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的小姐⋯⋯能請妳幫我一個忙嗎？」

這地方不常有陌生的面孔，我望著病房外的人，想著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的機會，鼓起勇氣喊出聲。我的聲音不大，但成功的使她停下腳步，在看了看四周後，她猶豫的看著我用手比了比自己。

「是的，小姐。能請妳幫我一個忙嗎？」我再次說道。

她沈默的用她那雙烏黑的眼睛看著我，眼裡盛滿了不情願。也是，一般人被一個陌生人叫著也會心生警惕的想離開吧，但為了我的請求，我假裝看不見她眼裡的不情願，只是同樣睜著眼睛望著她，希望她可以看在我堅持的份上答應。

我們就這樣沈默的對望著，在外人看來或許算是一種含情脈脈的對望，但就我看來更像是兩個固執的小孩等著對方率先退讓。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終於緩慢的邁開步伐，就在我想這次的事大概是沒希望了時，走到了我的病床邊，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我有些愣住，沒想到率先妥協的竟然是她，畢竟她看起來並不是一個熱心助人的人，但這是個好的開始。

「我叫斐迪南。如你所見，是個剩下不多日子的病人。」說實話，我說著這段介紹時有些尷尬。雖然我所說的是事實，但這句話聽起來多少有些博取同情的感覺，而且我現在所需要的，或許就是她的同情，畢竟我現在需要她的幫助。「可以的話，能請你協助我完成最後的願望嗎？」

我有些緊張，她看起來無動於衷，並沒有受到我的話語影響，既沒有表示同意或著不同意，只是示意我繼續往下說。

我很高興她願意繼續聽下去，但是，些下來的部分，才是最重要的，抱著最後孤注一擲的心態，「請帶我出院，前往城外東邊的森林。那裏離西比——不對、現在這裡叫坦丁城了，只有五分鐘的路程而已。」

說完這句話，我鬆了一口氣，有一種說都說了，就盡人事聽天命的感覺。我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畢竟離了這些維持我生命的機器，也代表著我的生命將在我完成願望之時消逝，生命的份量是如此的沈重，沈重到甚至足以壓垮一個人，我們非親非故，她並沒有責任也沒有義務一定要幫我完成願望並她單薄的身軀承擔我生命的重量。曾經我也試著拜託過不少人，但他們最後都拒絕了，我不怪他們，畢竟，這是人之常情。

她陷入了漫長的沈默，似乎在沉思，我想是我的願望令她感到為難了，儘管請求她幫助我完成願望是我的目的，甚至前面的鋪墊也是為了此刻，但我心裡仍因為自己的自私而忍不住的愧疚，我並不會責怪或是埋怨她就算她像是其他人一樣拒絕我。

她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但等我再看清時，一切又像是錯覺一般，她的眼中一片平靜，「妳想清楚了嗎？」那是她第一次開口，她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與她可愛的外表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愣了一下，聽懂了她話裡的意思，堅定的點了點頭。

她沒有再多說，只是微微點頭後轉身離開了病房。說實話，我有些摸不準她的意思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只能默默的目送她離開。

片刻，她又回來了，她站在門外，身後跟著幾位熟悉的醫護人員，在我住院的這段日子裡，他們幾乎可以說是我最熟悉的人了。他們進來為我換上日常的衣服，扶我坐上輪椅，我們沒有過多的交談，只是像如往常晚上他們離開我病房時一樣，輕聲互道再見，只是，今天要離開的並不是他們，而是我，我終於要離開這裡了。

在離開醫院的那刻，陽光灑落在我身上，我有些恍惚，隱約間我似乎感覺少女推著我的輪椅有些停頓，但似乎有僅僅是錯覺。陽光有些刺眼，有些不習慣，身上暖暖的，似乎可以聞到陽光的味道，我的眼眶有些濕熱，情緒有些失控。

輪椅穩穩的走著，原以為以她的身型，推輪椅會有些困難或不熟練，但一路上都十分平穩。看著身邊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我抱著懷中的相機，叨叨絮絮的說著曾經的夢想、家人、自身的病情，把所有想到的東西全部說出來，莫名的，雖然她只有偶爾低聲給予我單音節的回應，但我覺得，她有在認真的聽著。為了控制病情，我一般不能有明顯的情緒起伏，但此時此刻，我實在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就讓我放縱一次吧，放縱最後一次。

這是我期待已久的場景，今天天氣不錯，可以在這麼一個晴朗的日子，以自己選擇的離開也是件幸運的事，我舉著相機轉身，「笑一個？」

聽到著突如其來的要求，她有些愣住的停下腳步，我看見她微微扯了扯嘴角，有些僵硬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

我喀嚓的按下快門，定格了這一瞬間。

輪椅繼續向前，我很快的看見了森林的路口，「到這裡就好了，謝謝妳，還有⋯⋯對不起。」

對不起，是我的自私讓妳得幾乎是親手送走一個人的生命。

儘管我沒有說出後面的話，但我相信她理解到了我道歉的原因，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伸出手，像是安撫小孩子一樣，溫柔而堅定的摸了摸我的頭，我像是像是突然被觸動了什麼開關，心頭漫上了一股暖意，眼眶發燙。

她收手，慢慢的倒退了幾步，對我揮了揮手，然後轉身離開。

「你還有什麼沒完成的心願嗎？趕緊去實現吧！別讓自己後悔！」我紅著眼眶，看著她逐漸走遠的身影，喊道。

再見，還有⋯謝謝。

鳥兒依舊自由的飛翔，擺脫了那具病弱的軀殼，今後斐迪南也成為著自由的鳥兒，開始屬於他那夢想中的旅程了吧。雖說人死如燈滅，靈魂這虛無飄渺的東西沒有直接的科學驗證，但艾瑞絲仍是這樣相信著，祈禱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