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點太遲了。

在文森特結束任務、重新踏進騎士團大門時，鋪天蓋地砸在臉上的八卦讓他瞬時有些矇。
騎士團團長失戀，這可是個大新聞。
而身為當事人之一的他居然最後才知道。
傳言內容很精彩，他聽了起碼三個不同的版本。

有點想笑，文森特想。
原來我聽到這種消息還是笑得出來的。
真是活該。

他很快整理好這一路的報告，敲響了瑟萊恩的門。

喔，現在該稱為團長了。
畢竟在那三個不同版本的傳言裡，他已經恢復單身了。

怎麼會這樣呢。
當初瑟萊恩被自己冷落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嗎。

「請進。」在公文上簽下名字，瑟萊恩聽見推門的聲音後抬起頭。
然後他愣住。
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出現在眼前。
他沒想到文森特這麼快就完成任務回來。
瑟萊恩並沒有頓住很久，他馬上端出一如既往的淺笑：「歡迎回來，小隊長。你是來報告考察結果的吧？」
小隊長。
沒錯，這個人已經不是他的戀人了。
只是他麾下的一名小隊長。
想起了親密關係的結束，瑟萊恩感到刺心。
他不敢看文森特的眼。

那瞬間文森特也愣了一下。
他說不上是什麼感覺，瑟萊恩的態度仿佛他們原本就是如此疏離。
他遞交了疊的整齊的報告，瑟萊恩沒有伸手接。
於是他只好將報告放在對方的桌面上。

瑟萊恩眼神的焦距掠過他，說了幾句客套話。
文森特覺得有些刺耳，可他明白自己沒立場多說什麼。
他垂下眼，用平順的語氣報告了這次的任務重點。
最後結束時瑟萊恩誇了他，雖然一眼都沒望過來。

現在還不是解釋的時候，他帶上門離去的時候想。
我們都需要再冷靜冷靜。

當天晚上，已經一週未曾闔眼的瑟萊恩，終於在準備前往食堂用餐時昏厥。
他很快被路過的騎士們送回宿舍休息。

瑟萊恩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文森特，夢見曾經的美好。
然後夢見了對方的冷漠與疏離。

他在接近午夜時醒來。
摸了摸臉上的淚水，他有些訝異。
還以為自己的眼淚已經流完了。

睡了四、五個小時，瑟萊恩恢復了體力。他走出房門，回到辦公室。
或許他只是在用自虐的方式轉移注意力。
點燃了辦公室桌上的燭火，他坐了下來。
繼續工作吧，他想。

文森特沒想過瑟萊恩就連昏倒都這麼不安份。
騎士團團長的辦公室在他訝異的目光下亮起。
他氣的腦子發昏，隨意打發了同僚兩句便調轉目的地。

敲開辦公室大門的時候他內心已經把瑟萊恩罵了八百遍，他踏進屋內，和瑟萊恩四眼相接。
瑟萊恩看起來很不好，但還是牽起一抹笑問他來意。

他總有一天會直接打暈這個男人，文森特想。
明明被通知分手的人是我。
明明你看起來沒什麼兩樣。
「我們談談。」他張了張嘴，過了好半晌才發出聲音。

他想死個明白，而不是從他人口中得知真相。

「……。」但我不想談。瑟萊恩想：我不想聽你親口說離開。
垂下眼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怎麼了嗎？工作上遇到困難了？或許我可以幫忙。」
他努力表現得像是個親切的上司，卻控制不住語氣有些微的顫抖。
瑟萊恩多想質問對方的冷漠，他想埋怨對方的疏離，但他忍了下來，因為這些不是一個完美團長該問的事。
他不能承受文森特更加疏遠他。
就算是以上司下屬的關係也好，他想在對方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這是他最後的奢望。

去他的工作。
「如果，您有其他喜歡的對象。」文森特發現自己其實比預想的還要冷靜許多。「不必用這麼迂迴的方式。」

或許他藏的不夠好，所以瑟萊恩發現他的嫉妒。
那樣可能一點都不符合瑟萊恩的標準──天知道那個標準是什麼，反正他不敢問。
他這陣子想了很多，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真不想被看見自己這麼醜陋的樣子。

「您大可直接告訴我，我會退回該退的位置。」說來也奇怪，明明先開始吃醋的是他，最後卻是自己找上人質問。「當一個小隊長、或是……」他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完，小隊長大概是他的極限了吧。

「什麼？」瑟萊恩沒有忍住自己的疑惑，脫口而出。
現在是什麼狀況？他睜大的雙眼說明了自己的訝異與困惑。
這種時候……他該說實話嗎？
「……我並沒有其他喜歡的對象。」猶豫一陣後，瑟萊恩還是決定說出來：「你怎麼會這樣問？」
明明，是你先疏離我的，不是嗎？
事到如今，怎麼是我被這樣質問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您放出風聲說分開的嗎？」而且光是可信度高的就有三個版本之多。

文森特又愣了下，跟著流露出困惑的神情。
他應該沒有聽錯那些傳言，可瑟萊恩的模樣比起被揭穿的尷尬更多的是意外的疑惑。

「……您失戀了，不是嗎？」
雖然他知道的似乎有點遲，但不妨礙確定一個答案。

「……我沒有放風聲。」瑟萊恩揉了揉太陽穴：「我只是喝酒的時候說溜嘴，然後被傳出去。」
原來在文森特眼中是這樣看的嗎？

「我是失戀了沒錯。」嘆了口氣，事到如今他決定攤牌。長痛不如短痛，還是給他一刀痛快：「我很抱歉我不如你所想像的完美。你感到厭煩，我可以理解。」
很抱歉我不是你所愛的完美之人。他想。
到頭來，仍然沒有人會注視著「瑟萊恩」，大家都關注著「團長」。

「我會努力維持完美團長的形象。」瑟萊恩撇過頭，凝視著蠟燭燭光：「抱歉，我的表現讓你夢碎了。」

「什麼？」這節奏跳的有點快，他覺得自己和對方似乎不在同一個篇章裡。

「我沒有厭煩，我只是……」只是不想讓你看見那自私的模樣。
他嘆了一口氣，實在很不想承認。
或許還有別的方法？畢竟瑟萊恩不像傳言中聽見的那個樣子，好吧，除了看起來真的很糟之外。

「我承認一開始在乎您是因為您是團長沒錯。」他小心翼翼地開口：「但後來不是，你就是你……就算不完美還是你。」
那個無關乎責任榮譽，單純和我在一起的你。
「你就是我最好的夢，瑟萊恩。」

他已經多久沒聽見對方呼喊自己的名字了？
瑟萊恩聽著文森特的說詞，腦袋卻越發混亂。
「可是、你──」他想了很久，才成功組織語言：「──我以為，你是因為厭煩了，才疏遠我。難道不是嗎？」
那究竟是為什麼？
瑟萊恩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不是那樣。」文森特覺得這誤會有點大，他看了看不復以往淡定的瑟萊恩，又嘆了口氣。「我只是，怕控制不了我自己。」

話起了個頭似乎就容易多了。
最差也不過那樣。
「騎士團團長是大家的，但你是我的。」文森特有些鬱悶，嗓音也跟著越發低沉。「有人和你告白、你甚至還對著那個人笑。」

「那讓我很不高興。」自己真的是太糟糕了，明明這些日子以來已經消化的差不多，不過這樣一提妒火依舊還是克制不住地燃了起來。「我不想讓你看見這樣的我，這樣是不對的。」
騎士必須公正無私，堅守信念。

瑟萊恩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消化文森特的話語。
所以……自己並沒有被厭煩？
聽起來，文森特非但沒有對自己厭煩，還因為自己被告白而……吃醋？
他突然間放鬆了下來。
一鬆懈後，原本壓抑的情緒再也無法控制。
眼淚的潰堤來得又快又急，瑟萊恩甚至來不及撇過頭，就這樣在文森特面前哭了出來。
「我、我還以為……」他慌亂地擦拭自己的淚，但都是徒勞：「還以為，你跟其他人一樣、只喜歡完美的團長……」

文森特只猶豫了那麼一瞬，他很快大步向前，將人攬入自己懷裡。
他想這樣做很久了。
「我很抱歉讓你難過，我不該那樣對你。」他歎息，捧起瑟萊恩的臉，將吻落在對方顫抖的眉睫。「我更喜歡這樣的你，不完美的你，只有我能看到。」
自己什麼時候變成這樣。

「我想我佔有慾太強了，這樣很不好。」
他沒辦法穿著輕飄飄的裙子和對方在舞池共舞。
他也想像不出有人會像那天一樣對他送上祝福。
所以這樣很不好，太貪心了。

「但是、我──」瑟萊恩瞇起了眼，沒有拒絕文森特的親吻：「我，會生病、又有缺點、還會依賴你，面對感情又如此笨拙……」
「這樣的我、你真的──不會厭煩嗎？」
面對感情，他沒自信極了。
他有自信大家會喜愛自己完美團長的那一面，但其他呢？
瑟萊恩不曉得。

「那才是屬於我的瑟萊恩，不是嗎？」他用指腹抹去對方臉上殘留的淚痕，挫敗的低下頭將臉埋入瑟萊恩頸肩。「原本不想讓你知道這些的，這很丟臉，也很幼稚。」

他本想當成一輩子的秘密。

「我不想被你討厭，一點都不行。」

「才不會討厭你。」瑟萊恩終於露出了笑容，他伸出手緊緊抱住文森特的身軀，揉了揉對方埋在自己肩窩的頭：「我喜歡你，連同你的佔有欲，都令我感到憐愛啊。」
他捧起對方的臉頰，在唇上落下輕吻：「無論是誰向我告白，我都不會接受你以外的人。就算是家族也無法逼我放開你。」
「所以，」他將額頭抵上對方的：「不論發生什麼事，都別再忽視我了。我會心碎的。」
「吃醋也好，佔有慾也好，都發洩在我身上吧。我全都樂意承受。」

「……好吧。」文森特想他會試著去接受這些事，他還是太不成熟了。「我不會忽視你，其他的，我儘量。」
他還是會嫉妒，還是會有點不安。
但瑟萊恩一席話也很好地安撫了他。

安心下來的文森特在放鬆身軀後很快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他給了瑟萊恩一個親吻，然後瞇起眼：「說，你多久沒睡覺了，瑟萊恩。」

「……也沒有很久。」瑟萊恩撇過頭，眼神不敢和文森特交會：「大概就是你去視察的這幾天而已吧……」
他沒想到這個人會立刻就算這筆帳。
自己能好好地走出辦公室的門嗎？
或許他被打暈抱出去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那你該回去睡覺了。」自己實在是仗著人的縱容在索要更多，文森特想。「是不是想氣死我。」
他難得直白的給了瑟萊恩一記怒瞪，拉著人就想往外走。

「我喜歡的你，可不包含自虐那部分。」他抬手揉了自己的眉間，放緩聲調：「至於我犯錯的部分，可以等你睡醒再來算。」

「……。」瑟萊恩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選擇了妥協：「我知道了。」
「你不喜歡，我會努力改。」
剛經歷過一次被冷落的感覺，瑟萊恩怕極了，怕這樣的事會再發生。
明明年齡比文森特長，但卻如此笨拙。
一點餘裕都沒有。
他低下頭，順著對方被拉著走出了辦公室。

他們在沉默間回到了瑟萊恩的寢室。
文森特看著坐在床沿抬頭看著自己的瑟萊恩，忍不住心軟。
怎麼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我知道你是工作狂，瑟萊恩。」他在瑟萊恩面前半跪下來，扳過對方撇開的臉與人平視。「我不討厭那樣的你，可我希望你偶爾能夠多休息一點。我說不喜歡不是因此要脅你，是請求。」

「我受不了再聽到你昏倒的消息。」他捏了把那張呆愣的臉才鬆開手。「睡吧，你明早應該不想缺席晨練。」

「我知道了。」揉揉自己被捏的臉頰，瑟萊恩躺回了床上，然後他像是想到什麼似的，伸手拉住了文森特的衣袖：「文森特，抱歉讓你擔心了。」
自己似乎讓他很擔心，至少不休息這方面是。
他雖然不習慣被人擔心，但從今以後可以慢慢習慣。
也要學著不讓人擔心。

「這次是我不好。」被拉著的衣袖讓他成功停下離開的動作，文森特乾脆坐回床沿，回握住那隻手。「但想想還是要監視一下不那麼聽話的團長，免得有人半夜又爬起來工作。」

他擺明了態度不會離開，反正提早結束任務的他還有一天假期。

「那，留下來陪我吧。」瑟萊恩笑了，他親吻與文森特交握的手：「不要離開我。」
失而復得的感覺真好。
他擔心一覺醒來一切都是虛假。

「好。」我不會離開你。

或許他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會小心眼，會脆弱，會有自己的秘密，會有說不出口的惶然。
但時間還很長，夠他和瑟萊恩慢慢學著，如何相愛。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