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寸進尺。這個詞大概是為了凱西爾量身打造的。

李爾那很確定如果他翻開字典，就會在這個成語的同義詞中找到凱西爾的大名，

現在凱西爾不只是在晚間出現，連白天都會跑來賴著，甚至常常一賴就是一整天。

午後炎熱，連李爾那都無法安然的繼續擺弄木雕了，決定去湖邊的小碼頭納涼。

因為不會游泳，李爾那只是坐在碼頭上，把雙腳浸在水裡。他的旁邊擺著一個裝滿冰塊的鐵桶，裡面塞了幾瓶啤酒和碳酸飲料。

李爾那伸手抽出一瓶啤酒，一邊看凱西爾在湖裡泅泳。

「……你不下水嗎？水很涼。」凱西爾游到他的腳邊，盯著李爾那的左腳踝：「……這是甚麼？」

李爾那喝了一口冰鎮啤酒，俯視著凱西爾那顆紅毛腦袋，突然有點兒想把他踩進水裡——但只是想想。

「刺青。」

「……」凱西爾盯著李爾那看了好一會，突然抓住他的腳踝把他往水裡拖。

「操……！」

李爾那的腦袋沉進水面之前，除了罵髒話就只來得及吸口氣，接著就是手忙腳亂的打水。

他其實真沒那麼怕水，只是游泳之於他就像數學。

數學不會就是不會。

凱西爾倒沒有為難他，還幫著他爬回碼頭木板上，只是那張得意洋洋的笑臉像是在說：

讓你不回答，讓你說廢話。

李爾那這次沒有客氣，直接踩住凱西爾的臉，後果可想而知。

兩人在水裡扭打，不會游泳的李爾那吃了不少虧，喝了好幾口水才在凱西爾的幫助下爬回岸上。

「操。」連髒話都說得有氣無力。

「隨時候教，」凱西爾露齒而笑：「所以，刺青？」

「你知道要跟一個外國人解釋東方宗教特有名詞有多麻煩嗎？」李爾那又嘔出兩口水。

「我不麻煩。」

最後李爾那還是設法用最簡單的方式跟凱西爾解釋了一些東方的宗教觀，不過那是在他們又扭打成一團滾進湖裡之後了，玳瑁在岸上看著他們，顯然無知人類的愚蠢行為給了她不少娛樂。

不知不覺太陽下山了。

換上乾燥的衣服之後，他們坐在門廊上，李爾那在搖椅上削一把雕花刀柄，凱西爾抱著吉他 撥弄著弦，夏季的星空懸在他們前方舖展開來。

『When life leaves you high and dry　當生活遺棄你在困境裡。』
『I'll be at your door tonight if you need help, if you need help　我會在你門前為你守夜，如果你需要。』

凱西爾盤著腿坐在地板上，垂著頭，像是專注在指法上。

這兩個星期以來，凱西爾仍然每天晚上都來搶他的被子，煩不勝煩的李爾那為此買了一條新的——結果只是讓凱西爾醒來時身上的棉被變成兩條。

一條蓋著一條抱著。

對於凱西爾，李爾那已經不太真正動怒了，某方面來說他把凱西爾當成和玳瑁貓差不多的存在，樣貌可愛、脾氣古怪、還算有趣。

接受了這個設定的話容忍度就變高了。

『Give me reasons to believe,　給我一個理由去相信。』
『That you would do the same for me　你也會同樣的支持我。』
『And I would do it for you, for you　而我也會永遠為你這麼做，只為你。』

李爾那聽著凱西爾的吉他聲，在那之後他就沒有去過錢斯的酒吧，當然也沒有去聽凱西爾的其他表演，但他知道凱希爾是有才華的。

僅僅是站著，或者抬手，或者眼神，甚至還未開口，他就抓住了觀眾的目光。

『You're my back bone, you're me cornerstone　你支撐我的脊背，是我的拱心石。』
『You're my crutch when my legs stop moving　你是我的拐杖，當我裹足不前。』
『You're my headstart, you're my rugged heart　你是我的引領，驅策我的心。』
『You're the pokes that I've always needed　你總在我最需要時點醒我。』

他其實不應該屈居在這個小鎮。

但那也不干李爾那的事。

夏季將到尾聲，他也差不多要離開了。

『You're the pulse that I've always needed　你是我一直需要的那個節奏。』
『Like a drum baby don't stop beating　就像鼓一樣,寶貝,不要停止敲擊……』

凱西爾的歌聲突然變得遲滯，抱著吉他發呆。

李爾那放下手裡的刀。

「我明天就要走了。」他說。

「你甚麼？」凱西爾抬頭，綠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

「我要去道森河市，從那裏開車去阿拉斯加。」

今天早上他已經跟老闆買下那台小羚羊，走出老闆家時他想過是不是乾脆直接離開算了，但工具還在小木屋裡，所以才又多待了一天。

但明天睡醒之後他就會開車上路了。

「……」凱西爾一言不發的站起來，把吉他收進琴盒裡：「Lily，走了。」

坐在走廊門柱上的玳瑁看起來一臉吃驚，視線在凱西爾和李爾那之間游移不定，而凱西爾已經開始往下山的小徑走。

小玳瑁喵了一聲，轉頭追著凱西爾去了。

原來貓的名字叫Lily。

一人一貓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許久後，李爾那仍坐在搖椅中沒有起身。

他默默點起一根菸。

隔天早晨醒來時，凱西爾並未像之前一樣蜷縮在他身側，吉他不在慣常放的位置，沒有喵喵叫的聲音催促他開罐頭。

一切都很安靜，接下來的2,237公里也會如此安靜。

那是李爾那即將開車橫越的距離。

他收拾好現金、護照和最一開始的行李，多餘的食物和其他日用品就留給老闆了，他不需要太多累贅。

一切妥當，他沿著小徑往山下走，遠遠的，他看見凱西爾坐在那台雪佛蘭Corvette C3車頭上——旁邊是他被斧頭劈爛了的、可憐的小羚羊。

「……………………」李爾那簡直震驚的說不出話。

「一起上路吧，我載你。」凱西爾愉快的說，小玳瑁從車裡跳出來，跑向李爾那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