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拉大人被急事耽擱，待他回城前暫時由我作陪。失禮之處還請見諒。」萊迪爾簡潔地交代任務內容，繼而補上自己的名號，「萊迪爾．達摩亞。很遺憾初次見面時沒有機會自我介紹。」
態度遠稱不上魯莽，甚至可說禮儀周全。但沒有適時端出笑顏揭示男子並不諳社交之道。
人說言語如風，但言語亦如利劍。萊迪爾既已手持利劍，就不需再以言語為武裝。騎士只需斬下敵人的頭顱。

「萊娜．奧提，請多指教。」
在門推開的同時站起身，雖被迎為座上賓，但商人靈敏的鼻總能嗅得不尋常之處。論洞悉人心，查理．愛因茲的造詣或許還不如此時立於狼人之前的女子。未以華麗詞藻堆砌的招呼則是兩人之間最大的差異。
「多餘的招呼就省下吧。關於我被召進城的理由，能否更詳細地說明一下？」
相較翡翠更顯沉靜的墨玉颳起微風，目光觸及未在萊迪爾身上留下痕跡。

「魁拉大人得知最近暗巷進行的『交易』分外猖獗。」萊迪爾毫不諱言地答，「外來的商人或許手握有價值的消息。」
至若除此之外，領主也許對查理．愛因茲的同伴有興趣。止於臆想的事不說出口為妙。沉默是金。

「暗巷的『交易』？」
語尾的上揚精準停留於好奇與瞭然之間，萊娜將瀏海撥至後方，波浪尚有微微起伏，「當然，若是需要這部分的情報，我可以舉起雙手奉上。」
這似乎是類似於投降的姿勢──商人嘴邊弧度來自隨意出口的詞彙。
「但是我所掌握的情報量恐怕尚不足以讓城主將我迎入城內吧。你們更想知道的大概是──」
她不欲吊人胃口，下句很快接續而上，「查理．愛因茲的個人情報，有說錯嗎？」

「猜測主人的想法是從者僭越。」狼的眼眸依舊沉定，託出方才不說明此事的理由。理由沒有破綻。全無惡言相向的徵象。說不定是因梅薩斯的命令。同樣來自梅薩斯命令的是不得擅對查理．愛因茲拔劍──萊迪爾不喜歡鬼祟行商的氣息，然而眼前的女人似乎沒敲響警鐘。

對方的回應在意料之外。戲謔形狀的唇逐漸抿緊，而後眉眼彎起，笑聲被不吝惜地大聲放出。甚至連細腰也為之彎折。
「哈哈哈哈，太有趣了！」和查理形容的樣貌無一相似──萊娜的食指屈起，抹去淚水，勉力維持明亮幾分的墨綠之中僅存的高深，「重新認識你了，一本正經的騎士。」
首次的招呼與重新認識四字似為悖論，卻又有跡可循。

「榮幸之至。」剛毅的面孔猶然不起波瀾。就連回應的是「有趣」或「一本正經」都無法判別。
萊迪爾不能理解對方開懷大笑的具體事由，然則讓對方開懷大笑或可視為任務完成的信號。畢竟騎士沒有介紹堡壘的權限與興致，只能和賓客在廳室枯坐。

以騎士的回應為開關，無法抑制的笑意使吸血鬼的表情不可自控。胸腔的震動待多時之後才稍有緩解。
「我們現在只能在這裡枯等嗎？」女子左顧右盼，隱藏於沉穩表象之下的跳脫初見端倪，「不如來聊個天？主題就訂為……我想想，『查理．愛因茲』？」
熱鬧集市內，以斗篷遮掩身姿的高挑男性以掩飾過後的輕咳取代噴嚏。

萊迪爾遺漏了對方上揚的問句尾音。女人口中的「話題」並非陌生人物，卻是個絕不想多談的項目。若然與自己的主觀看法掛勾就更如是。
「……查理．愛因茲的事，不如直接和魁拉大人談。」笑聲平息後歸返的靜謐持續片刻，萊迪爾才開口答道。

「不，我就是想聽聽你對他的看法。」儘管已從友人處獲取狼人情報，未掩藏的好奇心──美其名為求知慾──只會越發濃厚。萊娜對正直的騎士產生興趣。
「其實我與他私下的關係也不是很好，不覺得他講話帶著一股矯揉造作的味道嗎？」
狡猾商人於轉瞬之間販賣友情，查理卻需待罪惡之風平息才得以知曉。

巧笑奸計縱橫的商場絕不是騎士該涉足的場所，倒是萊娜．奧提及查理．愛因茲的專長。萊迪爾沒法肯定對方是為套話或不是。伊萊姆常說筆墨語言也堪為戰爭。故他半認同半中立地評論：「亮銅並非一無是處。但為成就堅韌物質的術式之下，其色澤完全多餘。」

「不喜歡就不喜歡，幹嘛繞圈子。」
萊娜．奧提說得理直氣壯。若將其視為話術的一種則並無違和。
「你是聽不慣他的修飾語吧？他不用那些贅詞就不會說話了啦，這是職業對於人格的影響。」
究竟是詆毀友人抑或是為其與狼人找尋全新相處平衡，萊娜摻入妄言，捏塑查理形象。
「消化他說的話之前，先自己把那些東西拿掉，比較順耳啦。」

「這只是譬喻。」萊迪爾沒自慚形穢也沒惱羞成怒，只是慢條斯理地說，「要求他人附和的感性，對煉金術或戰鬥都沒有幫助。」
煉金術士的譬喻針尖會避開實地卻總是見血。萊迪爾自認相當準確地交待了不樂見查理．愛因茲的論據。

「說得對。那些東西對煉金術或戰鬥一點幫助都沒有。」
高昂語調與萊娜面上笑意猶存，「但是，他主要提供的『協助』是落在線索收集上吧？據我所知，梅薩斯大人本身就是位傑出的煉金術師。至於你嘛……」
她的視線掃落騎士腰側配劍。
「剷除敵人，大約沒有人能夠取代你。」
吸血鬼終究會維護同類，「同一個道理。線索難道是你隨便說句話，人家就會隨便給的東西嗎？適才適所，和氣生財。」

「梅薩斯大人可不是他汲取『線索』的對象。」
女人為話題中心辯解的舉措尚在意料內。然一兩則袒護之詞遠不足以讓騎士對初次見面就獻領主與油腔滑調的吸血鬼摒棄成見。
萊迪爾不會妄斷長袖善舞者必懷二心，但懷二心者通常長袖善舞。魁拉．梅薩斯再懂得洞悉謊言，依舊是不諳人性的龍。

「唉呀，看來他真的很不會說話。」
出口話語與真實意涵成為兩個極端。肩膀聳起復而落下，萊娜為騎士加註固執二字──下回能否再見騎士還未知，她的每分力氣都該用在恰當處。
「我就不多說什麼了，你心中已經有一把尺。把他那包個八層十層厚的言行舉止剖開來自己看看比我跟你站在這裡吵架還有用──前提是，你得先把成見拿掉。」
她的結語不算露骨，「查理對於認可的人還算是滿忠誠的啦。」

行將中斷的會話被開門聲果決地斬首。翩然顯現於視界的金髮長袍噙著笑意到臨。萊迪爾立即起身。
「讓賓客久候，請原諒我的疏失。」領主不倨不恭地送出問候，「希望我的家臣沒有讓您難堪。」
只消一瞟，萊迪爾就躬身告退。魁拉正式迎視應邀而至的客人。

「怎麼會？他是位盡職的騎士。」
墨綠目光自騎士背影轉至領主身上並不需花費太多時間。「久仰大名，梅薩斯大人。」
「我想我們可以直接開始──如果您不介意的話。」
萊娜屈起兩指，符號與金錢相等，「畢竟，對商人來說時間就是金錢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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