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能感受到平靜裡醞釀著不安定，他與人群之間有道隔閡，那不是來自血緣上的疏遠，而是針對他的不信任。
在場擁有弗斯這個姓氏的只有他，和躺在棺木中的南尼德爾，而他和這個異母的兄長其實也說不上是親近。
其他人大多屬於他們的旁支家系，人們交頭接耳低聲談論著，在得知侯爵長子驟逝，而這位繼承人的親手足幾乎是同一時間被逐出家門，任誰都不會相信這只是個單純的巧合。

「好的，沒有問題。」站得直挺任由那些刺人視線扎在身上，接受了上前來的所有慰問跟打探，聽到卜朝雲叫住自己便禮貌一笑給出回應。

拿起了紙張一一向塞西確認流程，卜朝雲重複前幾日和對方一起安排的流程，再次的和對方確認沒有需要更改或者調換的部分。
「您放心，您只要致詞就好，其他的事情都交給我們就行了。」確認完畢後卜朝雲將紙張折整齊，放到了自己西裝的內袋裡，微笑的向對方說道：「您這幾天辛苦了。」

卜朝雲依稀能感受到葬禮現場的微妙氣氛，除了直系家族當中只有塞西一個人處理所有的事情，沒有其他人陪同外，今日來到現場慰問的人和塞西有些說不出的隔閡——更別說他這幾天隱約聽到了關於亡者的臆測。
他沒有過問家屬這些事情，畢竟死者為大，他唯一的工作就是好好送對方最後一程。

「瞭解了，您們也是辛苦。」預先走過一次安排的流程，對方在每道細節都很謹慎沒出過差錯，對家屬應對上也得體，專業和服務品質是沒話說的。

給予肯定的評價過後，塞西抓住空檔到後面的房間裡休息，一坐下疲憊的感覺便湧上來，他閉著眼，一面在心裡複誦致詞，一邊覺得沒什麼真實感，最近實在發生了太多事，讓大家都錯手不及。

時間差不多了，塞西也沒讓人等著，致詞時不外乎就是向所有前來的人表達感謝，而自己還不夠瞭解南尼德爾，所以只是平鋪直敘地述說生平，沒有在他敏感的政治立場多加著墨。

連自己都覺得這種致詞有夠沉悶，結束以後，塞西到外頭透氣，他叼著菸倚在牆邊，望著眼前的景色，思緒不知道飄去了何方。

儀式開始後，卜朝雲的嘴角再也沒有揚起過，他的表情在工作時總是凝重的，或許是氣氛關係，也有可能是他本性如此，他才能做的如此自然。

葬禮的流程沒有和他人的不同，請亡者的親朋好友上來致詞，回憶著與對方的故事，之後大家簡單的吃點東西聊聊天，最後葬儀社和家屬前往墓地下葬。
在葬禮結束後的休息時間，站在一旁的卜朝雲發現今天的唯一的直系家屬消失了，他本不應該去干擾家屬的情緒，他還是卻踏出腳步去尋找消失的身影。

不出所料的在外頭發現了塞西，對方倚靠著牆面抽著煙，卜朝雲見狀向對方開口：「我們這裡是禁止抽菸的。」
「不過呢，你剛好遇到這裡現在管這裡的人。」扶著牆面，卜朝雲踏出腳步往塞西的方向走去，「所以我決定包庇你。」

從西裝的內袋中掏出了煙盒，從中抽取一支後卻找不到打火機。
「能借個火嗎？」

沒料到自己只是離開一會就有人找上門，對方出聲讓他不明顯地輕顫了一下，險些弄掉夾在指間的香菸，塞西轉頭看向卜朝雲，報以一個禮貌不失尷尬的微笑，「讓你逮到我做壞事了。」

從西裝內袋掏出金屬外殼的煤油打火機，在這個時代已經幾乎見不到有人拿這種古董了，他叼著菸騰出手為對方點火。

「裡面狀況還順利嗎？」像是問起對方出來找人的原因，收起打火機他吐了口菸說著。

火光染上了紫色的眼瞳，白色的煙緩緩升起，卜朝雲遠離了火源，拿著菸吞雲吐霧了起來。
「啊......舒服。」卜朝雲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他的打火機被秘書沒收了，說是他每次都會用去抽一根當作藉口，逃避他不想要做的工作，而今天的狀況盛大到不容許卜朝雲離開任何一秒，所以這是他今天的第一支菸。

「嗯，很順利，真的很謝謝您的配合。」盯著香菸燃燒的菸頭，卜朝雲再度拿起又抽了一口，「不過裡面的閒言閒語倒是也沒有停過。」
吐出菸後，卜朝雲轉頭看向塞西，想要從對方的反應中讀出情緒。
嗯......？怎麼覺得這麼一近看，好像除了在這次葬禮外見過對方？

「喔？聽到些什麼事呢……」依舊掛著無害的笑容，他轉頭迎上卜朝雲的目光，回以同樣的試探。
只是這一望眼前的人似乎和記憶裡的某張面孔重疊了，而且對方這個盯法也和方才開口時有些不同，塞西轉過身略帶疑惑地詢問：「冒昧請問，我們以前見過？」

大概兩、三年前吧──在某間酒吧突然被拉上台、莫名和人共舞一曲，然後就被留在台上。
雖然覺得無所謂，他也玩得夠盡興，但當時被錄下的影片是朋友們三不五時就要拿出來洗他一臉的黑歷史。

想了想便用即時訊息聯繫了友人，跟對方要了那段影片，然後猶豫著是否要播放。

「嗯......我只聽到大家都說您哥哥離世的有些突然。」他說的是實話，這幾天他忙的連好好休息的時間也沒有，能抓緊空檔休息就稍微在車上瞇一下，知道的事情並不多。

聽著對方的疑問，卜朝雲疑惑的看著對方。
他確實覺得塞西眼熟，但不存在於任何一個他見過的人裡，他一直自詡記憶力很好，應該是過目不忘他人的臉才對。

「不，您認錯了吧。」回以一個微笑，在塞西叫出通訊器的空檔，卜朝雲還在努力的翻找他的記憶，「我不記得有在其他地方遇過您。」

「是這樣沒錯。」塞西收回視線，既然沒聽到太敏感的話題就不需要他多作解釋，也沒多問的必要，相信眼前的人是有分寸的，「所以多虧有您們協助才能如此順利。」

他又仔細端詳了會，幾乎肯定是本人了才播放影片，「要說這是你的手足，我也會相信的。」
挑了段特寫鏡頭，刻意暫停在對方的面容上，然後將畫面放大，用指尖轉動展示了幾個角度，最後目光又回到卜朝雲身上，笑得意味深長下了個結論。

「瞧這相似程度……雙胞胎？」

手足？他和他哥哥長的完全不是同一個人生的樣子......雖然真的是不同人生的就是了。
當塞西按下了播放鍵，熟悉的酒吧場景出現在畫面上時，卜朝雲皺起了眉頭，而看清楚在台上跳舞的人，呆楞的他一時沒拿穩菸，掉落在了地面上。

『能請您幫我一個忙嗎？』
『那要看是什麼忙了？』
那天的回憶頓時湧入他腦海裡。

「呀！等、等等......不要播了！」崩潰的連站都站不好只能蹲在地面上，空著的雙手捂著自己的臉，逃避剛剛對方所播放的影片和看向自己的視線。
那時候的卜朝雲看起來比現在好上太多了，當時跳舞練出來的精瘦體態和現在瘦弱的身體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以為自己都把以前做蠢事的紀錄都刪除了，沒想到還能看到自己以前的蠢樣......但那時候的他身材好好......好懷念。

「你還好嗎？我無意要刺激你的，就只是……」沒想到人反應這麼大，像突然遭受打擊似的，關掉畫面後他在卜朝雲面前蹲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解釋還是先關心對方。

「不過還真是奇妙的緣份。」當對方是默認了，塞西感嘆了一句，體型的落差讓他沒在第一時間認出卜朝雲，但同時也感到慶幸，不然整場喪禮他的心情恐怕要更複雜了。

「沒事的.....我只是覺得......很丟臉。」捂著臉的雙手稍微移開，露出了紫色細長的眼瞳，想起了之前的所作所為，臉頰忍不住的發燙。

「抱歉，那天我喝醉了......還把你丟在台上......」手還是沒有全部離開臉，卜朝雲緩緩的站起身，為自己那天失禮的舉動道歉。

或許應該口頭描述就好的，他想。

「是我唐突了，還請見諒。」雖然說了沒事，但面前的人看起來還是很在意，塞西別開視線，起身退到原本站的位置，識相地留了個人空間給對方。

「那個啊，不是什麼嚴重的事。」用較輕鬆的語氣安撫，半開玩笑說著：「拍那影片的人可沒說過半句抱歉。」

「這種東西就不用留著浪費網路資源了......拜託他們刪掉吧。」感受到臉不像剛剛一樣發燙，捂著臉的雙手終於放下，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撿起了剛剛掉落於地面的煙蒂，握在手中。
想著要不要在抽一根，但卜朝雲忍住了自己的煙癮，雙手環於胸前。

「不過現在的您和那時候並沒有太大的改變。」記憶中的臉和現在並無二致，只是好像......體型又變得更高大了一些？
反倒是自己改變了很多，眼下的黑眼圈深了一些，體態消瘦了一些，臉上的皺紋好像也多了幾條......不過這些都已經被他臉上的化妝品修飾過了。

「好吧，本來還想問你要不要的。」誇張地嘆了口氣，擺出一副「你的損失」的表情。
至於會不會要朋友刪除……當然不會，這樣要求不就告訴人自己很在意了嗎？

「也沒有過多久，當然沒什麼變化。」不過那只是他的外貌，其他很多事都改變了。

對方和過去相比倒是變消瘦了，塞西看在眼裡只是沒說出來，「你這麼說是覺得自己改變很大？」

「真的不用了。」鄭重的拒絕了塞西，卜朝雲沒有辦法想像這個影片放在他的網路空間裡面，不小心被下屬或者朋友翻出來會發生什麼事。
「嗯......應該變好看了吧？」面向塞西轉動著自己的臉龐，開玩笑似的要向對方展示的差別。
隨後又帶著微笑馬上改口說道：「其實沒有變好看，只是變稍微瘦一些而已。」

認真回應玩笑話的人也不是沒見過，塞西只是調皮地笑著，然後挑了挑眉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說的算，不過……」
眼角餘光撇見出口處出現了個人影，正對著這裡一邊動嘴一邊比劃著，或許是認為在談重要的事才沒出聲打斷他們。塞西從那位工作人員比手畫腳間讀懂了意思，於是改口對卜朝雲說：「似乎有人在找你。」

疑惑的順著塞西視線的方向看去，一個穿著正裝的女子正在動嘴像是在和卜朝雲說什麼，從嘴型來看是在用東方的語言罵人。
「啊，糟了。」被抓包偷溜出來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想要去除身上得煙味，但毫無用處。
「塞西先生，我們晚點再聊吧，我得先回去了。」微笑著向塞西說道後，往少女的方向跑去。

「朝雲哥！你又偷抽菸！不是把你的打火機沒收了嗎！」少女的聲音響遍了整個殯儀館，隨後卜朝雲又被拖回了他原本該在的位子。

後面的葬禮過程很順利，平安的將亡者下葬後感謝所有賓客的到來，今天的葬禮依舊完美的結束了。
成功拿回了打火機的卜朝雲到外面點起了一根菸，站在窗外看著員工們收拾著場地。

塞西揉揉耳門，有些同情卜朝雲的耳膜，進入室內他低頭看了下錶上的時間，也就不難理解那位女士為何發這麼大的脾氣了。他們跑出來早就超過一根菸的時間，身為親屬他覺得自己實在太不應該。

等到喪禮結束，塞西向工作人員借了更衣室換掉那身黑色晨禮服，步出殯儀館，看見卜朝雲又在同一個位置抽菸忍不住開口：「我記得這裡好像禁菸？」

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他轉過身看見塞西已經將剛剛那套正式的服裝換下。
「讓你逮到我做壞事了。」卜朝雲揚起了一個微笑，學著剛剛塞西的語句。

看見工作人員的收拾方式錯誤，卜朝雲叼著菸在窗外向室內的人比手畫腳，自己只是在外面看著，指揮著裡面的人做事。
「您這幾天辛苦了。」卜朝雲轉向了塞西，緩緩吐出白煙，微笑著和對方說道。

這都學些什麼了……

「我什麼都沒看見，那句也請當作我沒說過。」怕對方就這樣學來到處亂講，塞西撇開視線想否認自己講過那樣的話。

「都過去了。」眸裡僅有一縷微光閃爍，游移的眼神參著複雜情緒，最後落在了墓園的方向。

天色漸晚，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開始翻找口袋，然後摸出一張粉紅色的傳單，笑盈盈地遞到卜朝雲面前，「既然結束了，讓我請頓飯如何？」

微笑著接過了傳單，只定眼看了標題的「甜蜜市集～期間限定」幾個大字，卜朝雲不懂為什麼要把市集的名字取得這麼肉麻，但絲毫沒有想要理解底下的活動內容。
「好啊，不過別想這樣賄絡我，您的治喪費用並不會減少的。」開著玩笑將傳單遞回給了塞西。

「那等等坐我的車去吧，但可能要麻煩您稍等我一下，我去換個衣服。」
把塞西丟在原地，卜朝雲快步的走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習慣在辦公室裡放一套輕便的衣服，然而今日好死不死帶來的衣服和那日影片當中的相同。
無奈換上黑色襯衫和黑色牛仔褲，走回到原處時，工作人員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向工作人員確認過可以離開後，小跑步到了站在殯儀館外的塞西身邊。

「久等了，我們走吧。」亮出了自己的車鑰匙，不忘補充關於自己的衣著：「我這裡只剩這件衣服了，不是故意要穿的。」

「哈哈，若是改變主意了務必讓我試試。」
趁著卜朝雲去換衣服這段時間看起上面的內容，讀完以後，總算明白給這張傳單的人為何要他攜伴再前往了。

不過他們只是去市集吃點東西，塞西無所謂地把紙張折好放回口袋，開啟通訊器讓他的司機先回去，抬眼就看到小跑步過來的卜朝雲，認出了他穿什麼難得的露出驚訝表情。

「希望你不要又把我丟在某個地方，拜託了。」有鑑於前科，塞西微笑著半認真地提出申明，然後跟隨對方上車。

笑笑著沒有回應塞西提出的申明，在確認過對方上車且繫好安全帶後，卜朝雲發動了車子，將車子退出停車位，隨後驅車前往了市集的地點。
一如既往，卜朝雲用著危險的開車技術，違反一堆的交通安全規範且罔顧乘客的行車品質，平安的到達了目的地。

停妥了車輛，卜朝雲下了車關上車門後，定眼看了眼前市集的。
粉紅色？愛心？這些和他沒有任何相關的浪漫元素充滿了整個市集，穿的全黑的他和眼前的地點格格不入。
「這是......？」看著眼前的市集，卜朝雲突然理解了為何標題上會寫著「甜蜜市集」四個大字。

對方究竟違反了多少交通安全守則，塞西在副駕駛座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原本放鬆靠著椅背，到下車的時候，已經變成不太優雅地抓著椅墊和車門框的姿勢，如果這是台敞篷車，估計他早就把皮革座椅給掀了。

「比我想得還要更花俏。」稍微整理了衣著，扣上西裝單扣，對眼前這與他們形成明顯對比的市集反應不大，「是說我有點好奇，讓你載過的人有沒有說些什麼過？」應該不是只有他覺得剛剛的體驗很可怕吧？

「嗯......很多人稱讚我開車像是我們公司的靈車呢。」回想著坐過自己車的給的評價，但卜朝雲好像誤會了什麼。
走到了市集的大門口，向工作人員道謝後，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
其實他不太愛戴飾品的，有些為難的拿著一會後，露出了妥協的表情後，還是將飾品戴上。

「我們先從哪裡開始呢？塞西先生。」左右環顧著市集，五花八門的讓他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逛起。

太中肯了無法反駁，只是這怎麼聽都不像稱讚。

「開靈車的話，你會是個好使者。」去鬼門關前繞一圈回來，他笑著並心懷感激收下加持過的飾品。

「都下班了，可以不用叫我先生的。」停下腳步轉向對方說著，稍微思考了下環顧四周，「先吃東西吧，之後再看你想繼續逛還是回去休息。」前往不遠處的餐廳時，不小心被纜線絆到。

借貼一下

被提議改稱呼，卜朝雲也欣然答應。
和對方一起步行前往餐廳時，身旁的人突然被纜線絆倒，卜朝雲伸手想要去扶塞西時，卻因為腳步同樣不穩，兩個人一起摔到了地面上。

跌落到地面上時，卜朝雲露出了吃痛的表情，後腰直接撞擊到地面的疼痛令他皺起眉頭，幸好地面是柔軟的草皮，才沒有傷得太嚴重。
「你沒事吧？」詢問道壓在自己身上男子，卜朝雲實著感受到了對方高大身版的重量，好在平日的工作要抬的東西比現在的重量大上許多，卜朝雲還能勉強把對方扶起。
好不容易兩個人都站起來後，腳步沒有很穩的卜朝雲，又被電纜絆倒了一次。

幸好反應夠快才沒整個人壓上去，為了避開手肘撞在對方身上硬是轉移了著地重心，變成一個彆扭的姿勢雙雙接觸地面。

「我沒事，非常抱歉。」這下肯定很痛。這是塞西跌在對方身上的第一個想法，起身後，正想關心卜朝雲的狀況，卻見人同樣被纜線勾到。

反射就用雙手攔腰抱住，把即將傾倒的人拉回讓他站穩腳步，然後有些尷尬地鬆手。
「有沒有哪裡受傷？」

同樣也有些尷尬的卜朝雲脫離了塞西的雙臂後，轉過頭見到了自己的襯衫和牛仔褲都沾上了塵土，他用手掌將大多數的塵土拍掉，在稍微活動了自己的腰部。
「沒有，我沒事。」在確認自己沒受傷後搖了搖頭，回答道塞西。

「我們走吧，直接去餐廳。」這次小心的跨越過在地板上的纜線，平安的到達了餐廳的門口。
翻閱著門口的菜單，卜朝雲注意到旁邊的看板上寫著期間限定的優惠，他沒有主動向塞西提起要使用優惠，比起要做這些事情，他寧願選擇多付一點錢。

沒多注意打折內容，塞西專心盯著菜單陷入了選擇困難，要不是身邊有人他肯定會翻上一段時間。

入座後發現桌上也貼著活動資訊才仔細去看，抬眼環顧四周，見所有人都牽著手用餐，他瞇著眼勾起了嘴角。

既來之，則玩之。他一向喜歡活動，現在只差對方同意。

「店裡似乎有特別的活動。」指了活動資訊又接著說道：「看其他人都牽著，像我們這樣反倒突兀。」
「配合氣氛一下，你覺得如何？」沒給人時間多想，塞西晃晃手招服務生過來點餐。

聽著塞西的提議，卜朝雲沒有馬上答應，還在猶豫時對方直接招手請了服務生過來，他只好將放在大腿上的左手放上了桌面，冰冷的指尖遲疑了一下才扣上塞西的手指。
牽個手而已，也沒什麼的。

儘管告訴著自己這沒什麼，卜朝雲還是有些尷尬的撇開了視線，紫色的眼瞳看著放在桌面上的菜單，向前來的服務生點了一份清炒的蛤蠣義大利麵和冰紅茶。
牽著手的卜朝雲明顯的不自在，他除了和人打招呼握手外，沒有什麼機會和人拉著手那麼久，也知道自己的體溫過低，怕引來對方的不適，卜朝雲開口向對方說道：「抱歉，我手有點冰。」

「放心，我不介意。」服務生離開後，他笑了笑觀察眼前的人，這倒是完全顛覆當初酒吧見到對方時的印象了，當然還有剛剛開車技術豪邁的那一面。

「當成時間比較長的握手就好，白天那個自信幹練的卜經理呢？」看出了卜朝雲的不自在，就不再捉弄，改成對人精神喊話。

「覺得這樣不好用餐的話，要我放過你也可以。」想著對方或許是不好意思拒絕他，塞西主動找了理由，也拐個彎承認了自己就是故意的。

放過他？所以這是故意的嗎？
捕捉到關鍵字的卜朝雲揚起了一個微笑，不同於剛剛不自在的樣子，恢復到了對方口中精明幹練的形象，微笑向對方說道：「謝謝你的關心，但是這樣我也能好好吃飯的。」

「反倒是你才不好用餐吧？」指尖指向塞西空著的左手，擔心左手不是對方的慣用手，不太確定這樣是否會影響對方的用餐。
他們點的餐點也跟著送上，店家還多招待了一份。

「不必擔心，除了寫字影響都不大。」用非慣用手流暢地拿起餐具使用，看起來絲毫沒受影響。

兩人吃的差不多以後，服務生送上了招待的聖代。不意外的看起來一人也能解決，只夠情侶打情罵俏的份量。

「這杯給你，你吃甜點嗎？」塞西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將聖代往桌面中間移動，但似乎沒打算動手。

「不了，我不吃甜食。」將聖代推回去給了塞西，除了酸甜類的飲料和食物，他並不愛吃甜食，尤其是精緻澱粉和奶類的食物。
「這種東西吃了......會發胖的。」眨了眨紫色的眼瞳，卜朝雲向塞西說道。
他還保留著大學時維持纖細體態的習慣，儘管現在可以說是病態的瘦，但目前的他也沒有想要增重的想法。

原本要收下對方推來的聖代，聽見下一句話臉上笑容瞬間凍結，「你這樣講我怎麼吃的下去。」

雖然有健身的習慣，但最近過得較以往放縱，體重上升他早有自覺，不需要別人再次提醒現實的殘酷。

「……還有想吃什麼嗎？」指尖輕敲桌面，嘆了口氣說道，望著那杯聖代的眼神空洞，顯然沒了食慾，「既然我請的，不多吃點你很虧喔。」

「不了，這杯都還沒吃完呢。」拒絕了塞西在點餐的提議，卜朝雲基本上已經八分飽了，他並不認為自己還需要在多加點食物。
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影響到了對方的食慾，不喜歡浪費食物的他將聖代拿了過來，舀起了一勺滿是巧克力醬的香草冰淇淋，放進了嘴裡。
連吃了兩口後，卜朝雲舀了一匙放到塞西的眼前，眨了眨紫色的眼瞳問道對方：「嗯......蠻好吃的，你真的不吃嗎？」

甜死人了，拜託你快吃掉不要浪費。卜朝雲心想。

「別勉強……」還來不及勸說，對方就吃了起來，甚至舀來放在他眼前。

不過這話怎麼聽了有種在哄偏食小孩吃青菜的錯覺？

塞西同樣不喜歡浪費，只是也不會堅持要吃完就是。盯著那匙冰淇淋猶豫了會，還是沒有想嘗口的慾望，但他也不想表現得太過難搞。

「你餵我就吃。」塞西挑了挑眉笑著，這樣要求應該夠卜經理丟下湯匙走人了吧？

……希望他會。

想著塞西應該是沒有食慾，卜朝雲收回了湯匙，放進了自己的嘴裡，全程幾乎是皺著眉頭將聖代的杯子清空，隨後拿起了一旁的水杯一口氣的喝完全部。
「......我們走吧。」食用完畢後，卜朝雲和對方一起站起身，等對方結完帳後一起步出了店門。

「今天謝謝你請客，下次我在請你吧。」微笑著再次向對方道謝，卜朝雲舉起了兩個人還牽著的那隻手，問道對方：「現在應該可以放開了吧？」
突然間穿著布偶裝的工作人員走向兩人，訪問道：「？」

「不會，不好意思讓你勉強了。」停下腳步側身面向卜朝雲，人潮開始變多了，總覺得不牽好對方人會就這樣被沖走，不過既然提了就這樣吧。

剛鬆手就有個穿布偶裝的工作人員靠過來，可能是因為他突然停下來的緣故。

「最有魅力的地方，應該是跳舞很厲害吧。」臉上依舊是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接著補充道：「還有容易被激到。」

「......我才沒有。」聽著塞西的補充，卜朝雲反駁對方的話語，但同時又對對方稱讚自己的舞蹈而感到開心。

「嗯......他整個人都很有魅力。」他努力的想了想工作人員的提問，最後回答了這個答案，他是真的認為對方能這樣被形容。
像工作人員道別後，卜朝雲提議去前面的地方逛逛，走路速度比較快的他，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將塞西丟在身後，轉過頭來時已經找不到紅眼男子的身影。
「塞西？」卜朝雲站在原地，喚著對方的名字。

人真的有夠多。
默默在心裡嘆息，卜朝雲不只開車快連走路都一樣，剛剛應該繼續牽好他的。

環視四周不見人影，人流也沒有要減少的跡象，這下是否要回服務台請工作人員幫忙廣播找人……

還是不要吧，太丟臉了……不管是對他還是卜朝雲都是。

塞西繼續往前走了一小段，打算再找不到人就換用通訊器聯繫對方。

『希望你不要有把我丟在某個地方，拜託了。』
想起了對方出發前向自己提出的申明，卜朝雲感到一陣抱歉。

擔心自己的教程過快兩個人的距離越拉越遠，卜朝雲決定站在原地等對方經過，在拿出了通訊器，叫出了工作的聯絡人清單，尋找著塞西的聯絡方式。

幸好卜朝雲站的位置蠻顯眼的，沒過多久就見到熟悉的人影。

「找到你了！」見對方低頭看通訊器，塞西趕到後，伸手在人面前晃了晃。

「你站在這裡是……？」稍微讀了一旁的活動說明覺得這大概是市集裡的魔王關了。

找到了原本要找的人，卜朝雲關上了通訊器。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把你丟在某個地方的......」把塞西向自己說的話放在了心上，卜朝雲誠心的和對方道歉。

「瑛韻很喜歡這種餅乾，想說可以贏一些回去給她。」卜朝雲口中的女子總是拿這個來當零食，有時候禁止他抽煙時還會塞一根到他嘴裡給他解饞，但卜朝雲不太理解這種沾著醬料的長型餅乾有什麼好吃的。
「能陪我一起玩嗎？」轉過頭詢問道塞西，他依舊沒有認真看過任何規則，心裡只想著要贏得遊戲。

而當站上場時，他心裡只有無限的後悔。

「人多難免的，不要道歉。」嘴角抿著柔和的弧度，他們就只是被沖散的，並沒有卜朝雲說的那麼嚴重。

塞西有些困惑地輕皺了眉頭，投向對方的視線在看清他的神情後終於是理解了，這不是在開玩笑。
連牽手都會尷尬的人在說什麼……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遲疑了會才答應，但讓他顧慮的點卻是那個吃相的問題。

咬了一支草莓口味的，稍微彎下身體好讓對方能接著。

正想拿起一支時，塞西卻咬了一支草莓口味的餅乾，彎下了身到他的面前。
卜朝雲紫色的眼瞳滿是困惑，轉頭過去看了遊戲說明，再看看一旁的其他組別，才意識到了自己又做了一件蠢事。

「等等、我以為這是一個人自己玩的......」卜朝雲抱著頭在原地不知所措了起來，他後悔主動邀請塞西一起玩這個遊戲，卻也拉不下臉反悔。
最後他還是咬上了餅乾的另一端，紫色的眼瞳閃爍不定，不知道該把視線和懸空的雙手擺在哪裡，而當計時開始後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前進。

盯著面前的人經歷內心煎熬的舉動緩緩瞇起眼，無聲地催促他快決定要棄權還是接受挑戰，因為計時就要開始了。

和卜朝雲的不知所措相反，塞西毫無緊張感的抓起對方懸空的雙手就往自己肩上搭，好讓人能控制他的高度，而他就把手背在身後，垂下視線看著Pocky將它一口口啃掉。

搭上了塞西的肩膀，卜朝雲還要墊起腳尖才能和對方平行，他所幸閉上眼睛裝死，相較於對方的速度較為緩慢，但還是有在慢慢前進著。
或許是因為他的速度，在計時結束時兩個人只達到了十根的數量，對於這樣的結果卜朝雲感到有些扼腕，卻也知道如果自己在加快一點速度或許就能拿到獎品。

「拿不到有點可惜呢，不好意思讓你陪我玩這樣的遊戲。」卜朝雲對揚起了無奈的微笑，再度向塞西道歉。

「不想玩我大可拒絕的。只是好可惜啊……」見對方笑得有些無奈，他很自然地轉移話題，像是不經意的問道：「如果成功了，真好奇你提到的那位會不會問你怎麼拿到的。」

離開後，經過市集的休息區發現。

「這倒是不會，不過她一定又會覺得我做了什麼要她幫忙收拾的爛攤子吧。」
雖然這麼說著，但他老是買東西給對方不過是自己想花錢罷了。

今日穿著皮鞋站了一整天，卜朝雲受過傷的膝蓋有些不適，想著自己還能在撐一下就沒有主動提議要停下來休息。

「不是說你，但我感同身受。」換成是他兄長，塞西也會這樣覺得的。

「那裡有個空位，要休息一下嗎？」想想對方今日也站了整天，即使自己沒需要還是開口詢問了卜朝雲的狀況。

「不了，我還.....唔。」正想拒絕對方的提議，膝蓋傳來的些微刺痛令他發出了悶哼，不適的皺著眉頭微微彎下身，手指覆上了右邊的膝蓋。
過了一會後情況並沒有好轉，卜朝雲放棄了掙扎，努力的揚起了一個微笑後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當坐到座位上腿伸直時，得到舒緩的卜朝雲長嘆了一口氣，他用手去按摩了自己抽痛的地方。
「你真的不休息嗎？我還可以站的。」抬起了頭問道對方，儘管自己狀況不佳，卜朝雲還是不忘塞西的情況。

「我想是我更有餘裕說那句話。」原本不打算過問對方私事，正想著要如何勸人回去休息，聽到卜朝雲明顯在逞強的話便轉向對方面對他。

「你的右邊膝蓋在痛。」簡短陳訴事實，看著人的雙眼像是在詢問他詳細情況。

「其實這也沒什麼的，受傷過打了鋼釘而已。」嘴角勾起的弧度看起來滿不在乎，輕描淡寫的帶過話題，「不太能站久跟走久外，沒有對生活造成什麼不便。」
當然也不能跳舞，但卜朝雲沒有說出口。

稍微再伸展了一下右腿，確認過自己的行動沒有受到疼痛的限制後，又站起了身。
「走吧，我們還沒逛完呢。」依舊帶著微笑看向塞西。

聽完更不放心了，連他都幾乎站整天，相信卜朝雲也差不多……

「那麼我們往停車場的方向逛吧。」雖然沒接受對方的說法，但還是做出了讓步。

「那間店好像很有趣。」見到旁邊寫著默契大考驗的關卡，他指向另一邊的店面，不需要什麼考驗，看起來門檻還比較低一些。

隨著塞西指著的方向，卜朝雲和對方一起步入了店裡，內部擺放了許多的道具還有幾台拍立得機器。
隨意的在店內光著，卜朝雲隨手拿起了一個配合他髮色的貓耳，戴到了自己的頭上。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人臉長著貓耳這樣不協調的畫面，卜朝雲皺起了眉頭。

「這是.....這樣用的嗎？」手指著頭上的道具，帶著疑惑歪著頭問道對方。

遠看還以為是禮品店－－至少不是賣紀念品的那種。

跟在卜朝雲附近晃，看著對方拿起貓耳試戴便好奇的湊過來看。

盯著對方一陣沈默，他今天才知道原來被戴貓耳的人歪頭看著會這麼有殺傷力。

「哎呀，真適合你！」語氣帶著莫名的愉悅，即時阻止了可愛兩個字脫口而出，然後自顧自的就走去櫃檯結帳。

卜朝雲不理解著塞西為何語氣如此愉悅，還說很適合他，他認為自己帶著貓耳是個不協調的畫面。
而當對方走向櫃檯要結帳時，意識到對方要做什麼事情時，卜朝雲快步跑向對方拉住了對方要結帳的手，大喊道：「等等！你要幹嘛！我只是試戴！」

伸手就要去拿掉自己頭上的貓耳，還順道指著一旁擺放的其他道具，說道：「我都戴了，你也要戴給我看。」

「你也看到了，請務必讓我買單。」回答得很是自然，掛著過度燦爛的笑容，把對方準備要摘掉貓耳的手給按了回去。

「那樣會破壞我的髮型的，你不能讓我頂著糟糕的儀表在外面晃。」仍是毫無破綻地輕鬆笑著，開始設法為自己開脫。

本想著要反駁塞西的話語，才想到自己的頭髮根本就只是飄散在額頭前，和對方精心梳上去的油頭不同。
無力反駁的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塞西結完帳，而他頭上還是帶著貓耳......總覺得他今天不斷的在妥協、底線不斷的在後退。

店員親切的詢問了需不需要幫兩個人拍拍立得，卜朝雲想要拒絕，但還是轉向了塞西的方向，細長的紫色眼瞳盯著他像是在詢問意見。

他其實沒有很喜歡被拍，只是不到會抗拒的程度就是。

「我想……我就不用了，你呢？」同樣轉頭看著身旁的人問道，只要貓耳還戴在卜朝雲頭上，其他就都無所謂。

「我也不用，那我們走吧。」感激的向店員到過謝後，步出了店門。

行走在路上時卜朝雲注意到了投向他的視線，他只能低著頭逃避著那些視線，這樣真的太丟臉了，早知道他就不應該妥協的。
「你的興趣好奇怪......我戴起來又不好看，不懂這種東西有什麼好的。」小小聲的抱怨著，但其實也是他妥協了才會造成這樣的情況。

「不是、這跟興趣還是有段差距……」不知該從何解釋，他收回視線決定對此事保持緘默。
「審美是主觀的，所以我覺得好看。」

看來就快繞完市集了，不知不覺中已經回到剛入場的那個地方。在兩人面前是座巨大的摩天輪，塞西停下腳步抬頭看著頂端對卜朝雲說：「你會怕高嗎？」

「......你覺得好看那我就戴著吧。」不再去追問塞西為何要讓自己戴著道具，至少確認過對方是真的覺得好看，而不是在整他。

同樣抬起了視線，卜朝雲搖搖頭，示意自己並不害怕。
「那要去坐嗎？感覺風景很好呢。」

「好，上去看看這附近的街道。」
想想也很久沒坐過摩天輪了。塞西在對方對面坐下，調整了個舒適的坐姿，偏頭看著窗外。

「如果我睡著，記得叫醒我。」半開玩笑似的叮嚀著，視線又重新回到卜朝雲身上。

轉頭欣賞著外面的景色，零星的亮光映照在卜朝雲紫色的眼瞳，嘴角勾起了一抹開心的微笑。
像是不滿足於眼前所見般，他站起了身整個人趴在了玻璃窗上，俯瞰整個市集和周邊的道路。

或許是整個空間沒有通風，緩慢旋轉的摩天輪也帶給了卜朝雲一陣暈眩感，稍微扶緊了摩天輪的門把，轉過頭向塞西說道：「好像有點通風不良呢，我有點頭暈了。」
不認為自己會多麼的嚴重，卜朝雲沒有回到位子上，只是看著底下的風景。

見對方頭戴貓耳整個人趴在玻璃窗前，塞西的嘴角不受控地上揚，直到卜朝雲轉頭他才快速移開視線，盯著窗戶玻璃上的倒影看。

「你會不會太興奮了。」他失笑，稍微往對方位置坐近了些，「要怎麼看都行，就算暈倒我隨時能接住你的。」

「不用擔心，我不會暈倒的。」沒有特別理會塞西說的話，只是忽視那陣暈眩感，看著底下來來往往的車輛，表情裡透露出了一點興奮和愉悅。

摩天輪還轉不到一半，暈眩的感覺慢慢的加重，卜朝雲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黑色髮絲底下的額頭佈滿了冷汗，握著門把的手輕輕顫抖著。
「我想......我還是回位子上好了......唔。」揚起了一個無奈的微笑，本想回到位子上的他，才剛踏出一步卻因為失重感而往一旁倒去。

沒想到對方上一秒還很有興致黏著玻璃不放，現在就真的失去重心倒下，幸好塞西有坐近些才能及時接住對方。

不是挺費力，他一手就能輕易支撐這個重量，感受到這副軀體有些無力，他忽然覺得卜朝雲纖細的好像一用力就能掐碎似的。

托著人後腦勺避免撞到，塞西輕手輕腳扶住對方坐回位子上，「閉眼休息會吧，你也忙整天了。」

被對方扶回到位子上後，卜朝雲閉上眼睛乖巧的點點頭。
將腿放到座椅上抱膝坐著，頭倚靠在自己的膝蓋，紫色的眼瞳時不時睜開看著外面的風景，過一會又因為暈眩而皺起眉頭，閉上了眼睛休息。

「今天好像給你添了很多麻煩。」視線再度飄向窗外，卜朝雲用帶著倦怠和不適的嗓音向對方說道，從剛來到市集就被絆倒到剛剛對方還接著自己，他認為今日麻煩塞西太多了。

「有嗎？」開口時視線才從窗外回到對方身上，想了想不覺得有哪裡麻煩，更何況還是自己提的邀約。

「在頭暈還胡思亂想不會好喔。」眼角餘光瞄到了卜朝雲還是不老老實實地休息，一直想要看外面，塞西實在搞不懂他怎麼如此執著，但依然是放任他去。

「我只是不太擅長在外面休息。」沒有什麼安全感的他，在各式各樣的公共場合他都無法好好的闔眼休息，更不要說是入睡了，紫色的眼瞳時不時就會張開，確認著自己身處的環境是否安好。

將腿放回於地面伸直，卜朝雲又換了個姿勢倚靠著玻璃，努力的閉上了紫色的眼瞳，想讓自己入睡後緩解這樣子的頭暈，直到摩天輪回到原點前都沒有睜開過。

塞西點點頭，不再說話吵他。考量到對方的狀況跟那種駕車風格，他還真的是放不下心讓卜朝雲自己回去，看來待會勢必得送他一程了。

「嘿、該下去囉。」輕聲提醒人他們終於又回到地面，擔心對方會再次倒下所以又開口：「需要我扶你嗎？」

剩下的半趟對方都沒有在出過聲，閉著眼睛的他其實進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但還是沒有真的入睡。
「不了，我可以自己走的。」被叫醒的卜朝雲揉著眼睛，搖頭拒絕了對方的提議。

儘管站起身時整個人還搖搖晃晃的，但他還是平安的步下了摩天輪。
「嗯......好像差不多該回去了。」暈眩感並沒有完全消失，揉著太陽穴的他想著還要在車上休息一下在開車回家，擔心著塞西急著要回去，問道對方：「你呢？有人會來接你嗎？沒有的話我也可以載你回去，但是可能要等我一下，我還有點暈.......」

「嗯哼，那麼自己留意腳步。」不過就算卜朝雲沒留意也不打緊，他來注意就好了。

看對方的狀況尚未消退，塞西便提議道：「還是我來開吧，送你回去以後我在叫車。」

就算卜朝雲拒絕，他也會至少等到對方好轉些，再視情況決定要不要堅持送人回去。

對方提議時，卜朝雲原本想要一口拒絕，頭昏腦脹的感覺提醒了他自己並不會這麼快好，而明天還要上班，他實在很想回去趕快休息......
「......那麼麻煩你了。」最終他還是拿出了鑰匙遞給了塞西，而走到停車場後，他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我家在這裡。」他幫塞西設定了回自己家的路線，手指著地圖上的目的地，那是一個稍微遠離市中心、靠近海邊住宅區的一棟小住宅。

「交給我吧。」接過遞來的鑰匙，看著對方輕鬆笑了笑後，拉開車門坐進去。

「你家離海邊很近耶。」盯著卜朝雲設定的路線，順便傳了地址給司機才上路。

和對方不同──他不疾不徐、一路都很守法，是能夠讓人安然入睡的那般平穩。

「是啊，當初就是想要有海景才會住那裡。」靠向了一旁的窗戶，卜朝雲的視線看向窗外閃過一旁的街燈，「雖然離市中心有點距離，但風景真的蠻不錯的。」

看到了窗戶反射出來的影像，他才想到自己頭上還戴著貓耳，他幾乎就快要忘記這一開始覺得礙事的東西，再歪了歪頭喬了幾個角度，現在看看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糟糕。

「你開車技術還挺好的。」坐在平穩的副駕駛座上，卜朝雲感到十分的舒適，忍不住稱讚了對方。

「我聽過一個說法，和嚮往山林秘境的人不同，住海景房都是內心浪漫的人……你是嗎？」

「髮圈讓你不好躺的話就拿下來吧。」專心盯著前方路況，眼角餘光仍是能看到卜朝雲正在擺弄貓耳，不知道是不是戴著不舒服了。

「趕時間的時候你就不會這樣想了。」這種從容不迫的態度，急性子的人通常只有被他氣死的份。

聽著對方的提問，卜朝雲想到了大家常說他不解風情，而後回答道：「雖然我不是浪漫的人，但會住這裡的原因其實只是公司離比較近而已。」
「不是的，只是怕被鄰居看到被當怪人......」摸了摸頭上的兩片布，卜朝雲拆下了頭飾。

「這倒是真的呢，這個時間我平常已經回到家洗好澡了吧。」對方開車的速度若是平日急性子的他早已坐立難安，但今日他並不趕時間且塞西還特別載他回來，他也不好意思說什麼。
到達了自己的家門前，那是一棟五層樓高的小住宅，外觀以大面積的深色外掛磚當作裝飾，指示著塞西將車子停到了住宅前的停車位後，卜朝雲解開了副駕駛座的安全帶，問道對方：「你叫的車來了嗎？還沒的話要不要上去等？」

「唉，這點真的好重要。我好像被說服了……」聞言忍不住嘴角上揚，說起來他也不算是個勤勞的人。

貴族的莊園那麼大，他就是突然想去超商都會嫌遠，所以聽到通勤時間短很心動。

「……有種東西叫做速限。」這種事實在很難不講兩句，而且這已經是他最委婉的講法了。

「謝謝你，但今天就不打擾了。」下了車後，塞西看了司機回傳的訊息，對卜朝雲說：「而且也不會多久，我抽根菸就差不多。」

「好，那我陪你等吧。」卜朝雲比起剛剛在遊樂園時狀況好了很多，他倚靠著車子，站在路邊陪塞西等車子來。
「今天真的謝謝你，沒有你的話我可能還困在摩天輪上下不來。」轉向了塞西的方向，紫色的眼瞳裡帶著真摯。

本來和對方是工作關係，經過這麼一個晚餐時間，感覺和對方變熟了不少，這樣變成單純的朋友也好，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工作和身邊的任何人有關係，也不希望在提到任何悲傷的事情。

「抽嗎？」對方氣色看起來好多了，塞西在掏出菸盒時問了一句，然後遞到人面前。

「下不來還不至於吧，你剛剛可是靠自己走下來的。」對上身旁迎來的視線，燃起菸的瞬間他在卜朝雲的眼裡看見倒映的火光。

「說起來我現在感覺輕鬆多了，這都是多虧你喔。」早些時間的緊繃身心已經得到放鬆，若不是對方陪著，他也許要花更多時間來消化情緒。

「好，謝謝。」從塞西遞過來的菸盒拿出了一支菸，自行拿出了打火機點燃。

「沒有的事，我原本還擔心著你跟我出去會覺得無聊呢。」卜朝雲自認自己不是一個有趣的人，除了常被說不解風情外，也常被評論成會對玩笑話認真的人。

「無聊？怎麼會，我今天可見識到卜經理意外的一面了。」塞西呼出一口菸，接著從喉間溢出低笑，沒指明什麼只是不想令對方太尷尬。

「原本在酒吧時以為你會是個難以親近的人，其實也不會，工作上是比較拘束，但現在改觀了不少。」

知道塞西所指的另外一面是什麼意思，也感謝著對方沒有明說出口讓他尷尬，塞西在繼續提的話他大概會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塞西和一開始見面時想像的相差不太大，卜朝雲並沒有感受到對方身上有什麼新奇的反差感。
「我工作的時候，真的那麼拘束啊......」指尖夾著菸草，卜朝雲吐出一口白煙後說道。

「或許是我不習慣那種場合才會覺得。」也或許他根本沒資格說對方，整場喪禮最拘束的就是他自己。

想到這裡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隨後又恢復成往常的語調，「況且你和同事相處時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像是下午逮到我們偷抽菸的那位女性……」

雖然聽不懂東方語言，但也不難猜到內容，塞西回想起當時的狀況覺得挺有趣，尤其她的音量實在讓人印象深刻。

「......別說了，我今天耳朵被她扯的好痛。」嘴裡叼著菸，卜朝雲伸手去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他想著當時的情況都覺得耳朵正在被誰拉扯著。

「不過你總是看起來對所有事情都很游刃有餘呢。」嘴裡叼著菸，卜朝雲的發音有些含糊不清。
塞西今天在葬禮現場的表現雖然比和自己出去玩時拘束，但已經是卜朝雲見過的家屬中算是很冷靜的了，就不說他還曾經被激動的家屬打過。

「噢，那我下次再提。」他露出不失禮的微笑，看著卜朝雲正在揉他自己的耳朵。

「真的就只是看起來而已。」儘管面不改色，但塞西移開了視線。事實是，面對那些恨不得將他扒開看個仔細的人們，他一度覺得自己就快要掛不住平常的和善表情。

「......這就不用再提了！」聽著對方再度調侃自己，卜朝雲感覺今天一直被塞西提到讓他感到丟臉的事情。

聽著塞西的話語，卜朝雲才意識到他游刃有餘的樣子是努力擺出來的，發現到今天在會場自己並沒有完全顧慮到家屬的情緒，他不應該讓家屬獨自去面對那些前來弔念人們。
「抱歉，今天在會場沒有顧慮到你的心情，是我失職了。」卜朝雲向塞西微微鞠躬表達自己的歉意。

一台黑色轎車在對街停下，塞西看到他的司機從駕駛座出來，往這裡望了一眼後就走到旁邊點了支菸待著。

「是指哪裡呢，我不記得你有失職的地方。」轉身對人眨了眨眼，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卜朝雲，「誰都沒有義務那麼做的。」

起身後本想再說什麼，但看著眨啊眨的紅眼睛，卜朝雲只點頭表達自己知道了。

見到對街黑色的轎車，卜朝雲說道：「那是你的車吧？趕快回去休息吧。」
「今天謝謝你了，下次再來作客吧。」卜朝雲微笑著向對方說道。

「我對你也是同樣感謝。」
並非沒察覺到對方欲言又止，也許是這話嚴厲了點。他對自己向來如此，但對人則不必。

「那麼下次見了，祝你今晚愉快。」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向人微微頷首示意，退開一步之後便往對街走去。

「那麼回去的路上小心。」同樣向對方頷首，看著塞西上了對街的黑色轎車，卜朝雲站在路口目送了對方消失在了路的另一邊後，才轉身邁開腳步打開了大門，邁開了腳步踏上了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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