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寒冷的空氣流過李爾那的指尖，有人在 唱歌，隔著被褥，聲音有點兒模糊，但仍然可以聽懂。

睡意濃重，昨天凱西爾有點纏人，李爾那猜大概是太想那人了。

『我不需要世界看見我，雖然我已盡我所能，但⋯我不認為我能留在這裡，在你看不見的地方⋯⋯』

如今李爾那已經很擅長解讀那些字裡行間的思念和悲傷，也明白那就是凱西爾面對的方式。

如果凱西爾需要他的疼愛或憐愛，那他也在昨晚身體力行的表達過，李爾那也盡可能的滿足他了——他不覺得此刻的凱西爾需要他。

當然也不需要同情或憐憫，不需要任何人來讓他感覺更悲傷。

『秋季來臨，但你並未歸來，當夏季悄然流逝⋯⋯』

李爾那閉上眼睛，再次睡去。

再醒來的時候，歌聲已經停了，流理臺那裡傳來鍋碗碰撞的聲音，有什麼正咕嘟嘟的冒著泡。

李爾那從被褥中坐起身，凱西爾正在水槽前洗著些什麼，背影忙碌。

時間的流動似乎慢了下來，晨光裡有些什麼在悄悄滋長，愜意、慵懶，帶著疏離的安全。

像是裹在肥皂泡中一般，安靜美好，不堪一觸。

「培根、太陽蛋、鬆餅、楓糖漿？」注意到他的視線，凱西爾回過頭來。

「⋯⋯還要黑咖啡。」

2237公里的旅程已近尾聲，李爾那早就決定好，等看到極光之後，他就要離開了。

漫長又寒冷的旅程。

他們在石頭山公園升起營火，冉冉煙霧在夜色中靜靜攀升，像是想要觸及星星的手指，凱西爾脫下了手套，把手伸進他披散的頭髮裡，吻他；
他們在結冰了的滿州湖畔並肩，舉目是蒼藍與白的雪山環抱，未完全結凍的湖水靜靜在他們腳邊拍打，凱西爾在夕陽中轉頭看著他，湖泊的綠彷彿映進了他眼底；
在馬歇爾湖，湖面已凍結成冰，凱西爾趁李爾那不注意，搖動他身邊的針葉樹，落了他一頭一臉的雪。

凱西爾嗜甜，車上幾乎常備著一大罐楓糖漿和一瓶奶蛋酒，停車休息的時候他會從樹上收集乾淨的雪，配著糖漿和蛋酒吃。

李爾那有時候會錯覺，這旅程不會有終點了。

但他們終究抵達了阿拉斯加。

這三個月和凱西爾幾乎走遍了各個酒吧。

俗話說流言走得比人更快，有時凱西爾甚至不需要自行爭取，老闆就會問他想不想上台軋一角。

雖然不再需要刻意博注目，但凱西爾仍然喜歡抓著李爾那做他的人形鋼管或者隨著歌曲慢舞。

「有個酒吧老闆讓我後天上台演唱，很正式的那種，有鍵盤、有鼓，一整個晚上舞台全歸我，」他頓了頓：「他說他認識一個很棒的經紀人，會特地來聽我唱歌。」

凱西爾看著李爾那，像是想說些甚麼，但最後只是把臉埋在他肩窩。

「你會去嗎？」他悄聲問，女主唱有力的 歌聲環繞著他們。

現在誰能拯救我們？當我們認為我們無法更進一步的時候，事情卻開始往下走，我看著你而你也看著我，好像現在我們只是陌生人般。

「……我機票已經訂好了，到西雅圖。」李爾那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出口，但意味不言而明。

來吧、讓我們改變這局勢，讓時間回到那間鬧區裡的酒吧，當你不願意讓我離開你的那瞬間，是的。

「你一定要來。」凱西爾說。

他們已經不在加拿大的深山小屋了，凱西爾沒有辦法劈壞另一台小羚羊來讓李爾那帶他走。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