是抓了一件外套穿到了身上,接著才走到友人的身旁坐下,整個人陷到舒適的沙發中。
「啊對了,你的外套我有稍微清過了,不放心的話就洗一下吧,等等離開前在拿給你。」
「好好好~」把一份潛艇堡與玻璃瓶裝的牛奶罐放在茶几的一邊,滿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開始享用午餐。
昊辰梳洗的時間裡,他環視著整個房間,與昨晚離開前沒什麼差別,就差在床頭櫃旁的茶杯與凌亂的床鋪。
「我會記得的,你也快吃吧。」滿點點頭應答,亦是指了指桌上的食物。「你的身體怎麼樣?會痛嗎?」隨口一提,他望著身旁人說。
「超——痛!」苦著臉說道,祈昊辰揉著發疼的肚子,先拿起牛奶慢慢喝著,「我醒來的時候還以為身體要散了。」
看向友人,他露出了一副敬佩的表情,「滿看起來就沒什麼事,果然有運動有差嗎......」
「我就是大腿跟腰間有一點酸,才在想平常沒有運動的昊辰會不會更嚴重,今天才好心的~帶著午餐來。」他悠閒的靠上椅背,輕笑了聲。「或許回公寓後,你可以考慮增加個運動習慣。」
「非~常感謝你的好心,救命恩人。」朝對方點了個頭,祈昊辰笑嘻嘻的說著。
「運動習慣啊......可是一個人運動很無聊耶,滿要陪我嗎?」望向對方,他有些開玩笑般的說道。
「要人陪當然沒問題,我平常都是一個人運動呢——」他臉上頓時綻放出笑容,坐起身向著友人的方向靠了點,滔滔不絕。「每天早上慢跑?還是下午要安排個有氧操?晚上再試著去做點球類運動?啊......怎麼想感覺都做做看也不錯!」
唔哇——滿該不會是什麼運動魔人吧?
看著突然興奮起來的友人,祈昊辰有些怕怕的往後退了一些,「停停停!你要是每天都這樣安排的話我會每天都死掉一次啦!」
不要叫一個平常沒什麼運動的人突然接收這麼大的運動量啊!真的會死人!
就算他在醫院都沒這麼操!
「嗷——!」忍不住痛呼出聲,祈昊辰整個人縮了一下,接著又因為動作過大而牽扯到其他也在痠痛的地方,讓他整個面容都扭曲了下。
「你這個......惡魔......」好不容易緩過來後,他推開了對方的手,有氣無力的控訴著友人的惡作劇,又往旁邊挪了挪,直到碰上了沙發扶手才停下,「我後悔了,我不要跟你一起運動了......」
他昨天到底為什麼、會對這個人......!
「哼嗯~昊辰剛剛發出了很可愛的叫聲呢。」
是小狗狗哀嚎的聲音。總覺得在面對眼前人的時候就是忍耐不住心中那個,很想要做些什麼的想法。
他收回被推開的手,好好的坐在沙發上繼續享用自己的午餐。
「唉——可是我很期待有人能陪我一起運動呢,真的不考慮一下嗎?」滿游刃有餘的說,隨後咬下一口手上的潛艇堡,輕聲的笑了。
又來了,又是那個詞,他怎麼就不懂自己到底哪裡可愛了。
哀怨的望著似乎很開心的友人,祈昊辰放下了手中空掉的玻璃瓶,佯裝生氣的朝對方哼了聲,「如果你不要鬧我的話,就考慮考慮!」
見對方應該是會好好吃東西了,祈昊辰將腿縮了上來,整個人窩在軟軟的沙發中,呈現放鬆的姿態,拿起午餐慢慢的咬著,「啊、但是我早上起不來的機率很大,拜託不要早上來挖我去運動......」
「就聽昊辰的。」他順從的點點頭,繼續享用手中的午餐。
「啊——」一聽到對方早上起不來,滿哀聲朝著友人開口:「你該不會會熬夜吧?這樣對身體不太好喔。」
「啊......」看著友人的表情,祈昊辰默默撇開了頭,望向了另一邊,有些心虛的說著,「就、很常作噩夢,所以......」
所以就乾脆把自己累到不能再累了才去睡。
他當然也知道熬夜不是什麼好事,但是比起接連不斷的噩夢,他還寧願操勞一下自己的身體。
惡夢啊——曾有段失眠日子的他稍微能理解睡不好的痛苦,但因惡夢而長期睡不好的情況他並沒有,身旁的友人出現的問題他似乎無法提供太多幫助。
「嗯......惡夢的話,還記得內容嗎?」嚥下口中的食物後滿出聲詢問,順勢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綠茶,扭開瓶蓋啜飲著。
「內容......」放下了手上的食物,祈昊辰抱著雙腿,將頭擱在了膝蓋上,開始思考著。
「滿知道那個嗎......上吊的繩子。」他伸出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從天花板往下,接著畫上了一個圈,「我每次就是,在很黑很黑的地方,站在椅子上,看著那個繩子......」
小小聲的說著,他抱著自己的手用力了些,「每次我想下來的時候,就會......被壓上去。」
然後砰的一聲,椅子就這麼倒在了他的腳下。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的結局,沒有例外過。
隨著昊辰的敘述,滿在腦海中模擬對方所描述的畫面,喝飲料的動作稍微停下,他再咬了口為剩不多的潛艇堡,沉住氣有些時間。
「被壓啊?誰壓的你記得嗎?」
沈默了一小會,他緩緩地搖了搖頭,「不知道......我沒有看到任何人,但就是感覺有雙手,抓著我的脖子......」
他的手不自覺的在自己腿上抓出了幾道紅痕,細微的痛感頓時讓祈昊辰稍微回過了神,有些傻愣愣的看向了一旁的友人,「啊、抱歉,又跟你講這些很沈重的事了......」
看不到,又是單方面的受力,是心理壓力嗎?關於夢境的含意滿理解的不多,是曾經有和誰討論過,不過實際上夢到的內容與到底意味著什麼他也沒有那方面的研究。
吞下手上最後一口午餐,將包裝揉成一球後丟入原本裝著食物的袋子,昊辰的道歉傳進耳中,滿並沒有馬上做回應。
滿輕抓過友人的右手,就這麼抓著不動,維持好一段時間。
紫色的眸子像是要看穿眼前人似的直盯著對方,過了不久,將昊辰吃一半的午餐放進他的手裡。
「先吃飽,不用道歉。」滿微微一笑,鬆開手便恢復原本的姿勢。「我會幫你驅趕惡夢的,嗯。」
看著友人抓住了他的手,直勾勾盯著他瞧的模樣,逐漸升起的困惑慢慢壓過了剛才縈繞在內心的不安感。
隨後,滿將他還沒吃完的午餐塞回了他的手裡,講了那麼一段話。
有些莫名其妙的語句讓他忍不住輕笑出聲,「你是要怎麼幫我驅趕噩夢啊?每天唱安眠曲給我聽?」
方才的沈重感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我不知道,現在我還想不到辦法。」面帶笑容,滿是如此乾脆的講出自己目前的想法,毫無雜念的。「不過,我希望你可以有睡上好覺的機會。」
滿站起身,從床頭櫃旁的紙巾盒裡抽了幾張面紙,隨後走回沙發上坐了下來。「請用。」順勢遞了張給友人,他也給自己一個清理的時間。
「我有失眠過的經驗,但是跟惡夢沒有關係,所以能不能幫的上忙我不敢肯定,不過既然昊辰都這麼說了,我想我沒辦法放著不管呢。」他自若的翹起腿,信誓旦旦的模樣全寫在臉上。「因為是朋友,因為很重要,所以沒辦法放著不管。」
真是的,每次在這種時候就特別貼心。
隨著對方的話語,他感覺到一股暖意從心頭湧上,「那就先跟你說聲謝謝了。」朝友人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笑容,他這麼說道。
將手上的餐點吃完以後,他擦了擦手,主動站起身收拾著桌上的垃圾,雖然身體還是很痠痛,但這畢竟是滿特地帶來的,他也不好意思還麻煩對方收拾。
行動之間,過於寬大的外套時不時會從他身上滑落,心想著裡面還有穿的祈昊辰也懶得一直去拉,就這麼任由外套鬆垮垮的掛在自己身上。
收拾完畢後,他拿著友人昨天借給他的外套走回沙發旁,「謝謝你的外套跟午餐,救命恩人。」
等待昊辰收拾的時間裡,滿就這麼坐在沙發上望著對方,他人動作之間,從肩頭滑落的外套與內裡的背心間總能若隱若現的看見不起眼的傷疤,那讓滿很在意的傷疤。
一想起昨晚在浴室發生的事情,他仍是覺得事態微妙,無論是那個疤痕,又或是昊辰的反應。
「不客氣,這是我該做的。畢竟昨天拉你去衝浪的是我,我也說過會對你負責了嘛,嗯哼。」接下昊辰遞出的外套,滿將它摺好放在自己身旁,邊動作邊道。「嘛,從把你背回來到我離開,總覺得不把你安頓好就不放心呢。」
「在那之前也發生了很多事嘛,不完全是衝浪的原因啦。」就這麼站在對方面前,祈昊辰伸手叉著腰,朝對方笑著說道:「如你所見,我只是有點累而已,剩下的完——全都沒問題,這樣應該可以放心了吧?」
完全沒問題啊......想到昨晚的事滿怎麼想都不認為,眼前這個人覺得沒有問題——昊辰有睡好嗎?他想。
「那昨晚的事情,昊辰你還記得多少?」雖然有些在意,姑且問問看吧。
沒想到對方居然會問起昨晚的事情,祈昊辰叉在腰上的手默默的放了下來,背到了身後,有些不安的攪弄著。
「可能......有些地方不太清楚了......畢竟當時很想睡嘛。」勾著笑容,他如此回答著。
雖然他確實有些記憶比較模糊,但關鍵的地方,他都還記的一清二楚。
「嗯......這樣啊......」滿望著昊辰眨眨眼,勾起的大腿在思考間換了腿,雙手交疊後輕鬆的置於腹部前方,纖長的手指在上頭輕點,數秒後他繼續說:「那昨晚有覺得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嗎?特別是洗澡的時候。」
對於那個笑容,滿仍是有些在意。
不曉得是不是昨晚的自己做了什麼事情讓昊辰感到不愉快,雖然他不介意幫朋友洗澡,也是第一次——不過問清楚總是好的吧。
「我?我沒有不舒服啊!」看著對方問話的姿態,祈昊辰莫名的感到有些心慌,連忙搖著頭澄清自己的感覺。
「真的沒事啦,不如說,滿昨天能那樣幫我,我很開心,真的!」臉上依舊是帶著笑,他如此說道,但他的表情卻隱隱透露出一絲侷促不安的感覺。
他的視線在友人身上停留半晌,隨後慢慢地站起身來,朝昊辰面前走去、停下步伐,雙手一擺便放上了對方的肩膀上。
「真的喔,不可以逞強,也不可以騙我喔。」紫色的眸子中倒映出男子的模樣,隨著杏眼眨呀眨的一閃又一閃。「我說撒嬌跟任性沒關係就是沒關係,覺得會不舒服也不可以忍......」
他想了想,話語停頓數秒後才說:「昊辰你看起來,就像是很會忍耐的人呢。」
「我、我......」只看了友人幾眼,他慢慢的低下了頭,語氣中帶著猶豫和不安。
沈默了好一會,他才小小聲的、緩緩的,開口說道:「我只是......不想讓滿擔心這麼多......畢竟那些、都不是什麼......很開心的事,我怕、我怕會影響到你的心情......」好好一段話被他講到有些斷斷續續的,而且全程,他都沒抬起頭看向對方。
一副做錯事,被我罵的樣子呢。凝望著深黑色的頭頂,昊辰的樣子在他眼中像極了被責罵的孩子,明明滿並沒有做些什麼。
「那......如果我說我可以幫你分擔一點點,在對我不造成影響、也對昊辰不造成負擔的情況下,你願意跟我說嗎?」他放緩了語速,更是放輕了語調,耐心的等著對方的回應。
滿真的願意聽嗎?
我真的......可以說嗎?
又是糾結了好一會,他才慢慢抬起頭,看向了友人那雙紫色的眼眸。
那雙總是泛著溫柔,卻又好像隨時都會看穿他,總是讓他感到平靜和不安的眼眸。
「但是我不知道......要說到什麼程度......」他緩緩張開嘴,有些茫然無措的輕聲說道。
「程度由你決定,昊辰想說那我就聽,不想說也不會怎麼樣,不需要為了說不說出口感到壓力,沒有什麼事情是必須的。」滿泰然自若的說,過程中輕緩規律的拍了拍昊辰的肩膀。「沒事的,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的。
曾經也有人這麼對他說過,相似的情境、同樣的話語,這些都讓他心裡微微泛起一陣酸澀感。
「那......滿是想知道,關於疤的事嗎?」偏著頭,他說出了唯一一個他目前能想到,可能會讓對方比較在意的事情。
「我們坐著說?站著好累......」伸手指了指對方身後的沙發,他的語氣中不再是方才的茫然以及不安,而是帶點小小的委屈,透露出了那麼一點可憐兮兮的感覺。
「昊辰想說的我都聽,如果那件事對你來說可以告訴我的話,我願意聽。」滿點點頭,隨後伸出手拍了拍昊辰的頭,虛扶著對方的後背請示向著沙發。「當然好,就聽你的。」
隨著昊辰落坐,滿坐在對方身旁不遠處,兩人間的距離只隔著一個拳頭。
待友人準備好前,他拿了顆軟枕給對方。
「如果太緊張,懷裡有個東西會比較安心吧?」
「嗯......謝謝。」朝對方笑了笑,他接過了對方遞來的軟枕抱在懷裡,接著又把腳縮到了沙發上,把自己縮的像顆球一樣。
將頭擱在了軟枕上,他思考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那些疤......都是生我的人弄的。」
「但那都是很小的時候了,所以我其實......也不太清楚,只覺得每一天都好痛,他們到底在吵什麼罵什麼我也聽不懂。」
「然後,好像有誰死掉了。」死亡的人究竟是生父還是生母,他真的完全都沒印象了,只記得好像看到有誰躺在大片的血泊之中,「之後我就被接到育幼院去,當時才快四歲吧。」
他當時真的還太小了,疼痛和死亡是他在那時唯一有記憶的事。
偏過頭,他明明是在說很沈重的事,卻還是向友人露出了笑容,「所以,我沒有痛很久。」
側耳傾聽,昊辰的嗓音緩而平穩的傳進耳裡,耳邊聽到的回憶是對方過往的人生,也是時日至今能夠被對方說出口與誰分享的「感覺」,滿只是在過程裡時不時的看向友人的表情,不刻意的點點頭,不帶任何情緒、靜靜地聽完。
他看向對方的笑容,努努嘴,慢慢地吸了口氣。
「我很好奇,是什麼事情會讓你想要『笑』的,是想到了什麼......或是感覺到什麼了,所以覺得現在想要笑。」說完,他將自己的手指指向了自己的胸口。「如果現在還會痛,也不要緊喔。」
那些看不到的東西,隨著時間不會消失殆盡的東西,仍像是肉眼可見的疤痕,殘留在記憶中、殘留在心上吧。
笑?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眼神雖然還是放在友人的身上,但卻似乎根本沒有在看他眼前的那個人。
他是想笑嗎?好像......不是,他並沒有想要笑。
「我只是覺得......應該要笑而已......」這個笑容,並沒有包含他的個人情緒,只是單單的在告訴別人,他現在很好,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所以可以不用為他擔心。
那只是一個像面具一般的假象。
但、事情真的都過去了嗎?
「為什麼......不要緊?已經痛到、撐不下去了......也沒關係嗎?」輕聲說著,他覺得心裡非常茫然。
那個假象,究竟是在欺騙他人,還是在欺騙自己,他其實已經搞不太明白了。
「應該要笑,是因為我在你面前嗎?」滿這麼說,回以對方一個淡淡的微笑。
他靠著沙發的椅背,讓身子傾向友人稍微靠近了點,將視線停留在對方的目光上,接著說:「沒有什麼事情是『應該』喔,心靈感覺開心的時候會想要笑;心靈感覺到悲傷的時候會難過;身體感覺到沈重的時候會疲憊等等⋯⋯這些都很自然,也沒有什麼是不能表現出來的。」
「一個人撐不下去,那就兩個人吧。」滿的眉目似乎變得更加柔和,他便這麼輕輕依靠在昊辰身旁,僅是彼此身側稍微能輕觸到對方的程度。「痛了就說出來,想難過就難過,想悲傷就悲傷,沒人會責怪你,也沒人有資格責怪你。」
「我還在這裡陪著你,所以沒有關係。」
一個人撐不下去,那就兩個人吧。
兩個人——
腦袋忽然像是被誰給重重敲了一記,本就沒有停歇過的疼痛感頓時更加劇烈,痛得祈昊辰忍不住發出一陣細小的嗚咽聲。
他的腦海中閃過了許多畫面,但他卻一個也沒能看清,過於龐大的資訊量讓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
按著自己的腦袋,他將臉重新埋回了軟枕當中,彷彿只有這麼做才能讓他好過一些。
「如果你不在了怎麼辦?」混亂中,他似乎開口說了些什麼,「如果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怎麼辦——」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發出近似於哀求的悲鳴聲。
他不知道為什麼心臟會出現彷彿要被撕裂的疼痛。
他不明白。
有聽到嗎?紅有/
本是安分的友人突然起了些反應,看著昊辰的模樣與那幾聲哀號,滿愣了愣的望著對方,思索著眼下的狀況該如何解決。
好像不太好受——
他伸出手,靠著一個臂膀的寬度將昊辰包進臂彎中,並用掌心輕撫著對方的頭頂。「我在這裡,沒事的,我還在這陪著你,昊辰不是一個人。」
那樣的動作滿持續上好一段時間,在昊辰還未抬起頭前,他便這麼保持著輕撫、輕聲細語的給予回應。
他不知道這陣頭痛到底持續了多久,幾分鐘、還是十幾分鐘?他感覺不出來。
等到頭痛慢慢減緩,他才感覺到自己似乎正被人攬著。
有隻手一下一下的撫過他的頭頂,熟悉的聲音似乎一遍又一遍的在說些什麼,等他的意識好不容易比較清晰後,他才聽清了對方所說的話。
「滿......?」扶著還有些昏沈沈的腦袋,他看向了與他非常靠近的友人。
本就白皙的臉龐在此刻看上去卻是十分蒼白,已經到了近乎沒有血色的地步,這副病氣的模樣更加突顯了一絲脆弱感。
臉色不太好呢。 「我在這。」聽聞友人一聲呼喚,滿應聲給予回應,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撫順的動作停止,他就讓彼此保持著現在的姿勢。「會很不舒服嗎?不舒服的話要告訴我,不用忍喔。」
「嗯......剛剛、頭很痛......」重新將頭擱回了軟枕上,或許是聽進了友人所說的話,他這次很誠實的開口說出了自己的不舒服,但他的臉上,卻還是習慣性的勾勒出一抹笑容,「現在好多了......應該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需要什麼都可以說。」滿輕拍了昊辰的肩膀幾下,接著收回手恢復坐姿,望著對方片刻,沈著嗓音緩緩地說:「你的笑容很好看呢,但是我更喜歡......昊辰最輕鬆的樣子。」
要說看得出來嗎?就是一種感覺。
眼前人與他相處的次數並不多,不過這幾次見面下來,總能看見對方無數個帶著笑容的模樣,儘管都是「笑」,但裡頭的情緒卻很豐富——滿是這麼認為。
「輕鬆......?」重複了對方口中的詞彙,他眨了眨眼,露出了有些困惑的模樣,「我現在......很放鬆啊?還是、看起來不像......?」
至少他現在沒有繃著情緒,不會想要避開或者是躲開,也沒有勉強自己什麼。
他就只是坐在這,和友人說著話,完全以他自己的意願。
難道這樣還不算嗎?
「昊辰喜歡,現在自己的模樣嗎?」他輕笑著,忍不住伸手撥弄友人額前的髮絲,好讓對方的表情能再被看得更加清楚。「允許自己的情緒......也是一種輕鬆喔。」
語落,滿收手,深吸了口氣並緩緩呼出,放鬆不知何時有些緊繃的身子。
「嘛、如果跟我說話會讓你緊張,那我就另當別論。」
「不喜歡。」如同神經反射般,他下意識的回答了對方的問題,但此話一出,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就像是他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一樣。
沈默了一小會,他才緩緩的回答著對方所說的另一件事,「不是滿的問題。」
祈昊辰垂下了眼簾,沒有對最初的那句話再多做一些補充,就這麼帶了過去。
「只要有人......就會這樣。」
只要有人,就會不自覺的有些緊繃;只要有人,就會不知道該如何釋放自己的情緒。
但是,對於不同的人,情況又有點不太一樣。
「或許滿真的需要另當別論,但是是好的那種。」輕笑了聲,他重新看向對方,眉眼柔和,「跟你相處,我已經很放鬆了。」
我想也是——對於昊辰的回答滿並沒有太意外,他只是點點頭,靜靜的把話聽完。
「嗯~這樣啊~」話語帶有笑意,他指了指自己,稍微歪頭與友人平視。「所以我對昊辰來說很特別嗎?」
「嗯,很特別。」十分坦率的承認了對方所說的話,他抽出了被壓在軟枕底下的手,在自己的臉之前,比出了一個數字,「滿是第四個喔。」而在指縫之後,是他純粹又欣喜的笑容。
繼小曦、院長和學長之後的,第四位。
紅黑問
「我的榮幸。」滿做了個稍微有些誇大的敬禮,把友人的這份心意看的重大,隨後笑了幾聲。「我想,能在某人的人生或心裡佔個位子,是莫大的榮幸呢。」
「滿。」輕輕喚了友人一聲,祈昊辰直起了身,向對方伸出了手,笑著說道:「手,能借我一下嗎?」
「當然。」他點點頭,乖巧的伸出手放上了昊辰的掌心。「怎麼了?」
一手牽住了對方的手掌,祈昊辰伸時食指,在對方掌心內畫了一個星星符號,接著將滿的手握起成拳。
而他,就這麼牽著對方的手,露出了一抹很開心、很開心的笑容,「謝謝你。」認真的看著對方,他輕聲說著。
紅黑直/藍綠彎
到底在可愛什麼——友人的作為頓時像極了施咒給孩子安心的家長,滿就這麼看著對方動作,直直的看著掌心上的指尖畫出的圖形,接著被握起。
笑看一切,卻毫無頭緒。
「不客氣,沒什麼的。」滿謙遜的給予回應,望著彼此相牽的手,他抬起頭望向昊辰並開口。「不過......這是什麼咒語嗎?」
「這個,是我的第一個名字。」拍了拍對方的手,他笑著說道:「比起昊辰,我更喜歡這個。」
那是他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光。
那是第一次對他伸出援手的人,所賦予他的意義。
那是帶給他救贖與希望的名字。
——就和眼前的人一樣。
「只告訴特別的人喔。」
紅黑換
但是,我更喜歡現在的你呢。望著友人的笑容,滿在心底暗暗的想。
「那就是我們的秘密了,是吧。」滿微微一笑,任憑友人就這麼牽著自己,他亦是拍了拍對方的手背。
「嗯。」他笑著向對方點了點頭,「今天......好像不只今天,總之很謝謝你,明明才剛認識沒多久......滿果然很奇怪。」想起了自己第一天,問對方是不是施了什麼魔法的問題,祈昊辰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的禮物,再多等我幾天吧。」收回了手,他重新抱回軟枕,靠上了沙發椅背,「感覺那個禮物,已經不單單是要感謝那頓晚餐了呢。」沒想到才短短幾天就會發生這麼多事,他有些感慨的說著。
「不客氣,我就當昊辰在稱讚我囉。」忽然被對方這麼道謝了,他只是虛心接受對方的謝意,儘管覺得自己並沒有做些什麼,但被朋友這麼說,心裡頭總有股很溫暖的感覺。
「禮物要等多久都可以,我會慢慢的、慢慢的期待。」滿將手放回大腿上,腳尖愉快的在空中輕點。「嘛,昊辰的心意已經很夠了,就算沒有禮物,你人還在這裡,這樣也足夠了。」
「講這樣,好像我就是什麼禮物似的。」祈昊辰感覺有些奇妙的笑了笑,接著才玩鬧般的繼續說道:「我可是打算要把你這幾天給我的驚喜通通還回去!滿就做好被嚇的心理準備吧。」
不過才光是開始就遇到很大的困難了呢......
腦中浮現出了關於那個東西的設計圖,他想著想著,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
唔、吃飽就有點想睡了......
主動紅黑
「嗯~我很期待,真不知道到時候會收到什麼。」滿回以一個滿足的笑容,笑看友人狂妄的發出宣言,這些舉動看在他眼裡實在有趣。
哇......竟然打呵欠了。 「看來你累了呢,昨晚沒睡飽嗎?」
「昨晚......?」想了想自己昨天睡覺的情況,他搖了搖頭,「雖然睡很久,但好像有作夢,所以也是睡得斷斷續續的......」
祈昊辰揉著眼睛,伸了個懶腰,「我等一下會再睡一輪吧......」至於是會直接睡到晚上還是半夜他就不知道了,反正午餐有吃到東西,對他來說這樣就夠了。
「嗯......睡的斷斷續續啊......」他用手指點了點臉頰,喃喃自語著思考。「昊辰是只有晚上睡覺的時候會做夢,還是只要有闔上眼休息睡覺都會做夢?」
「基本上只要是睡覺就會作噩夢。」毫不猶豫的給出了答案,他皺著眉,臉上浮現出了很困擾的表情,「真奇怪啊......明明以前不會這樣的。」
而他說的以前,是指來到芳露街之前。
以前雖然偶爾也會作夢,但不會全部都是噩夢,而且也只有壓力比較大的時候才會出現這種狀況,不然基本上他是倒頭就睡的那種類型,頂多就是比較淺眠罷了。
明明在這裡的生活感覺比較輕鬆了,為什麼卻反而睡不好了呢?
紅黑留
滿思索片刻,其實比照以往的經驗來說,他只有處理過失眠、睡不著的問題,反而夢到重複的夢——他也是第一次聽到。
不然就,試試看吧。 「好,那休息吧。」說完,滿則站起身望著友人,笑臉相迎的。「我陪你睡。」
「啊?」呆滯的看著站起身望向自己的友人,祈昊辰完全不掩飾自己的錯愕和困惑,「陪我睡?」
怎麼那麼突然——???
但是錯愕完之後,他倒是沒有馬上拒絕,而是露出了很糾結的表情,說出了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念頭,「可是......我怕會碰到你耶......」
不知怎麼的,他對於滿的提議,好像、沒有、很排斥。
嗯???
他這下倒是對自己感到有些困惑了。
哇,一臉困惑,真有趣。 「別擔心別擔心,沒事的。」滿搖了搖頭,雙手插在腰間這麼說。「好了,昊辰要自己上床還是我來。」
他笑著,笑的燦爛。
仿佛一切都很認真。
「我、我自己來就好!」感覺讓對方來會發生什麼很不得了的事——如此心想的祈昊辰連忙自己站起身,卻因為動作過快,導致他突然暈了下,眼前一片黑,整個人險些站不穩。
唔......果然從昨天到今天這樣下來,太累了嗎?
對於這種情況見怪不怪的他只是這麼站著,等待暈眩感過去。
紅黑動
眼看友人不穩的站起身,滿伸出手扶著對方的肩膀,低頭凝望著昊辰的神情,他開口:「還好嗎?不舒服可以不用勉強喔。」
暈眩感過去後,他眨了眨眼,看向扶住自己的友人,朝對方笑了笑,「沒事,只是剛剛站太快了有點暈。」
說完,他放下了還被抱在懷中的軟枕,接著有些拘謹的走向了自己的床,默默爬到最內側的位置。
「滿真的要......一起睡?」看著也跟上來的友人,他抱著棉被,再度問了一次。
滿跟著昊辰坐上床,看著對方就這麼爬到床的一邊,他則緩緩的躺在床的另一側,彼此間隔了一小段距離。翻了個身,枕著自己的臂彎望向身旁人。
「怎麼,會緊張嗎?」他輕笑聲,總覺得友人的反應——有點可愛。「該不會,昊辰期待我做些什麼吧。」
「沒有沒有沒有!」連忙搖頭否定了對方所說的話,祈昊辰慢慢的脫下身上的外套,摺好後放到床頭櫃上面,順便平復一下內心有點奇妙的感覺。
看著躺在一旁似乎很自在的友人,他默默地遞出了剛才被自己抱緊緊的棉被,「要蓋嗎......?」偏著頭,他有些遲疑的問著。
難怪皮膚這麼白呢。他看著對方脫下外套,平時掩蓋在衣物下的肌膚與平時所見的模樣白上不少。不張揚的,也能看見昨日在海邊遊玩後留下的痕跡。
「昊辰要幫我蓋嗎?」他笑著說。
「幫你蓋就幫你蓋......」已經放棄思考的祈昊辰挪動了下自己的位置,就這麼跪坐在滿的身邊,拉著棉被蓋到對方身上。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帶著明顯可見的細緻,感覺上似乎還挺熟練的,「這樣滿意嗎?」他笑著,朝對方問了句。
「嗯......還差一點。」滿伸出手拍了拍自己身前的空位,亦是將蓋在身上的被子掀開一半。「該睡覺的人還沒就位呢。」
這到底是什麼氣氛——
祈昊辰默默在內心這樣吶喊著,看著友人掀開棉被的舉動,他先是深吸了幾口氣,伸手去關了房間的燈,才慢慢的躺到床上。
棉被輕飄飄的蓋到了他的身上,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蘋果嗎......?
一瞬間就分了心的他就這麼忘記要緊張了。
舉手投足之間自軟被中飄散的香味似乎來自於身前的昊辰,鼻息間若有似無的花香為他增添了幾分好心情。
「很乖。」替對方蓋上被子,對於眼下的狀態感到滿意,如此悠然的狀態似乎也是受到了友人的影響。「如果昊辰能睡好就好了。」
「嗯。」被蓋住的手拉了拉棉被,直到他將自己的半張臉都埋住,只剩下一雙純黑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看向了友人。
安靜了幾秒,他笑了笑,露出一副眉眼彎彎的模樣,「現在,要說晚安了?」
搞得我都有點睡意了。軟床、好聞的味道、吃飽後不久的疲倦,久未午休過的滿難得的在這個時間點上感覺到睡意。悶悶的打了個呵欠,他眨眨眼,眼眶內頓時水潤幾分。
「可以喔......還是昊辰捨不得?」他用放緩的語速說道,微微眯起的目光落在友人露出的眉目上。
「才沒有捨不得。」悶悶的笑聲從棉被底下傳來,友人慢悠悠的聲音莫名給他帶來了一股安心感,本就已經很疲倦的他很快就被一股睡意侵襲。
「那就、晚安......」有些含糊的小聲說著,他的眼睛緩緩的眨了幾下,隨後就完全閉上了。
滿小小聲的道了聲晚安。
不久後,盯著昊辰有段時間,確認被子下的呼吸逐漸沈穩、規律,他的嘴角不禁上揚。
像是在哄小孩睡覺一樣。
他慢慢闔上眼,身前的人隱約傳來的溫度讓現在的情況增添幾分真實,儘管滿仍感覺有些不真實。
以前,也有和她經歷過相同的事情呢——他想。
腦海中浮現的面孔隱約可見,那是他與她的回憶。
隨著睡意到來,他順應的陷進夢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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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的酸麻感將他的意識硬生生的喚回,滿緩緩的睜開眼,房內不知何時早已沒了光線,只剩下窗外透進來的冷光,隱約可見床鋪上的人仍然還在熟睡。
手好麻......
他小心翼翼的坐起身並走下床,打開房內的窗簾,好讓室內更加明亮。「嗚哇......晚上了。」輕捏睡麻的手臂,透著窗,他能看見高掛在海面上的月亮,不自覺的感嘆自己的下午就這麼被睡了過去。
身後傳來細碎的聲響,轉過頭去,便看見友人在軟床上翻身的動作。「小孩子嗎?」他輕笑著揶揄,身子卻還是靠上前。
看著友人大動作的翻身,整個人夾著棉被陷了進去,露出大半個身子。滿站在床邊望著人,外露的肌膚上隱約可見數個小疤痕,他伸手要將被子拉開對方的腿,卻在此時看見他不曾看過的傷疤。
好多。
那是數個長短不一、深淺不同的痕跡,就疤痕的模樣判斷似乎是割傷。伸出的雙手在空中暫留一陣子,隨後繼續動作,才把昊辰的姿勢回歸原狀,蓋好被子。
端詳著昊辰的睡顏片刻,他不自覺呢喃:「至少,現在不痛了。」隨後輕撫過友人那毫無防備的臉龐。
他是在被子被抽走時稍微醒過來的。
感覺好像有誰碰了碰他的身體,耳邊似乎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低吟了聲,他伸出手抱住棉被,把臉都埋在軟綿綿的布料之中,又往另一側翻去。
「再......睡一下......」模模糊糊的聲音從棉被底下傳出,軟軟糯糯的聽起來還帶點撒嬌意味。
完全不肯睜開眼,他任由著自己沈溺在這難得能夠安睡的時光。
紅黑叫醒
「真拿你沒輒。」勉強讓昊辰的身體都有被蓋到,滿無奈地微微一笑,安置好友人後帶著自己的外套,抓了把房間鑰匙便離開房裡。
過了陣子,他提著袋子回到昊辰房裡,放下手中的東西進到浴室放水,最後才走回床邊坐了下來,小聲地說:「昊辰,起來了。」
「唔......」真真切切的聽到了有人叫自己的聲音,祈昊辰重新躺平在床上,勉強睜開眼往有人影的地方看了看,隨後又閉了起來。
暴露在空氣中的腿微微區起,寬大的褲管隨著地心引力往下滑,露出了大片的肌膚。
然而還尚未完全清醒的人只是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迷迷糊糊的說了聲早安。
「已經晚上了,我買了三明治跟熱巧克力牛奶。」滿緩緩的說,順勢將房裡的電燈慢慢地轉亮。「睡得好嗎?」他問。
「嗯......沒有、作夢......」
——咦?
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的祈昊辰瞬間清醒了大半。
他居然沒有作夢???
偏過頭看向了坐在床邊的友人,他看了好一會才傻愣愣的轉了回去,看著逐漸被打亮的天花板。
隨後,他忍不住輕笑了幾聲,「這到底是什麼魔力......」
沒想到成功了。
聽聞昊辰的回覆,滿微微睜眼的眨呀眨,原本對這個舉動並未有太大的自信能夠成功,不過聽友人這麼一說似乎——意外的管用呢。
「看你開心的樣子,應該是睡得還不錯吧。」滿彎下腰,俯瞰著友人笑瞇瞇的模樣,自己也不禁揚起嘴角。「但你再不起來,我就要動手了喔。」
「唔——再讓我躺一下嘛......」或許是太久沒能睡上一場好覺,祈昊辰難得不聽滿的警告,選擇繼續死賴在床上。
不過賴歸賴,他還不忘抓著棉被蓋住自己的耳朵,姑且保護一下自己全身上下最大的弱點。
還知道會怕嘛。看著昊辰的動作,滿則挑了挑眉,臉上的笑容似乎陷的更深。
「睡美人的故事最後,公主是怎麼醒過來的......」他伸出手指,讓指尖降落在昊辰的喉結上,緩緩的、慢慢的沿著下巴往上攀爬,最後在男子的薄唇上停下。滿輕聲的說:「昊辰知道嗎?」
感覺到友人的手指輕輕壓在自己的唇上,過於曖昧的接觸讓他愣了愣,臉頓時就紅了起來。
然而他卻還是選擇繼續賴著,像個幼稚的小鬼般抵死不從。
又拉起棉被隔開了那隻手,祈昊辰將大半張臉都埋在底下,只剩一雙眼睛眨呀眨的,「我就不信你真的敢親。」
逞強。紫色的眸子微微瞇起,眼裡帶著笑意,忍不住的嘆息。
「我不敢。」說完,滿掀起昊辰的瀏海落下蜻蜓點水似的一吻,隨後輕聲哼笑,笑聲裡彷彿富含溺愛,再伸出手指碰了碰相隔著被單的薄唇。「這不是我的位置呢。」
說完,滿便緩緩起身,往茶几旁的沙發走去,逕自的準備享用晚餐。
額前的髮絲落下,輕輕掃過方才被人給吻過的肌膚。
儘管只是輕點了下,但友人剛才的舉動卻彷彿在他腦中投下了一顆大炸彈。
他也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等到羞恥感慢慢燒上來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馬上衝到浴室去,途中還不小心被棉被絆了一下。
看著鏡子裡那彷彿紅到快變成一顆蘋果的自己,祈昊辰轉開水龍頭捧著冷水就往自己臉上潑,彷彿這麼做就能讓熱度降下來。
啊啊啊啊啊為什麼這樣也可以——!!!
他已經搞不懂滿的腦迴路到底是怎麼長的了。
幾分鐘之後,他拿著毛巾胡亂的把臉擦乾,還帶著水珠的髮絲黏在他的肌膚上,祈昊辰癱著一張臉,默默的晃出了浴室,走回床邊拿起床頭櫃上的外套穿上,隨後才又默默的晃到沙發旁。
雖然看似好像冷靜下來了,但那張還是帶著緋紅的臉龐卻出賣了他的心情。
他簡直是羞到不能再羞了。
從拆開包裝開始吃,一直到自己手上的熱壓吐司吃的差不多,這段時間裡,友人的反應對他來說像極了一場好戲。
真的很有趣呢。滿一邊嚼著吐司一邊欣賞對方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臉上的微笑似乎沒有放鬆的時刻。在吃下手中最後一口三明治時,沙發旁頓時也多了個人影。
「終於肯起床啦。」他望著友人,臉上的笑容依舊,順勢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吃晚餐吧,冷掉就不好吃了。」
「嗯......謝謝。」順從的落坐後,祈昊辰還往旁邊縮了縮,彷彿身旁的友人是什麼洪水猛獸似的。
拿起對方特地買來的晚餐,拆開包裝後,他開始慢慢吃著,咬著咬著,他突然嘆了一聲,「怎麼今天好像都在吃飽睡、睡飽吃......」而且吃的都還是別人帶來的,莫名有一種很頹廢的感覺耶。
「不客氣。」喝了口手裡的熱巧克力牛奶,滿抿抿唇便翹起腿,心情甚好似的輕晃腳尖。聽聞友人的哀嘆,他悠然的開口:「就當作在休假放鬆,沒什麼不好的。」
「是這樣沒錯啦......但是等一下該不會要繼續睡吧......」看了眼還有些凌亂的床鋪,祈昊辰想到自己的材料通通都放在公寓,現在根本沒有其他事可以做,他頓時哀得更大聲了,「在飯店好無聊——!我想回去了......」
「或許吃完晚餐後可以去海邊走走,當作睡前的運動。」滿如此提議,反正待會兒他本人是有這個打算,今天起床後似乎也沒有活動太久就是了。「當然,如果昊辰的身體還允許的話。」
說到這,他朝著友人一笑。
「唔......應該是還可以吧?」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小腿,雖然還有些痠痛,但已經不像剛起床時那麼嚴重了,「如果只是走走的話,還沒弱到連這都做不到啦。」
決定好之後的活動,他加快了吃東西的速度,收拾完垃圾之後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我換個衣服喔。」說罷,他從衣櫃裡拿了一套衣服走進浴室。
待昊辰換洗的同時,滿在沙發上休息片刻,轉過頭並看向窗外,注視著海上明月的他發起了呆。
腦海中浮現的是下午時友人與其分享的談話內容,亦是有關於對方身上的傷痕來由,他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頸子、胸口與雙腿,那些是疤痕著落的位置。
希望大家都能過得好好的——
那是滿不曾有過的經歷,當然包含他目前為止認識到的朋友中,沒有一個人的過往他能夠與其比擬,甚至說上過的不好。但他很清楚自己無法改變他人的過去,只能順應時間陪著對方,讓有他存在的時間裡與他所在乎的人得以走的更好,僅此。
祈昊辰換上了他最常穿的長褲以及短袖,外露的皮膚瞬間就被遮住了大半,而當他拿著換下的睡衣走出去後,看到的就是滿望著窗外的模樣。
「在想什麼?」他輕聲說著,喚回了友人的注意,待人將視線轉向他後,祈昊辰朝對方露出了一抹微笑。
即使已經換上短袖了,他卻還是穿上了外套,一一的將鈕扣扣好,又遮住了白皙的雙臂,「我好了,隨時都可以出發喔。」
「在想你呢。」被喚回注意力,滿順應著問題接話,接著起身走了上前。「嗯,我們去海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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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海灘,晚上的氣氛與白天有所不同,他們在有燈光與人潮的地方散步,滿脱下腳上的高跟鞋並提在手裡,赤腳踩踏在保有餘溫的軟沙上。
「晚上的海邊似乎比較溫馴,來到這我偶爾會有這種感覺呢。」無論是陽光的溫度或是周遭的景色,似乎都比白天的氛圍更來的親人。「昊辰覺得呢?」
「嗯......我很喜歡晚上。」同樣拎著鞋子赤腳踩在海灘上,祈昊辰面向著大海,感受著海風吹過自己身上的感覺,「但是夜晚的大海,看起來像是會把人吞掉。」
稍微走前了幾步,他垂著眼簾,看著浪花捲上自己的雙腳,打濕了褲管,「雖然很舒服,但也很冰冷呢。」
「看似風平浪靜,但或許,下一秒就出事了。」他喃喃說著,任由海風吹散自己的嗓音。
滿跟著站到對方身旁,默默地將友人吐出的話語收進耳裡。踏入稍冷的浪花裡,與冷風交織而來的溫度在夏夜中十分宜人,他則在此伸了個懶腰。
「人就是因為知道了溫暖,才會恐懼或排斥冰冷,但人們也因此知道了溫暖的美好。」放鬆的讓手臂自然地下垂、擺盪,他大大的吸了口氣,將海邊的氣味吸入肺部。「防不勝防,做好每個時間裡自己能做的就好了。」
「你倒是有不少煩惱嘛。」他調侃著友人道。
「有誰能完全無憂無慮呢?滿應該也會有煩惱吧,數量多寡、沈重與否罷了。」笑著回答了友人的問題,他聳了聳肩,「我現在應該算是過渡期?」
沿著海邊慢慢走著,他毫不掩飾的嘆了口氣,「真可惜啊——第一次來海邊居然不是跟小曦一起,唉。」
明明才大我一歲。滿忍不住哼笑,忽然覺得友人講的話似乎比平常還要更加的——符合年齡。
「當然,我也有很多的煩惱呢。」跟著對方的足跡走,一步一腳印的踏在海浪觸及得到的位置,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說著,甚至刻意的加高音量。「例如被人親吻額頭~是什麼感覺?唉這個我人生裡還沒有體驗過呢。」
「什——」差點被對方所說的話哽到,祈昊辰轉過身,有些不滿的看向友人,「哪有人會像你那樣亂偷襲啊。」
祈昊辰往前走了幾步,直到距離友人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他才停下腳步,「講這樣,你是很想體驗是嗎?」
「我講的正大光明。」他對自己的舉動絲毫不感到負擔,刻意的挺起胸膛,望著與他差不多高的昊辰。「如果我說想,你要親我嗎?」
「來啊,瀏海掀起來。」他笑著,將手背在了身後,很明顯就是不打算自己動手。
「就聽你的。」一聲輕笑,滿將額前的瀏海掀開,在對方面前露出自己光滑的額頭,接著闔上眼。
那麼乖,居然還閉上眼喔?
看著友人,他舉起手,在自己的指腹上留下一吻,接著就往對方的額頭上按下去,還刻意用了點力,「送你啦,笨蛋。」
直到與友人對上了眼,他才收回了手,「可惜了,這地方是屬於小曦的,滿只能透過媒介嘍。」用剛才按在對方額頭上的指腹輕輕點了下自己的唇,祈昊辰勾著嘴角,眼中盈滿了笑意。
你也不錯嘛。過程中額上的觸感似乎與他想像中來的不同,有些狐疑的睜開眼,看到昊辰的動作,他才意識到剛剛對方的舉動是如何進行。
「那這是個值千金的吻呢。」他笑答,鬆手整理著瀏海將其歸位,看相眼前的昊辰,更是忍不住笑出聲。「你的臉上寫滿了罪惡啊,昊辰。」
「又罪惡?就說了請叫我專情的男人。」笑了笑,他轉過身繼續走著,「況且在我眼裡,滿你也不差啊。」
雖然他不知道滿對待其他人是如何,但友人在對待自己時那溫柔的模樣——某方面來說,這也算是罪惡的一種吧?
「嗯?例如說呢?」跟上腳步繼續向前,他盯著友人那顆黑色的腦袋,笑盈盈地詢問。
「例如說......很細心啦、感覺會的也很多啦,或者是一些小互動啦。」前面他有些隨意的說著,說到後面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看向了友人,「還有,很溫柔。」
「溫柔可是很致命的。」他笑著,用著調侃般的語氣開口說道:「滿可要小心不要去到處招蜂引蝶哦。」
忽然被花式稱讚了。一串聽下來像是稱讚的話語,滿只是點點頭虛心的將其收下,不過看在他嘴角上揚的模樣,似乎是為此感到了些許的喜悅。
「謝謝你的擔心,不過我也不是對誰都會這樣。」滿點了點頭,對上友人的視線微微一笑。「在我看來,昊辰也很溫柔。」
原來不是對誰都這樣啊——
「嗯......可能是習慣了吧?」他偏著頭,給出了這樣的回答,「畢竟又是待過育幼院又是待過醫院的,我看過的事情可能比你想像中的還多喔。」
正因為他也經歷過那麼一段,所以他願意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理解、安撫,甚至包容那些正在經歷傷痛的人。
嘛......雖然他最後,還是無法繼續承擔了。
畢竟你的經歷,我沒有過嘛——滿持續的點頭給予認同。確實,就人生經歷來說或許,以友人的生長背景來說或許比自己還要再辛苦些,不過最後的最後,昊辰能以眼前的模樣與滿認識的性格站在此,他已經覺得慶幸許多了。
「但我很喜歡現在的昊辰。」他笑著說,給予對方一個溫柔的微笑。隨後滿先往前跨出步伐,超越友人後慢慢的走,閒聊似的開口再:「那昊辰『習慣性的溫柔』在不同人身上,會有不同的效果嗎?」
「唔、會吧?」畢竟每個人的感覺和反應都不太一樣,所以會有不同的效果也是很平常的事吧?
看著突然加快腳步的友人,祈昊辰跟了上去,有些困惑的開口,「為什麼突然這麼問啊?」
「嗯~只是覺得你這麼刻意的提醒我小心招蜂引蝶,我就覺得是不是......你覺得我對誰都很溫柔呢?」
「唔......因為感覺上,滿應該至少、對於不討厭的人,都會很溫柔吧?只是涉入程度的不同?」祈昊辰偏著頭,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這麼說吧,每個舉止對我來說有不同的意義,哪些是禮儀;哪些是貼心;哪些是習慣,這些在我眼裡都有差別,只是可能他人看來似乎各有解釋。」滿停下腳步給與回覆,並將手上的跟鞋放在一旁。其實這個問題並非第一次被人所問,但每當要給予解答時,對滿來說都是一次樂趣。
「例如說,與初次見面的人打招呼,對方是男士時,如果是平輩,我會先頷首致意。」說著說,他面對友人站直身子、挺起腰桿,洗練的頷首點頭。「然而如果是長輩,鞠躬要達60度。如果是官階大一點的對象時,雙手要置於肚子前,虎口與虎口交握,接著敬90度禮。」
接著依樣,在昊辰面前示。滿的動作在表現上十分流暢,動作點到點的就位,沒有絲毫多餘的舉止,既優雅又俐落。
「當然,對象是女士時,招呼方式也會有所不同。」他一笑,續語:「昊辰想學嗎?」
滿以前的職業......是建築設計吧?來到這裡之後則是在花店工作過一段時間......這兩個職業都是需要這麼講求禮儀的嗎?
而且滿的動作很標準,看起來就很像那種訓練多年的老員工了,還提到了官階這種詞......還是說,從小的家庭教育?
「沒想到只是個打招呼而已居然還分這麼多。」看著友人一連串的動作,祈昊辰笑了笑,「如果滿願意教的話,當然好啊。」
滿點點頭,讓友人先將手上的鞋子放在一旁,再重現讓彼此面對面。
「如果對象是女性,作法都一樣,初見面時先報上自己的來由,再微微鞠躬致意,當然角度越接近90度,代表對方的官階或身份越大。」滿朝著昊辰微微彎腰,面帶微笑的說:「我是滿,初次見面請小姐多多指教——這樣說完,主動的要先伸出手。」隨後他跟著動作,伸出自己的右手,指尖併攏向著友人。
「這時再依對方的反應做出下個舉動。」
伸手?我嗎?
對於禮儀這方面確實懂得不太多的祈昊辰頓時有些困惑,默默的思考了幾秒後,決定還是朝友人伸出手。
反正大不了就是被糾正嘛,又不是什麼多丟臉的事,況且他沒有動作,滿好像就會一直維持著鞠躬的姿勢,看起來也太累了吧?
感受到手上承載的重量,他輕握起友人的四指,上提到自己的面前。
「對方搭上了手代表她有意願與你進行這個禮數,那再來就是輕輕的一吻。」他在友人的手背上以唇輕觸,又道:「如果知道對方是有對象的女性,則以自己的拇指墊上手背,吻以自己的手指以示尊重。」
「嘛,當然這邊提供一個有意思的細節,如果對象是心儀的女性,則提起對方的手指,吻上指背。」說完,正要示範的他停頓一會兒並道:「親吻手指比較隱晦的意涵為『愛慕』。」
然而,滿的動作到此,便輕輕放下友人的手恢復姿勢。「或許你可以,對誰這麼做。」他笑盈盈地說。
在友人的唇輕輕貼上自己的手背時,祈昊辰細微的顫抖了下,差點就要把手抽回來了。
不斷在心裡反覆告訴自己對方只是在示範,他努力讓身體不要那麼緊繃,繼續安靜聽著對方所說的話。
然而在滿講到親吻指背時,他的心還是小小的懸了一下,但好在對方沒有真的親上來。
將被放下的手背在身後,他默默用手指磨蹭著剛剛被親吻過的肌膚,「謝謝你提供的資訊,有機會的話我想我會試試看。」他笑著,表情卻顯得有些彆扭跟害羞。
皎潔的月光灑在了他隱約泛著紅的耳廓之上。
雖然他確實不排斥肢體接觸,但是讓某人的唇貼上自己的肌膚這件事,滿是第二個做到的。
除了女友之外,他實在是不習慣自己的肌膚被人這麼「親密的」接觸。
「滿應該是特意學過吧?一般人好像不會懂得這麼多呢。」眨了眨眼,他決定問些問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真的很容易臉紅呢。笑容過後滿抿抿唇,稍微將衣著整理撫順,接著提起自己的鞋子,待友人跟上的同時繼續回答昊辰的問題。
「是家教,禮儀都是家母教我的,她是位既嚴厲、能力又好的女強人。」說到她,滿的腦海便浮現出一位形象莊嚴、優雅的女性,以及那位女性在過去時,常掛在嘴邊的話。「她總是會說:『禮儀,是必須注重的』——這種話,並且認真的教導我相關知識,做不好還要受罰呢。」
「為了家族的面子,所以必須這麼做。」視線落在了一旁的海面上,他露出了略顯寂寞的表情,說出這番話。「也為了父母親的面子。」他哼笑,臉上的表情瞬變,在海風吹亂那頭黑髮的瞬間。
「不過現在是為了自己而做了。」他聳聳肩便踏出步伐。「況且用禮貌與尊重的心態面對女性,這是我的堅持。畢竟,所有女孩子都值得被捧在手心上疼。」
「我該說真可惜我不是女孩子嗎?」玩鬧般的如此說著,祈昊辰笑了笑,但幾秒過後,那笑容卻有些減退了幾分。
「那,滿算是擺脫那些枷鎖了?」沒有漏看對方一瞬間所流露出的寂寞,他輕聲說著,「你之前說過,自己現在的生活很自由,也是因為這樣?」
嚴格的雙親以及家族的面子啊......
他暗自在心裡冷笑著。
「沒有喔,那些東西已經留有擦不掉的痕跡了,未來我也會繼續帶著那份關係造就的現在的『我』走下去。」滿不以為意地搖搖頭,讓雙手隨著身體運行輕輕擺盪,看來一派輕鬆。「我只是脫離了以前我脫離不了的困境,現在有能力了,自然不會想再待在那個地方。」
「只是接受了過去的自己,在未來替自己療傷,並且持續的走下去,再去尋找以往我沒有能力去碰觸的事物與人們。」他對父母與家族仍是敬愛,養育之恩是無法被抹滅的時間證據,即使滿會對自己辜負了家父母的愛感到愧疚,但他知道現在的樣子,他有更多機會做自己。「你知道嗎,跟你剛見面的那個晚上,我就覺得我們似乎有點相像,奇妙吧?」
啊、他有辦法做到像滿那樣嗎?
他低垂著眼眸,靜靜聽著友人所說的話,不太確定自己目前是什麼樣的心情。
只覺得面前這個人,讓他感到很佩服。
當他再次抬起眼眸時,臉上已經換上了笑容,「是嗎?我倒是覺得我跟你差挺多的呢。」
他連「我」究竟在哪裡,都找不到了。
「所以我說有點,況且你要是真的跟我很像,我大概就不會跟你好了。」滿笑盈盈地說,甚至參雜了幾聲歡笑,數秒後再次開口:「不過我更喜歡現在的樣子,我們兩個比較起來真的差很多很多呢。」
沒了過去就不會有未來,要是滿的過去沒能成就現在的他,或許在那些最關鍵的時刻,他反而幫不上重要的人的忙了。
「差多了才好,光是年紀就差了一年,名子也差了數萬個字,你的經歷與我的經歷更無法並列在同個時間軸相互比較——就是這樣子才好。」滿不禁提高了聲量,語調中充斥著某股力量,內心某處亦是無來由的鼓譟。他赫然停下腳步轉過身,望著友人道:「從我身上拿走你想要的東西吧,想撒嬌就撒嬌、想任性就任性,如果這些
能幫助你繼續走下去,就拿吧。我說可以就是可以,因為你是我朋友喔,昊辰。」
——早就被看透了吧。
友人的一舉一動、一字一句,他通通都看在眼裡、聽進耳裡。
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甚至用力到微微顫抖的地步。
皎潔的月光下,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逐漸泛起了紅,染上了淡淡的水光。
忽然之間,他笑了。
但他整個人卻透露出一股強烈的悲傷和寂寞感。
「我們果然是不一樣的人呢。」呼出了一口氣,他緩緩說著,語氣中參雜著一絲哽咽,「滿太耀眼了。」
友人臉上的表情映入眼簾,他倒抽了口氣,感覺到周圍的氣氛逐漸凝結,直到那帶著些微哭腔的話語傳進耳裡,一陣灼熱感逐漸在胸口擴散,腦中頓時刺出某人在大喊的話語。
我跟你不一樣,你才不會懂——
不要再說了,成天在做夢的你不會懂的——
清晰的痛處在胸腔內隱隱作痛,紫色的眸子定睛於眼前人,疼痛帶來的窒息感令他感到不快,滿緩緩吸氣,試圖讓周圍的冷空氣進入肺部降低灼熱感。他耐著苦楚,提起臉上的笑容向著友人跨出一步,輕聲的說:「怎麼了,願意告訴我嗎?」
為什麼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原本覺得,只要這樣就夠了。」他站在原地,看著向他走來的友人,輕聲說著,「我原本覺得,只要能保持現狀,我就滿足了。」
每當他試圖做出一些改變的時候,總是會受傷。
每當他開始覺得事情有轉機的時候,總是會被毀掉。
所以他原本已經決定好,就這樣了。
就這樣平順的過完這一生,然後迎接死亡。
他只要還能抓住那些微弱的光芒,這樣就夠了。
「但是......為什麼......」微微偏過了頭,他抬起手,用手臂遮擋住了面容,語氣間是再也壓抑不住的顫抖以及悲傷。
為什麼總是要讓他看清自己的現狀到底有多淒慘。
「我已經......很累了......」他哽咽著聲說道,嘴角像是再也承擔不住重負般垂了下來,「我已經......沒有力氣掙扎了......」
皎潔的月光打在他被掩蓋住的臉龐上,落下的淚水隱隱發著光。
那些過於耀眼的光總是讓他看清自己身上的枷鎖。
他何嘗不想掙脫?
但他走不出來啊。
「如果不喜歡,就推開。」語落,滿伸出手將正在哭泣的人納入臂彎中,輕輕的、緩緩的拍撫著友人的後背,耳邊傳來的是對方難受的啜泣聲。「我都聽到了,你做得很好,一路以來辛苦了,昊辰。」他沉著嗓音,穩住自己的語氣,輕聲的,用著對方聽得見的語氣。
這是他來到芳露街後第一次與誰這麼靠近,僅僅隔著衣服的布料,如此相近的肌膚之親令他有些疑慮與不安——如果因此被討厭了,那就認命。
他這麼想。
「很害怕吧,看不見前方的路所以很害怕吧。」無法放聲大哭的難受,以及強迫自己往裡吞的苦處,滿看在眼裡,著實心疼,卻也感到十分無力。「如果獨自一人走不下去了,就拉拉我的手、呼喊我的名字......嗯哼,畢竟昊辰說我很耀眼,那些你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很黑很冰冷的去處,只要你想,都會替你帶來明亮和溫暖的喔。」
「想哭就好好的哭出來,沒有人會罵你了,我依然在這,依然在你碰得到的地方。」拍背的手上移些,大掌亦是緩緩撫順對方的後髮,帶著柔和的嗓音,他開口:「謝謝你告訴我,做得很好。」
至始至終,他都沒有哭的太大聲。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究竟哭得有多撕心裂肺。
友人溫暖的懷抱攏罩著他,他呆站了很久,才緩緩的伸出手,輕輕的擁住對方。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等到情緒好不容易緩和下來後,他才發覺身體都已經有些棉軟無力。
「我只要、一點點就好......」輕輕的將頭靠在對方的身上,他小小聲說著,還在微微抽著氣,嗓音中充滿了明顯的鼻音以及沙啞,「太多、我怕......承受不住......」
「滿、可以不用......那麼耀眼......只要能稍微、陪陪我......這樣、就夠了......」幾乎是懇求般的,他輕聲問道:「好不好?」
在黑暗中待久了,突然遇到如此強烈的光芒,他會害怕。
雖然這麼說很任性,他自己也明白,但是,他只想要一個能夠安然休息的空間。
身上的枷鎖不用擺脫也行,反正,他已經不能再更糟了。
他只需要一個偶爾能讓他感受到溫暖的空間,這樣就足夠了。
「嗯,就聽昊辰的。」他緩緩地應聲。拍背撫順的動作從未停下,胸懷裡的人總在方才哭泣的瞬間,讓他莫名的感受到那個未曾嚐到愛意的孩子,正在盡情宣洩那無處可去的任性與悲傷。
「隨時告訴我你要多少都可以,這是你的特權,我給你的,做自己想要的選擇就好了,我都在。」滿輕聲哼笑,話卻說的十分肯定。「在我身邊,就好好的、輕鬆的做自己吧。」
今夜的海灘似乎比往時更冷,無論是友人的哀泣與悲傷,還是他那無能為力的無力感。
然而這麼相比下,那些滴落在他肩頭的眼淚,透過衣料傳來的溫度,以及依然隱隱作痛的胸口,似乎在這個狀況下來說就變的更加、更加引人注目。
這次,我有好好的做到嗎——
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啊,有好好做到嗎——
他望著身前人的後背,有些無力的靠上對方的肩頸,手上的力道頓時加重些,將人擁的緊些。
「謝謝你,昊辰做得很好了。」
為什麼要說謝謝?
一直以來......該說感謝的人不是他嗎?
感覺到了突然加緊的力道,祈昊辰順從的待在對方懷裡,默默的閉上了眼。
最後幾滴淚水從他臉上滑過,接著被海風吹乾,只留下兩道不甚明顯的淚痕。
「沒事了哦......」待他的呼吸、情緒都已經平順下來後,他開口,緩緩的說道:「已經、沒事了。」
腦袋還有些脹脹的,但心裡卻像是有某一處,被人安安穩穩的捧著,頓時安定了許多。
暫時,就先這樣吧。
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滿挺起身並鬆開手,稍微拉開兩人的距離,直到能看見友人的臉龐。
他微笑著,望著他人的眼神似乎更加柔和。「還好嗎?」他說,伸手觸上昊辰哭的有些疲憊的面容,輕輕的摩挲著對方的雙頰。
輕輕應了聲,祈昊辰低垂著哭到有些紅腫的雙眼,下意識的偏過頭,將自己的臉往對方的掌心裡貼。
緩緩的舒了一口氣後,他才抬起眼來,看向友人,露出了一抹柔柔的笑容,「嗯,哭過之後好多了......謝謝。」
上一次像這樣哭泣,到底是多久以前,他已經不太記得了。
「那昊辰想要繼續散步,還是回房裡休息?」這趟海灘散步的行程似乎預料外的演變成意想不到的情況,不知道繼續下去是否合適。他想了想,向友人提議。
「我想再、咳.....走一下。」哭啞的嗓子有些不太舒服,祈昊辰在說話的途中還偏過頭,用手擋著嘴小咳了一下,才又轉回去看向友人,「滿如果累了的話,可以先回去沒關係。」
他還想再稍微走一走,沈澱一下剛才的情緒。
紅黑動
「陪你,今天我的時間都給你了。」說完,他逕自的牽起昊辰的手,緩步走向對方身旁,接著慢慢的往前走。「想走多久都可以。」
或許他自己也需要一點時間沈澱,無論是方才湧上的情緒,以及那還未退去的灼痛感。
有些傻愣愣的看向拉著自己走的友人,他過了好一會,才緩緩的收緊了手。
夜晚的海邊很涼,他有好幾次都因為吸到冷風而忍不住咳出聲,但卻莫名的想要多待一會。
偏頭望著一旁的汪洋,他想著這兩天在海邊所發生的事,好的壞的,不斷在他腦袋裡翻騰,最後,全化成了思念。
他有好多好多事情想說,關於剛認識的朋友、關於自己所遭遇的事,他有好多事情想說給心裡最重要的那個人聽。
滿腔的思念最終變成了濃厚的失落以及惆悵。
他們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聯繫了......
輕輕的,他忍不住嘆息了聲。
「回去前再買杯熱的檸檬茶吧,難得的想喝。」
一前一後的,悠閒且不受拘束的踏步在海岸邊,偶爾能聽見友人的咳嗽聲,在散步不知道過了多久後他說。「冷冷的天,很適合喝點熱的。」
他沒有直接說出口,是擔心友人那哭的難受後的嗓子與鼻喉——盡情哭泣後最適合的,就是一杯暖熱的飲料。
海風輕拂過他的臉龐,一股苦鹹的味道在鼻息間飄散,他並不討厭,甚至有些慶幸自己能在這,能在此和誰一起度過時光。
友人的嗓音拉回了他的意識,讓他稍微抽離了低靡的氛圍。
隱藏在話語之下的關心讓他露出了笑容,祈昊辰縮緊了手,拉了拉走在前頭的人,「那就現在去買吧,我有點冷。」
再繼續走下去只會越來越感傷吧......差不多該停止了呢。
牽著友人的手,他倆離開了海灘走回飯店,中途與到了商店街的咖啡廳買了杯熱飲,滿特意的請店員將其中一杯熱茶加了份蜂蜜,接著才回到昊辰的房前。
「到了,昊辰晚上就好好休息吧,跑個熱水澡暖暖身體,用熱毛巾敷一下眼睛可以幫助消腫。」看著友人的他給予叮嚀,隨後鬆開手,微微一笑。「那,我就先離開了喔。」
「等、」被放開的剎那,祈昊辰有些著急的拉住了對方的手。
對上了友人的目光,他害臊的低下了頭,薄紅又開始在白皙的肌膚上蔓延。
原本拉著人的手漸漸鬆了力道,甚至是有些要脫離的趨勢。
但最後,他還是輕輕的勾住了對方的指節,小聲又彆扭的說著:「滿、滿可不可以......再陪我......我怕又、又作噩夢......不、不行的話,也沒關係的......」
滿頓了頓,看在友人少見的神情與表現上,他眨了眨眼,心頭擴散著難以言喻的感受。
「可以喔。」他輕笑聲,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頭頂。「陪你,作為誠實的獎勵。」
「不過我得先回房洗澡,洗完澡之後回來找你,昊辰也可以趁著時間洗個澡。」意外的,今天都跟昊辰待在一塊了——他想,片刻後玩笑似的開口:「應該......不需要我幫你洗吧?」
「不、不需要!滿先回去洗澡吧,就這樣!」慌慌張張的拿出房卡打開門,祈昊辰飛也似的躲回自己的房間。
靠著門板,他緩緩的舒了一口氣,才放下手中的飲料拿著衣服準備盥洗。
他洗澡的速度算快,也沒有泡澡的習慣,很快就換了睡衣走出浴室,披著毛巾隨意的擦著還在滴水的髮絲。
坐到沙發上,他看著友人特地買來的飲料,心裡還是會感到有些害臊,但......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他實在是不太想......獨自一人面對夜晚的噩夢。
慢慢喝著有些降溫的熱飲,他瞄向了被放在一旁的手機,停頓了會才伸手拿起來,點開一個畫面,開始輸入文字。
他專注到連要吹頭髮這件事都忘了。
......。
他回到自己房裡便直衝浴室,有些胡亂的換下一身衣服,開了水則直直往蓮蓬頭下跪倒於地,任冰冷的自來水沖在肌膚上,試圖替胸口的熱燙降溫。掩著胸口喘氣,過了許久尚未退去的疼痛讓他有些痛苦,能在友人面前保持冷靜似乎已經用盡了他的力氣。
「該背的......我一個都沒有逃......」林散的滴水聲混著他含有些微怒意的話語迴盪在狹小的空間內,厚重的喘息聲與雜亂的情緒逐漸填滿思緒。「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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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上一段時間,換下一身黑衣服的滿,套了件短袖與帽T,穿上就寢時才穿的短褲便來到了昊辰房前,精神奕奕的。
手上的東西才打到一半,祈昊辰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敲門的聲音,他就這麼拿著手機連忙走到房門前將門打開。
看見友人時他有些意外的眨了眨眼,隨後才請人進來。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滿身上穿這麼明亮的顏色。
「滿可以先躺床之類的,我還要再一下。」用毛巾擦著已經有些半乾的頭髮,祈昊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在友人面前晃了晃自己的手機,「我要......記錄些東西。」
「不要緊,你慢慢來。」滿點了點頭,等待友人的同時拿起方才買的飲料坐上沙發,放鬆了緊繃的身子,他收起腿、倚著身體,平時鮮少露出的大腿頓時露出幾寸,白皙的肌膚上鮮少有毛髮,看來十分光滑,他一邊按揉腿部一邊享用手中的熱飲。「呼嗯......」
「辛苦啦,陪我走那麼久累了吧?」看到友人的動作,他笑了笑,跟著坐到了沙發上。
他點亮了手機,螢幕上出現的是兩個人的合照,再輕輕點了幾下就跳到了滿是文字的畫面。
將毛巾蓋到了頭上,他又低著頭專心的在手機上輸入著些什麼,纖白的手指在螢幕上飛快的跳耀著。
過了幾分鐘後,那一長串的文字被發送出去,刷新了原本停留在畫面上的內容。
像是大功告成般的呼了口氣,祈昊辰這才放下了手機,去把已經不怎麼濕的頭髮全部吹乾。
「沒事,是我也想散散步才去的。」他應聲,接著便靜靜等待友人的工事準備。
澡後的休息時間令身子感到一身輕,滿握著杯子,暖暖的溫度在手心停留,鬆軟的沙發使人意識逐漸飄忽,等待昊辰的時間裡,他在沙發上閉起雙眼,休息片刻。
難得的這麼累呢......發生好多事......耳裡傳進吹風機運作的聲音,他仰著頭靠在椅背上,回憶起這陣子在渡假飯店發生的事情。
很快吹乾了頭髮,祈昊辰出浴室時看到了正在閉目養神的滿,他輕手輕腳的走到茶几前,悄悄拿起桌上的手機,按開相機對著友人偷偷拍下。
看著畫面上毫無防備的友人,他連忙把程式滑掉關掉了手機畫面,接著將雙手背到了身後。
「滿?」輕聲喚著對方,他看著那雙紫色的眼眸緩緩睜開,笑眯眯的說著:「累了?要睡了嗎?」
睜開雙眼,印入眼簾的是友人眉眼彎彎的模樣,他輕輕的搖搖頭道:「還沒,還要陪你。」滿抬起頭,喝了口稍涼的茶飲,放下杯子後的他伸了個懶腰。
「啊、確認一下,昊辰說的『怕做惡夢』並且想要我陪你,是指......」滿悠然的開口,帶有倦意的杏眼微微眯起,提起嘴角的人語帶興致的問。「陪你睡覺嗎?」
「嗯......」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對方的話,祈昊辰撇開了原本看著友人的眼神,低垂著頭看著桌面,「滿想自己睡的話、也沒關係......感覺你也很累了......」
停頓了下,他慢慢抬起頭,朝友人露出了抹笑容,「我自己一個人,也沒問題的。」
那是什麼,就算被丟掉也沒關係——的表情。他望著對方臉上的神情,如往常的,明明這時候不應該笑的,眼前人卻是如此。
「還記得我說的話嗎?」他輕聲的說,隨後站起身,跨出幾步來到了昊辰身前,接著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對方的臉頰。「想要撒嬌、要任性就告訴我,你的機會就是你的,昊辰的請求對我來說都不是困擾,也不是負擔喔。」
「答應你了,不會讓你一個人的,我還在這裡。」
他不厭其煩的重複,像是要讓話語與心意傳進對方的心裡,好讓他所重視的存在都能夠在需要他的時候有個依靠。
對方所說的話,以及臉頰邊柔柔的觸感,都讓他更加深了臉上的笑容,「嗯,知道了。」
總覺得,滿說的這些話,他光是今天就已經聽到好多次了。
「不過滿累了是事實吧?」輕輕拉下了對方揉著自己臉頰的手,他柔聲說著:「想睡就睡吧,反正你已經在這邊陪我了。」
「嘛......我喜歡在入睡前與朋友聊聊天,如果昊辰不介意的話就陪我吧。」滿聳了聳肩,收回手。「再說,我想某人的疲累程度應該也不亞於我呢。」
說完,他則朝著友人的手臂輕捏。
故意的。
「嗷!」明明已經差不多習慣身體的痠痛感了,但被人這樣一捏的感覺總是會特別強烈,祈昊辰被刺激的直接往後一縮,接著有些不滿的抬起手輕輕垂了一下友人,「你真的很壞耶。」
但他的不悅也只是僅僅維持了一下而已,很快的就被他拋諸腦後了,「可以啊,坐著聊嗎?感覺應該比較不容易睡著......」
他總覺得自己現在可能一沾到床沒多久就會睡著了。
「不壞就不是你認識的滿了。」不當友人的抗議一回事,他不以為意的微微一笑。「躺著吧,聊到睡著也是種幸福呢。」
逕自的走向床鋪,滿脫下罩在身上的帽T,留下一件白色短袖,順順的躺上床,佔有床鋪的一半。
「唔......這麼說也是啦。」他開口說著,也不知道是在附和對方所說的哪一句話......或許兩句都有吧?
跟著爬上了床的另一側,他將手機放到了床頭櫃上,隨後伸手去搆電燈的開關,「燈要全關嗎?還是開小燈?」看著已經躺好好的友人,他這麼問道。
紅黑玩笑
「全關吧,等等睡著了也不必再關一次了。」滿望著天花板邊應聲,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但如果昊辰怕黑,可以留個燈。」
「我不怕黑喔。」笑著回答了對方的話,祈昊辰關掉了全部的燈,接著才摸著黑掀開了棉被,慢慢的躺了進去。
或許是太累了,也或許是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現在的他似乎比下午時還要更放鬆一些。
「嗯......滿要聊什麼?」稍微偏過頭看向一旁的友人,他輕聲問道。
「聊天就是,想聊什麼聊什麼......」滿喃喃道,思緒在翻滾,全身卻很放鬆。隨後,他人翻過身,側臥看著枕邊人。「小曦,昊辰常常說的那個名字,是你的女朋友嗎?」
「嗯,晨予曦,是個人跟名字一樣陽光的女生喔。」一提到自己的女朋友,祈昊辰臉上就露出了一抹非常幸福的笑容,在微弱的光線襯托之下,顯得他看上去更加柔和,「滿很好奇嗎?」
像陽光的名字——
晨予曦,無論是姓還是名都是光的意思。
滿在心裡頭重複默念著昊辰說出口的名字,總覺得有些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
「看你笑的開心,這裡根本沒關燈吧。」刺眼。他想,調侃似的開口,滿接著說:「好奇,畢竟你開口閉口都是那個女生,我聽的耳朵要長繭了,什麼來歷可以讓昊辰這麼喜歡對方。」
嘿嘿的傻笑了幾聲,祈昊辰就這麼接下了對方的調侃,畢竟他確實是很開心。
「什麼來歷喔......我們,是在育幼院認識的,從那之後她就一直陪在我身邊了。」他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其中包含著感慨,也蘊含著慶幸,「她陪我走過了很多很多......所以,我才會那麼喜歡她。」
停頓了下,他拉起棉被遮住自己的臉龐,只剩下一雙笑得明亮的雙眼,「應該說,已經不只是喜歡了。」
「原來是青梅竹馬的情人啊。」見友人笑得如此幸福,雖然滿的嘴上仍是無情調侃,但卻也因此受到影響,為友人感到幾分喜悅。「聽起來,小曦不只是像陽光一樣的女孩子,跟昊辰相處的過程裡,對方是不是也成為了你的光了呢?」
「嗯......」他低垂著眼眸,稍微沈吟了片刻,幾分鐘之後當他再度看向友人時,眼中的笑意減退了些,參雜著一絲愧疚,「這樣說......有點對不起滿......但同樣是光,你們卻差很多......」
想到了剛才在海邊所發生的事,他現在還是會感到有些沈重跟自責,現在仔細想想,他總覺得自己當時的舉動,有一點像是推開了要給予他協助的友人。
「不是戀人跟朋友的那種差別......小曦她......就只是靜靜的陪著我,在我需要的時候會安慰我,就這樣微微的、暖暖的,就很足夠了。」放在棉被底下的手輕輕的點了點友人,他小小聲說著:「剛剛在海邊,對不起哦......我的反應、嚇到你了吧......」
「嗯......知道小曦跟我的差別以後其實就可以理解昊辰怎麼會那麼想了,不必放在心上,不如說我真的太亮了才會讓你嚇到吧。」同樣是光,強度卻不同,這種事情總要比較過後才會知道的,特別是一次又一次的比較之後。「與其說嚇到,我還比較擔心自己說了什麼讓你不舒服就是了。」
他望著那雙直盯著自己的眸子說,嘴角揚起的是淡淡的笑容。
「心裡有個最重要的存在是很棒的事情,你跟小曦心裡都有著彼此,所以彼此身上的光才能相容吧。」
「滿沒有讓我不舒服過喔,一次都沒有。」他看著友人,認認真真的說著這段話,「很多事情......畢竟是靠相處才能磨合的,我跟小曦也不是一開始就能這麼要好。」
「我覺得滿這樣也很好,有自己的閃光點是一件很棒的事,滿應該、也不排斥這樣的自己吧?」他平平穩穩的說著,半掩在棉被底下的面容又浮現出了微笑,「所以,滿沒有做錯任何事。」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問題罷了。
「這樣啊,謝謝你告訴我。」滿笑著說,順勢翻身躺平,壓著睡的手臂似乎有些麻了。
「不排斥,我喜歡現在的自己。」他誠實的說,話語中無一絲疑惑,臉上的笑容反而更輕、更淡,隱約的透露出些許寂寞——
畢竟,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這樣的他,但他誰也不怪誰。
他收起忽然冒出的情緒,一臉期待的轉過頭看著友人。「昊辰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喜歡小曦的呢?」
「什麼時候?」聽聞友人的話,他眨了眨眼,毫不猶豫的就給出了答案,「是我準備要上大學的時候喔。」
「嗯......這中間發生了很多事,我跟她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面,再度見面就是我準備要去外地上大學的時候了。」想到那一天,他到現在還是會覺得......還好當時遇見了她,「就是在那一天,突然察覺到的。」
你也跳過太多東西。
滿暗暗吐槽,昊辰臉上的喜悅不曾停過,他不自覺的感到些許羨慕。
「所以我說啊......那個細節啊......」他有些忍不住的靠了過去,在離對方仍有個拳頭大的距離時停下。「例如說發生什麼事,或是察覺到了什麼才有種:『啊、我喜歡她』這樣的想法嘛。」
「那個細節喔......就發生了很多事才跳過嘛......」雖然嘴上這麼抱怨著,但他還是很認真的在思考要怎樣回答對方的問題。
「我們本來......在育幼院就很要好了嘛,各自被收養之後,我們每個月固定會有一天回到育幼院,一起看看院長、見個面之類的,然後......在我小五那年,院長去世了。」說到這,他嘆息了聲,嗓音頓時有些沈重,「我跟家人......發生了一點爭執,那之後,他們就不讓我去育幼院了。」
「這中間四年,我在家......壓力很大,每一天就是靠著想要再見她一面的念頭撐過去的......直到我考上了他們指定的大學,他們才肯讓我再回去看一看。」
「我原本已經,沒有抱多大的希望了......畢竟爽約這麼多次,我有想過她可能很生氣或者是失望之類的,就不會再來了......不過最終,我們還是見到面了。」
「那時候小曦看到我,就直接衝上來把我打了一頓,我差點嚇死。」一想到當時的場景,他忍不住笑出聲,整個氣氛頓時改變,「打完之後她就抱著我開始哭,說她很擔心我,很怕我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每一天、每一天都跑來育幼院等我。」
「就是那一刻喔,發覺原來我們都把彼此放在心裡的時候。」臉上又重新浮現那抹幸福的笑容,他繼續緩緩說著:「當時其實就有點算是,確定關係了。」
真的很像,引路的太陽。
靜靜的將友人的敘述收入耳中,在昊辰的故事裡,小曦反倒成了他人最低潮時的引路明光,頓時間滿也不是不能理解這份關係的促成了——至少在那個時候,還有一個能夠相信,並且為其往前的動力。
我好像,就沒有這種經歷呢。
無論是戀情,或是人生明燈,那些他所沒有的經驗看在他眼中十分新奇。
「真是充滿試煉的愛情故事,在我聽來其實挺動人的。」即使不用看友人的表情,他都能想像到對方現在的模樣,實在是有些不忍直視,對他來說反而更刺眼了(笑)。
「是段得來不易的關係......無論是你還是小曦,兩人心裡都有個專屬於對方的位置。」即使並非當事人,這段故事倒是聽的他心頭暖暖的,無論是誰能夠保有如此美好的時光絕對都是幸福的吧,他想。「那小曦呢,她是個怎麼樣的女性。」
「得來不易嗎......確實。」如果他們那天就這樣擦肩而過了,或許,就不會有後面這段感情了吧。
「她呀......基本上就是很活潑大方的人喔,也很愛玩愛鬧,跟她相處會很有趣......偶爾也會有點任性之類的,但我覺得沒關係。」祈昊辰一一細數著女孩的好,但講著講著,他的語氣中染上了一些遲疑,「不過有時候......控制感挺強的......」
控制感啊......?
「大學見面時確認關係,那應該是18歲相認,到現在小曦還是你女朋友,昊辰26歲......哇,不包含認識的時間,光是交往到現在就九年了。」認識時間長,代表磨合時期也長了,中間兩人經過走了多少坎他也不得而知,況且他並沒有交往經驗,不好說。
「跟一個人相處久了就會看到不同的一面吧,那你看到的那一面——跟控制慾有關,是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注意到的?」
「不是喔。」輕輕搖了搖頭,他稍微糾正了一下,「我有跳級,見面那年我剛滿十六歲,所以正確來說應該是十一年。」
「至於什麼時候注意到的啊......其實剛開始交往沒多久就察覺了吧?雖然她不太會干涉什麼,但基本上全部的事情都得跟她報備一下呢,可能是失聯那件事嚇到她了吧......嘛、之後也就習慣了。」聳了聳肩,他講的有些不以為然,「頂多就是偶爾,會發生一點爭執而已。」
真的假的,資優生——
滿有些不可置信,忽然覺得自己跟身旁人比似乎又有了段微妙的差距了。
什麼都要報備的文化——
不、應該說作為,如果套用在自己家裡的教育上似乎就能理解了,畢竟他不是沒體會過這種事情。不過,在情侶間這種事,也很常見嗎?他有些疑惑。
「全部的事情都要報備啊......我也有經歷過就是了。」差不多也是滿之前住家時會跟母親報備的經驗罷了。雖然他對此不以為意,但聽了其他朋友的成長經驗後,才知道自己家有多麼不同。「不過都起爭執了,代表某一方不能接受嗎?」
「滿也經歷過?......啊、家人嗎?」想到友人似乎沒有過交往經驗,祈昊辰隨口問了一句,不過心裡倒是挺篤定自己的猜測的。
「該怎麼說......比較常是她跟我鬧脾氣吧,比如說訊息太晚回之類的......這種時候就會覺得,壓迫感有點大,不過後面就有好轉了,姑且算是磨合期吧。」說完,他有些無奈的笑了笑,頗有一股歷經滄桑的感覺。
「嗯,我媽媽,不過習慣後確實就沒什麼感覺了。」可怕啊可怕,他想。有種,嚐過自由的味道就回不去了、的感覺。
「如果是以前的我現在應該會說還好,不過現在我反而會覺得,這麼相處起來很有壓力,無論是家人、朋友還是戀人。」輕輕嘆了口氣,他撥弄著自己額前的瀏海,思索了會兒才開口:「好轉是你適應了對方,還是兩人有了溝通後才改變原先的作法?」
「是啊......」有些感慨的附和著對方的話,他也微微的嘆了口氣。
「好轉啊......我就是,盡我所能的去滿足她了,租屋處的鑰匙也給她打了一份,等她也上大學之後,她就變成時不時會往我家跑,該追問的都還是會問,但鬧脾氣的次數倒是減少了。」偏頭看向友人,他笑了笑,「相處久了,很多事情就連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滿聽下來,覺得是怎樣呢?」
注意到眼角餘光邊的動靜,他轉過頭,剛好對上了昊辰的視線。「怎麼樣......」
他喃喃片刻,接著翻過身側躺著,望著對方眨了眨眼,神情淡然的。「或許你在小曦身上得到了本來沒能得到的東西,但同時也得到了預料外的東西,我不會說比較後這段關係到底是好是壞,畢竟歷經了什麼只有你們倆最清楚,彼此需要什麼也是。」
「但,如果是我的話,」紫色的眸子低垂幾分,左晃右晃了幾回。「在我擁有選擇權的現在,不會想再體會那種感覺了,為了我自己。」
「嗯......或許就像是你說的那樣,兩人之間的感情,有失有得也算正常,所以我才從沒想過要跟她計較些什麼吧。」雖然偶爾會感覺到壓力,但畢竟小曦也給了他足夠多的東西,所以究竟是誰讓了誰,他現在其實也不是很在意了。
不過滿的回答倒是讓他有些意外,對方的思考感覺上都很中立,還挺有趣的。
默默的將友人的神情都收進了眼裡,隨後他輕聲說著:「有選擇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呢,感覺滿也很了解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我還挺羨慕的。」
「我想有失才有得,因為曾經在需要什麼卻沒有什麼的時期,在那才會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說的輕鬆,語氣中卻又帶有幾分認真。滿看著昊辰,伸出一根手指戳向對方的眉間。「了解自己只能一步步來,畢竟不過是『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歷經一些事情之後就不一樣了。」
「我也很羨慕昊辰,彼此彼此。」用指腹輕按友人,他續道:「再說,你剛剛不就知道自己要什麼了嗎?」
滿小聲的哼笑,面露的是一慣的笑容。
「我在這守護昊辰的睡眠呢。」
總覺得,好像被當成小孩子了。
眉間輕柔的觸感讓他忍不住笑了笑,他的視線對上了同樣帶著笑容的友人,「今晚就靠你了,我的睡眠守護者。」
說完,他也翻了個身,正對著友人,雙眼在黑暗之中眨呀著的,帶著些許的好奇,「我剛剛都說了這麼多,你也該貢獻點什麼了吧?」玩鬧似的說著,他笑著挑起了眉,「我很好奇,滿都沒有喜歡過人嗎?」
沒有過交往經驗,難道連喜歡人的經驗都沒有嗎?
「我啊?」他收回手,思考片刻,直望著昊辰後說:「我很喜歡昊辰喔。」
只要是朋友,滿都喜歡。
「我也喜歡伊蓮恩、安德魯先生.......雖然他怪怪的,還有以前認識的朋友們。」他說的認真,沒有絲毫的猶豫。
不是這種喜歡——
而且這中間是不是參雜了些什麼?安德魯先生......?
聽著對方的回答,祈昊辰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糾結,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但很快就變成了無奈,「我不是指對朋友的喜歡,而是像我跟小曦那樣,有著愛慕的喜歡。」
不過這種反應看來,感覺上是沒有喜歡過人吧......
愛慕的喜歡......
聽昊辰這麼說,滿頓時愣了愣,沉思上好一段時間。
「其實我不知道,怎麼樣叫愛慕的喜歡。」他糾結上有一段時間才開口,脫口而出的卻不是答案。「以前是有被告白的經驗,但是......那是別人對我的喜歡,但我覺得那種喜歡,應該跟我喜歡朋友的感覺一樣吧。」
「哼——那滿可能,只是還沒遇上吧?」聽著友人所說的話,祈昊辰難得的有一種,對方似乎沒經歷過什麼事情的感覺,又或者該說,對方的生活感覺都是遵循著一種規律在走......應該跟家裡有關吧?
當然,這些都只是他的猜測。
「那種喜歡,是不一樣的喔。」他說的很慢,像是在一邊說著一邊思考該如何組織語言,「對朋友的喜歡,那個朋友,無論是對我,還是對那兄妹倆,或者是對你提到的其他人,感覺都是一樣的吧?」
「但是愛慕的喜歡啊,通常、通常啦,都會讓你感覺到有那麼一個人,特別的不一樣,或許是你會特別的在意他,見到人的時候會緊張,甚至連互動時的喜悅感都會不一樣......當然,這其中可能也會參雜一些比較負面的情緒,例如看到他跟其他人很要好,會嫉妒之類的。」
「不過這些,都是我個人感覺啦。」說了一大段,他姑且還是補充了這麼一句。
特別、嗎。
那個特別的意義究竟為何,他還在努力的思索。真要說的話,他覺得自己對不同的朋友的感覺都很特別,每個人都不一樣,每個人都很獨特。
唯一共同的點,就是希望自己在乎的人能過得好好的。
無論其中有沒有他。
「......朋友開心我會跟著開心,朋友難過時我會想替他分擔難過。朋友因我而有了好的感覺更好,但就算不是因為我而有了歸屬與去處,我也會為了對方給予祝福。」他說著說,有些無奈的笑了。「沒有經驗真可怕啊,這方面我反而很不成熟。」
「我想,這個跟經驗無關哦。」他伸出手,指向了滿的胸前,隔空點了點,「從頭到尾,你都在說朋友、朋友的,那你自己呢?」他輕聲說著,臉上難得沒了笑容,而是非常認真的看著眼前的人,「如果少了朋友,你的這些情緒還成立嗎?」
「這都與經驗無關,而是關乎你的個人感受,但是我聽下來,總覺得你把朋友看得比較重要,自己則是被縮得很小很小。」看著眼前的友人,他想起了對方總是在安撫自己的舉動。
「無論是朋友還是其他的關係,每個人都應該是互相的,而不是你單方面付出就可以的。」想起了友人在海邊時短暫流露出的痛苦,他的聲音頓時更低沈了些,「還是說......你都把自己的情緒藏起來了?」
講完這些,祈昊辰垂下了眼眸,整個人又往棉被裡面縮了縮,「嘛......這都只是我自己的感覺而已,如果沒那麼嚴重的話,滿就當我在自言自語吧。」
從頭到尾,他都盯著那雙澄澈的眸子,不是移不開視線,是彷彿被對方抓住了那個從人生開始就搖擺失衡的重心。是移不開、是逃不了、還是想逃跑,或是想被抓住?他很混亂,除了男子的嗓音之外,腦袋中沒有其他東西。
要懂得體諒人,做好你的本份,才能被看得起——
這是母親用嚴厲的口吻說出來的話。
我也想要幫你,而不是一昧的受到你的幫助啊——
這是摯友用哀傷的表情說出來的話。
每個人都應該是互相的,而不是單方面付出就可以的——
這是剛才,友人很認真的向他說的話。
沒有藏起來,它一直都在你剛剛指著的地方,提醒我要小心謹慎,不要再犯錯......但我好像,又做錯什麼了。
看著縮進棉被裡頭的友人,滿向著對方靠攏,將對方抱進胸懷中。
「忽然發現,昊辰有一雙很清澈、很溫柔的眼睛呢。」他說的柔而緩,話語中甚至帶有一絲笑意。「可以,維持這個姿勢一下嗎?」
還有,如果可以,還請你不要看得這麼清楚。
他在心裡請求,在那個不太會有人可以觸及到的位置。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祈昊辰愣了愣,雖然有些困惑,但他還是順從的任由對方抱著,甚至連頭都沒有抬過。
他就這樣靜靜待著,沒有伸手,也沒有移動,僅僅是閉上了眼。
「可以喔,想維持多久都行。」他輕聲說著,語調非常柔和,「我說過了,朋友是互相的,所以如果滿需要的話,也隨時都可以向我撒撒嬌喔。」
「啊、不過感覺這樣的滿很難得呢,我是不是應該特別把今天這個日子紀錄下來啊?」悶悶的輕笑聲從棉被底下傳來,祈昊辰開玩笑的說著,「小滿撒嬌紀念日之類的。」
謝謝你的心意,昊辰。
他暗自感激友人的暖心之意,但僅僅是感激,暫時就把對方給予的機會放在一旁,他只拿走心意,這樣就夠了。
「這樣......算是撒嬌嗎?」被昊辰的話語逗笑,他不解似的回問,帶有笑意的話語中參雜幾分苦澀,溶進心裡的味道特別強烈。
我已經沒有撒嬌的本事了,我不會成功的撒嬌。
「嗯......光是這樣就設立紀念日,我以後要是討著你撒嬌,想要愛的親親是不是還要另外再設立紀念日?」一如往常的調侃方式與一如往常的笑容掛在他的臉上,他拍了拍友人的後背,習慣性的。
......?
滿的、語氣......
稍稍微的抬起眼看向身前的友人,他看著對方一如往常般的笑容,已經有些熟悉的調侃落到了他的耳裡,祈昊辰悄悄的瞇起了眼。
「什麼愛的親親啦......那種東西才不能給你呢......」雖然心裡有些困惑,但他嘴上卻還是無力地吐糟著友人,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現。
啊——討厭。
這種距離感。
又垂下了眉眼,他抿了抿嘴,努力忽視掉心裡升起的悶痛感。
算了.......畢竟才剛認識不久,也是正常的吧。
「這個不行,換話題換話題!」縮在棉被裡的頭搖了搖,祈昊辰思索了會,最終卻洩氣般的嘆了口氣,「但我現在好像想不到要說什麼了......」
「你想不到可以換我說,不用這麼洩氣嘛——」他有些無奈的笑著,再順勢慢慢鬆開抱著對方的雙臂,好好的躺平在床鋪上,與對方保持一點點距離。
沒辦法給也是沒辦法的,如果可以的話滿倒希望那些東西,友人可以都拿去用在自己最心愛的人身上,而不是他。
「不行也沒關係,我不會跟你計較這一點。我覺得給自己最愛的人也很棒啊,畢竟......是很重要的人嘛。」他望著昊辰說,神色自若,微微瞇起的紫色眸子漾著微弱的光澤。
「總有一天,滿也會遇到那個人的。」捕捉到對方眼裡那一絲微弱的光澤,祈昊辰閉上了眼,默默在心裡嘆息了聲,「總有一天,你會發現的,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輕輕的說完了這段話,當他再度睜開眼看向友人時,已經是一副眉眼彎彎、神色柔和的模樣,「那麼,滿要說什麼呢?」
「嗯,我會的。」他重複,閉上眼後深吸了口氣,讓頭回歸正位,望著天花板,讓雙手交疊在肚子上。
好像,鬆了口氣。
「如果要選一種自己的代表花,昊辰會覺得自己是什麼花?」他說。
聽聞友人的問句,他沈吟了好一會,才緩緩開口,「我對這個沒有很研究......花語之類的東西,所以我可能選不出來......但如果講到花的話,我第一個想到的會是百合,因為很常看到。」
「嘛,不要緊,雖然我之前是花店員工,不過論研究我還是沒有太深。」或許花種的價位跟如何整理他還比較了解,真要說花語反倒只記得印象比較深刻的那幾種。「百合是很大眾的花,大部分是白色或粉色的,價格也很親人。」
「是家裡人很常買來插嗎?時常看到代表都會出現在生活裡吧。」
「嗯......是很常出現在生活裡沒錯,但不是在家裡,而是在醫院......或者是喪禮上。」他輕輕的說著,語氣中無悲無喜,只是很單純的在描述一件事情,「病人出院的時候,或者是參加病人喪禮的時候,我都會送百合花。」
這時候就要套一句學長很惡劣的玩笑,所謂送禮喪禮兩相宜,差不多就是那樣吧。
啊——都忘了醫院還會有這種事——
生平中沒有參加過喪禮的他這時才意識到友人提及的場合,只是多少有所耳聞。
「原來習俗上是送百合啊......」他喃喃地說,試著想像對方描述的畫面。「雖然我沒有參加過喪禮,不過既然都是送花了,那也是代表著一種祝福吧?兩種離別的場合下,給予祝福已經是最大的美意了......嗯,我是這麼想的。」
「嗯,確實是祝福的一種,都是希望對方能一路好走,百合花只是剛好兩種場合都適用而已......嘛、先不講這個了,我很好奇,滿會覺得我像什麼花嗎?」畫風一轉,祈昊辰直接換了一個話題。
已經習慣的事情再怎麼講也只是那樣了,況且對方也沒經歷過,這話題想來也是很難延續下去吧,那還不如趕緊換一個。
「其實第一次見到你,只覺得你很像白木蓮,那是一種開在樹上的花,白色的小小花朵會長滿一棵大樹,很像櫻花,但是不一樣。」那是在離開昊辰家後冒出的念頭,有的時候只是一個念頭,有的時候只是一個想法。「白木蓮在日語中有很美的含義,我最喜歡的意義是『崇高』。」
「不過這幾次之後,你似乎更像滿天星。」他輕笑,為自己的直覺錯誤感到有趣。
「崇高聽起來,也太有距離感了吧?」有些無奈的笑著,祈昊辰想著他們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事,才會留給對方這樣的第一印象。
「那為什麼現在會變成滿天星呀?」看向友人,他好奇的問著。
「嘛,倒是跟意義沒有關係,就是形象而已。」滿識趣的搖搖頭,笑的有幾分天真。「白木蓮給我的形象是溫柔的,所以第一印象來說才會這麼覺得。」
「滿天星的話......有種必須被捧在手心上疼的感覺,你給我就是這種感覺吧。」他說的毫不隱諱,視線直直的對上了友人的眸子。
「什、什麼捧在手心上、疼啊......」像是被友人直白的詞彙燙著了一般,祈昊辰又更縮進了棉被裡,只差一點點就連眼睛都要被埋進去了,「我才沒有那麼脆弱......」
「雖然發生了這麼多事但我不還是好好的活了二十六年......」他小小聲的為自己辯解著,但講著講著,就連他自己都有點心虛。
畢竟他、在滿面前情緒失控的次數,好像還挺多的......
奇怪,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反應倒是挺可愛的。
「跟脆不脆弱無關,就是因為覺得昊辰很重要,才會想這樣。」他忍不住哼笑,話卻說的真誠,畢竟朋友就是拿來寵的嘛。「想要珍惜你的想法,只會越來越深而已。」
每個朋友、每段關係都很重要,才得要好好珍惜。
「別、別說了......」整個人縮到了棉被裡頭,他現在連眼神都不敢對上友人,只剩下毛絨絨的頭頂還露出在棉被外。
他很少聽到有人會對他說這種話,不如說,在這之前只有小曦是唯一一個會這樣對他的人。
不習慣,非常、超級、極度的不習慣。
「滿不用做到這樣......」非常微弱的聲音從棉被裡頭悶悶的傳了出去。
太多了,心臟遲早會受不了的......!
「你說什麼?什麼不用......?」滿側過頭,發現友人就這麼埋進被單中,後頭說的話僅僅只聽到自己的名子,於是乎他搭著對方的身子搖了搖。「我沒有聽到,你再說一次好不好?」
「我說太多了心臟會爆炸啦——!」幾乎是自暴自棄的喊出了這段話,整個已經羞到不行的祈昊辰就這麼直接把心裡話講了出來,完全沒意識到滿問的根本就不是這個問題。
聽到從棉被堆裡發出的一聲喊話,滿先是愣了片刻,過後才回過神,想了想方才友人說了些什麼。
才不會爆炸呢。
他忍不住的噗哧一笑,搖晃的動作停下,轉而輕輕的拍了拍對方的頭。
「爆炸的話......我再幫昊辰一片片黏好,或是我幫你做一顆新的給你好了,用我的真心誠意。」真是有趣,每個人接收到好意的表現都不同呢。他想,頓時被對方的反應逗得愉快。
——啊、講出來了。
已經有些心累的感受著頭頂上的觸感和友人說的話,埋在棉被裡頭的祈昊辰伸出雙手抱住了被子,接著翻過身只留給對方一個背影,以及沒有被完全掩蓋在布料之下,隱隱約約泛著紅的肌膚。
「不要......我希望我的心臟能好好的......滿好討厭......」他語帶埋怨,有氣無力的這樣說著。
這什麼鴕鳥心態——
眼見昊辰一連串的動作和背對自己的模樣,以及那對他來說似乎稱不上抗議的言論,他深深地認為,眼前的友人現在正好好的發揮他自己辦不到的事情,不自覺感到些微的羨慕。
望著友人的後背,在衣料間透出的肌膚似乎有股吸引力,靠近離自己有點距離的昊辰,滿伸出食指落在對方後背,在背心與肌膚間輕而緩的描繪「珍惜」二字。
「啊......就算被昊辰討厭也沒關係,我還是想要好好珍惜你呢。」語氣溫柔的,配合著手指的律動,他說。
友人柔和的聲音伴隨著背上若有似無的觸碰感悠悠傳來,讓他又更抱緊了懷中的棉被。
原本只是隔著衣服的觸碰他還能忍耐,但當對方的指尖輕輕滑過身上的肌膚時,他整個人就像是觸電般下意識的往滿的反方向躲去。
然後就這麼連人帶棉被,滾到床下去了。
叩的一聲在房間內響起,後腦炸開的疼痛頓時把那些害躁感之類的情緒通通炸到天邊去。
好——痛——!!!
祈昊辰感覺自己的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嗯?!」看著友人的身影消失在床鋪上,滿爬向床邊並往下看,眼見對方就這麼面朝上的倒在地板,臉上的表情就像白天被他戳到肌肉時一樣扭曲。
玩過頭了——
他有些擔憂,下了床鋪便蹲在友人身旁。
「還好嗎?會不會很痛?」
整個痛到說不出話也沒力氣動的祈昊辰只能這麼躺著,對於朋友的關心絲毫給不出任何回應。
他甚至過了幾秒之後都還是只能眨眨那雙泛著淚光的眼睛。
距離上一次受傷或是像這樣撞到腦袋都已經不知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他從沒想過自己居然還會遇到像這樣痛到做不出反應的情況,祈昊辰頓時覺得好像有點悲哀。
還能思考就是還沒裝傻吧......唉......但是真的好痛......
對方的沉默增長了他內心的不安,直觀反應下的他伸出手,本想摸摸對方的頭,卻在快要觸及時停下、接著抽回手。
因為我碰他才會這樣。
盯著友人數秒後他站起身,即使臉上看來有些愧疚,他依然扯開笑容道:「我去拿冰枕,等我一下喔。」快速的留下話與躺在地上的男子,他頭也不回的離開房間。
看到對方伸出手卻又縮回去的舉動,祈昊辰就這樣看著友人露出愧疚的笑容,然後起身跑掉。
在滿離開的這一段時間裡他總算是能動了。
按著地板緩緩的撐起了身,祈昊辰也沒急著站起來,就這麼繼續坐在地板上,接著慢慢轉了轉自己的腦袋,再伸手去按了按剛才撞到的地方。
「嘶——果然腫起來了......」自己一人小小聲的碎念著,大抵確認傷勢應該不至於到很嚴重,他才試圖慢慢的爬起來,想坐到床邊去。
愧疚感充斥在心房,即使受傷的不是自己,但心間跳動的頻率似乎超乎了想像,胸口意外的悶了起來,他現在十分緊張。
——要被罵了,又做錯事了。
他急的連帽T都沒有穿,直奔向飯店櫃台要了個冰枕,以同樣的速度回到了昊辰的房門前。手搭上了門把,才赫然發現自己的喘息聲之大,突如其來的快走與緊張感交織,那股壓在心頭的壓力讓他顯些喘不過氣。
緩和片刻,滿打開客房房門進到房裡。「我回來了。」他說了聲,瞧見正要起身的友人,他將東西放在床鋪上向人走近。「昊辰、要到床上嗎?」
疼痛伴隨著些微的暈眩感讓他的動作變得更加艱難,雖然他沒能完全撐起身站起來,還好友人就在這時回到了房間。
「滿、唔......」按著自己的後頸慢慢的將頭轉向對方,祈昊辰勉強露出了一抹微笑,向人伸出了另外一隻手,「能不能稍微扶我一下?我有點、使不上力......」
好像很嚴重——
見友人疼的無法好好站起,他心裡的那份重量又加了幾級。「我......嗯、好。」話語脫口而出,手上的動作卻遲疑了幾秒,最後仍是讓對方搭上手心,滿走近昊辰身側,預防友人二次摔傷。
滿遲疑了?
......為什麼?
將友人的動作收在了眼裡,祈昊辰雖然困惑,但倒是沒有表達出來。
靠著對方的攙扶坐到了床邊後,他接過友人拿回來的冰枕,輕輕的靠到自己的後腦上。
雖然他已經儘量放輕動作了,但當傷處被碰到時,他還是忍不住的抽著氣,低吟了聲。
隨友人坐上床緣,滿則坐到了對方的左側。「我......幫你扶著吧。」輕拍昊辰的手,他接過冰枕輕壓。「會痛、要說喔。」
喘息尚未完全平復,與身旁人不同的是頻率微快的呼吸,即使身處在冷氣房中,不知是因為奔走造成,或是緊張的心情沉於心頭,那剃的整齊的鬢角邊流下了幾滴汗珠。
「滿?」注意到身旁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祈昊辰稍稍偏過頭看向友人,正好看見了有幾滴汗從對方臉邊滑過。
緊張成這樣?
腦袋中浮現出滿方才的愧疚,和那幾個略顯遲疑的動作,祈昊辰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怎麼那個沒受傷的比他這個撞到腦的反應還大?
「我沒事啦,沒有那麼嚴重......休息個幾天就好,你不用那麼緊張。」他柔聲說著,伸出手就想擦去對方臉上的汗珠。
「啊.....我沒——」才正要回應,眼見昊辰朝著自己伸出手的瞬間,他下意識的緊閉上雙眼,縮了縮頭。
要被打了——
那是做錯事後該接受的結果,也是他往時最習以為常的生活規則。畢竟,在認知中,做錯事的孩子只能接受懲罰。
伸出去的手在對方瑟縮起身體的瞬間就停住了。
看著那種他再也熟悉不過的反應,祈昊辰整個人愣了一下。
不會吧......
他想起了對方所說的,家裡嚴厲的管教。
拜託、不要是我想的那樣......
放在床墊上的手逐漸收緊,抓皺了原本整齊的布料,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抑住突然湧上來的悲傷。
幾秒鐘過後,他伸出手,輕輕的捧住了對方的臉頰。
被他觸碰的友人抖了一下,而他自己的雙手也在微微顫抖著。
「沒事的......滿,沒關係的......玩玩鬧鬧難免會受個傷,況且是我自己反應太大,所以我沒有怪你......」他又輕又緩的說著,語氣溫柔,像是在哄小孩一般,「你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所以我不怪你,更不會傷害你。」
「滿......不用害怕的,相信我,好不好?」他輕揉著對方的臉頰,如此說道。
嗚嗯——!
頰上被人觸碰的瞬間,他忍不住的嗚咽了聲,一陣瑟縮的身子緊繃著,直到臉龐上的暖意持續陣子,那個預期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他才慢慢的睜開眼。
昊辰的聲音依舊,話語中不帶有一絲責備,即使如此,卻無法正視著友人的雙眼。「怎麼可能......不相信你......」聲如細絲的他笑的勉強,一手緩慢的攀上面前的手臂。「說要珍惜的人是我,弄傷你的也是我......我沒有這麼做的話昊辰也不會受傷了,對不起。」
「滿,看著我,不要躲開。」他看著那雙紫色的眼眸緩緩對上他的視線,祈昊辰表情認真,語氣平穩的開口說道:「我原諒你了。」
「你的歉意以及愧疚,我都已經收到了,人會犯錯是很正常的,沒有人能做到十全十美,所以滿不用太放在心上。」
「況且,你這不是做得很好嗎。」停頓了下,祈昊辰露出了一抹很溫柔的笑容,空出手指了指掉落在一旁的冰枕,接著拍了拍對方的頭頂,「你的珍惜,我也收到了喔。」
為什麼,有一點頭暈——
直望向友人墨黑色的眼瞳,明明是確定自己是直視著對方,他卻無法集中焦距於上頭。不同於以往,昊辰的嗓音將字句有型、有力的刻上心底,像是在清楚的訴說自己的錯誤,卻又在錯誤後給予包容,沒有任何的責罵。
這令他感到十分混亂。
犯了錯的羞恥與愧疚,被原諒的錯愕與意外,甚至是眼前的寬容與那份心意有傳達給對方,他人給予自己心意上的「回應」。那些情緒無情的衝擊思緒,難以言喻的感受在難得被人承接住的安全感中被釋放。
「昊辰、那個......」紊亂的呼吸在開口後被深呼吸的動作遏止,他握住了友人放在他身上的雙手,迴避對方的視線,低下頭。「先、先不要看我,拜託。」
無來由的熱意在頰上燃燒,他卻克制不住。
雙手不自覺的輕微顫抖,他也克制不住。
「好,都聽你的。」祈昊辰語帶寵溺的說著,聽上去非常非常溫柔,隨後他回握住了對方顫抖著的手,力道不大、卻很穩定。
即使對方已經低下了頭,但他的眼角餘光間還是捕捉到了那似乎有些發紅的肌膚。
稍微偏過了頭,他閉上了眼,給予了對方最大限度的尊重。
後腦勺還在一陣一陣的發著疼,但祈昊辰卻笑了開來,連同心裡剛才壓抑的悲傷都被一掃而去。
「我啊,也想要好好珍惜滿喔。」在一片寧靜之中,他輕輕開口,「所以在我面前,你不必害怕什麼,只要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就好了。」
拜託不要說這種話......
他在心裡哀嚎,過於溫柔的話語像是某種開關,本是燒熱的臉頰向著眼匡邊充盈,無法控制的反應顯現在面容上,有什麼模糊了他的視線,接著掉落在潔白的床單上。
好丟臉,為什麼會這樣——
過於緊張的他不自覺的加重手上的力道,闔上雙手,無力的靠上前。他戰戰兢兢,試圖用平穩的語氣將話說出口,但些微顫抖的嗓音依然出賣了他的期望。
「我做錯事要打我罵我都可以,不要這麼、對我這麼好嘛,我會改,不用這麼溫柔啦......」他笑著說,用聽來脆弱的堅強。「我是、打從心底的想珍惜昊辰,但如果我想做的事情會、會傷害到你......我不要。」
感覺到手上突然加重的力道,接著是滴落在手指上、溫熱而水潤的觸感,祈昊辰嚇得直接睜開了眼,轉回來看到的就是友人更低下頭的模樣。
帶著顫抖的嗓音悠悠的傳進了他的耳裡,祈昊辰就這麼靜靜的聽完對方所說的話,接著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什麼打你罵你啊......笨蛋,我哪捨得。」跟著彎下腰,他用額頭輕輕的撞了一下對方的腦袋,「我叫你不要對我那麼好,你都不改,那我也不要聽你的。」他柔聲說著,語氣裡帶著笑意。
「我對你好、對你溫柔,是因為我喜歡滿,我覺得滿值得這樣被對待。」看著友人的模樣,他又忍不住輕笑出聲,「而且,如果你說想做的事是指推開我的話,那我已經受傷了。」
他耍賴般的說著,語氣裡卻是帶著滿滿的寵溺,「不是說要珍惜我嗎?你自己說出來的話你可是要好好負責的啊,笨——蛋。」
無法反駁,任何一句都沒有辦法。
一陣溫柔胡亂又強硬、無法令人拒絕的攪亂他的內心,明明想要反駁,卻在對方的強硬的指責下退卻。他想進也不是,想退也不是,昊辰突如其來的一陣猛攻頓時阻塞的他難以思考。
只有眼淚在這時冒的更兇,毫不留情地難以抑制。
話語在失衡的理智間錯亂,他叼著笑聲含著淚,說起話來像是本來乘載著一切的玻璃瓶突然破了個口,那些長久累積下來的擔憂最終跟瀑布一樣的湧出。
「我很笨喔,真的、很笨喔,所以……留不下誰,誰也留、留不住。也不懂得撒嬌,哈哈……那種簡單的事情我都不會做,我不會、那種事情……我不會做那種可、可以回應給對方期待我做的事情,所以大、大家都離開了……我誰也留不住。」
那些離開的人,留下花兒後都離開了。
他只能聞香想念,只能贈予祝福。
真的是......傻瓜。
祈昊辰試圖抽了抽自己的手,在成功將手抽出來後,他本想拍一拍友人的背,但他卻在快要碰上時突然頓住,改為伸手去撈掉落在地上的棉被,抖開之後披到了滿的身上。
隨後他也沒試著去抬起對方的頭,只是伸手輕巧的撫過對方的雙頰,帶走了些許淚水。
「不會也沒關係啊。」他一下一下的順著友人的脊背,像是在安撫般,輕輕柔柔的說著:「你不也說過嗎?沒有什麼是應該的,所以,不會也沒關係。」
「況且,從現在開始學也來得及啊,滿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問我,如果遇到了我不知道的事,那我們還可以一起去找答案。」
「你不用想著要給予我什麼樣的回應,滿只需要想著你自己,想著你要表達出什麼樣的情緒、什麼樣的感覺、什麼樣的反應,對我來說,這樣就很好了。」
「還有......我不能向你保證,我的人一定會留在這邊陪你,我想我總有一天還是得離開這,回去肩負起我該扛下的責任,離開後,我們或許就不能像現在這樣時常見面,不過偶爾聯絡一下、聊個近況,或是約出來吃個飯,我想這些都還是做得到的。」
「雖然我的人不在了,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在心裡替滿留一個位子,這樣就算我離開了,也是帶著你一起離開的。」
「那麼、滿呢?」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緩緩地靠近對方,隔著棉被將人攏在懷裡,輕聲說著:「滿願意替我在心裡空下一個位置,讓我留在裡面嗎?」
暖流如潮水,一道道淹上心頭,無論是蓋在身上的軟被、被雙手拭去的淚水、後背他人溫順的拍撫以及重如金的承諾與文字,他在友人的話語中獲得回應,紮紮實實的得到回應,既溫暖又充滿寬容。
會帶著你一起離開——
那顆屬於自己的花種子,是不是也有機會交託給誰了。在心底盛開花朵的花園,除了他自己的花,種滿了他人留下的種子——什麼時候,他也能將自己的花種子分給別人,這是他的期望,卻從來沒能實現。
畢竟,他希望沒有人記得他,這樣痛苦就不會隨著離去增長。
淚水在話語後漸緩,那話彷彿一塊膠布,貼補上破開的洞。
卻又像是替流失的部分填補新的填充物,友人將帶有溫度的流水帶進他的心窩,灌注新的水源。
過了半晌,他才意識到自己被人抱進懷裡,用他最熟悉的方式,自己卻從來沒有體會過被人擁抱的感覺,原來是這麼的溫暖。
昊辰的聲音在耳邊打轉,靠在對方肩上,他愣了愣、眨眨眼,擠出眼眶中剩餘的淚液,在深呼吸與吐氣後才慢慢的說:「打從昊辰對我露出笑容的那一刻起,你已經住在我心裡了......」那有氣無力的話語是他最依順的態度,如同眼下將身軀交給對方的自己,盡情擷取那份溫暖的他。「已經是遍地的滿天星了。」
熱意和麻癢感隨著友人的動作在耳邊擴散,然而祈昊辰僅僅是縮了一下肩膀,抱著人的雙臂緊了緊,就沒有更大的動作了。
稍微緩了一下,他才開口,輕輕柔柔的說著:「嗯,謝謝你。」
謝謝你願意替我留個位置。
也謝謝你願意聽進我所說的話。
「這樣,滿就不用再害怕了吧?」又繼續拍著對方的背,他在友人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勾起了笑容,「嘛、會害怕也沒關係,我都會聽你說的,所以,滿不用再自己忍耐了。」
原來昊辰被我抱著是這種感覺......
滿開始意識到自己對友人做的事情會帶給對方什麼感受,他原本只知道這是種安慰方式,實際感受如何他並未親身體驗。
他以為自己不會有機會被人這麼對待,甚至不需要。
「昊辰......」用著有些沙啞的嗓音,他說:「如果可以......答應我不要不道而別,拜託。」
「好啊,我答應你,絕對不會不告而別,如果哪天我真的要離開了,我絕對會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你交代清楚才離開。」說到這,他輕笑了幾聲,原本柔和的語氣中參雜著一絲愉悅,「滿需要拉手蓋印章嗎?」
「......不需要,我不是小孩子。」他悶聲的抗議,話說的很輕,心頭上那股壓力卻早已不在。「這個擁抱已經值千斤重了。」垂下已久的嘴角在這時隨著話語揚起,連同他心中的漣漪。
「好了,我沒事了。」滿輕聲的說,接著緩緩退開友人的懷抱。現在的自己大概是滿臉疲倦又哭的狼狽,他不敢正視對方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我先幫你躺上床吧。」
友人那帶著些微抱怨的語氣讓祈昊辰忍不住笑出聲。
總覺得,對方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了。
隨後對方慢慢退開了身,於是他收回了手,輕輕搓揉著還帶著些許麻癢感的頸側。
注意到對方迴避視線的舉動,他隔著棉被推了推對方,也沒主動與人對上眼,「沒事,你先去洗把臉吧,我還沒有不舒服到連自己躺下都做不到。」
有什麼好笑的。
滿在心裡抗議,不懂剛剛到底哪裡好笑了。
他現在只覺得無地自容。
「那......有需要再叫我。」說完,他放下身上的被子便往浴室走去,過程中一次都沒能看上友人的表情。
好丟臉,顏面掃地,竟然在別人面前掉淚。
他站在鏡子前對著裡頭的自己斥責,也不知道方才是哭了多久,眼角邊的赤紅與鼻尖上的酸楚證實了自己的生理反應。「有夠丟臉......」他呢喃。
稍微將臉清洗過後,確認臉上的紅潮不再,拭去臉上多餘的水珠,他人在鏡子前停留許久,想到剛剛發生的所有事,便不忍直視鏡中的自己將臉埋在手心中。
......臉好燙。
就這樣目送友人走到浴室去,祈昊辰慢慢的挪著身體爬回床上,他半坐倚靠著床頭,拿起冰枕慢慢的敷在腦後。
方才被忽略掉的痛感在這時又一陣一陣的傳來,但似乎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麼痛了。
他完全沒想到自己這樣一摔居然會摔出這麼多東西,不過,這樣的結果應該算是還不錯吧?
他應該......有幫上忙吧?
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他輕輕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冷靜了好一會兒,滿拿著一條濕毛巾、一條乾毛巾走向床邊,一走出浴室,便看到友人又是帶笑的表情。
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可怕,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我幫你擦擦手跟臉,剛剛碰到我的眼淚了吧。」他伸手逕自的將昊辰的雙手舉起擦拭,面無表情的。
「只是眼淚而已,你也太誇張了吧?」祈昊辰嘴上有些無奈的說著,但還是任由著對方動作。
他稍微仰著頭讓冰枕可以藉由床頭櫃繼續敷著,抬高的視線就這麼剛好的對上了友人的臉。
看著對方毫無表情的面容,他微微挑起了眉,「為什麼你看起來不太開心?」
「嗚嗯。」被昊辰著麼一問,滿的動作忽然頓了頓,眼神逐漸向著友人飄移,視線停留於對方面容上許久——臉上的溫度又慢慢延燒而上。「我要擦臉了。」說完,他毫不留情的將濕毛巾壓在友人臉上。
做人好難。
他在心理無奈的大喊。
「不是不開心……反而現在看到昊辰都會有種……」眼見自己的舉止失常,內心複雜的情緒尚未消退,此刻的他實在不曉得該用什麼表情面對朋友,甚至不敢想像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開心到……很複雜的感覺。」
——唉呦?
友人難得臉紅的模樣,跟對方所說出來的話,都讓祈昊辰莫名的感覺到一股新奇跟愉悅。
尤其是滿看起來難得害臊的模樣,更是讓他的愉悅感又上升了好幾個百分點。
該怎麼說,這樣的滿,好像挺可愛的。
即使被濕毛巾壓著臉,也阻止不了他嘴邊不斷擴大的笑意。
「這樣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祈昊辰慢慢的讓對方的手連同濕毛巾離開了自己的臉,露出了他那張帶著燦爛笑容的臉龐,「既然這樣的話,滿不是應該要笑一個給我看嗎?」
「我現在......笑不出來。」滿誠實的說。昊辰的表情上寫滿了開心的情緒,與對方相比,現在的他除了僵住的表情外實在提不起嘴邊的笑容,只能勉強的抿著唇,在聚不到焦的視線中望著友人,壓抑著鼓譟的心緒。
他一定在拿我當玩笑——
那個時刻看來燦爛如光的笑容在他眼中正散發著刺眼的光芒,即使有些不是滋味,他仍是生不起氣來,甚至對此刻的氣氛感到有些滿足。
「但是,很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他耐著性子將話說出口並慢慢站起身,彎下腰朝著對方靠近,於昊辰的額前留下一吻。「這是謝禮喔。」
說完,他臉上漾起淡淡的笑容,隨後走進浴室,留下友人獨自坐在床上。
看著對方直起身後離開了他的視線範圍,祈昊辰緩緩抬起手,蓋上了自己的額頭。
此時的他已經分辨不出來心臟的鼓動究竟是因為友人落下的吻,還是因為原本那個愉悅的情緒。
他只能感受到手掌下的肌膚傳來一股滾燙的熱度。
接著他直接往旁邊倒去,也不管掉落在身上的冰枕,就這麼栽進一旁的枕頭,隨後抓著棉被悶住自己。
——這不是能笑嗎?
不知怎麼的,他腦中頓時浮現了滿在離開前,臉上那抹淡淡的笑容,以及對方那直率的話語。
他覺得身上的熱度似乎又更升高了些。
好像、要被燒壞了。
把毛巾放回架子上,滿趁著機會恢復自己的情緒,隨著方才一陣慌亂後的傾訴,此時更能坦然地看待所有事情的發展。
羞愧感漸漸消逝,換來的是更多的感謝與滿足。
他走出浴室到了床邊,坐回到本來自己躺的位置,見友人就這麼倒在枕頭上,滿笑了笑的說:「昊辰現在是,不讓我睡覺了嗎?」
一聽見友人的聲音,整個埋在棉被裡的人動了一下,安靜了幾秒之後才慢慢的挪開了身體。
整個過程中,他都沒有從棉被裡探出來,而是就這麼抓著布料把自己裹得嚴實,活像個大型蠶寶寶似的。
在身上的熱度降下來之前,他一點都不想面對友人,更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
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就這麼憑著印象,慢慢的往一旁挪動著。
這樣方向根本錯了吧。
被友人的舉止逗笑,他在心裡暗暗吐槽。滿跨上了床,在友人身旁打橫身子,確認頭腳方向沒有錯誤後直接伸手將人橫抱起。
他就維持這個動作移到正確的位置,卻暫時不打算把人放下。
「哇!」突如其來的懸空感讓祈昊辰忍不住驚叫出聲,他過了幾秒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被人抱了起來,但是他等了一會,卻遲遲等不到對方把自己放下來。
「滿......?」有些困惑的輕喚了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他這才慢慢的把棉被拉下來,露出了大半張臉。
友人那張漂亮的臉龐就這麼映入了他的眼中,在非常近的距離之下,那雙紫色的杏眼正直勾勾的看向自己,他一秒就移開了眼神,視線卻落在了對方噙著笑的嘴唇上。
本就沒有下降的溫度頓時又燒了起來。
腦袋完全呈現一片空白的祈昊辰就只能這麼傻愣愣的任由人抱著,做不出任何反應。
抓回主場的感覺真好。
只見友人似乎像是燒的紅熱的茶壺,即使光線昏暗,他仍能看見紅著臉的朋友,嘴角的弧度似乎難以克制的揚起。
他忍不住的將人稍微抬起,靠的離對方的耳邊有些近,用幾近氣音的話語道:「昊辰……要休息了嗎?」
啊——擁有主場優勢真棒。
「嗚嗯——」沒能忍住聲音,一陣細小的呻吟從他口中溢出。
被刺激到下意識就想躲開的祈昊辰卻被人牢牢的抱在臂彎之中,無處可躲的他只能伸出手掩住自己的雙耳,緊閉著雙眼,彷彿這樣就能逃脫現況似的,「耳朵、不要......」
他會爆掉、他絕對會爆掉的。
反應一百分。
見狀,他滿足的心情充分表現在臉上,望著眼下模樣的昊辰,那帶有興致的笑容則不見消退。
「雖然可愛到想再陪你玩一下,不過我睏了呢。」躺上床至今多久他不知道,唯獨一番折騰後更明顯的疲勞感正緩緩上升。滿說著說,將昊辰放到床鋪上,扯開包裹住他一身的被子,替人妥妥的蓋好。
他撐著手跨過友人的身子,將對方夾在身體跟手之間,另一手則以指尖輕點對方的鼻尖,他帶著笑,微微低頭凝視著仍是臉紅的兔子朋友。「要睡了嗎?小可愛。」
身體陷入了軟軟的床鋪之中,祈昊辰根本還沒能來得及放鬆下來,就感覺到自己的鼻尖被人輕輕點了點。
「睡覺!不要、不要再玩了......」發出了微弱的抗議聲,他稍微偏開頭了,整個過程中完全都沒有睜開眼,友人的嗓音從上方不遠處傳來,即使不用去看,他都能想像到兩人之間的距離肯定不遠,那還不如乾脆眼不見為淨。
還有,誰是小可愛啊——!!!
打死他都不會承認這個稱呼的。
「嗯哼,就聽昊辰的。」終於得到回答了。滿輕笑一聲,隨後悠悠的打了個呵欠,慢慢的動作後躺平回友人身旁,與對方共用那一半的被子。
啊......今天好漫長。
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有種經歷了超過二十四小時磨練的疲憊感,更不用說是不久前才發生的事情。
「......總歸來說......還是挺開心的......」安分的待著,他闔上有些沈重的眼皮,細語喃喃道。
感覺到棉被被掀開、一旁的床鋪沉了下去,友人帶著睏意的聲音輕飄飄的傳了過來,祈昊辰這時才掀開了眼皮,看了眼身旁的人,輕輕的應了聲。
「那就好。」他緩緩開口,溫潤的嗓音在黑暗之中低聲說著:「希望你待會能有個好夢。」
作個好夢,延續今日的快樂,然後,迎接明日新的一天。
「嗯.....我能幫昊辰把惡夢趕走......這樣......你也能睡好了......」這話說的很輕,在飄忽不定的意識中,他將心裡最直接的想法毫不遮掩的說出口。
一股沒來由的心安逐漸在心上擴散,或許是因為周遭氣氛,又或是本來那份必須去照顧著誰的心意與責任能在身旁人邊放下矜持,這是他人生中難得的能夠如此的機會,放鬆的神經隨著疲憊的意識侵入,他似乎能感受到自己越來越抽離現實。
「嗯,我們一起睡個好覺。」祈昊辰翻了個身,側躺著看向已經闔上眼睛,似乎隨時都會陷入睡眠中的友人,默默勾起了笑容,「已經很晚了,滿也累了吧?差不多該說晚安嘍。」用著像是在哄小孩般的語氣,他柔聲說道。
「晚安......小星星......」那份心安全顯現在表情上,話才說完不久,平穩的呼吸聲持續上好一陣子,他就這麼靜靜的睡著了。
祈昊辰愣愣地看著已經安然入睡的友人,對方最後所說的那三個字彷彿還縈繞在他耳邊,沈甸甸地落入他心底,在裡頭爆出了酸脹的情緒。
他頓時感到有些鼻酸。
就這麼看著對方良久,隨後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碰上友人的臂膀。
指尖溫熱的觸感莫名讓他感到一陣心安。
——晚安,祝你有個好夢。
他默默在心裡為枕邊人送上祝福,接著收回了手,緩緩起身,非常輕巧地掀開棉被下了床。
赤腳踩在地板上,他拿起擱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悄無聲息地走向房內的落地窗。
他輕輕推開窗戶,踏到外面的小陽台上,接著轉身闔上。
夜晚的冷風吹到他身上,瞬間就帶走不少溫度。
只穿著背心和短褲的人卻像是感受不到這些低溫似的,連點瑟縮顫抖的反應都沒有。
背靠著鐵製的欄杆,他拿起手機按亮畫面,點開某個程式。
他慢慢地在畫面上打著什麼,一字一句,匯聚成長長的文字。
充盈在心中的情緒不知何時變了調,酸脹中漸漸夾雜著一絲絲疼痛。
他好不容易將文字送出去,視線卻是變得一片模糊。
一滴水珠就這麼落到手機螢幕上。
——小星星。
女性溫柔的呼喚、女孩甜蜜的耳語,以及友人輕柔的嗓音,這三種聲音全都混在了一起。
充盈在心中的感動不知何時全變成了念想,化成了悲傷,凝結出淚水。
他彷彿承受不住的蹲下身,抱住自己,咬著唇死命壓抑住哭聲。
尚未熄滅的手機上呈現著通訊軟體的畫面,螢幕中,滿滿都是他單方面的訊息。
「我好想妳」四個字落在了最下方。
直到畫面暗掉之前,依舊是沒人已讀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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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替罪惡的男人出聲發言,讚嘆昊中跟昊昊
沒想到第一次破300就這麼給昊昊ㄌ
我真的會笑裂,ㄚ滿啊—————
man_0903:
阿滿啊————(意義不明
感謝滿中跟阿滿又陪我們家昊昊坐了一輪雲霄飛車
這一串真的是宇宙大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