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栽贓一事不過是順帶為之，思緒的碎片只能拼湊出小部分事實。如今掌握在手中的只有使用者產生的不適症狀與煉成藥劑需要的某種原料──某種適合嫁禍於他的原料。
「所以，梅薩斯大人。」
溫順的翡翠色眸子垂下，「個人建議適合踏出的第一步是，想個方法取得藥劑。」

紫色鋒芒猶如清泉幽幽溜過吸血鬼面容。儘管行商熟諳的優美辭令並未卸除，包藏其中的含意半分不假。迄今為止，嫌疑犯不曾向自己拋擲謊言。
黑話與暗號編構高牆的交易無論何處皆無法根絕。只要不動搖根基，魁拉不得不對此半睜半閉。然而查理．愛因茲是商人。
「您有何計策？」禮儀的周備程度通常與距離成正比。眼下的魁拉是座上領主。

「哦，我確實想到了一個方法。但是這實在稱不上是一種『計策』，大人。商人總是十分務實。」
為示尊重而脫去的兜帽重新遮掩住顯目的燦金，未隱於黑暗之下的只餘商人掛在嘴邊的笑意。「您也知道，這類交易總會嗅著犯罪氣息現出身影──在陽光照射之下，可是捉不住老鼠尾巴的。暗巷之中，酒館角落……正是需要我這張嘴巴的地方。」
吸血鬼本就歸屬於黑暗，商人不過是利用了這一點。

遠離堡壘的街道五光十色。絲綢。礦物。美酒。魔藥。煉金術之城絕非撲滅世間六欲的處所。求知亦是欲，薩提雷夫不啻是欲望濃重的城鎮──超載的欲望一般與陰影掛勾。
「那麼，我隨你去。」
領主落下出乎意料的決定。語音入耳時，他也隨之起身。

未經掩飾的驚訝在吸血鬼臉上一閃而逝，出口卻是邀請的話語。
「歡迎。步入黑暗時請留意腳步，但我會為您提起油燈。」
彎下身時，首先出現在查理腦中的卻是狼人怒極的面孔──他確實費了一番功夫才將異常真實的影像抹去。與此同時，吸血鬼卻已經預見狼人會對領主親自落下的決斷表達抗拒，當然，是朝著自己而來。
「若您準備妥當，我們隨時都可以出發。」

一絲笑意隱沒於眼角。魁拉移步離開廳堂。再次現身時，披垂兩肩的質料更換成粗布。朝陽般的淺金髮鬢安靜地藏在帽沿下。爬蟲類細長瞳孔斂起銳光。
手捧爵位之前更是煉金術士。煉金術士不能等待材料送上門。若要穿過跳蚤橫肆的街道，避人耳目才是上策。
魁拉捨棄無用招呼句子，逕自跨越長廊。吸血鬼會自行趕上。

吸血鬼確實緊跟而上，而後越過領主身側領先於前。高大身姿得以使人隱藏其後，想必商人也知曉這點。而在無法透入日光的巷內，蒼白指節叩響斑駁木門，隨後伸出的掌心被置入膠囊。店主毫無生氣的目光直直指向角落，二人入座，與另一人共享滿是油膩的圓桌。
「抱歉客滿，你們得併桌。」
店主毫無誠意的謊言只能贏得另一人的怒目相視，在勃發的怒意將要宣洩之際，吸血鬼張開口。
「我知道您想要什麼。我今天是為此而來。」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油煙燻黑的天花板昏沉黯淡。空氣漫出腐爛枯朽的氣味。劣酒。摻骨的肉派。或者嘔吐物。即使是最窮困的煉金術士，恐怕也不會願意屈尊於此。魁拉藏起不禁蹙攏的細眉，在挨近壁龕的椅子落座。
高貴出身沒有教導他平視卑下世界的方法。這裡是商人的舞台。

領主的不適沒有瞞過商人。若無法察覺隱藏於社交面具背後的真實，商人無法取得先機。他的語氣緩緩上揚。
「您覺得這麼做很有趣，不是嗎？」
談判交涉是商人的拿手好戲。如果縮減溝通時間存在必要，則不得不用上一些小手段。
兜帽遮掩的翡翠轉為幽暗瑩綠，輕淺笑聲自吸血鬼口中溢出不絕。
「正巧，我也對此滿懷興趣。您不覺得合作會是一項極佳的提議嗎？」
查理會稱其為──「裝神弄鬼的小把戲」。

龍的雙目在陰影裏觀看商人翻飛的語音。煉金術士擅長沉默。統治者則必須善於監察。即使今日與查理同行，他亦沒解下戒心。
對方是吸血鬼的線人或不是已無關緊要。這裡顯然有夜色部署的眼睛。魁拉小幅度地抬起眼，將整座低劣酒館的色相刻入感官。

以問句結尾的建議不容拒絕。查理在閃躲目光的對決中贏得勝利。店主適時砸下酒杯，阻擋在未出口的反駁之前。
「讓我們預祝黑暗勝利作為同盟結成的慶賀吧。」
儘管遲疑，杯緣已然相碰。這一次會是領主方的勝利。直到藥劑染上翡翠為止，原持有者被吸血鬼玩弄於唇舌之間。

吸血鬼的舌根彷彿生有令人不得不簽下契約的某種東西。踟躕遭酒樽敲斷。毋寧說對方半點辯駁的縫隙也沒有。
如果端起明亮世界的會話與現狀兩相比照，會明白查理．愛因茲的忠誠委實沒有雜質。可話術是流沙，稍一不慎就會墜跌。查理．愛因茲是個能引導他者不知不覺走向流沙的人物。
領主按兵不動地讓思緒流竄，直至衣著寒磣的男人說出「藥」一詞。

「往下一步路的鑰匙已經握在您手上了，大人。」
在男人近乎困惑地落荒而逃之後，吸血鬼起身穿越吧檯，走入店主總是擋在身後的窄小門扉。行經黑暗長廊之後緊接著是光明。穢臭阻絕在外，被肉眼可見的懸浮塵埃取而代之──儘管包廂仍然陳舊不堪，至少伸手摸去，不至於觸得滿手髒汙。
「由這裡的後門出去會是一條捷徑。」吸血鬼的指節朝向一處，「您知道的，巷弄總是四通八達。」

魁拉靜立門邊環顧斑駁包廂的全景，不顯見的呼出一口疲憊嘆息──儘管自己所做僅僅是觀察，長時在其他世界打交道也使神經緊繃得不可思議。
「說不定也會成為您的罪證。」上揚的語尾昭示他不真作此想，似乎也沒有隱瞞意味。

「商人經常遊走於白與黑的間隙。」
吸血鬼傾下身，兜帽無法阻絕黃金流淌。翡翠彎成新月，直直迎入紫眸之中，「但是大人，我向您保證──至少在這百年間，我並未試圖挑戰太陽，也不曾親身涉入無邊際的暗夜之中。」
「查理 · 愛因茲賴以為生之道。想必您一定清楚。」

翡翠月色有招致迷失之虞。故魁拉交託洞悉真理的本能。本能仔細審視後，告訴他奉至跟前的是心臟無誤。
「就算是再眩目的月，貿然向白晝宣戰也會淪為餘灰。」魁拉轉身行往通向陰翳核心的出口，「如今還是夜晚。但願朝陽升起時，你不是被燒焦的那位。」

「承您吉言。月色還需仰賴日光而生，魯莽並非上策，不是嗎？」
吸血鬼跟隨於領主身後。鬼祟的查理尚須與暗流共舞，直到隱藏於慾望後方的真實浮上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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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點CP感了 真是太不容易了 (...

普天同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