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讀到一半時從對面傾瀉的亮光突然被某人的影子阻斷,另一頭傳來木門關上的聲響,見有信徒上門神父闔上正在閱讀的書,並等著聽對方向他說出他一點也不在意的罪惡感。
他想應該是這裡。
踏步進入教堂的符左看右看,還是懷疑著上頭給他的指令——到這個地方尋求情報,天啊,這種小地方真的會有家族需要的情報嗎?符特別懷疑。
於是他又從口袋拿出寫下數條重點的紙條,確認了地址跟場所,他一下子找到懺悔室——這個他八輩子也不可能踏進來的地方,掀開遮蔽的簾,鑽進小小的空間中,坐在椅子上念著指定的話語。
「……神父,我有些不懂的事,想詢問你的意見。」
這樣的話對符來說太過彬彬有禮,他差點咬到舌頭,對於這種地方存在著情報還是感到懷疑,他等待懺悔室的對頭,給他回應的聲音。
原來是這種告解,這可比讓亞歷山大提不起勁的他人懺悔還來得令他感趣。
他手臂靠著窗口的檯子,將剛才闔上的書推至一旁,雙手交疊撐在木檯上,對面傳來的聲音聽起來還很年輕,對暗號說得不是很有底氣,想來是初次得知這個懺悔室,亞歷山大對另一頭看不見的人悠悠地開口回話。
「有甚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嗎?」
他接受了對方暗示的請求,呼應開頭的詢問等候對面提出這次需要的資訊。亞歷山大不是全知的神,也有過無法給予回應的時候,但如果帶來的貢獻足夠換取高價的情報,他也能額外替人打聽消息。
有了,是與紀錄相符的反應。
結果教堂什麼的,也不只是讓人安心的單純場所嘛,符在心裡想著,反正他也不信神,這下更是讓他覺得這種地方不可信。
他隨意的把手撐在檯子上,小小的空間讓他覺得有些擠,這些人到底為什麼可以在這麼壓抑的地方吐露心聲?符一點也不明白。
「有個不長腦的傢伙給愚人搖籃搞出麻煩,跑路了。」他想了下說法才開口。
符並不是特別喜歡這種需要動腦袋的事……麻煩歸麻煩,符還是開始他的工作,從名字到大致長相,以及他大概是捅了怎樣的『簍子』,給了對頭的人基本的資訊,他想這是交易情報的基礎。
「……總之就是這麼一個傢伙,把所有你知道的情報給我。」他的聲音聽起來巴不得快點結束這樣無趣的工作。
在對面看不見的情況下亞歷山大低頭抿嘴壓下笑意,唇角勾著淺笑沒發出聲音。這名愚人搖籃的成員聽起來就是跑腿的底層成員,如此有勇無謀的莽撞真是粗魯地直接,連做情報交易都急躁地耐不住性子,就算是黑手黨的成員也得提防做情報生意的人吧?
真是不夠小心。
由於對方看不到另一邊的他,亞歷山大不像平常維持假意的笑容,現在挑高的單邊眉稍與輕笑的嘴角只會在昏暗的懺悔室若影若現地浮出表面。
「我明白了,原來是那位先生啊⋯⋯」亞歷山大的腦袋在接收對方給的資訊後便飛快轉動,從記憶各處抽取有用的情報與資訊,現在自己腦中理清事情條理才接續回應。
「您說的人據說離開這裡之前有與情人提過自己將要去的方向,不過神職人員對這種聽來的傳言得更加注意發言,畢竟為上帝服務的嘴可不能誤傳謠言呢。」
即是,他能夠說真實的消息,但目前得看對方想付出什麼代價了。
「哦?那麼那位情人的事,也告訴我。」
他沒察覺到對頭神父的笑意。
符並不在乎對方神父的身份,只是一昧的想從對方身上榨出情報——他從懷裡拿出一個精心打理的布包放到檯子上,裡頭是作為神父的正常傢伙都會挽然拒絕的大量現金,份量大概足夠買下當事人的情報與後續的情報了。
這也是本來就預定要用來交換情報的錢。
「講得詳細點的話,好處不會少給你,讓我完成我的工作吧,神父……就把這些,當作是我給神的禮物了。」
符一邊說著便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說得還真不錯,正沾沾自喜呢。
從窗口看到對方拿出一包東西,搭配他口中的話判斷,這可是一筆不小的交易,足夠亞歷山大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傾訴告知。他做與黑手黨的情報交易有一向規則就是等價交換,不會給對方多餘金額的情報,也不會私藏相稱金額的資訊。
「感謝您對教會的奉獻。」他接受了此項交易,開始娓娓道出所知的訊息。
「這位先生在日前被人目擊在酒館與專門做假護照的人進行交流,而他的情人是已經與他交往多年即將論及婚嫁的一名Alpha 女性,前陣子突然四處跟朋友借錢周轉,也出售街上自己的店舖與住處,看來是打算和誰遠走高飛離開這裡呢,那個女性的名字是──」
接著他清楚地告訴愚人搖籃的成員如何找到那位情人,甚至連跑路者目前的所在以及預備去的方向。該說是他靈敏的直覺嗎?亞歷山大更早接觸這些苗頭般的資訊時就認為它們將來有甚麼用處,而默默地銘記在心裡。
數多條情報隨著符亮出『誠意』而被一一道出,他姑且記下重點,關係到地點與時間的就用口袋的紙筆寫下,他想情報交易還真是賺錢的好法子啊,只要有了情報,就能得到這麼多的錢。
很快的他將情報紀錄完成,不能活動身體的工作往往比平時還累,他也不是喜歡聽人囉嗦的人,確認情報都整理完後,他放鬆的在狹小空間中伸了個懶腰,手差點撞上矮小的天花板。
「好——嗯,很好,這樣應該可以啦……愚人搖籃感謝你,神父。」
在椅子上放鬆身軀讓底下的木頭椅子發出嘎吱聲響,符姑且向對頭的傢伙做出禮貌性的答謝,雖然口氣並不是太過認真。
「不會。」
亞歷山大謙敬地回應他。事實上這個時候的他也只是拿錢交易的生意人,在神賦予祂的信徒可向代言人告解內心話的神聖地方,身著代言人的法袍做也許會傷及無辜的買賣,這也是亞歷山大到此還無法完全成為一個真正的神父的原因。
「與您交流也讓人愉快,若還有需求請再來找我幫忙,我會給予幫助的。」
並不是趁機討黑手黨的歡心,巴倫街兩邊的黑勢力他都小心翼翼地維持適當的距離。比起黑手黨的生意亞歷山大更喜歡其他小道消息的需求,只是黑手黨的傭金比較多,讓人難以割捨。
不過今天的這名先生給亞歷山大一種方便交流的感覺,老實說言行之中也給他魯莽到直率的印象。這種人要不是麻煩就是容易欺騙的對象,而在這平靜的教堂裡的亞歷山大並不怕解決麻煩。
哼出鼻息,神父恭敬的語氣符實在是聽不進多少,結束任務的他已經沒什麼話要說,才準備起身,他又突然想起剛剛那疊白花花的鈔票,跟神父給出的情報。
……有錢就能夠得到想要的東西了嗎?
情報外的不曉得可不可以,他的腦袋蹦出這麼一個問題,於是本來都離開座椅的符又一屁股坐回位子上,也不管對面的神父怎麼樣,就自顧自的問了起來。
「我說神父,給你錢的話,也能買到情報外的東西嗎?」問這問題的符聽來明顯對這件事比較感興趣,畢竟是他自己的事,而不是無聊的工作。
從窗口收下抱著現金的布包,聽見對方又這麼問道讓亞歷山大沉默了下,如果有需要他的確會幫忙給予幫助,但這方面往往是已經熟識的人才會求助於他,亞歷山大斟酌用詞,緩緩向他解釋。
「可以⋯⋯是可以的,如果您需要找難以入手的東西,我很願意為您效勞,此外若是需求一點意見、一些額外的陪伴,或是您願意也可以跟我談談願望之類的,讓我為您一起尋找達成的辦法。」
願望⋯⋯啊。
他曾經也算是個築夢師,專門替人搭建虛幻飄渺的夢境。
「哼嗯……」
符像是應聲似的發出聲音,他從來不需要任何人的意見,願望倒也還沒有,與不知道底細的對方不同,符很單純,就連現在問這種事,也不是為了追求多飄渺虛幻的東西。
他從口袋掏出一疊鈔票,從交東西的窗口推了過去,從窗子對頭看不見,他笑的像個孩子。
像是把大把鈔票丟進許願池,等著看池中的女神是否應驗。
他開口,然後許願。
「那幫我買瓶難入手的好酒吧。」
「嗯?好的……」
只是這種要求而已嗎?確實也曾有收藏家請他幫忙尋找難以尋獲的珍品,不過對面的人也未提出想要什麼樣的酒,態度反而像花錢請亞歷山大跑腿一樣隨興。
亞歷山大接過對方送來的紙鈔清點,再聽那好似有點期待的口氣,突然直覺地認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他並不是真的希望亞歷山大幫忙跑腿或買他中意的東西回來,更像是投錢抽獎,玩刺激的賭博遊戲。
「您至少跟我說個方向吧?有什麼喜好的酒類嗎?」
這簡直比被指定找珍稀物品還難,如果給他買回來的不是對方喜歡的,那亞歷山大也不好做人。
「方向……這個嘛——」
坐在對頭的符隨性的晃動身子,開始想著該要眼前的神父買些什麼東西好,仔細在腦海中搜尋記憶。
他想起前幾天巴倫街某間酒吧的老闆向他提起的昂貴葡萄酒,因為是限量出產,又是有口碑的老牌子了,所以也不是普通人能搞到手的,老闆惋惜的表情到現在還能回想起來。
「那,我想要葡萄酒,果香味很濃的那種。」
他像是在點餐一樣的向對頭開口,明明是委託給其他人也行的事,符卻特別想試,想知道這個神父會給他什麼。
「葡萄酒是嗎?我明白了。」
有這些資訊差不多就有方向,不知道對方是否有意以此試探自己的能力,但這項委託說實在也不是多難,這個地區喝葡萄酒的人不少,有心留意就可以獲取流通資訊,亞歷山大將他額外給的委託金和情報交易的酬庸一同收好。
「那麼,請您下禮拜再來找我,我會為您備妥需要的東西等候您的到來。」
懺悔室的時間還沒結束,亞歷山大等著他離開後再待上一會,也許還有別的信徒需要告解服務。
「下禮拜啊,行。」
爽快的答應下來,符作為基層人員,本來就有較多自由行動的時間……簡單來說就是閒人,他在家族裡也就是眾多打手之一罷了。
再次從椅子上起身,符想著應該沒漏掉什麼便鑽出了狹小的懺悔室,得以伸展身體的感覺特別不錯,他在門口稍微活動了下,轉頭朝裡面喊了聲。
「那麼就拜託你啦——」
然後,才踏著腳步離去,踏出的聲音迴響在教堂中,直到腳步聲離去才跟著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