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份量的食物很快地便被清空了，凱西爾離開後沒多久，李爾那也開車下山去購物。

玳瑁看起來是很習慣四處移動了，不需要呼喚就自己跳上了副駕駛座，一臉：副駕永遠是我的，誰都不許和我搶。

「嗯，你的你的。」李爾那寵溺的笑著，一邊發動車子。

吃了一個禮拜的三明治著實有點膩，在購物之前，李爾那找了一間看起來不錯的寵物友善餐廳吃飯，卻在門口巧遇了帶著黃金獵犬散步的老闆。

「嘿，山上過得如何？」老闆笑著對他打招呼。

「如果有浴室我會很感謝。」李爾那皮笑肉不笑的說。

「哦，這個可愛的小傢伙是誰？」老闆火速的轉移了話題：「看起來真眼熟。」

「另一間小屋的客人養的。」李爾那伸手撓了撓肩上的玳瑁。

「……我目前只有你一個客人啊。」

「我以為你說還有其他小屋出租？」

「可能我沒說清楚，是以後應該會有其他小屋，還在規劃。」老闆還在盯著玳瑁苦苦思索。

而玳瑁正兇巴巴的對著金毛獵犬嘶哈。

……老闆你還是別了，除了擁有一塊好地，你沒有甚麼經營的資本和腦袋。

不對，那不是重點，所以凱西爾到底……？

「我想起來了，這是穆勒的貓。」老闆像是中了樂透似的大叫一聲，把和玳瑁專心互瞪的金毛驚得一跳。

「穆勒？」

「凱西爾．穆勒，鎮上多數的人都認識穆勒，自從兩周前那件事之後，不認識的應該也都認識了。」

「那件事？」

「你帶著他的貓，我以為你和他很熟？」

熟你大媽，好好說話。

大概是看李爾那眼神不善，老闆很自動自發的把事情都交代出來。

簡單來說，凱西爾是當地小有名氣的樂團主唱，當地有玩音樂泡酒吧的人都認識他。

……好像是聽他提過一句練團的事。

李爾那沒打斷老闆，一臉你說我在聽。

「兩個禮拜前他們樂團的吉他手不知怎麼的死了，警方說是自殺，但是沒有遺書，據說穆勒衝進警局和警察大吵，還被拘留了三天。」

這信息量有點大。

「所以你和穆勒怎麼認識的？」老闆八卦完凱西爾的新聞，開始八卦到李爾那身上。

「你知道穆勒都在哪裡表演嗎？」李爾那完全沒有回應老闆的問題。

「通常都是在錢斯的酒吧，就第五街巷尾那間，」老闆很熱心的回答：「通常應該是晚上七點開始，所以我說你和穆勒……」

「謝啦。」李爾那毫不客氣的轉身走了。

他沒有去超市購物，但是他在寵物店買了幾個貓罐頭，轉而找了一家可以接受寵物住宿的旅館。

進了房間，李爾那躺在床上，玳瑁跑到窗台邊，用尾巴圈著自己，凝視著底下的街景。

李爾那在腦海中整理從第一次見到凱西爾以來的所有場景，嘗試把他們和新得到的資訊做結合。

事實：

凱西爾不是遊客，是當地人。
凱西爾每天不回家，都會跑到小屋和他擠一張床。
凱西爾是樂團主唱，樂團的吉他手死了，可能是自殺。

第一次見到凱西爾時，他沒有帶貓。
掉落懸崖時，凱西爾是面對他，仰面朝天往後倒的。

那不是跳水，是自殺。

發現了癥結點之後，原本模糊的一切就變得透明了起來。

其實很多線索就在那裡，只是太過微小，又或是他盲目得沒有看見。

他一開始的直覺就是正確的，只是怒氣影響了他的思考，進而懷疑自己的判斷。

——所以他才討厭生氣。

不過現在這樣就好了，溪流再次往他可控的方向運行，像是在紛亂的線團之中找到了頭，接下來只要花時間，都可以慢慢理順。

李爾那倒沒有甚麼被欺騙的感覺，畢竟凱西爾從頭到尾也不曾說過甚麼，雖然沒有真相，但也沒有謊言。

他只是讓李爾那一頭霧水的團團轉，還有自行解讀而已。

沉默是最好的隱瞞。

平心而論，這很有趣，李爾那似乎突然理解了那些推理愛好者或是密室逃脫玩家的心情。

一種其實頗令人愉快的沉迷。

晚上去看看凱西爾的表演吧。 他閉上眼睛。

七點的酒吧已經有點兒熱鬧了，一些客人已經吃完了提供的簡餐，正在飯後小酌。

李爾那掃視了一下：女孩子居多。

正常，畢竟凱西爾有著好腰好屁股，腿也挺長，還有迷人的綠眼睛，又是樂團主唱。

樂器已經架設好了，基本的爵士鼓、鍵盤，以及屬於主唱的直立式麥克風，幾個男孩子正在檢查音響和混音器之類的設備。

李爾那不餓，所以他挑了一個不顯眼卻又可以看到舞台的位置，等待凱西爾出現。

燈光沒多久就暗了下來，樂團成員們魚貫的站上舞台，貝斯手、吉他手、鍵盤手和鼓手，最後是凱西爾。

老闆說死掉的是吉他手，只是不知道是主奏還是節奏……但總之原本應該是一個六人團體。

凱西爾穿著一件深色的襯衫，領口的兩顆扣子沒有扣好，白色的肌膚在燈光和對比下特別惹眼，尤其是鎖骨下的陰影。

李爾那聽到女孩子們小小的騷動和笑聲。

是啊，是啊，我懂。

「好的，大家晚安，」凱西爾調整好了麥克風的高度後才向大家打招呼，聲音是略啞的慵懶，眼角帶笑：「我們開始？」

燈光全暗。

前奏響起，鼓點彷彿漸漸靠近的腳步聲，暗示危險的接近、經過調節的電子音彷彿狼群在遠處長嚎。

凱西爾的右手愜意的搭在麥克風上，襯衫的袖子看似隨意的捲在手肘附近，強調手臂的線條。

他一臉輕鬆地等待他的第一句 歌詞 。

『日復一日，躲避著日光，在陰影中徘徊，既不老，也不年輕。』

貝斯詭譎，在難以辨識的背景中彷彿狼群繞行的腳步。

『夜復一夜，與月光共舞，在離此遙遠之處，我可以聽見你的呼喚……』他將最後一句放得極輕，彷彿要將那誘惑從唇間吐出。

聲音低柔卻又嘶啞，若有似無的貼著麥克風，刻意讓人聽到他淺淺的呼息似的。
微開的嘴唇，讓人很想放些甚麼進去。

『我拋開我的理智，我的人心和靈魂。』

凱西爾的聲音陡然野了起來，微微昂起了脖子，像是野獸露出破綻企圖引人啃咬，下一瞬間又帶上了一絲甜膩。

『因為你可以逃，但你躲不了，』綠色的眼半閉了起來，像是在品嘗到口的美味，他的左手曖昧的爬上麥克風的支架，再以一種情色的手勢緩緩撫下：『……我將會佔有你。』

李爾那幾乎可以感覺到那歌聲彷彿誘惑的手指，輕佻的勾著他的下顎。

『拋開我的思緒，我的心和我的靈魂，因為我能感受到你的軀體，而我渴望更多——…』

隨著節奏，凱西爾以一種微妙的幅度微微晃動身體，李爾那注意到，他將襯衫紮得整齊，強調了窄腰與緊實的臀；
一條帶鉚釘的皮帶懸掛在他腿邊，隨著他的動作擺盪著，像是刻意要人去注意他那雙裹在牛仔褲中的長腿。

而那確實讓人有種衝動，想沿著他雙腿內側一路摸上，再狠狠分開。

這個人很善於利用自己的每個部分，從身體到聲音。李爾那想著。

最少，他確實讓李爾那感覺到了口乾舌燥。

『追尋著痛苦的氣味，每一個真相都成為謊言，我不相信我的自制力，當我聽見你的呼喚……』

本該充滿詭譎氣息的一首歌，硬是被他唱得誘惑情色，完全可以理解為什麼台下坐滿了女孩子。

……雖然他相信那誘惑力並不會僅針對女孩。

當晚凱西爾並不只表演一首歌，但李爾那並沒有繼續逗留。

他看夠了，而且他不想被凱西爾發現，但他也還無意回到山上小屋。

今天的訊息量有點多，他想要單獨靜一晚好好休息一下。

李爾那在採購完食物之後才回到山上小屋。

遠遠的，他看見凱西爾抱著吉他縮成一團蹲坐在前廊，臉垂得低低的，像是睡著了。

玳瑁喵了一聲。

凱西爾立刻抬起頭，眼睛下方有淺淺的陰影，漂亮的綠眼睛有一點血絲，一點都沒有昨天舞台上的神采。

像是斷翅的小鳥。

「……」凱西爾張口像是想說甚麼：「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他的面具掉落了。李爾那看著凱西爾，此時此刻他在李爾那面前彷彿透明，可以看到內裡的所有脆弱。

「食物沒有了，我去買食物。」李爾那掏出鑰匙開門，發現門好好的鎖著。

凱西爾有在鎮上應該有住所，他到李爾那這裡來並不是為了物理上的棲身之所，他只是想要有個人在身邊。

畢竟失去夥伴總是叫人難受的。

所以現在的問題重新回到—— 他要暫時收留這隻小鳥嗎？ 好像也沒甚麼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