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主線│新婚的夫婦_上║
「拉斐爾,怎麼了嗎?我好久沒見你抽菸了。」帕洛無心於面前的奶茶,他憂心地皺起小臉,心底知道大抵沒有什麼比他們只剩五個月性命還要慘的事,卻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拉斐爾卻沒有回答,他沉默地望著窗外,像是走神了,又若有所思。「我今天去了一趟院裡,然後回來將店長先生的房間整理一下。」
「如果你不介意,」拉斐爾回眸,注視著帕洛的眼睛。「今後可以睡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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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來說,拉斐爾並不算一個有菸癮的人。
帕洛拿著喜帖與幸運餅乾推開書店門時,嗅到了久違的菸味。拉斐爾一向只在思緒頓斷與憂愁時抽菸,生病之後更是已經有四年沒碰菸了。
那個單薄的身影因為咳嗽而顫動,拉斐爾坐在敞開的窗前,一隻手在紙張上輕輕打節奏,另一手夾著菸,白霧蒙在陽光與他的側臉上,使一切變得模糊迷離,就像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拉斐爾看起來並不好親近。
「拉斐爾!」帕洛出聲,打破室內的寂靜與拉斐爾手指上無聲的音節,那雙溫潤的綠眸子望了過來,如每個午後的夕照溫暖柔和。
「你回來了,帕洛。」他將菸捻熄,等到帕洛走到身邊時為他倒一杯茶,並加上奶油球與砂糖。
「拉斐爾,怎麼了嗎?我好久沒見你抽菸了。」帕洛無心於面前的奶茶,他憂心地皺起小臉,心底知道大抵沒有什麼比他們只剩五個月性命還要慘的事,卻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拉斐爾卻沒有回答,他沉默地望著窗外,像是走神了,又若有所思。「我今天去了一趟院裡,然後回來將店長先生的房間整理一下。」
「如果你不介意,」拉斐爾回眸,注視著帕洛的眼睛。「今後可以睡在那裡。」
聞言,帕洛愣了好一陣子,隨後從椅子上跳起來,驚喜道:「你領養我了?我們是真的家人了嗎?拉斐爾!」
薄唇微微勾起,卻不是欣喜的神色,蒼白的手模了摸金黃短髮。「這樣,你就可以繼承這家書店。」
語罷,他又咳起來,帕洛的喜悅頓時僵在臉上,半晌,才有些無措地道:「我們可沒有什麼繼承的問題……拉斐爾,你忘記科學家說什麼了嗎?」
「最近的探險隊……你是不是想出去找路卡?」帕洛試探地問,他緊張地吞了口水,緊緊抓住對方的手腕,搖頭道:「外頭可危險了,你不要去。」
「對了,」他像是想到什麼,將喜帖和幸運餅乾拿出來,沒話找話聊似的,乾笑著塞進拉斐爾手裡。「有對情侶要結婚了,你要是在書店裡憋得慌,也可以去教堂走走——你為什麼不說話……拉斐爾,我們只剩下彼此了……」
帕洛恨透了拉斐爾的寧靜,他只是靜靜笑著,像是一團柔軟的棉花,接受世界與旁人肆意的捶打和傷害。
只有一次,當路卡戰死的消息傳回坦丁城,帕洛擅自將他戀人的物品藏起,只有那一次,拉斐爾像受傷的野獸般嘶吼。其他時候,甚至是被醫生宣判肺癌時,拉斐爾都不吵不鬧。
「我的癌症復發了。」拉斐爾說。
一陣風吹入室內,桌上空白的紙張散落一地,帕洛的思緒同它們四散,良久才結結巴巴地道:「那我們,再去化療……我可以陪你剔頭,我們一起走完最後這幾個月……」
「我還有兩個月。」
「醫院不提供化療嗎?那我們出城,去找一家可以的醫院——」
「我預約好了喪禮的場地,雖然路卡只有衣冠塚,但是葬儀社會幫我們安排在一起。」
「沒有醫院,就找一個可以治你的醫生,總會有辦法的……」
「一樣是在教堂,喪禮,和婚禮一起辦。你可以繼承我和路卡的遺產。」
帕洛還想說些什麼,話語卻梗在喉嚨,淚水在眼眶打轉,拉斐爾卻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似乎不為自己的死感到惋惜。
「你要丟下我嗎?」帕洛聽見自己大聲抽氣,哽咽讓句子變得支離破碎。「你怎麼可以那麼輕易就離開?難道你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留戀嗎?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那麼輕……」
最後的幾個字幾乎模糊得聽不清楚,拉斐爾並不打算說安慰的話,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我不會再哭了,帕洛。」
「當他們只帶回路卡的衣服碎片,我就知道,我不會再哭了。戰爭讓我們的生命,都太輕了。」
帕洛仍抓著那人的手腕,看著拉斐爾咳嗽,他的大哥哥的確消瘦不少,他原本以為只是受到毒氣影響,卻非如此。他吸吸鼻子,道:「那我們一起走……讓葬儀社將我們三個葬在一起。如果你想路卡,我就陪你去找他。」
然而拉斐爾搖搖頭,他起身,從書架裡拿書一本手工書放在桌上,看的出來手工書仍然嶄新,應該是新編不久的。
「帕洛,你還沒懂。我並不是只為了他。」
帕洛很想抱一抱拉斐爾,他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菸味,想起小時候趴在他膝蓋上,聽他說《小王子》與《一千零一夜》,他也會讀詩,坐在窗前抽菸時,帕洛就知道截稿日近了,或是他正困擾著字詞的運用。寫詩的拉斐爾,像是陽光下閃耀的碎琉璃,看起來溫柔和諧,卻字字扎心,他寫著一切痛苦,像是用文字訴說所有不公,他寫自己的心事,同時也寫人類的心事。
「詩人啊,是好好正視世界的人。」拉斐爾輕聲道,翻開那本手工書,帕洛看到,在書本的第一頁,寫著自己的名字。「我這輩子,該說的已經說完了,也不想再說了。你的詩,你得自己寫。」
拉斐爾輕輕摸了摸他的頭,而後與他擦肩,上了二樓。帕洛呆呆地看著桌上的手工書,還有一旁的喜帖,他捏碎了幸運餅乾,一個句子藏在餅乾的碎片中。
『當你持續付出,就會持續有收穫。』
他泣不成聲,第一次懂了,拉斐爾的詩中,所有無解的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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