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口沫飛灑，被鼎沸人聲淹沒的酒館一隅，商人間的交流會悄悄展開。萊娜並未隨著查理前來──在她眼中，與其涉入美其名曰鑑賞商品、實際則為炫耀眼光的無趣社交，還不如抓緊時機，賺進能夠實際握在手裡的錢財。

查理也喜歡那些如他的髮色般耀眼，總是在皮袋中叮噹作響的沉重金屬。恍如白晝的月夜無比珍貴，但他此行另有目的。

「哦，這塊水晶可真是通透。連搖曳的燭光都成為了璀璨煙火，看這酒館灰暗的牆面，竟然也有機會染上宛若仙境的七彩亮麗……」

「你這樣誇它，我都替它感到害羞了。」留有山羊鬍的男子大笑出聲，顯然對於吸血鬼的奉承十分滿意：「可惜了，你再仔細看看它的內部，有塊黑影不是嗎？那正是這水晶美中不足的地方──不過正是因為擁有瑕疵，其它美麗的部位才更加讓人珍惜，不是嗎？」

查理決定替這位沾沾自喜的商人起名為「不是嗎先生」。喜悅的洪水足以淹蓋思辨能力，卻又不及帶著泡沫的金黃酒液。待他明早睜開雙目，想起今晚的一切時，或許會無比後悔以極低的價格將水晶轉手讓給那名以優美辭令蒙蔽他雙耳的吸血鬼。鬼祟的查理，這五個字將在齒間被反覆研磨，混著不甘絞碎吞入腹中。

不是嗎先生只會為了細小瑕疵連聲哀嘆，卻不曾注意過隨視線起舞的不祥黑煙。此時此刻「魔鬼藏在細節裡」這句俗諺顯得無比準確──一隻被困於水晶裡的惡魔，查理心想，稀少且值得些許同情。或許自惡魔出生以來便與厄運成為至交也未可知。

「痛苦的記憶，你希望以此作為交換？」

惡魔回復力量的常見手段。吸血鬼推敲出潛藏的惡意，「那麼，我可以得到什麼？」

金錢。力量。名聲。如同故事書中冠以人類幻想的「邪惡」魔王，惡魔緩緩以低語訴說露骨的醜惡慾望。翡翠燈盞搖曳，帶上失去掩藏的百無聊賴。

「太無趣了，所以恕我拒絕。」

商人一貫勢利。然而被提出的籌碼早已收入自己掌中。嗤笑如一柄長槍刺向苟延殘喘的漆黑碎片，惡魔甚至於惱羞成怒尖聲質問吸血鬼為何拒不接受──自大的惡魔尚未察覺，自始至終水晶皆握於吸血鬼的手裡。

自始至終，惡劣的交易商都無法和查理 · 愛因茲同時立於天平兩側。

「厄運纏身的惡魔先生，好吧，這可是件實實在在的賠本買賣。」水晶於指尖緩緩轉動，商人的目光帶上審視──商品價格與他所想應當相差不遠。「看在你處境將會更加艱難的份上，陷入苦痛之前，我可以再告訴你一件事。」

「想必你還記得水晶之森的魔女吧？這次我正是受她所託。」

吸血鬼嘴角帶起的弧度與黑影蠢蠢欲動的速度成為反比。如今，帶有黑影的透明水晶已經成為普通帶有瑕疵之姿。

「或許，只是或許──她這次會把你封入脖頸的鑽石項鍊之中，讓你再也無法從她身邊脫逃。」

他的語氣輕快，彷彿只是和三五好友閒談今晚菜色，又或者是督促頑劣孩童盡快返家。翡翠鋒芒終於指向惡魔心臟，嘴唇微啟，吸血鬼緩緩出聲。

「那麼，晚安了，惡魔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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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後，無論氣急敗壞的不是嗎先生如何費心搜找，始終無法再度尋得他眼中那顆堪稱完美的透明八角水晶。

夜路之中火光漫漫，商人休憩一處，萊娜眼中藏不住興災樂禍：「所以呢，你看見那些『痛苦的記憶』了嗎？」

「當然沒有──你在期待些什麼？」查理早已戴上黑色兜帽遮掩容貌，只有無奈笑容能夠清晰辨別：「你不是也參與其中嗎？看來萊娜 · 奧提小姐還想要來一次情敵追殺之旅。」

「哈哈哈，我才不要！」

查理 · 愛因茲依舊是一名堪稱膽小的行商人。既然不願引起爭端，面對大膽求愛者，他與萊娜的選擇總是不謀而合──逃跑是絕對的上上策。

若在路上遇見呼嘯而過的黑影，或許那正是行蹤不定的商人查理也說不定。

→水晶之影 End

查理是個(基本上)無憂無慮的商人！
……但是熱烈追求者真的給他很深的心理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