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看著我,無庸置疑。
但這並不是眼下我得關注的事情。即使年幼的我再怎麼討厭來自人群的注視,如今早也習慣了從外界不斷投來的各色目光,因此頂著這樣的注視做事對我而言輕而易舉。
——至少他的眼神不帶任何惡意。
就跟當年一樣,那晚他的眼神也不帶絲毫惡意,跟那些人不一樣,簡單且純粹——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如今我身上唯一一樣與過去有關的東西正是這條項鍊。
昨天,這條項鍊帶我回到過往;今天,我將把它交還給過往。
一早,那聲腳步聲一出便立馬激起我的警戒,醒來看著她我仍對於昨天的事感到不真實。
我自問
真的嗎?曾經的緣分造就現在的平穩?
進出的黑色身影帶著項鍊所發出的翠綠色彩閃過,這讓我轉而凝向這副項鍊思索。
慶幸昨晚算是一夜好眠未被夢魘所擾,腦袋瓜子清晰了許多,完全不同於昨天耗了些時間才回憶得出來一點點記憶——
還記得那天夜色已逐漸深沉,我只是不希望其他人和我一同找不著家而已,當時的她看起來很孤獨且哀傷我只是很想陪著她找到家而已。
她哭泣,我便將哥哥交給我的信物給了她,我忘記我當時說了些什麼這才讓她安心下來,只是希望她好好的僅此。
許是當年的那份善意對自己而言還是過於稀有,或者是那夜的經歷過於不真實,我記下了他的些許特徵,例如那對棕紅色的龍角,以及那雙好似綠水晶般的淺綠眼眸,就只為了往後能夠將這條項鍊歸還給原有的主人。
甚至在年幼時的每日禱告之中都在向神請求著,只願他能找到自己的哥哥,並且平安的回到家。
但顯然,神並沒有聽進去,從頭到尾都沒有,就如我在逃開之前都從未得到救贖一樣。
想到這,我自行打斷了思緒,並將早餐端上桌,回頭迎向了那雙綠眸:
「過來吃早飯吧。」
我聽見了,我對於這樣一聲稍有遲疑,這裡沒有任何其他人應該是在叫我的才對,想了想這才從沙發上起身前往餐桌。
凝望著桌面我又是遲疑,即使昨晚吃過久違的一頓好飯印象深刻,但還是擺脫不了刻印在心上的身份遲遲沒能入座。
現在桌面的擺設像是女主人剛做好放置最後一盤美食的模樣,新鮮的生菜、麵包、醃肉、些許融化的奶油,還有聞起來十分美味的湯,真誘人……。
如果我沒經歷那些,我可能對於這些並不會特別注意,這明明都是一般人的日常……。
還記得昨日聽到他的聲音時有多麼沙啞,所以我在叫他來吃飯之後又進了廚房,替其泡了杯溫熱的蜜茶潤喉,但願這樣能讓他說話別那麼吃力。
拿著蜜茶走回了餐桌旁,這才注意到了還未入座的他站在了那,好似在遲疑著些什麼,這令我感到困惑,自己的確是叫他過來吃飯了,不是嗎?
——再者,這間房子裡除了我與他外也再無他人。
所以我將那杯熱飲放到桌上,抬頭望向仍然遲疑著的龍:「這杯是蜜茶,喝了能讓你的喉嚨好受些。」
「坐下吃飯吧,我想你應該也餓了,而且算了算也該是換藥的時間,吃完飯後就幫你重新包紮。」
「是的。」
我才意識到自己思考的行為像是放空一般,我想女主人八成很困惑吧?
如果像是往常遇到的主人,想必會斥責自己看起來真失禮。
回應後我這才立即拉開椅子入了座,想順勢做點什麼才接過這杯蜜茶喝了小口,聞起來很香十分溫暖感覺喉嚨像是被治癒了。
過了許久蜂蜜的甜味才從舌根傳來,感覺很棒。
見他終於落座,我這才走到自己平時的位置坐下,並將掛於脖頸上的項鍊取下,輕輕的將它放在桌上。
「這是你的,也是時候把它物歸原主了。」
這條項鍊證明了那晚的事情絕非虛假,興許是緣分、亦也可能是所謂的運氣,項鍊從未失蹤過,也未曾因為那些人將我推入水中的舉動而遺失,直至我出來旅行之後,它一直都陪伴著我,告訴著我當年那隻龍的善意是真實存在的,更也見證了我手臂上的無數傷痕。
但這緣分也該到頭了,該是時候將項鍊交還給失主,而我也該嘗試著去習慣這多了個旅伴的日子。
也許、只是也許。
也許我能陪著他,直至他找尋到原本的家人為止。
……。
說真的,我從沒想過她會將這個還給我,我等了很久,等這個項鍊真正的主人從未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直到我被拐賣。
我哭泣著一直希望哥哥能夠找到我救我,但實際上16年直至現在前誰也沒能做到救我這件事,曾經哭喊過他們都說他死了,不斷地低語著「這些掙扎毫無用處」這件事。
這麼多年我認為哥哥已經放棄找我了吧?再不然真的死了也說不定,沒有期待就沒有傷害。
就算活著,搞不好其實他已經在世界某處用他一無是處的溫柔與某條母龍打得火熱,但這只是氣話我並不希望這樣的想法成真的……。
說白了,這條項鍊對於我已經沒有意義與價值。
「主人,您就收好吧,這副項鍊對我來說已經並不富有多麼重大的意義,所以並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嗎?
印象他是在找尋著哥哥的,昨日也說過這條項鍊事實上是屬於他的兄長的,就這麼把項鍊交給了自己,是放棄了、還是真的覺得不重要了、又或者兩者皆是?
不過也罷,自己也沒什麼立場過問這些。
仔細想想吧,我不也是個逃避現實,直到這命運大力的將幻夢敲破之後,才狼狽的從優秀無比的兄姊身旁逃開的怪物嗎?
因此我什麼也沒多過問,只是將項鍊拿了回來,並重新戴回頸上。
但即使我沒有立場過問他不收下項鍊的理由,可我的確是該與這位新的旅伴交換姓名——
「不用叫我主人,叫我尤妮絲就好。」
「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是的,讓我想一下……。」我很久沒報自己的名字不說其實也快忘了。
這名字比塵封已久的記憶還要難尋,之前沒有一個人過問自己的名字,就算我腦袋清醒了這也得排算是即將被忘卻的小事。
這下花了五秒找尋著記憶才想起自己叫什麼。
「列恩……,奧特列恩。」
至於列恩他老哥到底是不是這樣呢?這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