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

今天想提起妳，卻一時愣住了，我該喊妳甚麼好？

妳是有名字的。以前我是那樣喊妳的，但最近，這名字卻生了變數，好多人不認這名了。我也被搞混了，好像一直以來都是喊著錯的名。

妳似乎生了百千年。我在書冊上、在生活裡讀妳的故事，滿清、日本、他國，大家都叫妳不一樣的名，而妳現在的名是一百年前鄰居危亂時那群人給妳起的，叫中華民國。

一百年前，滿清頹頹欲墜，一百年前，戰火撩亂，一百年前，一群又一群人起來爭打，一百年前，妳被他們看上。後來他們輾轉遷徙到妳身上，自此再也不走。

誰知道妳原本叫什麼？福爾摩沙？大圓？台灣？名字還不是人起的。就像那群人一批批渡過黑水溝、一批批來到妳身邊又離開妳。有個地方能待，那是人們唯一考慮的。先來的人種了稻米養了雞，後來的人把先來的人趕到山上去，再更後來的把山裡的人都管住了，大家都要聽差府衙門的命。

例如幾十年前，給妳起名字的那群人，本來不是給妳取的，本來也沒有要到妳這兒來，只是苦難的人需要一個逃生之處，輾轉地就往妳懷裡鑽。順帶把妳身上前一代人的痕跡都抹淨了，往山林裡砍下大批的柴薪，在居民身上榨些錢花用，撐不住時再抹掉更多人們的記憶，把汙名推給上一個房客。

妳一直在變，但也一直是妳。我無法喊妳的名，卻知道妳就在這裡，踏踏實實。我在生活裡認取妳，在長輩口裡認取妳，清明節時認取妳，二二八時認取妳。雖然妳始終是不明不白的：有一群人說妳是個國家，一群人說妳是個地理名詞，一群人說台灣就是中華民國，一群人說這兩個都不是妳。或許，妳的組成就是我們一切、曾經在妳身上的一切、現在待在這裡的一切。不管人們怎麼說，妳始終沉默，只是繼續供應我們如所有沉默的天與地，僅僅偶爾來個酷暑寒冬。

脈動的人們來去往復，中華台北又是誰起的名？如果有人在妳身上偷走過歷史，偷走過資源，他們會不會也偷走了妳的名？腥紅的血跡兀自淡化，骨骸風化成土，人們漸漸忘卻。黑夜吞噬妳的名字，寂靜包圍我們，等不到黎明。

我只能盼，有一天妳回到妳在的位置，名分都全了，理直氣壯存在著，那就是我能喊妳名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