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嚨狀態良好也沒有鼻塞的問題，但就是頭有點沉。

體溫偏低的他很容易就能察覺到溫度的異狀，他猜測現在應該很罕見的提高到三十七度左右，惱人的低燒伴隨頭痛，真煩。

......真煩......

還是回去吃個藥睡一下吧，反正他已經請其他老師協助代課了。
才剛離開校舍的他緩步朝著宿舍前近。

在附近一隅，他按著手機，傳出訊息後才收起手機，走出角落，看起來並非要回去上課的意思，一抬頭就看到臉色不怎麼好的黎修。

真不尋常。

「嘿，翹課了？」他瞇起紅眸，令人猜不透的樣子。他記得所有人的課程時間，當然也包括對方的，只是他的關心聽來總不像關心。

「......對著鏡子說話嗎？若然。」

他注意到有人靠近，但沒料到湊上來的會是對方。
起先能夠順暢吐出的揶揄在此刻少了幾分活力，儘管他的笑容仍是餘裕。

「你又知道我翹課，搞不好我今天沒課。」

鏡子映出的臉色太差了，那才不是我。他暗自想著，他就暫不把話題往他身上帶。

「是喔。」滿是自信的笑容，像在表示他無所不知，他看向別處聳聳肩「那你挺難得今天沒課的。」

「......」

他看著對方的笑容，滿腦的煩悶是散了點，雖然還是疼。
停頓片刻他才開口。

「這話聽起來像是關心。」他笑，但鼻尖有些紅：「在關心我啊？」

看來挺好，腦子也沒壞的樣子。

「沒人拌嘴會很無趣的。」若然沒有承認與反駁，只說出了他所想，確實是如此沒錯，他是喜歡跟黎修拌嘴，就像現在。

「......」望著對方的他一頓：「好吧，也是。」

對此表示認同的黎修揉揉鼻尖。
收回視線的眼眸半歛，在游移之後卻又回到對方的身上。

他瞇著眼微笑：「我也挺喜歡跟你拌嘴的。」

斂起了笑容，視線落在對方的笑不過三秒。
不知怎地就想離開，八成是因為對方客套的玩笑話，看起來也沒事。

「走了。」往了宿舍的反向緩緩走去。

黎修沒有說話，只是在瞧著對方走遠後邁出步伐。

朝宿舍走去的腳步踏著相同的節奏，他一邊盤算著待會的事情，一邊慶幸現在還離冬天有點遠，不然他大概會死在床上。

......果然好煩啊，聰明的傢伙也該跟笨蛋一樣不會感冒啊。

走遠了才停下步伐，不希望被任何人發現他回首的習慣，他看往反向，只是小聲的叨了句，又繼續邁步往校舍裡頭走去。

「麻煩。」

⟐

回到房間。
黎修隨手將大衣扔在沙發上，熟稔的從抽屜中取出止痛藥扔進嘴裡。

雖然他不怕熱，但身體的熱度燙的讓他想直接趴在大理石的家具上散個熱。可惜他的形象包袱不允許，最後還是隨手將額前的髮隨意後梳，顯現出幾分私下的慵懶。

不想躺床，感覺好熱，所以他隨興地往沙發斜著躺平，單手掩著雙眼。

一直到傍晚，氣溫漸涼他才出現在宿舍外，沒有走大門，倒是開了那扇熟悉的窗戶，駕輕就熟地翻了進去，接著確認著自己帶的東西。

嗯、安然無恙。

關上了窗，他見床上沒人便走到另一邊瞧，步伐沒有放輕的意思，因為他早知道對方會醒來。
他站在沙發旁，看還閉著眼但八成醒來的黎修，他拿出了什麼，抵在對方額上——

「不准動。」

氣氛安靜了幾分，最後他自己笑了出來「死了嗎？」

「......快了，被你嚇死的。」

他伴隨著吐息緩緩睜開眼。

膽敢闖他房間的人不多，就連尼歐都不會這麼幹，更何況是這麼囂張的腳步聲。稍微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他看清了青年的臉，也看清了對方抵在額前的耳溫槍。

撐起身，他由著對方替自己測量體溫，仍就發疼的後腦顯然是他止痛藥吃的不夠多。真麻煩，待會再說，他揉了揉眉間。

「你這時間闖進來，老師我的形象都要沒了。」

「死在我手下挺好。」他看了眼耳溫槍上顯示的溫度，吹了聲口哨「還有你也沒什麼形象。」

把耳溫槍放在一旁，他也乾脆的坐在對方身旁，開始翻起帶來的東西。

「你是要自己吃還是我餵？」端了個保溫盒出來，裡頭還是熱粥，粥裡還有些碎肉與花菜「先說，選擇後者你要先求我。」

就算對方在不舒服也要壞心一把，沒理由不這麼做。

「那可不行吶，我怎麼能死的那麼早。」

這些話的溫度差還真明顯，他似是疲倦的將手肘靠在沙發上撐著臉頰望向青年。說真的，他想都沒想過若然會拿粥來看他，難道明天要下紅雨了嗎。

「唉，要是求幾你句就能讓你動手的話好像也不壞......」

好——熱。要不是學生在場的話他大概得脫上衣了。
總覺得後頸沁出薄汗，要是能因此退燒的話那更好，他實在懶得去看病。要他現在吃東西也有點困難，那碗粥大概得放糊了他才會吞上幾口。

想想，黎修便維持扶額的姿態瞇起狹眸，嘴角的笑罕見的帶有溫度。

「那麻煩你餵我吧，求求你了？小若然。」

「哎、真拿你沒辦法。」勾起的嘴角出賣了他。
心情真好、可不是嗎？某些方面來說對方也算權威代表，哪有什麼事比得過現在所帶來的快樂？

他舀起一口粥遞到對方嘴前，笑得燦爛卻也惡質。

「小心燙。」他貼心的補了句。

「......燙？等等。」

唉眼前這笑容真熟悉，這孩子現在還真高興。
聽見最後那一句話時黎修忽地回過神，他尷尬的笑了兩聲後稍微往後退，讓自己的嘴離開那還在冒煙的粥。

「你的老師我吃不了燙，親愛的若然同學行行好把粥吹涼了吧嗯？溫柔友善的好好照顧病人，拜託你了。」

要不這一口吃下去他可能真沒形象，那不行太可怕了。

「真可惜。」他又將湯匙拿回自己面前，垂眸看著湯匙舀著的粥，輕輕吹著，好讓熱粥的溫度下降。
他是不討厭聰明人，嗯、是不討厭，尤其腦子在燒的狀況下還能意識到他所說。

「吶。」他將吹涼的粥再次遞到對方面前，不厭其煩的重複吹涼、餵食的動作。

「......」
真是預謀犯罪，幸好他的智商也很高。

緩慢的餵食節奏讓毫無食慾的他吞下不少病人專用的熱粥，好一會兒會他才想起這碗粥的來源不曉得是哪裡。看起來也不像學餐，難道是若然自己做的？

「......話說回來，這是你做的？」
氣色好到肌膚泛出微紅的他開口：「粥。」

「你問題真多。」他輕聲的，反覆的動作讓他有些膩，但還是做到最好，誰讓他被請求了呢。

「病人該有病人的本份，安靜點。」吹涼完最後一口就塞進對方嘴裡。安靜多了。

把湯匙扔進空的保溫盒接著放在桌上，他有些遲疑的看著袋子，又撇開了視線「能再吃嗎？吃點甜的。」

「......可以。」

甜的？
黎修眨著有些沉的眼，不禁心想照顧病人難道還有一套程序？畢竟他從小到大也沒被這麼照顧過，獨來獨往慣的人在這部分特別脆弱。

沒讓心思顯露的他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青年。

「別這樣，病人說點話才能讓腦袋轉的正常點。我只是想說粥很好吃，下次我也能讓你點點菜，老師手藝也很好喔。」

「明明剛才一副要死的樣子。」

無聲的嘆息，沒對上對方的視線，他伸手從袋子拿出稍微小一點的盒子，裡頭裝的本該是切成適合入口大小的蘋果，可裝著的是弄成泥狀的蘋果。

習慣真可怕，因為小孩子生病時難哄，他只能打成泥好餵點甜給小病人，殊不知一個習慣就成了現在。
「吃吧。」他還換了支湯匙，十分貼心的。當然還是持續餵食的動作。

蘋果泥？蘋果......泥？
......泥？
泥......

他有點困惑，但他還是配合的張開了嘴。
然後合理的猜測若然應該有著照顧小孩的經驗，而且按照對方的性格來看對方應該是比較親近的孩子。大概吧，這不過是推論而已。

「別這樣，不常感冒的人一生起病會要人命。」
黎修將手貼在自己的側頸：「我可是冷色調的人啊，這個體溫真糟。」

「吃完就去洗澡換件衣服吧。」用沒什麼起伏的語調回應著，認命安分的餵著對方「先說好，我的服務不包括那些。」

「你的老師也不是那種會性騷擾的人吧。」
黎修一笑置之：「我會去的，晚一點。」

嚥下蘋果泥幾乎費不了多少成年男人的咀嚼能力，他甚至當作是簡單的補充水分。在一來一往的餵食閉上眼，他該說的話還是會說。

「先謝謝你過來。」黎修無奈一笑：「若然。」

還真是久違的沒有收到這麼直白的道謝了，挺不習慣但有些懷念的。
可他從不是個會好好收下人家謝意的人，只是垂著眸勾起了嘴角。

「別噁心我了。」

「你倒是吐個幾口看看。」
他也笑了。

在很給面子的吞下一匙匙堪稱貼心的餵食之後，他想也沒想的就又躺了回去。
然後在躺下瞬間忘了自己是要吃藥的。

「……可不可以幫我拿個藥？在旁邊的櫥櫃，有整盒的止痛藥。」

「哼？你吃了有用嗎？」他狐疑的，常備止痛藥的人，有效機率各佔一半。

他聽話的走到櫥櫃旁，很快的就注意那盒止痛藥，就只是拿了起來，沒要給對方的意思。

「……我只有感冒的時候才會痛，多少有用吧。」

這孩子光是拿著卻不給他？
才剛躺下的黎修又默默起身，所幸他的桌上總擺著水瓶，至少不用拖著身體走到冰箱倒水。

「親愛的若然同學，你有把藥給我的打算嗎？」他無奈一笑。

「沒有。」

這句話倒是相當的順口的說了出來，他又將止痛藥放了回去，他回到對方身旁坐下。

「你是大人了黎修，忍耐一下？」壓下對方肩膀讓對方躺了回去「我若然就好人做到底，在這邊陪你。」他聳聳肩，就算對方再淺眠多少還是會睡著吧。

大不了是被頭痛給痛暈的。

「……」
他露出了很為難的表情。

仰賴藥物可能是大人的劣根性，但他確實喜歡藥物帶來的即時性效用。只不過眼前的青年似乎沒有讓他這麼做的意思。

……罷了，他就看在對方待下的份上放棄止痛藥吧。

「還真的是很好，唉。」認命躺下的他嘆道：「要是我睡著了說夢話那多好笑……」
然後說著有點可笑的話。

「那我會裝作沒聽見的。」巡視了下發現沒有毯子，只是站起身留了句等我一下，他走到隔壁房間隨手拿了件毯子，回到沙發旁便替對方蓋上。

「別踢被子。」接著又在對方身邊坐下。

「……」
真是溫柔吶，這隻小狼。

雖然很熱，但他盡量不在對方面前掀開吧。
盡量……

黎修側過身去，下意識蜷縮的身體恰好挨近對方，微妙的安心感使得他眼眸半斂。習慣性拉高的毯子掩住了半張臉，他總會像這樣把自己藏起。

「……睡著的話真是太可惜了……」

「快睡，裝個樣子也好。」他低聲說著，早已拿出手機按著，看起來就是已經準備好要打發時間到對方睡著。

「……睡吧。」難得的輕哄。

頭痛的感覺依舊，但他卻覺得不是那麼重要。

要是能獨佔這份溫柔該有多好——在意識逐漸模糊之中，鮮明的情緒一閃而過。

稍微移開了手機，他看了眼應該是睡著的黎修。
什麼啊、看起來安分多了。他哼哼的笑了，接著拿手機拍了張。真是夠沒防備的，但他就不跟病人計較了。

不過太安靜就是了。
稍微挪開自己他才慢慢的站了起來，以自己最輕的步伐往對方房內的廁所走去，抓了看起來就是對方的毛巾，以冷水沖過一次後就拿了出去，他還真是夠好的。

輕輕擦著對方額上的汗，最後將毛巾摺起放至額頭。

他在感受到對方起身的時候稍微睜開了眼，幾番睜眨後卻又選擇閉上，接著是溫柔觸上額前的毛巾。黎修知道自己懶的動腦，但若然的舉動細膩到他不詫異都行。

......好煩吶，他又覺得對方更可愛了一點......

「......小若然真是溫柔啊。」
他笑著呢喃。

「我看你是腦子燒壞了。」他以為病人會睡得深一些，看來沒有。放輕的步伐就當他體貼，這些都隨便。

「只有腦子不清醒的人才會說別人溫柔。」這下可好，病人不睡，他動對方就醒，他今天可不想窩在這裡整夜，太累了。

「那我可能一直都不清醒。」
伴隨鼻息的哼聲襯著低語。

不過話說回來，他一直把學生留在房內好像也不太妥當，至少他這種淺眠的狀態是很難睡著的，嚐過一點溫柔就夠了。

「......小若然不回去？等一下老師捨不得你走怎麼辦？」

「哎、是要走了。」既然對方都這麼說，那他幹嘛還留著，又不是黎修的保姆。

站了起來，快速且安靜的收完桌上的東西，在臨走前將手背貼著對方的側臉，還有點熱，去廁所將對方的毛巾重新弄濕，再放回對方額上。

「別死啊。」哼哼笑的，把發燒說的很嚴重似的，他轉身離開。

「哪捨得死。」
他隨口嚷了句，但也不在意對方有沒有聽見。

隨手將額上的毛巾拉低些許，迎面而來的黑暗替他掩去所有光芒。黎修似乎聽見了對方離開的聲音，也就在同時舒出噙著笑意的吐息。

......唉，他哪捨得死呢。

過了午夜，夜色正涼，他習慣的從二樓窗口溜下，接著繞了半圈到黎修房間窗口外，跟黃昏時一樣，很快的翻了過去。

東張西望找著他留著的東西，還在客廳桌上。
拿著耳溫槍回到隔壁房間，若然半瞇起眼看著早已因動靜醒來的黎修，一屁股坐在對方床邊，隻手撐著，另隻手拿著耳溫槍伸過去。

月色朦朧，他露出了不容易被發現的笑容。

「......太像深夜的強盜犯了，小若然。」

這確實讓他意外，以至於黎修驚醒的時候很快的回過神。
他可沒想到對方還會再來第二次，看來被遺留的耳溫槍就是預謀犯罪的通知。

但他沒有阻止對方的行為，身體的輕鬆感似乎正說明著一切的好轉。
他肯定退燒了。有小狼的關心他不退燒也不行啊。

「你也沒什麼有價值的。」

他伸手以手背貼著對方的臉，比起傍晚時好太多了，比較像冷色的人，接著他藉機輕拍了幾下對方的臉。
哼、這真是難得。

沒事就好。他收著這句話。
「這我從保健室拿出來的，明天幫我還。」將東西留在對方枕邊，他準備從房門口離開「起床多喝點水，就這樣。」

「——晚安。」
他把所有的話濃縮成一句問候，就不計較對方的小舉動了。

粗魯又細膩的關心，黎修沒去注意對方什麼時候離開自己的房間，被強制喚醒的意識在鬆下戒心後就又沉了下來。席捲而來的睏意讓他睜開的眼逐漸闔起，慢半拍的呢喃這才吐出嘴邊。

「我可是個寶好嗎，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