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是昏暗中閃爍著點點微光,照亮了腳邊的道路不至於讓人在酒酣耳熱之際絆倒在長長的暗紅色絨毯上,落地窗外市井街巷的景致在機械運作下被夾層中的流水沖刷得只剩斑駁光影。電子儀板的冷光投射著今日酒單,酒吧的主人不喜歡太過制式的點餐方式,於是酒單上多得是天花亂墜的形容,沒有人猜測得到調酒師最後會倒出何種滋味的驚喜。
這裡是喝酒的場所,沒有人會過問彼此的來頭。
或許在對桌暢飲的人是政壇上的死對頭,又或者哭哭啼啼地被服務生抬出去的人今天早上才在直播節目上高談闊論。因為擺脫了身份才更讓人放鬆,能夠貪圖一時的快樂而不被外界眼光苛責。
「所以你去參加了那派對?」亞爾杰捏著高腳杯底部的手微微收了收。
或許是因為史提畢昂雖然更換情人的速度比換手錶還勤快,卻從未聽過腳踏兩條船的濫交消息。他才會在聽說對方參與了那堪稱淫亂的派對後皺緊眉頭。
「不是說百聞不如一見嗎?既然收到邀請,剛好也閒著就去看看囉。」聳聳肩,端起剛被送上的漸層調酒,史提畢昂啜了口後望向皺起臉的亞爾杰,調侃:「怎麼?佛特斯吉這麼討厭威爾斯啊?」
他目前並沒有情人,開放式性關係這件事也不是秘密。那個表情總不會是針對自己吧?
「只是我個人看不慣那群沒有承擔貴族義務(noblesse oblige)想法的享樂主義者。」抿了口水果調酒,亞爾杰總感覺胸口很悶,說不上來的煩躁讓他跟著語氣惡劣的下滑了幾個音調。「作為預備接位的家主,你的興致還真好。不是前幾天才在抱怨會議開不完嗎?」
「嘿,當家主跟興致好不好衝突吧?適度放鬆才能維持工作效率呀。再說我們家交接本來就比較麻煩點。」史提畢昂攤手,同時也聞出對方帶了苦澀的訊息素變化,那是亞爾杰狀態不佳的表現。「怎麼?你最近工作不順啊?還是別的?」--比方相親之類。
亞爾杰把已經空了的高腳杯往前一推,彈指讓電子屏幕從平滑的大理石桌面伸起。
雜亂的思緒與各種現實事務堵塞住腺體蹂躪成一顆發霉的桔子,充斥著鼻腔的氣味讓他連酒精帶來的醉意都難以享受。
點了一杯無酒精香檳,亞爾杰側過了頭看向史提畢昂在微光中被描繪出的側影,不甘不願的回答:「是相親──又一場相親!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他們非得要我放棄目前手邊的工作,只──只為了一場毫無意義的餐會!這樣根本一點效率都沒有──還不如……哈……」
說得激動,老毛病的口吃也隨之而來,亞爾杰無力的垂下肩膀,把臉埋入掌中長嘆。
佛特斯吉本家的子嗣單薄,當今的家主伴侶又是是相同性別的Alpha。於是子嗣的責任自然就落到眼前的友人身上。但若要解決那令人煩悶的婚配問題--
「你不會要說你要直接試管,還是叫瑪莉歐安娜去找代理孕母吧?」史提畢昂刻意做了個浮誇的驚嘆表情,「你們兩兄妹是不是對家裡長輩有意見很久啦?」光只論貴族圈會引起閒語,大概就足夠讓他們家中的長輩氣死。
「瑪莉歐安娜能接受代理孕母的話,我哪還用得著天天相親?」吐出一口長氣,亞爾杰收拾收拾自己外洩的情緒重新直起腰桿,接過新端上的香檳。
他既然當年死守在婚宴會場上也要讓瑪莉歐安娜和自己心儀的對象結為連理,現在自然不會強求妹妹接受自己的骨肉由其他人肚皮產出。只是Alpha和Alpha的結合在基因學上難以受孕,妹妹成婚數年都還沒有喜訊這點給了長輩們不小的刺激。
佛特斯吉本就不如埃里克森那般人才濟濟,現在下一代繼承人連個頭都沒有,自然是讓老人家個個急得跳腳,把壓力壓在自己這個小小的領地管理人身上。
「單親受孕會引來外界輿論,我不會做出影響佛特斯吉名聲的行為。」兩手交疊於腿上,他盯著面前擦得發亮的桌面搖搖頭,「現在也只能繼續相親了吧……你家裡就沒有給你結婚壓力嗎?」
「是有說過幾句,但也不急。」實際上若單純以埃里克森家主是選賢制來考量,他甚至認為家族內多數成員可能更傾向他能不婚不生減少下一輩的競爭者。「他們現在的心思都在娜迪亞身上。你不知道,她上個月產檢出來是雙胞胎後跟大家拿了多少東西。」大伯父家的堂妹,是這輩分中唯一的Omega,從小就被捧在手心。
思及自己從驕縱堂妹那收到的禮物清單,史提畢昂用力地翻了幾個白眼,吁了口氣才繞回話題:「要不你直接把想要的條件開給瑪莉歐安娜吧?省的她一直找一些你不喜歡的類型給你?」
「我有想過,但不知道要開什麼條件……說到底,我又沒談過戀愛,哪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人。」母胎單身至今,就連最該為情所困的思春期也幾乎與愛情兩字處於平行線狀態,所謂喜歡的對象該長什麼模樣亞爾杰不曾幻想過。反倒是近期因為各式各樣的相親意外發現了不少絕對不會選擇對方作為自己未來伴侶的牴觸點。
「不然你說說你會開的條件,我參考看看?」手指抵著下顎,他撇過頭轉向身邊的史提畢昂。
燦紫色的眼眸泛起憐憫的複雜神色。他當然知道對方是沒有戀愛經驗,但可沒想過平時聰慧的亞爾杰碰到自己的人生大事竟然是如此毫無計劃與想法。甚至連喜好的類型都還得找人參考。
「我會開的條件也不一定適合你吧。如果我說要會生、能床上戰三天的類型呢?」他們倆個間性別根本不同啊。史提畢昂舉了個偏頗的例子後無奈地抓了抓頭,繼續表示:「你也可以直接反向,列出討厭的,總應該比較容易吧?」
手邊的香檳不知不覺又空了,葡萄酒液在嘴中泛起一股陳腐的酸意。
點選螢幕讓吧檯送上當日推薦的隨機shot,亞爾杰聽著史提畢昂的結論結結巴巴的反駁:「可是、可是不是很多人也在婚後才發現伴侶有自己無法接受的缺點嗎?如果、如果標記了才發現……」說著說著,他又徒自的失了聲。
再多的藉口也只是狡辯而已,說到底不過是自己一直不願去面對。
應盡的義務也好,該完成的家族期盼也好。
他頹喪的將剛端上的調酒一一灌下,在衝上腦門的熱度與酒氣中暈呼呼地望進那雙燦燦的眼瞳──「──不然你娶我。」
「噗---咳、咳、--」史提畢昂被剛入喉的烈酒嗆到了,他邊猛咳邊抽了幾張紙巾擦拭掉因自己失態而噴濺出的酒水。「咳、亞爾杰,你是喝醉了是不是?」這個人知道剛才嘴巴說的是什麼嗎?什麼叫不然自己娶他?
史提畢昂揉了揉太陽穴,抬手在螢幕上點了兩杯水,一杯給自己舒緩一下剛才被嗆著的灼燒感,另一杯則推向亞爾杰,示意對方該喝點水清醒清醒。
「不想相親也不用把我拖下水吧。」
「什麼叫把你拖下水……我條件有差成這樣嗎?」翡翠綠的眼瞳因酒精氤氳出帶著彩光的水氣,把眼前的一切連同思緒都模糊了。
亞爾杰接過杯子卻沒有喝下口,方才五杯一組的shot讓他的喉嚨像是被丟了團火球一樣燒燙得講話都有些含糊,連帶著臉頰上也泛起一絲絲紅暈。
「不是你叫我列條件篩選的嗎?把條件排一排之後感覺、感覺你最適合啊。」啞著嗓子,亞爾杰說著說著語氣裡透了一股委屈。
「明明剛還說列不出條件的人是誰啊?」他可不認為這個五杯shot後才冒出的想法會有多清醒和明智。
心理的後半句因為對方沉下聲音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樣而未說出口,但史提畢昂仍不禁嘆氣抹了把臉,勸說道:「算我替瑪莉歐安娜拜託你一下,婚約是大事。你就多花點時間挑個好人選吧。」
亞爾杰所謂的最合適,恐怕只是單純的不用花時間認識和磨合這部分吧。要不光他幾乎知道自己分化後的『戰績』來說怎可能會被列入人選。
兩手捧起杯子小口小口含溫了涼水嚥下,亞爾杰盯著水中搖晃的倒影沉默許久。或許也不是很久,至少沒有久到讓身邊的史提畢昂張口關切,幾杯黃湯下肚後他對於時間的掌握飄忽不定,只有胃袋裡逐漸上升的高溫不斷刷新著注意力。
「這也不是很──我……那些、那些條件……那是──」張不開的嘴像卡了彈的槍,亞爾杰支支吾吾,含糊的呢喃了幾個音,狼狽地嚥下剩下的字詞。
一股沒來由的無名火讓亞爾杰惱怒的想發脾氣,氣的是自己連句條理清晰的話都說不出來。偏偏在感情問題上他的思緒都會停止運作,而各種古今中外的論文書籍資料也回答不出這道難題。
約約 🐾佩拉德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你也不是很清楚?」猜測破碎字句想表達的意思,史提畢昂手指在已經喝完的水杯杯緣畫圈,再次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接著側過頭,看向那明顯是在不高興的友人。「那不然,你說說你是考慮了哪些,才會覺得我是適合人選。」
史提畢昂拖著下巴,有幾分看好戲的味道。
「────哈?」若剛剛亞爾杰的臉頰是被酒精燻紅的,那現在肯定是被情緒波動給刺激得溫度上升的。又喝了口涼水沖淡面上的高溫,他張大了嘴,在史提畢昂戲謔的視線中撇開腦袋。
「等、等等──呃……」一種變相被逼著在本人面前說喜歡對方哪些優點的羞恥感讓亞爾杰單手捂住下半臉,一瞬間連酒都被嚇醒了。
不不不──這、這太荒唐了,又不是學生時期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但史提畢昂的提議不無道理,透過溝通的方式去理清思緒是在心理治療中也經常被使用的方式。
……先試著說說看吧。
「反、反正家族背景就先不用說了。首先……身高?我──我覺得身高要比我高。另外就是……訊息素的氣味,還有……」說著說著,他忍不住的瞥了正專注聽著的史提畢昂一眼:「還有……眼睛吧。」
亞爾杰說得這幾點史提畢昂並不感到特別意外。實際上,他早已從很多不同人的口中聽過針對這些的讚美了。
「哎呀,謝謝稱讚。」因此相較於一副賭上所有羞恥心的老友,史提畢昂只是笑瞇了眼。捕捉到那偷瞅了一眼的目光,紫晶色的眼眸泛起笑意,搶在亞爾杰因為羞恥而罵人前又呵笑開口:「這不就很明確嗎?要比你高、木質調訊息素、眼睛好看。其實在相親來說,也沒那麼難挑是吧?」
剛剛那番話已經用完亞爾杰整年度的羞恥心,平時極少與他人接觸與培育感情,他早已認清自己在這方面永遠比不過史提畢昂,只有被竹馬揪著小辮子嘲笑的份。
「……光身高就很難了,你以為整個特伊西亞斯找得到幾個跟你差不多高的Alpha?」亞爾杰翻了個白眼,碎念著在吧檯下偷踢史提畢昂的小腿。
「而且必須得是傳統派系,商業勢力足夠龐大,能為彼此家族帶來足夠的經濟利益。」他伸出了食指和拇指,在史提畢昂臉前比劃出一個極小的距離:「一旦牽扯到家世背景,其實能挑的也沒剩多少了。」
還踢人呢,這人也不想想他是個一百八左右的Omega,這身高條件一開幾乎就把女性Alpha刷去九成了。史提畢昂端癟了癟嘴,端起剛才重新點過的酒飲。
「吭--你說的家族那部分,是你的想法還是瑪莉歐安娜的想法?」貴族間的婚姻多半時候是擺脫不了這部分的,但見到亞爾杰比劃利益的動作,他卻莫名地瞬間泛起了一種輕微的不快。
「安娜比我還討厭算計這種事,你別誤會她。」提及妹妹的乳名,亞爾杰嘴角泛起一抹夾含著欣慰和無奈的複雜笑容:「我不會說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太古板了。然而事實是作為家族成員,一個Omega,有些事情確實是身不由己。」
他搖晃著玻璃杯,讓醒得七七八八的酒醉跟著融冰一同消散。
「……只是我還沒做好覺悟而已吧,對象是誰都……」
史提畢昂望著亞爾杰,嘗試從那張緊皺的臉龐中讀出更多想法,但那些都在酒精的效用下給遮蔽了。看起來只像是喝了有幾分醉的酒客。
「你該做好覺悟了,亞爾杰。」最後他只能抽回自己的目光,給予結論。
約約 🐾佩拉德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如果是普通的情況,做為朋友,他當然可以給予幫助,拉亞爾杰一把;但婚配是人生大事,他不可能隨便跳下去,就只因為亞爾杰缺個浮木。
--他是不會接受他的Omega是這種心態的。
亞爾杰抿了抿下唇,嘗試讓自己不要露出太過難堪的表情。他慶幸著酒吧裡的燈光足夠昏暗,能夠遮掩住此時的鼻酸。
「是啊,我是該做好覺悟了。」一口飲下含著碎冰的涼水,他把聲線中的顫抖歸咎於冰水讓人打顫的冷冽。
適時響起的耳機傳來公務上的訊息,亞爾杰從位置上起身,摘下耳飾的同時在史提畢昂來不及制止前刷過兩人份的帳單:「有工作的事,今天先離開了。」
語畢,他沒有等到史提畢昂開口就加快了腳步離開酒吧,隔音效果良好的光學塗料自動門將絕大部分的聲音隔絕於室內,一片靜默中僅剩踏過軟毯的腳步聲與耳機中夾含著雜訊的電子音。
工作是有的,只是沒這麼緊急,他們都知道他只是想要找一個逃走的理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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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被20年竹馬逆襲(???),史提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