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交流 with 科佩黎|
蘇芳的吵鬧在旅途中並不罕見──比起歸咎於多羅對高空生活的不適應,芙拉蒂諾更傾向於認為他以干擾兄長作業為樂。
滅紫掃落椿花追隨幻獸被迫而出的足跡,情緒留存止於無奈。而後是尚未收拾的紙筆。
latest #26
白銀與月交織成潦草語句。思緒凌亂令少女錯愕。往前翻則是一如既往的自我思辨,手寫痕跡在空白紙頁上工整排列──心境變化從何開始顯而易見。
紙頁在夜空爪中被任意翻弄,失去主人的阻撓。至於芙拉蒂諾?比起縝密思考,她總是先付諸行動。
另般無法觸及實體的長篇述講顯然是蒼空的一時起興。然白銀仍未能攫獲躁念與其之間究竟何以相繫──絲絃似在其間虛渺游移於化形或否。

無目的地遊蕩於各層船板並不會是個好選擇。科佩黎在可見島側的窗口慢下步伐。午後雲絮低降擁擠而使地上迷霧無處逸散,視線能及的最末端幾乎化為無色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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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靴最終踏上用以隔卻泥濘的棧道。空氣仍然形同溫室,滯塞的溫室。
流水聲淙淙悅耳,然更顯得無用。
鏗鏘步伐於廊間譜成進行曲,跫音層層疊上,止息卻只需一瞬──如思緒浮現一般突兀。無謂的體力耗費甚至可能與兄長不期而遇。紅掛花若在此刻尋得椿色只能增添靄靄迷霧。
應該帶著夜空來的。遲來的懊悔無濟於事,直到芙拉蒂諾覺察銀白月色近在咫尺──潺潺水流溫聲將少女劃入領域。
「喂,科佩黎!」髮絲隨動作向後飛揚。
步速與力道、跨幅與響聲昭示紫青顏色的到來。銀彩同水般流淌的背影沒有驚起波瀾。思考被挪作與己溝通之用,判斷來者何人竟全憑憶像。

「──芙拉蒂諾大人。」
收斂起百遭無形牆垣阻擋的迴轉思路,侍衛在少女近身之前才令足尖換向,調轉視線之後一貫地長長頷首作為招呼。
「唉呀,現在可不是大人不大人的時候了。」
語句出口的同時少女便預知將會獲得何等回應,嗔言不過是讓思考有片刻延長餘裕的盾。然而對視之後還是一段無法填補的空白。連眸中月色也被遮蔽的疑惑──那抹受兄長喜愛的月色。侍衛的思維比青藍花朵預想的還要滯澀難開。

芙拉蒂諾決定停止再也起不了作用的臆想。長棍示於對方面前──紫青火焰並未燃起。

「就算有什麼煩心事,憋著也不會比較好。來吧!來打一架──我是說,切磋,把一切都發洩出來。」就算改變咬字,仍無法掩藏躍躍欲試。
──若椿花的難解性來自於門鑰的缺失,紅掛花招致困惑湧起的方式或能比為樓階之上太過唐突的轉角。
紫青與直截甩開的棍散發同樣氣勢,但記憶中那般形同針扎之感並無任何現形跡象。
沉默消散於河畔細噪之中。科佩黎命四肢不失禮數地循序動起,即便思路拒絕工作──正因思考不在常態,適合操戈執兵的軀體回歸空無之下。

「……我明白了。還請芙拉蒂諾大人指教。」
黑杖執為劍型,足跟於木道上滑開,。銀彩擺出的起手防姿精湛,話間持續輕蹙的眉頭卻未能因此平復。
「怎麼了?之前打……切磋的時候可沒見你露出過這種表情啊。」

宛若精密器械般開展的姿勢流於形式──如果硬是用芙拉蒂諾極其有限的字彙庫拼湊形容詞,就像是木靶上有一個渾然天成的洞,擺明要你戳進去,卻沒有準備任何陷阱。

匯導出的結果便是機不可失。棍尖直逼不可思議的漏洞,挾帶著少女的疑惑。
「表情──」

棍棒端尾迎面襲來砸斷銀彩方將出口的惑然應答,緊接隨著鏗然悶響被斜翻起的杖柄交處推搡格住。少年左臂前刺撐上杖尾銅色猛地發力,傾角立時逆換令棍尖在杖身依勢滑開。
吐息漸深而足尖未有後退之勢。空無之身適於比試,其主確實被迫停下千百回未果的沉底思辯。

紫青透露困惑。優先項必是解除少女的疑問。

「……也許確實如您所說的,是由於,所謂的『煩惱』。」
少卻怒火作為動力,棍棒重量好似輕減幾分。本該在軌跡上不由己的滑行以指間舞台作為序幕,變調為華麗的空中飛行。理應筆直的伸縮棍曾被人稱之為靈蛇。棍體首端再度與杖身碰撞,意圖以作用力帶離人身──又或是為了製造金屬碰撞的澄亮聲響?

「說嘛說嘛,你的煩惱。」然而藏在滅紫之下的情緒未可定義。
得以判別色彩內包何物的徵象變換得急促,然不待白銀有暇揣摩,長棍便又攜著曲折流線揮舞迫來──打橫黑杖先後接下兩記涵括推扯的敲擊,終在其間尋得空隙猛地抽手、瞄準芙拉蒂諾手握之處上下刺出雙響,反擊末段最後的急突落在棍上眉眼高度。倘若軀幹乏力必會因此失卻重心。

爭取任何喘息並非為了應戰身軀,此刻為的是維持對話必需的思察──銀彩思緒倒淌回至雪崖之頂。

「──關於落椿大人前些日子給予我的評價,『無法只當作故事』,我至今還無法確切的理解。」
紫青流影本該以不動姿態迎擊,她可以辨別攻勢來向。但少女就這麼順勢倒臥在地──假意抬踢的腳跟與杖身僅是相觸,甚至聽不見齒輪運轉聲響。

「那麼,哥哥是不是還告訴你了?故事只能用旁觀角度來寫之類的?」陡然竄出的音調間抖動幅度與發笑無異,「所以他沒有辦法把你寫成故事,科佩黎。『你』對他來說是特別的。」

誇張的強調以嬌嗔填滿。
「比我還特別!我要吃醋了。」

眉間蹙紋再次回到原位。杖尖與鐵肢碰出脆然輕響,接著後拉的預動在少女刻意倒地之後隨著話聲緩慢卸除。

嗤笑蒼空扔下的幾段語句驀然清晰浮現腦海,紅掛花給予的線索有若針尖開始將其與煩惱本源引絲縫合。

這使人手足無措。

「……謝謝您替我解惑。」芙拉蒂諾原地躺倒又因笑意顫抖的舉動使白銀萌生不解之感,思緒同時忙於旋轉,任水聲流入耳裡片刻之後才又出言,「以及、『比您還要特別』實際指涉的狀況是……?」
「欸,你……」

嘗試以含蓄文字包裝的解答被原封不動送回,驚詫淹沒於少女微微放大的暗紫之中。紅掛花未動分毫,找尋嶄新詞彙的同時,肯定無法操縱肢體。堪稱僵硬的起身以少女將「委婉」二字丟入雲海作為終結。

「你好傻喔。大概就像是明明離目的地只剩一~步的距離,卻硬要再繞上五圈半一樣傻。」

芙拉蒂諾指向護衛鼻尖,言詞彷若棍棒般直逼要害。
「哥哥肯定是喜歡你啦,喜、歡。實際指涉的狀況,就是這樣!」
──絲線猛然抽緊使思慮與線索嵌進彼此缺角,與解答映成相同形狀。

少年連同神情能見的微絲起伏都一同停止。甚至身姿回歸直立至半便一併凍結。剎那之間或真形如銀白雕像。
而身後河聲淙淙細軟如常。

「──。」
裁縫以其友作例的說解一度聽來虛幻,曾經紫金照看僕役少女時耳聞過的話題似也與己無關──然月色突然明瞭此刻足下立定之處卻正是花色紛飛的中心。

「……我──」牽扯題域進入其他層次,現下似乎並不適於再向青藍花朵尋求更多解說、抑或確認。思緒僅存的自由空暇最終仍然導向承收。軀體終於回歸掌控,姿態很慎重,「──不好意思。謝謝您還願意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現在是『謝謝我願意回答問題』的時候嗎!」
少女有若脫兔蹦跳不止,本應堅實的棧道隱隱現出裂痕──或許又該被修繕人員咎責。

「你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想嗎!……我最瞭解哥哥了,要問點什麼也可以啊!」

躁動歇止,悄悄湊近銀白耳側的私語揉雜好奇與亢奮。青藍花朵正以奇特方式護住椿花。
得稱作感想的思量自然不會缺乏,然銀彩行出舉止顯然只令少女跳腳。黑杖尖端觸及木板,震動傳至指掌。

「……我感到驚訝。」若無任何引導,侍衛恐怕仍將自限於名為下位者的囹圄之中。科佩黎快速地眨眼,字句受到謹慎組織,「慚愧的是,我並未了解過應該如何承受,以及更甚的如何回應。」
自居僕役者從未考慮學習此類事項,自然對窺探椿色抱有遲疑。
「看你的表現早就知道了好嗎。」否則我還會找過來嗎。後半句成為心內密語卻未自眉間隱去,或許也無法被侍衛捕捉──「科佩黎」已被打上大大的「遲鈍」二字。

「用承受兩個字實在太沉重了。呃,我是說,『喜歡』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難道,哥哥的情感還需要你『保衛』嗎?」青藍搖晃出輕緩弧度,「應該是交由兩人一起『培養』。他肯定知道你遲……呃,聽不懂,所以你本來也不用急著立刻回應他。」
「……您指摘的是。」銀彩斂目自省對情感互饋的生疏,將少女所言盡力摘出要項謹記。
「但既然落椿大人已經這樣……告知,您現在也替我解開了疑問,那麼過份怠於回應會使我感到愧疚。」
儘管如何應答才能不致困擾的思量尚未構形完整,焦躁根源幾經再定義後足以得出心緒內涵重量。
「所以說,這不算是怠於回應呀。」
適時的撤退有助於重整態勢。紅掛花已然預見不知退後的侍衛被名為思緒的枷鎖纏身。
「你已經終於理解了,這很好。」終於二字的突兀插入是芙拉蒂諾刻意為之,唇間齒關加重咬字。「哥哥不會希望得到草率的回應。所以你應該用這些時間來整理自己的想法,最後再好好說出口。」
「這也是作戰的一種!無須愧疚!懂了就大聲回答!」
少女插腰,自丹田間發聲。
──當下是啞然。有一瞬銀彩甚至敬佩於少女何從知曉更多前後應照方法,然轉念便得出自己閱世尚還更淺的結論。確實理所當然。
「──是。我會謹記於心,芙拉蒂諾大人。」
少年施力於腰背,原就直挺的身形未曾變化,僅僅漸強的應答或許沒能達成聲量,卻能透出清楚果斷。
「太小聲了!不過很好!」
少女顯然對於達成效果心懷雀躍。卻仍有一件事情尚未完成。
──行事不該半途而廢。
長棍朝挺直腰間攻去,知曉對方尚無防備,圓潤尖端僅掃過衣角,帶去青藍色的雀躍。
「那麼,我麼這一場可還沒打完喔。」
未能防備的突襲迫使侍衛竟隨循反射後踩了半步──某些無形之物並不需要純粹立定不動的壁壘坐擋前方。朦朧識知為人之理的白銀調整起重心,少女的唐突似又有理可證。
「是。謹候指教。」
掌心拉起而手杖歸為劍刃代品,既要切磋則話語暫可擱置一旁。鞋尖在棧道上踏出悶響,其主趨前未成防姿而採納反擊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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