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白哼著輕鬆的曲調，將一盤盤小菜和酒杯給細心的放在自家木桌上，甚至還費工的蹲下身來檢查有沒有擺歪——就在此時符黑從房裡探出頭來看那老惹是生非的妹妹在搞什麼鬼，最後忍不住對她說道：

「這麼大陣仗是做什麼？」
聽見符黑的聲音，她猛然抬頭湊近對方，「哥哥呀，我的好哥哥，若雲要來我們家玩啦！」卻被用力推開。
「妳讓她來家裡作客是為了和她商量司姑娘給妳傳達的暗示吧？好好幹活別胡鬧。」說罷便離去，獨留因友人要來訪而雀躍不已的符白。
她坐到了桌邊，開心地手撐著頰踢腳，等待稍後家門會響起的敲聲。「若雲什麼時候來呢？」

「噹啷噹啷！敲響門的是誰呢？解若雲……？錯！大錯特錯！是天才刀客——解若雲呀！符白——趕緊出來喲！不然到時候你家門口變成長安知名景點，咱可是不賠償也不負責的唷！」

伴隨著輕快節奏的敲門聲，中性的嗓音在門外誇張且大聲的自言自語著。

一聽見熟悉的聲音，符白立刻唰地站起身來，將門給打開來招呼對方。

「若雲！……」隨後她發現了佇立於若雲身旁的另一名女性，眨眨眼向若雲問道：「這位是？」

「這位是樓蘭玉！咱聽說是要動腦的工作，咱就把他給一塊帶來了！啊——至於這位是符白！咱們都是瑾王的人！就沒必要隱瞞這些最基礎的情報了吧？」
已經毫無保留的將情報說出來後才進行詢問，明顯不把這點程度的事情當作問題。

「那——咱先喘口氣，二位好好聯繫下感情呀！這應該是準備給咱的吧？那咱就不客氣啦！」
打完招呼後迅速的走入室內，找到那應該屬於自己的座位坐下後拿起靠自己較近的酒杯，並將面具稍微上拉至露出嘴部後壓制著喘息緩慢的飲用。

「符姑娘，門口也不好說話，咱就一同入屋詳談罷？」輕步踏入後將門扉給掩的嚴實，隨著若雲的方向一同走入居內。

但心中不由得忖度，瑾王著實是廣納各方大能賢才不計出生，除就納了自己這右手殘疾之人，又收了白子的解若雲做為門客，現在眼前更有一名看來不過荳蔻年華左右的妙齡少女作為瑾王府下的引渡人，瑾王府內能人異士如此百般千態，說好聽點叫做廣納賢才韜光養晦隨時準備掌握巧緣躍上龍座，不動聽地便是野心大的駭人又城府極深。

本以為掌著情報信息的引渡人會是何般地痞氣質的糙漢，眼前的少女──符白卻看來分外天真爛漫，不禁嘆道自己的眼界果然還是太過狹隘。

待己入席而坐，這才又想起了些事，哽在喉中不得不發。

「……符小姐，恕我先詢求心中的一縷疑惑，解妹她曾提過的長安食記作者──莫不就是您麼？」

符白也不是什麼怕生的人，只是面對陌生人多少還是會收斂些，她先是乖巧地跟在兩位腳跟後頭，又隨即奔上前來為自己另外搬了張矮凳來坐。

原本還躊躇著該如何發起話題才好，卻從對方口中捕捉到未料想過的關鍵字——《長安食記》。含蓄、安靜等形容詞瞬間被她給拋到九霄雲外，擺出了洋洋得意的姿態。

「正是！長安食記是我和若雲嘔心瀝血集成之作——妳讀過啦？」

「尚未拜讀過，但曾與解妹在長安內找間能好好祭五臟廟的館子，她便曾提過書中一二，城東竹藪二街那兒巷尾的王家大肴鏟，您薦的爆炒腰花、百花雞、酸湯餃子著實叫人念念不忘。」談及那幾道佳餚時不由得嚥了嚥口水，饒是自己平常倒也不太嘴饞，惦起美食時只要還是個凡胎俗人卻也仍是垂涎三尺。

「人言謂之書香、書香，那溢的是文人雅香，但符白小姐的食記，雖在時光流轉或然無法流芳百世，但放眼當下卻也是獨特的罕書，口耳相傳終有度，書冊薦之可令這經驗談傳得更遠更廣，若符白小姐來日若有意將之發揚光大，在下不才樓蘭玉可要頭個自薦為您安排抄錄廣傳而後販之事。」市儈老本行的毛病可又犯了，但確實讀過詩閱過史，識過食譜覽過傳奇，卻不曾瞥過食記這般書籍。民以食為天，識字的布衣肯定好這書的內容，而那些達官顯要興許也會有些興趣。

「不過那些都得要是後話了，此次略有耳聞各方勢力似乎要有些動作，瑾王殿下這邊吩咐下來的事，還請符白小姐向我們傳達了。」

聽著對方的誇許，符白臉上越是散發出自信的光彩，此時的她除了撓撓後腦杓說著「樓姐姐過獎了」以外，便是在心中思忖著蘭玉真是有眼光，長安食記要是出世了定會大紅大紫。

家常話先擱在一旁，她也差點就把司姑娘的吩咐給忘了。符白先是清了下嗓後才開口：

「沒問題。近日接獲來自司姑娘的通知，慶帝要於桃花島上舉辦宴會，屆時會有諸多官人與之共襄盛舉。」

「我們三人的主子——瑾王被安排至負責歌舞表演給觀客們助興，司姑娘說我們可以假借賣藝之名混入宴會之中，但務必不與瑾王扯上關係，興許是要我們在暗中推波助瀾吧。」

「太子負責酒食，最容易被動手腳，要我們給怕死的達官貴人們一點警告……其實我聽不是很明白，這是要我們偷偷在酒水或佳餚裡投毒嗎？總覺得有點暴殄天物。」符白熱愛食物，縱使是為了使瑾王取得優勢的建議，也忍不住悄聲咕噥幾句。

「宇王跟郡主似乎也會出些什麼小花招，司姑娘吩咐我們可以製造一些流言蜚語，使『恪守職務成了濫用權責，盡善盡美成了浪擲國帑』。」

說罷，她給自己倒了點茶水喝。

「......呃、所以總地來說——咱們潛入那個啥子桃花宴，給其他兩邊的小子們一點顏色瞧瞧就對了？」

在一旁聽著話題進入了與自己有所關係的段落，把面具重新戴好後做了一個有和沒有都差不多的總結。

「……宴會、賣藝人……麼……唔——」腦內的鬼點子此時正兀自碰撞，要能意會好與引渡人接頭的那位話中的意涵，弄清楚這場宴上到底何著該為，何事不該為。

「賣藝人載歌載舞演出的好能替宴席上的嘉賓們助興，但若將之與瑾王殿下關係過密，恐怕同時也會給他落下成天耽溺於揮霍享樂，才會結識這些街坊遊藝者，確實得保守慎之，求穩求踏實地展演別留下太過深刻的印象，或著將這部份作為令宇王與郡主的人露出破綻的殺手鐧……」

「至於與符白小姐接頭的那人所說的——給『達官貴人們一點警告』，私以為恐是警醒他們注意酒食是否被動了手腳，最容易被動手腳的環節在另兩位殿下的眼裡，正可是扳下太子顏面的一塊顯眼磚，卻也是最容易操弄將火給燒回他二人頭上的機會，尤其呢——您倆想想，敢在慶帝設的宴上在酒水菜餚中動手腳，這要是鬧大了甚至可被直指為意圖毒殺慶帝的重罪，我們大可不淌這渾水，要是有人膽敢冒著險也要給太子丟臉，我們正可捉緊這機會反打對方一耙，這點可能就得由隨藝人混入宴內的符白小姐與解妹一同合作了，但符白小姐可切記莫要一股腦兒地栽進去，我們可不知那些人下的手會多重，解妹你警醒點注意動手腳的人後報予符白小姐，我們可趁這事情發展開來，卻還不至壞了整場宴席之時警醒宴客們，定能狠狠地扇他二人圖謀不軌者的顏面響亮的一記耳光。」

不得不說，樓蘭玉的一番話確實是嚇著了符白。她原以為，眼前這位總笑臉迎人的小姐就是個大家閨秀，卻沒料到她的腦袋靈光的很。

符白似懂非懂的點頭如搗蒜，努力將蘭玉的話給吸收進去。

「因食物容易動手腳，故不會只有瑾王這裡的人才想的到投毒，另外兩人的暗樁或許也會針對飯菜耍一些見不得光的小招，我們若有察覺便可以此為題，反將敵人一軍、藉機降低敵營的威望。」

「——恰好能順帶完成司姑娘給我們的囑咐，製造流言！」

「說來我們該是表演什麼技藝的藝人才好？我能歌善琴，若雲呢？」她轉頭看向若雲。

簡單來說就是抓到犯人，但不要過分聲張驚動貴人們的意思吧？輕輕鬆鬆啦！

在腦中將樓蘭玉詳細複雜的解說擅自縮短成數字後記住，而在思考剛結束要向其餘二人炫耀自己精闢的見解時。
『說來我們該是表演什麼技藝的藝人才好？我能歌善琴，若雲呢？』

對於友人突然丟給自己的問題，因為這般突發情況瞬間當機的大腦將其餘思考拋之腦後本能的回答了。
「本天才最能說得出口的才藝自然是刀啦！哼哼——！」

「刀……」

「照司姑娘的提示來推測，宇王負責的是守門吧，說不準若雲的佩刀在門口就會被沒收了呢……」沒有半分猶豫的潑了若雲冷水，卻毫無自覺。

「嗚......現、現在開始學唱歌可還來得及？」

畢竟自己所帶出來的刀可是解家請滄洲的鐵匠特製的，要是因為這樣給丟了，那以後在戰鬥中所造成的問題不是麻煩就能帶過的。

「符白小姐所言甚是，桃花宴估計是在長安城河下游的桃花島上舉辦，那得登島搭乘船而至，在此之前定會嚴加把守審度一番後才可搭船，除了慶帝的親衛軍之外可沒人能帶兵器上去，解妹妳還是以扇代刀展演一番就好罷？臨陣磨槍的嗓子怕不是張口就得給衛兵們當成可疑人物攆出島去。」刀……這麼說來——

「表演的藝人估摸得請上幾組才有足夠的時機執行待辦之事，也是瑾王殿下這邊可掌握去造些機會痛擊宇王及郡主的手段，你倆作首批賣藝人上臺獻藝，接下來便可在外圍宴席伺機而動了。」僅僅只是將機會壓在不曉得他們會不會動手的部分上，可不足以給宇王及郡主狠狠地撂上一絆，得捉緊那名接頭人所敘之情報更多地加以利用才是，左手輕掂著下顎沉思，繼續咀著方才得來的信息好氤氳著鬼點子。

『……恪守職務成了濫用權責，盡善盡美成了浪擲國帑……』

恐怕宇王於宴上是擔負整場宴局的守衛，郡主則是鋪張布置的活兒，這前後兩句正是可善加利用狠捏上一把的痛腳罷？

「妳倆除了伺機觀察食事是否有人動了手腳外，也於宴上多與尋常賓客大肆褒獎一番那場子的布置是何般精緻華艷，郡主於宴上所擔的活多半是宴會的佈置，呵呵……過譽的褒獎可是會令人心生反感的，妳倆越是努力讚美，不滿便越是悄悄地在人們心頭瘋似地化開，終會成了郡主過分鋪張奢華的流言蜚語。」

「至於宇王那，如符白小姐所說，多是擔負起宴上的守衛，他們正是最有可能於食事動手腳的人，妳倆多加注意之外，宴會上賣藝的安排我會在回瑾王府上拜訪帳房多請些款，在妳倆後再安排幾組平凡的賣藝人，於他們表演時讓隨藝人混入的死士興些無傷大雅的小騷亂，最後壓軸得找來西域賣藝人奪目，讓先前疲於處理小騷亂的守衛們一腦子火，在眾人最是興高時來場他們濫用權責的敗了所有人的興，這定可讓宇王的面子狠狠地涮上一記。」

難得見若雲慌張，符白不禁笑了開來。

「是呀，臨時抱佛腳很容易漏餡的，我們還是別因一時魯莽，壞了樓姐姐的整個計畫吧。」

「明白了，簡明扼要來說，我們的任務就是把眼睛擦得雪亮，隨時注意周遭是否有人對食物毛手毛腳，以及發揮三寸不爛之舌，大肆誇耀會場的布置有多華美，是吧！」

「然後樓姐姐的任務就是請西域的藝人參加宴會，使得宇王的守衛們坐立難安並同時扣一個大黑鍋在他們身上——我的理解有無任何錯誤？」

「正是符白小姐所言，我負責島外調集妳倆與賣藝人、瑾王死士們一同登島，接下來就得看你們的造化了，我若隨行登了島，這右手的殘疾無論是作為賣藝人還是混入賓客都太顯眼了些。」

偷瞄一眼若雲，她知道對方不擅長謀略，才會做個總結幫助若雲理解討論現況，要是能點通她就好了。

「樓姐姐所說的以扇代刀，若雲覺得怎麼樣？」

「扇子......扇子嗎？嗯——重量和刀別差太多應該沒問題吧......？」

對於樓蘭玉所提議的扇子，老實說自己對它相當的陌生，但總歸來說還是見過的，握起來的感覺和手感應該也......差不多？啊啊！不管了！反正要是真差很多只要拿來當刀耍留意不要甩出去應該不會有啥問題！

「我雖然未曾舞刀弄槍過，但扇的重量與刀劍想來還是有些差距，至多便是扇骨部分以金屬打造去盡多地貼近妳常使的兵器其重，扇面部分可就只能循規蹈矩地來了，在桃花宴舉辦前，妳倆先備好賣藝的工具，並好好地合演幾回磨合磨合默契罷？」

「嗯......不過在這麼短時間內要訂製打造出稱手的扇子應該還是有些困難的，別的不說、光是找到能夠信任的鐵匠，就不知道得花多少時間了。」

低頭沉思了片刻後。
「算了！管它的！有點不一樣就不一樣唄，反正總會有辦法的，誰叫咱是個天才！」

「若雲是天才！我想我就又歌又琴的吸引觀客目光，來掩護若雲不足的地方吧？首要之務便是確保我倆能在宴會中找到安全的位置待著，我可不想讓樓姐姐後頭的計畫泡湯了。」

「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認真的和他人商量任務到這麼深，有點緊張自己會不會給搞砸了——當然，我會全力以赴。」

「我倒也是頭一回將一腦筐的壞水吐予他人知曉，雖不知二位入了瑾王府下冀求何物，至少於我來說這就是個飛黃騰達的機緣，我們布衣百姓的天命可能幾世人都在士農工商轂轆打轉，惟有近了天命所指的聖上天子，才方得真正地顯耀門楣，但我說，命裡有時終歸有，命裡若無也莫強求，妳二人可也得小心謹慎，我可還有滿滿的一肚子壞水等著傾吐呢。」一個是白子的直腦袋，另一位則是看來天真卻挺機靈的荳蔻少女，卻同在四方勢力中看來城府最深的瑾王麾下辦事？
天命將龍袍批於天子之肩，或許也給芸芸眾生不同樣貌的命運罷？

「……那麼，符白小姐備著的菜餚，小女可就不客氣了。」禮數是迂腐的文人在蹈的，想來識食的符白小姐會更好大塊朵頤的食客罷？
無論如何，早在提及長安食記內薦的菜餚時就著實餓了，有箸該動直需動，莫待無花空折枝。

在這之後，符白選了幾首自己中意的曲目開始練習，還和若雲一同上街選扇，偶爾也稍微拜訪因此次機緣相識的蘭玉請益各種問題。

為了能夠在桃花宴上展現自己的舌燦蓮花，甚至不惜犧牲尊嚴，低聲下氣地去誇讚他一見到面就會吵得不可開支的哥哥——還被對方認為吃壞肚子了——面對這次的任務，他能說是卯足了幹勁在準備。

自符府一會的飯局知了於長安城西那桃花島將籌的宴，只可惜了那漫島艷放的妃紅桃花，饒是離了長安於那湖上島嶼，卻也逃不開人世間的心計糾雜。

打道回了瑾王府，即向那帳房請了些款，便火急火燎地鋪張開來，織結著那名喚權謀詭計的網。

東廂覓探子，西廂尋死士，南市僱藝郎，北市賭兩把──

……唉呦唉呦，最後那步可又給瑾王府內的眼線給瞪的人都快穿了孔，不得已才小賭怡情便是作罷，不然遲些時日恐怕城門口上怕是得被人頸上拴著繩索登高眺遠去了。

一縷一絲地籌定劃謀，漸漸一切越顯得像模像樣，人手齊了，話也於這些個人兒的耳畔內入了又入，期間內也晤了那兩名丫頭幾面，一切都已然備妥。

於是春意漸濃，桃花宴的時日也已是輾轉來至眼下。

除卻親人外，陪伴自己的怕不就是那名為刀的兵器了，儘管它們不過是解家刀匠眾多成品之一，但對自己而言那可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搭檔，可馬虎不得。

抱著這樣的心情舉起手中以常理來說不可能存在的巨大紙扇。

『這本來是做為一個房屋裝飾的，但訂製的人家出了點事，貨就留在這裡了，客人您來在手上想幹啥啊？它可不是尋常的扇子，拿來扇沒握好可是會出人命的。』

唔、的確比起自己稱手的長刀還要重上不少，長度更是長到礙事的等級，但——那不過是以拿來作戰來說罷了，如果只是一隻舞的時間，想必體弱的自己也能輕鬆的承受吧？

帶著這樣的心理準備開始了練習，練習的過程除了扇子脫手而出將紙門砸出了個窟窿外都還稱得上順利，如同自己所預料的，甚至比自己所料想的還要順利不少。

「該不會咱其實是個跳舞的天才？」

蒼宆映碧湖，輕舟漾漪環。

極目眺去是那湖島上的桃花綻的張狂奪目，鼻梢也止不住彷若將那一抹一抹地桃紅沁入其中，輕甜醉人。

渡口上是幾名挺拔的軍士來回盤踱，一旁臨時搭起的棚帳載著一箱箱地貨材，幾艘輕舟與沙船於兩岸往返，顯然要登上那船渡往桃花島可得先得了那些渡口侍衛的准。

幾對的賣藝人皆乃是此次將往桃花島上赴宴展演的奇人異士們，當中尤以一身絢爛奇服，面容挺拔的西域胡人們最是顯眼。

「樓姐就送你倆到這了，上了那船，駛往那桃花島上，你倆可要臨機應變、小心得緊。」計畫已至眉角眼邊，饒是似有滿腹的話語，吐出時卻又只能成了這般蒼白無謂的叮囑。

「好的，樓姐姐！若有機會我就幫妳詢問能不能將美食打包帶回來——我是說，符白和若雲為了不辜負樓姐姐，絕不會無功歸返！」說完，重新調整了下攜抱古琴的方式，轉頭看向身旁的若雲。

「若雲準備萬全了嗎？上船後可不能臨時回家拿忘掉的東西。」

「哼哼！我可不會犯下這種低級的錯誤！天才如我可還準備了一個秘密兵器呢！」
語罷，得意的揚了揚手中的行囊。

「到時候亮出來之後可別太佩服咱啦！」

「我拭目以待！」

他對蘭玉簡單的揮別以後，就移動到若雲的背後用空著的手輕輕地推著她，和對方一起去列隊等候檢查了。

「唔、檢查嗎？」
雖然覺得不大可能，但還是希望他們可別要求我把面具給脫了，雖然並不是啥難辦得到的事情，但總的來說還是有些害臊的。

在心裡頭暗地祈禱後硬著頭皮跟上了隊伍。

一行人向渡口的隊列緩踱前行，終於屆至這一眾賣藝人的審查。

「爾等是恁位大人府上的？登桃花島是赴宴入布衣席還是做為宴上僕工？」

「不才小女樓蘭玉面見軍爺，咱這列是瑾王府上的人，聞言瑾王殿下操辦宴上節目，殿下吩咐下來後由不才小人來操持此事，於是便僱了好些賣藝人們給賓客們助興。」

「數目多少？」

「稟軍爺，五組賣藝人，計有拾陸人，在下則只責盡於將藝郎們送至此渡口。」

「要登島的向前走去，一旁的兵士要查查爾等行囊。」

「是、是，話說軍爺待會可也會赴宴麼？小人還未有才德與各方賢能官人共襄，只求軍爺若是方便可替不才小女樓蘭玉美言幾句，我揀的賣藝郎們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奇人，要是──」

「得了，就你這般厚臉皮的無賴，盼著拍幾次馬屁就攀上枝頭成鳳凰了麼？更遑論你僱的這群賣藝郎若是入不了宴上賓客們的眼，屆時瑾王殿下損了顏面可得算在你頭上。」

「是、是，小人無眼，竟斗膽逾矩，還望軍爺忘了方才小人的話，不才小人樓蘭玉擔了賣藝郎的保，若是能給賓客們盡了興，那自是瑾王殿下的眼光好，在下是萬萬不敢攬這功。」

那名軍士似是不屑再與樓蘭玉多話，揮揮手便要他離開，接著一旁的士兵順著樓蘭玉身後出聲計數，計喊一共拾陸人後喚這隊列向前，開始檢查起行囊內帶了些什麼。

「那邊的，對，正是你，你揹的是什麼？還有旁邊那個，將面具拿下。」

雖然參加這場宴席並不是懷著純粹的心思，但符白在表演方面是不會因為目的不單純而馬虎的，她對賣藝人這個臨時身分問心無愧。

她很乾脆的將古琴抱給眼前的士兵查看有無可疑之處，臉上絲毫沒有半分心虛。

可能比起她自己，她更擔心被要求摘下面具的若雲會怎麼辦，畢竟符白印象中的若雲是個拿下面具就會失了氣焰、亂了方寸的人。

看來終究還是逃不了這關的嗎？

罷了！這個時候要是避開眼神或是編造些不入流的藉口反倒是反效果。

呼呼——1、2、3、1、2、3超級天才解若雲你可以的！

做好心理準備後，硬著頭皮將面具拿下，灼熱的日光久違的直曬面部，刺痛、暈眩的同時更多的是羞澀。

白子特有的慘白皮膚，徹底的被血氣渲染上一抹紅暈。
「這、這這這這樣可以嗎？」

語無輪次的同時口吃，說話又不停的吃螺絲，除了那偏向中性的嗓音以外完全找不著是平時大聲自稱自己為萬年一遇天才刀客的蹤跡。

檢查行囊的士兵們掂了掂古琴的重量，確認裡面沒有藏些什麼古怪後交還給了符白，讓開了路後指著渡口旁一艘藏青色漆塗的輕舟小船。

而另一面在解若雲褪下面具後靠前去的士兵看見這名女性樣貌不過貳拾來歲，卻生得一頭白髮，瞳色更是罕有的淡白妃色，這可比西域胡人的面孔還要更少見著，而不由得一瞬透出了懼色，彷彿生怕與之觸及即也要染上這般怪病的寒顫著。

那名兵士小心翼翼地取過解若雲的包裹，眼神卻不敢再對上，見著其中僅有衣裳一套與扇兩把，不由得又是一詫。

把弄了那兩把大的過頭，扇骨又重的扇子後，卻也沒瞧見什麼傷人利器，便隨意的包實那行囊遞了回去。

身旁站的另一名看來年紀長些的士兵也望著解若雲瞧，見她褪下面具後慌張的神色後似乎理解了些什麼，與檢查行囊的士兵咬耳朵碎語了幾句，而後逕直將點了點頭，也不再管那面具穿戴與否，讓開了路，指向渡口處的那艘藏青色漆塗的輕舟小船。

被放行後也沒急著乘上輕舟，而是不擋道的站在一旁等候若雲檢查完畢，打算一同上船。

由於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看，因此很輕易就發現了那人對於若雲稍嫌失禮的眼色，她鼓起了腮幫子以示無法宣洩的不滿。

最後見較年長的士兵像是通融若雲戴著面具一樣的行為，才消氣似的對若雲笑說：

「雖依然是個多數人無法理解『白子』此一存在的世道，但還是有體貼的人存在，剛才那位老士兵似乎決定對面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喔？」而後往停靠船的方向走了幾步。

「走吧，我們要去桃花島玩咯。」她打趣的說道。

士兵所露出來的神情自己並不陌生，如果是熟悉的人那倒難說，陌生人對自己展露出的恐懼、厭惡、嫌棄，自己說來可能有些卑微，但老實說早就已經習慣了。

『走吧，我們要去桃花島玩咯。』

但即便如此，符白願意為了自己而生氣這點，而且還提供給了自己接續下去的話題，不對此感動那對於自己來說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嗯、嗯！我——我、我知道唷……！畢竟符白你也是體貼的人呢……」
對稍微走向船卻駐足等待自己跟上的符白道謝。
一開始的音量還勉強稱得上宏亮，但音量卻隨著開頭氣勢的削減越發小聲。

在道謝完畢後，迅速的戴上了面具後跟上了符白。
「登愣！復活啦！剛剛謝謝你了呀！」

待符白、解若雲與數名賣藝人登上小舟後，船伕便輕聲提醒後解開了栓繩，精神抖擻地邊吆喝著邊使勁地划動船槳。

漸行別開了岸邊，清澈的湖泊表面猶若顛倒的鏡般映著湖上的景色，卻反覆地給槳漾起的漣漪晃蕩了模樣，若是定睛瞧入湖中卻能視見晝暉透入其中，如散了塊的光一圈一圈地嵌在湖底。

春日和煦的暖陽伴著輕快的春風，暖了身子又挾著宜人的涼爽，隨著船伕的哼喲聲亢起又驟落著奇特的曲調，桃花島的樣貌也越顯清晰。

漫島盛放的桃花著實艷色奪目，越是靠近島上湖面上飄揚的桃花也越是無數浮沉。

起伏的波光反覆濕了岸邊的石與土，錯雜其中岸沿桃花似如迎接登島的訪客般鬧騰。

而島上的歡聲笑語更是給這世外桃源添了快活的氣氛。

船伕再度將栓繩繫上，踩穩了輕舟後一個一個地將乘客拉上桃花島渡口。

此時一名眉清目秀的男子身著一襲紫衣、頭頂烏帽、手持著拂塵，笑容可掬的湊上前來。

「諸位賢能才德舟途辛勞了，敢問卿等是哪個府上的賓客？」

符白還記得蘭玉於出發前和軍爺的對話，起初她還尚不了解為何蘭玉要特地攔截軍士與之交談，一聽聞這道問題她便領會了些道理。

她和若雲對視一眼，然後咧開了嘴笑著回應眼前的人：

「我們是樓蘭玉——樓大人召請的賣藝人，小女子名叫符白，這位是解若雲，咱倆將在桃花宴中載歌載舞、一展才華，博得觀客們愉快的歡笑聲。」她微微欠身，做出有禮數的模樣。

司姑娘的吩咐她還記得，樓蘭玉的苦心不得浪費，入了「戰場」縱使不能再輕易相信誰，也仍得信任她們既狡詐又不失圓滑的謀士小姐啊——就算蘭玉是瑾王那邊的人，但若聲稱只是被請來的藝人，那即使是做了有些脫節的事也純屬個人行為，而不會拖累整個瑾王陣營。

「草名解若雲，拜見大人。」
與平時囂張地自稱為天才的態度相違，恭敬且標準的向面前頭戴烏帽身穿紫衣的男子低頭行禮。

「如符女士所言，我等行於江湖賣藝，對舞樂之道略知一二。所幸得樓大人賞賜，得以來此桃花宴以這般末端小技為各位大人助興。」

聽聞樓蘭玉樓大人的名號後，那名男子面上不由得閃過一絲狐疑，卻又在剎那間歸於原來的爽朗笑容。

「二位多禮了，為這滿朝文武獻曲奉舞可也是予這桃花宴添幾分快意的正經活兒，與農植秧、醫祛病、匠鑄器同是掙的踏實，三百六十行下行行出狀元，指不定此次宴上舞樂能得哪位大人的賞識呢。」那名男子伸開了手，示意著接下來的行程與位席。

「島西的臺上即是卿等的舞臺，還請從南面佇著青旗的路往臺上過去，上了臺後先向臺北面，拄著寶旗的聖上作揖行禮，後面東向席上賓客展演，下了臺再向聖上敬拜一番，再循南面青旗路返回，便可入了桃花宴上外圍的青桌席次，此乃聖上恤民的薦納機緣至此的百姓們共襄體桃花之美，現還請幾位至渡口旁的位置稍做休憩準備，時辰到了會有其他奴才喚幾位登臺演出的。」

「謝謝您的引導。」符白微微欠身，然後看向身旁的若雲。「走吧，我們去旁邊準備一下，待會兒就會有人來叫我們了。」

因為符白已經在自己之前進行回話，所以並沒有進行多餘的談話，而是跟著符白一塊微微欠身，隨後再回應注視著自己並與自己搭話的符白。
「是呢！咱可得花好些時間準備來著，畢竟咱可不擅長穿這類型的衣服，還得花些時間給他研究研究才行！」

因為離開了權貴的面前，自己的言行也不再掩飾，而是大剌剌的回復成之前與符白相處時的態度，但由於身處環境，所發出的音量並無先前於長安時宏亮。

待至渡口旁的休憩區整備，後頭其他組賣藝人們也一組一組地與方才那位紫衣男子打過照面後來稍作憩息與整備。

雖是供給賓客以外的士兵、御廚、助炊的伙伕，賓客們的樸從等，但這兒的布置裝潢卻可也一點都不馬虎。

紫檀木長椅雖未雕琢過於華飾的鏤刻，簡樸的造型顯得簡約俐落，心材的紋樣則是紫暗諧些深赤與淺朱，交織期間蘊染開來的色澤給它展了非凡的華貴氣息，淺淺飄逸的檀木香息更是尋常人家難以一聞的香氣，椅側的矮桌上則覆著淺縹色的綢緞，上頭奉著有著紋樣雕痕的銅盆盛著沁亮的淨水供人滌洗雙手。

憩區一隅則有數道屏風垂掛著簾幕掩住屏上畫的山水景色，屏風曲折排列似是作為數條走道轉入私隱的小室，看來似是供予在桃花島上方便而臨時搭成的涸藩。

而這區內現下不僅是賣藝人使用，也有些許稍作休憩，身著輕便軍冑卻未帶干戈兵器的士兵，亦有好些幫廚的廚子與各府僕從們彼此寒暄招呼。

稍微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隨後發現了放著屏風的角落，想起若雲還沒有打點好自己的衣著——可不能讓她就這樣上台，會被大家笑話的——她拉了拉若雲的衣裳，然後指著那隱蔽的小個室。

「若雲需要更衣吧，剛好那邊有個地方可以讓你把這身衣服換下，我在這等妳！」

「好耶好耶！那符白你在這兒等咱一會！等會就讓你見識見識咱的秘密兵器！」

說完便把行囊中兩把諾大的紙扇拿出來後，就把行囊以奇妙的節奏一邊在手上耍著一邊蹦跳蹦跳的奔向了符白所指的小個室。

入了涸藩見那小室內正中有一處掘好的小坑，上頭架著石坎予出恭者蹲坐，側些則有一厚實木桶則予小解使用。

涸藩外各方人員熙來攘往交頭接耳地談著，卻有一男子顴骨，著一身簡樸墨色布袍，偶與兵士們頷首致意，冷眼觀著人群，看來身份似乎不太一般。

「看外面的配置，咱還以為這裡的木桶都會是金子做的呢，看來咱還是太看得起他們了。」
看著厚實的木桶小聲碎唸後，便迅速的拖去身上沉重的披風以及面具，並將行囊直接反轉，粗暴的將裡頭的東西通通抖出來後迅速的一個個接住。

「唔、衣服腰飾綁頭髮的玩意兒……啊！咱的耳環！呼——接住了，真不愧是咱。」
由於過於粗暴的行為，飛出去的耳環險些落入小坑之中，幸虧反應即時用右腳將其阻攔。

在清點完物品後，便將脫下的衣服未經整理粗暴的重新塞入行囊之中後開始更衣。

趁著若雲去換衣服的時候，簡單的檢查了一下古琴的狀況。

嗯，狀態良好，等等應該能有不錯的表現吧！她有自信的笑了下，然後聽見了來自其他人窸窸窣窣的交談聲，她好奇的抬起頭側耳傾聽。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拿不準能聽到一些不得了的消息呢？

憩區的僕從們談著自家的主子近來的喜訊，如何的晉官有望或又立何功，又道這桃花島勝景也是罕景雅致，盼得與自家府上大人同來一睹這世間奇景莫不是自己的福氣等等。

而稍作休息的廚子們則談及宴上來的滿朝文武人數眾多，再帶上僕從與加開的桌席，這廚事勞務可要較他們原先預期的還要吃緊，且此乃當今聖上所舉之宴，可沒有半點馬虎的空間，給聖上與諸王及郡主們用膳的部分更是一個不好怕是要掉腦袋，要是赴宴的文臣武官們覺得胃口不合計，除卻慶帝御廚外，其他廚子恐也要遭殃，現下可完全騰不出人手端盤送上桌去，而他們現在更是在待臨時加添的食材從長安城那兒渡舟而來，一會兒開始正式動廚恐要忙至宴散了才有機會喘息。

而那幾位巡視的衛兵卻都安靜的緊，僅僅只是彼此頷首或幾個簡單的手勢交換著信息，絲毫無法猜透他們彼此捎了些什麼信息。

這衣服還真夠難穿的，尤其是後面的綁繩！動不動的就給咱鬆掉！但克服它之後剩下的玩意兒也沒啥厲害的了，輕輕鬆鬆就能搞定了！

把這拉緊……然後這玩意兒給他打結……哎呀——鬆了！沒事、再來！

……

……

……

這該死的東西！敢和咱爭！咱綁死你！咱綁死你！綁死你綁死你！

……呼！更衣完畢！

哼哼——即便是爹爹也沒見過咱穿成這個樣子過，真不愧是咱的秘—密—兵—器——！真好看！

在小室中跳動，確保待會不會發生在外頭衣服掉了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經過數次的折騰，被以蠻力死死拉緊的結明顯穩的不能再穩。

哼哼——真不愧是咱！要你得瑟！最後還不是給咱治的服服帖帖？

那接下來就別讓符白等太久了，再說了！也想看看符白見到這身衣服時的反應！ 隨手拎起行囊，再次隨意粗暴的一邊甩弄著它跑出隔間一邊尋找符白的身影。

聽聞遠處的交談後，符白只是眨眨眼低頭繼續試彈她的古琴，打算等若雲回來。

方才有個人說了，廚子們多數都忙不過來，所以無法親自端菜上桌——這即是代表，會請「別人」來幫忙送菜吧？她稍微垂下眼簾，細思著並勾勒著棋局……當然，她的腦筋和樓蘭玉比起來，是比較駑鈍的。

若前去央求廚子讓她們幫忙送菜未免也太過於唐突，甚至可能會招致不必要的疑心至她們身上，如此一來……見機行事對她們而言才是最上策吧。

既然不親自下海而是打算採取被動姿態，那麼在觀察人物動靜她們會佔上風。就讓她們僅僅只是「賣藝的背景板」時，來瞧瞧有誰想幹些偷雞摸狗的事，並來給他一點顏色瞧瞧吧。

思及此，符白便注意到歸來的解若雲，原本有些陰暗的神色瞬間煙消雲散。

「哇，若雲，妳穿這樣可真好看！但是妳的皮膚幾乎曝曬在日光之下，不要緊嗎？」

「唔、謝……謝啦！咳——咳咳！當然啦！這可是本天才的秘密武器呢！」
因為符白的誇獎害羞的撇開了視線，雖然馬上反應過來做出與平時帶著面具時相同的囂張反應。
但過去被面具所徹底遮蓋的臉孔褪下偽裝後，完全失去了將心中感情隱藏的能耐，直率且明顯的詮釋出了當下的心情。

而保持了囂張的神情持續過了數秒後，才意識到了夥伴對自己體質的關係，趕忙解釋。
「啊––！至於日光的話不要太擔心，表演時給它照個幾下不礙事的，除此之外的時間便更加不用擔心了，畢竟這裡多的可是桃花樹，陰影可多著呢！」

「我知道了，但若雲還是盡量不要勉強自己來的好。」

關心只要一次便足矣，過多的噓寒問暖只會顯得多管閒事，再說了若雲看起來不像是在逞強的樣子，繼續潑冷水實在不是件好事。

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若雲坐下來，打算趁輪到她們之前把剛才聽到的東西告訴對方。

「說來，在妳更衣的時候我聽見了一些話。由於是慶帝所舉辦的宴席，因此廚子們也不敢隨便，等等更是會忙到無暇顧及雜事，因此他們幾乎沒有送菜的餘裕。」

「我在想或許會有人想趁虛而入？就如同司姑娘所言，忙碌的時候幾乎沒人會在意身旁的人做了些什麼無足輕重的小舉動——」

她這兩段話說的很輕，音量盡量壓在別人聽不到的範圍。

「嗯……那是自然，雖然我對於那方面的知識所知甚少，但對於行跡鬼祟的人，咱自認還是有幾分眼力的。」

等等？忙到手忙腳亂，沒有送菜的餘裕？

唔、這可就難辦了……那可就沒法憑藉裝束來逮人了，畢竟咱的眼力說實話也不過是毫無根據的直覺罷了，可沒法子當作證據啊……

罷了！那些待會在思考吧！畢竟雖然是正事，但是那樣的正事可得等在表演完之後呀！

要是表演時犯了什麼大錯，可不是道歉就能完事的了，在表演結束前還是先集中精神吧！畢竟咱的腦子對於思考這些事情可不是一般的不靠普。

「但在那之前，咱們可還得來個默契合作呢，是吧？」

待至解若雲更衣完畢，幾名稍作歇息的廚子給臨時搭的簡易膳房那兒的管事給喚了去，看來已是開始先著手料理些簡易地開胃小菜，僅餘下些年紀看來較長些的資深廚子。

再過些許時刻，一艘較大的沙船抵了渡口，接應的紫衣男子開始吩咐地位看來更要低些的僕人協助將船上的食材物資給搬運下來，那些較長的廚子也一道前去幫忙，顯然已要正式開工。

待沙船上的貨物處理告終，那名紫衣男子看了看天空，望了會兒地下的影向後，即向著憩區邁開步伐，不多時便尋著了方才的賣藝人一夥。

「受邀來宴上展演的藝郎們，時辰差不多咯，還有請各位一組一組地循序登臺展演，預祝卿等馬到成功，待至台上十年功畢，餘下即可入席同賞這桃花島上桃花綻，把酒言歡共襄宴了，勞請。」

依著早前樓蘭玉叨咐的，一眾賣藝人們已準備的差不多，但順序排位上則先由符白與解若雲登臺做首，只見他們紛紛排成列，卻先將路讓給了二人。

而符白只是輕輕抱起了古琴，率先踏出了一步走在若雲前方，絲毫沒有畏怯她人的視線。

上了台後，她依著紫衣男子的吩咐先向聖上作揖，待調整好奏樂姿勢後，她看向若雲想要查看對方的情況如何。

她要是也準備好了，那就是讓觀客們沉醉樂音的時刻了。

自己的話剛說完，面前的眾人便紛紛讓開，給了自己和符白讓出一條通往舞台的道理。

哎呀——這、這環境要是再和符白咬耳朵，可是會有些尷尬呀！

但遠比自己要來得聰慧的搭檔明顯不需要自己擔心，以行動向自己證明了她的信心，一步步向著舞台走去。

唔、這樣子咱可不能輸給她呀。

依樣畫葫蘆的學著符白向聖上做揖，而後與看向了自己的符白對上了視線。

這玩意兒是刀、這玩意兒是刀、這玩意兒是刀、這玩意兒是刀、只不過輕了點又長了點，但這玩意兒絕逼是把刀！

徹底做好心理準備後，便用嘴巴比劃無聲的說出了開始的提示。

走起！

……

……？

咱戴著面紗啊！

她像試探水溫似的先撥下了一條弦，待看到若雲有意隨著音樂起舞的打算後，才敢放心繼續奏樂。

雖說她是個不怕事的人，但這不代表她不會緊張。桃花宴是身為市井小民平日無法觸及，屬於聖上和眾多達官貴人的宴會。表現任何一個差錯、收到任何一個嘆息，沉默的空氣就會像事在說「就憑這種貨色也有資格來到這裡」一樣，太給符家和若雲蒙羞。

因此起初在彈奏古琴並隨著樂音歌唱時，她的態度是戰戰兢兢的，腦袋幾乎是一片空白，僅是憑著本能進行表演。

為了不讓若雲的承受太多負擔，符白竭盡全力將一切都控制在卓越之上，只求觀眾的視線大多都落於己身。

儘管將她的缺點放大看就好了，千萬別挑若雲毛病——她利用中間因練習的較為嫻熟、能一心二用的時間偷瞄了若雲一眼，深怕自己的搭檔會因為什麼問題而自亂陣腳——

不過看來是她想多了。對方映入自己視線內那短短的幾秒鐘，是努力跳著舞的身姿。她這才意識到，在這次的任務中不僅僅是只有自己想做到最好，不想給其他人拖後腿的也不是只有自己，她理應再更相信自己的友人。

有如釋重負，符白緊繃的神色終於稍緩了些。她也不再覺得指尖是沉重的，聲音也不會再出現外行人助益不太到的飄忽不定——前半段的表現她不好說，至少後半段在察覺到了若雲的用心後，她沒理由不放下心來與友人一同淋漓盡致。

在最後一個音階落下前，她會暫時忘掉自己身處桃花宴、忘掉自己的任務，享受與若雲共演的舞台。

但願一切都能如願發展。

解家刀法本就已靈動為長，尤其善使子刀的自己在靈巧這門技術活上更是解家門之中的佼佼者。

別說是這略微沉重的紙扇，只要是自己所舉的動的玩意兒，拿起來做刀耍起來更是沒有什麼大問題。

在確認符白音樂下來的瞬間，體型相較另個紙扇較為巨大的紙扇猛然出手，數次迅速的開合形成了一開與一合之間不過數刻，但每每都會以不同的姿勢所呈現，時而上挑時而下揮時而脫手時而交替，兩扇巨大的紙扇四面不同的扇面色彩為速度所染交織，日光略過不同顏色的扇面打在幾近純白的頭髮、皮膚、衣服之上，構成了數個不同的風姿，就如同不停的更換著服飾一般，但又不久久停留，各個服飾的展現僅顯於扇的一開一合之間。

呼——還湊合嘛？不過就是把可以開合的刀，操作起來輕輕鬆鬆啦！

見底下的人沒有給自己明顯的噓聲或是直接失禮的離席，看來自己的表演還勉強入的了他們的法眼。

琴弦顫、和聲揚，扇翩翩、袖晃漾。

臺下的人聲也隨之歇止，拂如萬千話語澱入隨風飄落的桃花落瓣之中，無語沉寂。

無數道目光投來的視線聚向臺上的舞者，傾聽著撥弦樂聲迴盪，伴那仍稚嫩的喉嗓鶯響。

解若雲操持著手中的扇，倏地出手，如若翻山蛟式，氣勢萬鈞，而後猶若子母隱之式，相隱相諧的翩然翻轉。

那是扇，是雅士手中執著身分象徵之物，此刻在解若雲的手中卻翻飛的虎虎生風，雷厲與遲滯的交錯疾緩，又將那扇面上的景致交替往返，著實令人眼花撩亂。

碧空曳下的暉陽隨著扇影張狂一同起舞，與解若雲的雪白的髮及一身飄揚的衣袖也隨後跟上那每個步伐的點踏。

而初時略顯生硬緊繃的弦音，在符白的餘光瞟向解若雲的一眼後，弦與嗓也入了境。

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則同大地。

黃鶯啼轉，似與弦音共談、和語、同唱、偕曲、伴鳴。

此刻無花。

無島。

無人。

也再那無權謀詭計。

只有解若雲，只有符白，只有琴與扇。

錚錚弦響、鶯鶯嗓啼，凜凜扇舞、悠悠袖盪。

曲畢、舞末。

獨留弦聲鳴鳴顫餘著韻音在風中鳴漾。

滄海桑田催了人的風霜鬢白，生了歲月的年華。

少女符白的古琴技法要若與天下之琴師相比，仍顯生澀，然其中蘊的情與緒，卻是情真的耳語。

解若雲的扇舞失了文雅，少了深藏的內歛，卻有著自己不可一世的輕狂、凜冽的豪情與不凡。

作為桃花宴做首的歌舞，著實令臺下賓客滿意。

其中不足之處在那些閱過數十載春翠秋黃、夏熾冬霜的人裡自是明顯，但若要觸動人心，卻無須臻至無暇的至善境界。

臺下的喝采與叫好聲此起彼落，他們讚的是年少有為的二人，也是為情真意切的奏著心音而叫好、亦是為傲骨嶙峋的舞著輕狂而喝采。

曲目的尾聲了。她奏下最後一道音，半晌才因歡呼聲而重新抬起頭來，將那身為登台演者的感動盡收眼底。

她心中有股澎湃，讓她現在好想立刻衝去若雲身邊抱緊她大喊道「成功了」。

能在演出中獲得褒獎，除了自己的付出受到了認可外，也同時代表著信譽提升……就是一些小道的流言蜚語，只要她們想的出來，便有辦法順利的傳出去吧？符白在心裡笑著，明明才剛結束對自己而言不得了的表演，卻又隨即開始動些小奸小惡的歪腦筋還真是抱歉——若有人問起她怎麼會開始打些小算盤，那她會回答「這可都要多虧樓姐姐了」。

符白將琴收好，下台前又對慶帝的方向作了一次揖，與若雲一同下台。

到了台下，留意著眾人的目光，直到自己與符白不再是這舞台的主角之後，才露出了明顯疲憊的神態。

「呼……呼……比想像中的還順利呢，是吧？」

儘管氣喘吁吁並且用面紗掩蓋了大半部分的面容，不過還是能從那眼神以及高高挑起的眉毛感受到解若雲的喜悅。

「嗯，辛苦了！和妳一起表演很開心。」她沒將自己在台上分心的事情告訴若雲，總覺得自己的多慮是對她的冒犯。「我們再沿著青旗回去打理一下就可以入席了。」

「還不是鬆懈的時候，桃花宴距離主戲還遠的很呢。」

在青旗的返途上交會而過的賣藝人們也向二人一番讚嘆後才繼續向臺子邁進，雖憩區與舞臺的距離恐無法清楚視見，但聞那臺下賓客的讚語喝采，也略知兩人表現著實出采，這下倒令他們擔著更沉的壓力，卻也激起了與這兩人較勁的幹勁。

回到了憩區後紫衣男子再度湊向前來：「二位辛勞了，那位樓大人可真是好眼光，那麼接下來還請盡情放寬心地共襄這桃花宴罷，請於腕上繫上這珮玦以入席次，勞請了。」語畢一側的僕從拎著兩塊繫著繩的珮玦，將之遞向解若雲與符白的手上。

「二位以此可證為受邀入了席次的賓客，此是郡主所贈布衣席次賓客之禮，還望卿等好生珍惜。」

「那是您和樓大人不嫌棄。」
將珮玦戴到手腕上，調整了下鬆緊直到不會感到難受的程度。

「那小女便先行告退。」
行禮告退後後便走向席次。

接過了紫衣人遞來的珮玦，她輕輕點頭致謝，隨後跟上了若雲的腳步。

她沒有像若雲直接把這個東西戴上，而是仔細端倪著這塊玉的品質和塑形工法，無論從何種角度來看都是完美的環狀。

「真該說不愧是郡主準備的嗎……？」符白不經意地脫口而出，並在心中衡量著玉珮的價值。

倘要是連珮玦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那麼入席後定是能看見更加奢華誇張的鋪張擺設吧，想到這她便開始暗自揣測郡主是不是愛好成為眾人焦點的角色。

最外圍的僕從及其他布衣席次雖看不甚清臺上的演出，布置卻也並不馬虎。

席位雖是鋪上大塊布料席地而坐，但桌子卻非以圓桌排列，而是以雕工精細的櫸木小桌予這外圍的賓客任意併桌而列，與方才在臺上所望的官席的大圓桌搭以櫸木矮椅並不相同，或許正是因此，才使得廚子們對於這額外加開的布衣席次更感苦惱吧？

這樣便得將菜餚分裝一份一份地送往布衣席位，這般工作量確實一瞬便增至難以騰出人手來處理的程度。

而即使如此，布衣席次即使是空位卻也已每桌都已布置了方才已上的圍碟冷菜記有白切羊羔、鮮紅凍肘、毛峰熏鴨、蜜汁火腿四道，而來往穿梭遞碟的有不少是腕上戴著珮玦的樸從，想來是臨時被召為幫工，難享這桃花宴了。

然奇怪的是來往於膳棚與官位賓席的人，卻並不一定腕戴珮玦，而他們的步履平穩、大步跨伐卻又顯有聲躁，在解若雲眼裡看來這些人都是十足有功夫底子的練家子，許是平日裡馬步沒少蹲過，氣沉丹田下盤可穩的緊。

方才的舞蹈對自己而言並不是輕鬆的行為，撇去方面的問題不論，光是舉起那般巨大的紙扇便對自己的身體不是什麼輕鬆的活兒了。

極力隱藏著粗重喘息所造成的肩膀晃動，並一邊嘗試讓自己的呼吸再次順暢，這在移動中進行對自己來說並不困難，但走入宴會會場時的場景，卻讓自己震驚到忘記這個攸關自己尊嚴的問題。

看起來是羊所製成的料理，鴨肉的美味香氣，以及其餘自己都難以叫出名字的美食，撇去美食別談，桌椅所用的木材也明顯不是自己所曾用過的。

解家並不是什麼貧窮人家，更別說是家中獨女的自己，自己過去於家鄉的見識加上來到長安後所見過的事物，都只能叫出一兩個物品的名稱，而且還是不太自信的那種了。

「咱怎覺得，咱們好像不用誇大正常描述就能搞定了？」
震驚的只能用著平淡的語調向著身邊的搭檔提問。

但還沒來得及等到符白回應自己，突然的從自己眼前走過的人群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

唔、武官？不對、他們手上可沒有都戴著珮玦，宇王安插進賓客中的便衣護衛嗎？不對……這可不大實際，畢竟那樣可就要在成為護衛前先被趕出現場了，但沒帶珮玦還得以來到這裡……

這可不是普通的可疑啊……

「符白，留意前面那夥人，有些詭異。」

「唔，好的，怎麼了嗎？」

雖說她知道若雲身為習武人，洞察力必定比自己還要高上許多，但她還是不忍好奇的詢問對方發現了什麼。

是啊……在這裡不論是桌椅也好或是餐盤器皿也好，全部都有著只要是人就會怕摔傷或刮傷的昂貴感，她不至於是完全沒見過這種場面，但這麼近距離還是頭一遭——她還真想要拉著符黑的領子說「這才叫大陣仗」。

只要把所見之物全部誇獎一番就能製造出貧富的落差了吧？用有意無意的方式把郡主往不知民間疾苦的方向推去……

「我們先找一桌坐下吧，站著說話僅有我們兩人聽得見彼此的聲音，不好傳遞謠言，也容易被受干擾。」

「嗯——咱腿正好也有些無力呢！」
說完後便隨意的找了個鄰近有空位的位置坐下了。

在確認了符白也坐在了自己身旁後，壓低音量到只有二人能夠聽到的程度像符白解釋。
「那些人通通都是練家子，但身上的珮玦又並不齊全，並不齊全姑且不論，但還一同行動，這三點咱認為，每一個分開都還好，但又給咱聚在一塊兒一起行動，這可就有點意思了。」

她先向同桌的陌生人們笑著點頭致意，接著才轉頭繼續和若雲繼續私下對談。

「什麼樣的人才可以不必戴上珮玦進入這場宴會，或許是宇王那邊的人也說不定？特意放行幾名私兵作監視之類的……」她說出自己的想法，視線也因若雲的一番話飄向那群人在的方向。

「有可能，但咱也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經過一段時間的歇息，喘息也逐漸恢復正常，看了看布衣席次的數疊冷菜，夾了離自己最近的的毛峰薰鴨放進席上的餐具中食用。

抱著如果很難吃也得硬著頭皮的心情將這從未見過的食物放入口中。

......這玩意兒也太好吃了吧？

「符、符……符白！聽咱說啊！這不知道是啥的玩意兒誇張好吃啊！」

雖然本來就已經聞到了它的香氣，但沒想到居然如此美味，該怎麼說……真不愧是桃花宴？

那一夥人中便有本來憩區的墨衣男子，不過他身上倒是換了套蟹殼青色的灰衣布袍，他歛起右拳與同行一名捎菜的僕從左手相碰，而後那僕從便將左手擱入懷中，似是收下了些什麼。

其他幾位有的點了點頭，與男子別過後又伺機並列而走，只見他們再度右拳左手相碰地傳了些東西且不欲他人知曉。

而一旁隨行走過穿著輕便革甲巡視的兵裝打扮之人即使正面迎上也未有行動，僅是微微頷首向那男子示意。

確實有點意思……符白看著他們的小動作，在遠方是看不出來他們傳遞了什麼東西，但神情如此鬼鬼祟祟定不是什麼好物。

「膳食是由太子的人所準備的，美味程度自然不在話下吧，餐盤上的美饌更是光看著就令人垂涎三尺。」她回應了若雲的話，也給自己盛了點菜進盤中。

「而且裝盛著這些食物的器皿十分華美，不遜色於佳餚的色香俱全——不，或許還比這些美食更加光彩奪目呢？光是捧在手上就能感受到其價值，我在街上的餐館從來沒碰過這般貴重的餐具，要摔著了可不好啊。」

「我沒記錯的話會場的擺設連同食具也都是郡主提供的吧？為了此次桃花盛宴鐵定是下了不少功夫，雖說僅是因受邀表演才有機會來到桃花島上和各位一同共襄盛舉，但比想像中出乎意料精緻許多的桃花宴並非區區一屆街頭賣藝人平時碰的起的，若一不小心把這些貴重的物品給弄壞了，怕不是邀請我們前來桃花宴的犒酬全都要拿去當賠款吧……」

她並沒有用特別浮誇的方式去襯托郡主的奢華，而是藉由淡淡的、像是走在市集裡頭就能聽見人民感慨王府或世道的那樣語氣，自然的點出貧富差距的問題。

自己並不像是符白一般對擺盤或是食物有著獨到的見解，頂多用著庸俗的詞彙大喊著好吃，但那樣也太過可疑了，那麼……自己現在能夠做到的也就是接過搭檔的話，讓她說這些話能夠自然些，以及觀察那群鬼鬼祟祟的傢伙了。
確定好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後，便回應身旁身兼重任的符白。
「是呀是呀，咱在長安都沒能嚐到過如此美味的食物，更別說咱的家鄉了，咱來這趟可真是來對了！」
不過那群傢伙究竟在幹啥啊，咱可真是有點好奇，但咱又不能把符白一塊帶去，待會要是把那些傢伙逼急了，連累到符白可就不好了。
為難的坐在原位，由於實在無事可做，用眼角餘光觀察著他們的同時，迅速的再夾了四塊毛峰薰鴨放入口中。
反正他們總不可能憑空給我下毒吧，咱就這樣盯著，看看他們怎滴動手！哼！

符白附近的幾名席上賓客，一聽聞符白所說的：『若一不小心把這些貴重的物品給弄壞了，怕不是邀請我們前來桃花宴的犒酬全都要拿去當賠款吧……』登時就靜了下來。

方才他們鬧騰的緊，不滿於席位被安排的屬實就是被排除在外的席位，這些人一但不跟了主子，喝了些酒便失了禮數放肆起來，動作大大咧咧的喀喀碰碰可沒多重視那些盤碗器皿、槿桌布席，只當這些於那些官人來說也不過是糟糠米粕般常見。

「……哎、哎這……哎唷我、我這可是本就這般，這、這可不是我弄得，它給碰的傷著了的事可不能怪我，誰、誰叫這用餐的器皿要弄得這般貴重，我可沒這般要求過，是、是了！這是他們、他們鋪張揮霍！」幾名醉了的賓客登時亂做一堆，發了酒瘋似的自言自語的卸著責，自是什麼不入耳的話語都說得出來。

隨著他們吵鬧地口無遮攔，似乎對於這宴席上的一切鋪張都被格外挑剔的審度，尤在這些既上要面對府上主子，下又得對外接壤打點的僕從與百姓們傳得更盛。

他們或苦過、或潦倒過，自是明白尋常人家的日子，也識過見過這些東西的價值，被那些醉客一鬧，當就也有些挑起了對那些世代為官者不快的心理。

此時來往朝臣賓席的一眾人中幾個眼神照會，一些穿著輕革勁裝的兵士便將這邊席次的賓客給拽了出來，那些醉客當即嚇得不敢在胡言亂語，餘下百姓席上的眾人間蔓延著敢怒不敢言的沉重氣氛。

灰衣的男子望了這邊的情況，眼神顯得有些意味深藏的輕仰起了頭，瞇著雙眼望了望，接著咋舌低喃了幾句，上菜本由一般僕從全權負責，現在卻也有幾名步履穩健的練家子一同協作，斷斷續續又給上了圍碟乾果分別是瓜子、花生、杏仁、桃仁，以做開胃小點。

把難得好好的盛宴氣氛弄僵也並非符白的本意，只能說為了達成目的，多少都會有點犧牲。她在心中如此暗忖著，又是夾了另一道菜起來吃，果真好味。

先將這件事情擱於一旁不管，灰衣男子和若雲口中的練家子們幾乎是一分也不得安寧，一下是試圖隱藏傳遞物品的動作，一下是交頭接耳不知講了什麼。符白不禁瞇起雙眼，就好像只要這樣做就能洞悉一切，他們的舉動實是讓人費解。

「反應別太大了，他們可不傻，對上眼了可就難纏了。」
留意到了符白微微瞇起的雙眼，特意小聲地提醒了她一聲，畢竟這名搭檔雖然聰慧，但是在飯局上竊聽或是應對江湖上骯髒手段的經驗，應該遠比不上自己要來得豐富。

雖然有段距離，理應並無大礙，但就是擔心裡頭也有高手，那樣別說盯著他們瞧了，就連咱們撇個他們一眼，他們應該都能察覺。

語罷、再次將手伸向端上桌了的開胃佳餚之上，迅速的將除了桃仁外的玩意兒一股腦的倒進了自己的餐具之中。

「瓜子花生杏仁！你們一個都不准給咱跑掉！……啊、桃仁您、您可以走了。」

隨著桃花宴的進行，先前與二人於青旗道交會的的賣藝郎們也至了宴席上，他們的神色看來有些沮喪，料是方才的展演並不如預期。

而那群解若雲謂之練家子的『僕從』，與一般僕從交錯捎菜，而此次那些怪異的僕從也給符白與解若雲遞來了菜餚，這次是圍碟鮮果拼盤，分別是甘蔗、石榴、地梨、桔、大棗、桃、紅果、片瓜共計八樣，並給席上有人才會呈上的青瓷壺與盞，多是那些醉客們飲的酒水。

這倒也是，符白默認了若雲的提醒。她決定暫時不去多管閒事，而是低下頭來看著拼盤，準備食指大動。

至於酒水她是沒打算碰的，在這種場合一不小心喝醉就會變的很麻煩，凡事都要以防萬一吧。

這些玩意兒真不錯吃。

就像是在戲台看戲一般，隨性的拿著手邊的食物一邊用者眼角的餘光觀察著那群僕眾有什麼特殊的動作

那些僕從呈上鮮果拼盤乃由近至遠，有條不紊地抓緊機會就收拾片刻間即狼吞完鮮果的殘盤，手腳俐落較方才那幾道菜時還要俐落的緊，想來是以此在審度些什麼，但若不是他們未發現他們想要的，那便是他們已按下不表的伺機而動，總之他們仍繼續盡職地完成手頭上的工作。

而灰衣男子則前去負責處理商賈及地方豪紳等人席位的上菜事宜。

此時又一批賣藝郎歸來入席，這一批返來倒是沒什麼神情，一臉的處變不驚。

早前返回的那一團夥倒是看著那些僕從視線錯開自己的時機，四處張望，接著在自己的行囊中翻找些什麼，待至搜個一兩輪後，他們其中一人的眼神與若雲交會，眉角間登時透出一絲暗笑，在抓住一輪的怪異僕從們視線的空隙，他將囊中一件衣服迅速覆上，將髮冠稍作打理，一站起身來，神色登時揚著不怒自威的威嚴，看來與灰衣男子有幾分相似，他起身端起了自己席上的鮮果拼盤，攔了一名將要返回廚房的一般僕從，喃喃地說了些什麼，便指向了商賈席次的位置，一般僕從連忙點點頭，接過他手中的拼盤，戰戰兢兢地走了過去，而後另一名同團的賣藝郎則一口灌下酒水，跌跌撞撞的拎著行囊向向變裝的賣藝郎走去，而後用寬大的身軀掩住後方人的視角，拿著手中的布囊對他幾聲叫罵，隨後將之砸向對方，登時囊中的數張七彩布料散了一地，變裝的賣藝郎也趁機抽下了身上的灰袍後一個踉蹌在地。

穿著輕革勁裝的兵士當即趕了過來，一番喝斥後將這兩人逐了出去。

然而不多時商賈席次卻又一番騷亂，那名端著鮮果拼盤向商賈席次走去的一般僕從給兵士們給拎了回來，只見對方一臉委屈巴巴的似是有苦說不出，眼神不住地飄向灰衣男子身上。

符白則是從開吃以來便停不下來的將食物往嘴裡送，空盤疊的老高，用看戲的眼光打量著現場情況。

是不是有一人衝著若雲笑了？她暗暗想道，然後看向身旁的人。

「妳認識他嗎？」

卻沒想到甫剛說完，不遠處就傳來了喧嘩聲——士兵們急促的步伐和震耳欲聾的叫喊聲，顯然是有誰惹事生非了。

因為這齣戲碼導致宇王的士兵們各個臉色難看，恐怕他們每個人接下來都會變的更加神經緊繃些吧？那些人可承擔不起再來一次鬧劇的後果。

這麼說來，方才和若雲對視的那人或許就是樓姐姐請來的賣藝人也說不定吧，她還記得樓姐姐的計謀大致而言是如何的。

「挫宇王的士氣由樓姐姐派來的暗樁做就行了，我們目前的首要之務是弄清楚灰衣人他們究竟私底下在搞什麼鬼嗎？」符白蹙起眉頭，低聲問著。

「咱不認識他，但咱可能知道他是誰。」

如果猜想的沒錯他鐵定便是樓蘭玉安插進來幫助此次行動的幫手，既然如此那麼他此番折騰，必然有其目的。
安排江湖人士的是瑾王的人，咱們的人可沒必要給自己添堵，遑論樓蘭玉這般機智之人更是絕無可能做出此等下策。再看看那端去鮮果拼盤的僕從，那盤拼盤有可能被咱們的人動了什麼手腳。

但——用意為何呢？

在事件發生之前假借他人之手動手，是為了勸阻他們，抑或是為了給予他們壓力，使他們早先動手？

……罷了、浪費時間思考這些幹啥呢乖乖地按照吩咐好好的盯緊那群人，到時候抓著這個把柄狠狠的教訓教訓他們就好了。

「咱也不大清楚，樓姐腦瓜子裡頭在想啥玩意兒。但咱沒記錯的話咱們的任務的確是盯緊這些傢伙私底下想幹啥沒有錯。」

騷亂止歇後那些怪異的僕從個個更是繃緊了神經，簡直如同將自己當成巡邏的士兵們查探犯人般的審視，灰衣男子從島西的席次返來見此景，不由得臉上閃過一絲慍色，將那幾名僕從給調了開來，命他們入席或入席而坐、或直接渡舟離島，並低聲碎語吩咐了另一名行跡怪異的僕從，其離開後又從西側的席次調了些人過來，這才致使百姓席次這邊的氛圍稍微和緩了些。

接著上的菜肴終於輪到了首道主菜──燕窩肥鴨燴鹿尾。

那是盅蘊著烏雞高湯香氣與老菇陳香的燕窩湯作底，幾片蘊著厚實脂肪層、肉色粉亮溢汁的大塊肥鴨片塊片片排列，再以濃郁芡汁淋灑在豬肝與麻醬混合灌入豬大腸後切片的珍饌『鹿尾』上，燕窩內的油都已剔的乾淨，馥實的雞湯與菇香掩去了燕窩的腥氣，再佐以肥鴨的油汁與鹹香，搭以入口咬嚙後從鹿尾中的麻醬竄出的芝麻香氣，口感香氣層次遞進，湯水、脂肉、腸的嚼勁與麻醬香相諧的暈染開來──

只是──這燕窩湯，饒是費工地濾了表層油脂，卻也非無可挑剔。

「咋這湯底有些未化開的末粒呢？嚐來還有些苦澀，莫不是還加了啥高級的中藥材碎末提香麼？」一名迫不及待的開始大快朵頤的席上宴客低聲喃喃道。

這道理應是符合她的胃口，會二話不說提起湯勺開吃的料理，然而一些怪異處卻使她遲遲不敢動手。

她決定先等一會兒再來瞧瞧究竟是哪裡有些端倪，點了點若雲的肩頭，輕輕搖頭示意她別吃那麼快。

看著符白傳遞給予自己的暗示，自己並不是什麼連這樣程度的事情都無法自行理解的笨蛋。

看來最後選擇的並非酒水，而是選擇下在了帶有濃厚香氣及口感難以辨認是否帶有異物的湯品之中嗎？

「咱盯緊那些傢伙，如果他們待會轉頭便跑，咱去追即可，符白你待在這兒。」
低聲向符白表明自身待會的行動。

但是，麻煩的是還沒有人發現呀，咱要是太早反應過來，又沒有中毒的跡象，可是會被當成鬧場子的傢伙呀……

現在、只能暫且按兵不動嗎？

強行忍住直接衝上去把灰衣人痛打一頓後大聲吼出真相的慾望，畢竟要是真那樣做了，被拖出去的恐怕便不是他，而是在宴席上鬧事的自己了。

算上符白與解若雲，第四組的賣藝人們表演完畢，下了臺正步向席次位置，而第三組的賣藝人在聽聞了方才宴上有人說道：『湯內有未化開的末粒……』後，藉故向憩區的涸藩走去，與第四組錯身而身打個照面後，只見第四組的賣藝人們也向涸藩走去，退離了宴間席次。

不多時，廚房那邊第二道主菜又呈了上來，第二道主菜是──蟹黃燴魚翅。

這次給呈上桌來負責的僕從倒是換成了一般僕才，形跡詭異的僕從們這次倒是安分的緊，只是出餐的呈上的速度顯然就因而慢上許多。

不是那夥人上菜了？唔——看來那湯是真的是有些問題呀，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雖然可惜、但這蟹黃魚翅……還是不要輕易嘗試好了。

自己體弱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時候再來個毒可不怎麼有趣。

現在就是不知道咱的人佔了涸藩是有什麼意圖就是了，但要是因為好奇離席，回來時看漏了這些傢伙的行蹤可就尷尬了，咱還是先盯緊他們就好了。

雖然不確定符白知不知曉，但還是趁著兩人尚能交換情報時和他說好了。
「咱們的人去了涸藩，但不知道想幹啥。咱雖然有些好奇，但還是不要因小失大才好。」

雖然對於江湖上的陰謀算計十分擅長應付，但自己往往是直接上去把那人壓在地上毒打一頓便得了。然而在這綁手綁腳的環境下，咱可還真的有點難以行動呀……

「我想他們沒有想做什麼。」符白簡單的回答了若雲的問題。「就只是為了不讓其他人一解腹痛，使客人們怨聲載道罷了吧。」

然後他看著若雲似是想起身的模樣，笑道：

「不如若雲趁著這個時候，去往四周看看那群行蹤可疑的人吧？他們方才上菜的時候行動不比前幾道菜還要來的動作俐落咧，拿不準可以幫我作證呢。」語畢，他便開始打量起眼前的新菜色是不是又有什麼粉末沾黏在上頭，然後吃了幾口進肚。

方才還在抱怨著湯品內怎有未化粉末的賓客，登時似是肚子鬧疼，按緊了腹部後匆匆起向往涸藩而去，不多時卻又看他面色發白的走了回來，神情慌張的四處張望，直想往桃花島上較西側的方向晃晃尋覓些什麼，登時就給輕革勁裝的兵士給攔了下來，一見著他們也無力反抗，只是撇了撇手急的踱起了腳，登時就往回走去桃花樹林間。

席上賓客似乎此起彼落的也有些宴客犯肚疼，於某些宴客來說卻似是無大礙地滿面困惑望向周身的人們。

此時席間幾名早前原為形跡可疑的僕從負責上菜的幾人，後被灰衣男子因故趕回席次上的他們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哎唷……怎麼著，莫不是那食物有古怪罷？哎唷哎唷我的肚子，這可真是……莫不是食物不新鮮麼？竟然連這種滿朝文武的宴上食物都未能處理好……」

「……就是、就是！真是豈有此理，怕不是看我們小老百姓好欺負，食材也捨不得揀上好的，淨是挑些過期餿肉打發我們罷？」

這些話語隨著他們碎嘴的抱怨似乎有逐漸擴散開來的趨勢，而那些想至涸藩方便的人大多都無功而返，登時百姓席上的味道可有些不太好聞……這飯局怕是氣氛給壞得一塌糊塗。

而第五組賣藝郎們才正回來，面對此情此景面上寫得滿是驚愕。

『不如若雲趁著這個時候，去往四周看看那群形跡可疑的人吧？他們方才上菜的時候行動不比前幾道菜要來的動作俐落咧，拿不準可以幫我作證呢。』
剛要同意符白給予自己的建議，但尚未來得及開口，周遭便被賓客們的哀怨聲所吸引。

肚子疼？不新鮮？果然第一道菜是有問題的……沒想到居然真的動手了啊？

震驚的同時也多了些對符白洞察力的佩服。

但——現在可還沒到能誇獎她的時候，畢竟賓客們所帶來的混亂可謂是自己行動時最好的掩飾。

「咱去去就回，你在這等咱下。」
語罷便迅速的起身，不再絲毫隱瞞自身擅武的身體動作，敏捷且迅速的避開與自己擦肩而過的人群，用著最快的速度直線向著那群行跡鬼祟的隨從前進。

「好，妳當心點——」

符白抬起頭來才準備向若雲再三叮囑，卻沒料到若雲的行動力是如此之高，才一轉眼便不見人影。

「走好快！」

而自己也絕對不可能只讓朋友一人瞎忙，看著若雲漸漸走遠的身姿，她也開始思忖著待會兒說些什麼台詞才會讓自己的主張更有利。

行跡鬼祟的隨從見百姓席次這邊逐漸陷入一團混亂，對於膳食有問題的不滿之聲也逐漸擴散開來，當即聚在一起一番簡短的對談些什麼後，他們一個個都褪去本來身上的衣袍，顯出匿於本來衣袍之下輕革輕冑，集合了便往渡口的憩區集結，獨餘下一人將他們褪下的衣服整理作堆，裹成一包袱，接著將幾顆大石頭塞入其中打結，扛在肩上便欲向桃花島北岸走去，然而他回首一望時剛好瞧見了解若雲直向自己走來的身姿，不由得神色一驚，急忙的向岸沿跑去。

自己的視力談不上優秀，甚至以武人來說甚至可以以拙劣來形容，但數十米外自己的目標與自己對上視線後便轉身就跑，這種可疑程度的行為，自己還是能夠斷定自己原先的猜測並無錯誤的。

但、還和咱比起賽跑來了？這要是給他拖太久可對咱不利，得盡快逮到他才行。

打著主意時也並沒有停下腳步，用盡全力邁開步伐追了上去。

嘖、在跑步的時候，這袖子和裙擺可還真礙事！

但對於時常身穿男裝的自己來說，這身衣物在奔跑時明顯的太過累贅。

但——也不過就是覺得有些麻煩罷了。

即使持久力極端的不足，但瞬間爆發力的速度可以說是自己行走江湖最為依賴的技能了，要是在短時間的比試上給輸了，那可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直接繞過他，擋到他的面前阻止他繼續前進。

「呦！咱們的身法比試看來是分出勝負了吧？現在的咱可沒帶刀，還挺願意用說話來解決的，但要是你小子一直繞來繞去把咱給繞煩了，咱可就不敢保證了。」

只見那人不慌不忙的高舉雙手，但視線瞟向了自己右手上的包袱，於是撇了撇頭，似是要將包袱給放下來，待至半伏著身子包袱貼及地面，他一個暴起率先將塞著大石的包袱一個甩圈後直往解若雲的胸口擲去，而後隨著包袱衝上前去一記飛腿依舊向著解若雲的胸口猛地踹去。

自己從來不是會在戰鬥中耍障眼法的人，因此即使飛來的包袱以微微側身閃過了，但接下來的飛腿可就不是自己所意料之內的東西了。

因為反應不及，踢、固然是給他踢著了。但向後跳出數米的緩衝，也幾乎將衝擊的力道降至最低。

「哎呀呀呀？打人了呀？接下來是怎？身法比試完之後換成比武了嗎？那咱可還真有幾分興趣呢！」
語罷，便直接了當的正面衝了上去，但即使是正面衝了上去，所攻擊的部位卻是直指那人的要害。

右手指微彎，直指雙眼，左手則使勁揮出往其心窩錘去。

被避開的那裹包袱就這樣穿過了解若雲的身子落於地面。

而那名男子似乎沒料到眼前身材嬌小的白子少女能接住他那一記飛蹴，只見你向後如若被踢飛，卻是卸力於地挺住了那擊，待他回過神來再度向前伐而出，右手夾於腰側準備一記猛拳轟出，卻已被解若雲貼了身，只好左腕倏地格開解若雲刺向雙眼的毒辣招式，右手則欲擒住她的手腕止住解若雲左手那記鑿心擊，卻方僅搭上對方的右腕，胸口已是結實的挨了一記，當即向後踉蹌幾步摔倒在地，喉頭發出了如若窒息般的聲響，猛地大口吸氣，卻又嘩的一聲口鼻湧出鮮血。

「看你幹這些雜活，你應該不是擅長戰鬥的類型吧？那樣咱可勸你乖乖放棄比較好呀，不然咱一個沒控制好，可就不是吐吐血瞎隻眼便可了事的程度了！順帶一提你現在吃了咱一拳，可就別再想著跑了，那就太不聰明了。」

雖然說的似乎穩操勝算，但架勢卻一點都沒有鬆懈，雙手招架在胸前。而且一步步緩慢的向他逼近。

男子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胸口伴著起起伏伏，口鼻則不時滴淌下和著血的涕水唾沫，他皺著眉頭冷望著你，目光卻不時瞟向落了地的包袱。

「……我、我與你，沒什麼……沒什麼可說的。」

「你和咱沒啥好說的，但你和咱的刀……咳咳——拳！拳！咱剛剛說的可是拳！你和咱的拳看來蠻多話可以說的呀！咱可特別喜歡單方面說話給人聽呢。」

他到底在瞧啥？都被咱狠狠的給敲了一下還這麼不專心的嗎？莫非——

順著視線看去，那與自己相差僅有數尺的包袱看來便是他一直看著的玩意兒了。

調虎離山？還是那真的很重要？罷了反正那包袱又沒生腳，跑不了的，人和物我全都要拿下。
「那咱的拳要來和你交心啦！」
說話的同時迅速的衝了上去，這次便沒有瞄向要害，還是伸出右手抓向那人的右手，左手則護住自身，好面對他的攻擊。

那人伸出右手欲格開解若雲伸出的右手，吐息卻紊亂卻仍令他無力招架，右手便被這般死死鉗住。

從他敞開的衣領內來看，可見著他的穿著與那些不配戴兵器，四處巡邏的士兵別無二致輕革的裝束，一樣腕上和身上都沒有額外證明身分的珮玦。

那麼便可知曉其恐怕是宇王府下負責此次桃花宴警備的私兵門客一眾，且早已打點備好巡邏的排程，因而不需再以珮玦額外自證身份，珮玦那是郡主贈予百姓席的贈物，亦也是宇王的警備們判別百姓席以外之人是否混入了較高地位的宴席場內的判斷方式。

而他們卻監守自犯，方才一眾人換了衣裝轉而擔起奉菜的僕從，卻又在一團騷亂時褪下衣物，可見他們實是沒安著什麼好心眼。

宴席會場上除了幾名賓客匆匆離席，登時揚來些不太入鼻的難聞氣味，亦有些賓客是純粹的鬧了肚子，此時卻也只有幾名穿著輕革的士兵們隨意的上前關心查探，任由會場上一面倒的輿論認定方才的食物恐是不甚新鮮。

第五組的賣藝人交頭接耳幾句後，向著部份起身準備步向涸藩的百姓席上賓客碎語幾句，指向青旗的那條道途後便入了席，此時即使在島上最東側的宴席上也能聽聞到島西那側的喝采，想來是最後一組的賣藝人恐怕表現挺是出色，然而隨著離開席次的賓客前往青旗道途不久後，島西那側卻似乎起了些騷亂，剎時人聲鼎沸的嘈雜起來。

將右手以適當的力度往反方向彎折，令其感受疼痛的同時確保不會使其永久性的殘廢。

「瞧你那身，你是宇王府下的人吧？咱可快要不耐煩了，要是後半餘生不想讓人都伺候你作息，可別太相信咱的耐心。」

然後有意的將其身體拉往看向包袱的方向。
「再說了，你不說。咱把你廢了之後還能去和那包袱談談，想必它會比你遠要來得乖巧許多。」

男子吃疼的額上冒著豆大的冷汗，卻依舊不肯配合。

「……呸……你又是哪來的魑魅魍魎？我可沒看過誰是娘胎生出來就一頭白髮，你怕不是從哪座山裡跑來溜達的山林精怪呢。」

待解若雲一提及包袱，他便緊張地使勁想要站起身來以肩撞將解若雲掙開，無奈右腕方被狠扳過，想要攻向對方的左手也在吃著劇痛的右腕影響下再度無力的安分下來。

「哎呀呀、咱都說這麼多次咱耐心很差了，怎的還啥都不錯，甚至攻擊咱的外表呢？怎了真當咱不敢動手是吧？」
使勁往那人的右腕擠壓，在確實的聽到骨頭碎裂聲後再次使勁往骨頭碎了的地方一掌拍下。

「你還有三次機會呀，不對——算上把你綁上石頭扔進湖里應該是四次才對，這次可別再問咱問題啦，問問題的是咱，你小子乖乖回答就是了。」

男子痛的臉上的涕淚全都糊成了一團，和著口鼻的血沫看來狼狽不堪。

此刻卻惡狠狠地瞪了解若雲一眼：「……你、你要真敢你就試試！在慶帝辦的桃花宴上殺人，倒了當今聖上的興觸了他的霉頭，怕不是你離開了這座島後就要誅連九族死無葬身之地了！」

接著他便扯開了喉嚨開始向宴席那邊的方向喊道：「救命哪！打人啦！警備的兵爺們快來哪！」

「怎啦？叫人啦？那咱可就先拿包袱了，看看到時候鬧大了是誰吃虧。」

果決的放開他後拿起一旁的包袱，站在了他身旁等他所喊的軍爺們前來。

半晌。

符白見人潮漸漸往若雲離去的方向湊去，覺得有些古怪，於是決定也跟著眾人的腳步過去探探情況。

好不容易鑽過壅擠的人群，卻看到若雲和另一名男子扭打成一團，而自己夥伴手裡還拿著一個已解開的包袱。

定睛一看——解若雲，妳可真是立下大功了啊！符白立刻推開身旁往她身上擠來的吃瓜群眾，來到了自己的夥伴身邊。

「想必各位肯定知道目前有一些人面臨搶涸藩搶到沒得使用的窘境吧！有人猜說食物不新鮮，這點只對了一半。」符白盡量提高嗓門，和眼前的一票人解釋。

「我對食事略知一二，敢對在場所有人掛保證，燕窩肥鴨燴鹿尾這道菜——御廚的選料絕對嚴謹，且烹飪功夫扎實，唯一的敗點便是小人別有居心！」

說著，她伸手把包袱上放著的東西拿起來。

「誠如各位所見，這是藥，還是個瀉藥。只要各位在品嘗美食時有仔細看，方能發現湯底裡沉澱著未溶解的顆粒，而那粉末的真面目就是它。」

「見你鬼鬼祟祟的正想著你可疑呢，事到如今，還想賴掉在慶帝的桃花宴給客人們的食物下藥這筆帳嗎？」語畢，符白又拍拍跟藥放在同一包袱裡的布料，那是和送餐的人同款的制式衣服。

隨著男子呼喊而前來圍觀的人們聽著符白所說的話不由得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其中一名方才最先嚐到湯底有些未化開粉末的人也出了聲：「怪不得，我還想這湯底怎麼有這般奇怪的食料，苦而澀的末粒，簡直壞了那上好的老菇烏雞湯頭與燕窩，而且包著那藥粉的包袱還正是以他身上那套服袍所裹的，剛才那些呈菜上來的人莫不都是來下藥的麼……」

「哎？可負責這桃花宴食事不是太子殿下麼……難不成是那幾人想將這事賴給太子……這可真是……」一眾人不由得七嘴八舌的猜測起來，當中尤以暗指著宇王私兵警備隊的聲浪最是響亮。

而遲些才到來，輕革勁裝的宇王宴上巡邏私兵們穿過人群也走了過來，本來滿面的慍色便要對解若雲與符白發難，但週邊的聲浪雖見他們到來不敢直指他們，卻也止不下隱隱暗指著宇王的私兵們與那人沆瀣一氣的責難。

「……哪裡小賊，竟膽敢混入宇文操持的巡邏侍衛中，意圖敗我等名聲？更想壞了這大好桃花宴的美意？簡直大逆不道！拿下！我等自會嚴加審問他，究清這幕後黑手究竟為何許人也，還請諸位莫虛妄臆測。」在領頭的那人喝令下，另兩名巡邏的侍衛將看著他而眼神呆滯，有話說不出的受傷男子給拿下，押往了渡口，想來之後他恐是凶多吉少了。

隨後宴上賓客有人將方才那道『燕窩肥鴨燴鹿尾』，確實鬧腹疼的那幾人碗底內都還有些許未化開的末粒殘餘其中，看來確實並非食物不新鮮，現下這群人忙向巡邏侍衛們應好，但眼神中早已滿是不信任的神色。

而待人們熙熙攘攘的將要散去，灰袍男子也走了過來，此時他已是換上一身輕革勁裝，也同為巡邏侍衛的一員，聽著方才領頭那人的話語，臉色倒是極為難看，咬牙切齒的衝著被壓走的那人面紅耳赤，隨後卻也不再多話的喝斥一眾侍衛接下來莫要輕舉妄動，待回去後作好心理準備，這次壞了名聲之事定當受罰謝罪。

「哼——還敢給咱叫人？咱只來得及折斷他一臂還是便宜他了！但現在似乎不只一臂，一生都得栽進去了，不過稍微可惜的就是有點太弱了，不夠咱打呀！」
在符白身旁機嚕咕嚕口齒不清的碎念了許久，看來方才的宴席以及諸多事宜已經把自己給憋壞了。

「倒是符白，咱可沒想到你口才這麼好呀！真不愧是咱的友人！」

「能獲得若雲的一番賞識，真不枉我拉下臉磨練口條的那幾日。」符白說到這件事，不禁嘆了口氣。

「看樣子宇王和郡主的聲譽也掉得差不多了，我們見好就收，別再多耽誤了吧。回去還得跟樓姐姐報喜訊跟致謝呢？」

「說來，不知能不能順帶把蟹黃燴魚翅給打包走，好吃的很……」她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幾圈，動了點跟食物有關的歪腦筋——畢竟級別如此之高的料理，身為一屆市井小民可說是非常難得的啊。

「要是能打包那咱要那毛峰薰鴨！那玩意兒太好吃了！」

自那蒼梧、崑崙山脈匯流而下，越過長安，於城西不遠泊集成湖，而那島遍值著嫣紅的桃花，是以得了桃花島之名。

春和景明之時，慶帝召舉宴於此，渡舟無數，天下蒼生之緣線也匯於此，織就了漫漫歲月之中一隅的石火電光。

得天下者、圖天下者、忠心赤膽者、阿諛奉承者。

攀權附貴者、趨炎附勢者、審度時局者、望耀門楣者。

賞桃者、享宴者、效主者、詭謀者、盡職者、投機者。

誰又揀了何種皮囊，定名予己成了何者？內裏心思又成了何者？

而無論冠名何者，卻終究踏不出、跨不離、越不過一字──是『人』。

六慾且七情，三魂且六魄，時勢造成了人性、人性也造就了時勢。

而於此島中、時為當下、宴席之上。

紛亂與權謀的棋局已奕，那棋局不死，僅是下了數著，卻已支度了往後的幾處勝與負，然這棋局、這棋盤實在鉅的太遙太遠，論誰也操不定今時一隅的勝是否能鑄實了棋局最後的模樣。

興了又敗、敗了又得崛的雅興，為著顏面也依舊得將桃花宴走至盡結，操持的陰謀赳織盤起了棋盤一隅的結果，在宴後才方得究明給流年給隱去的勝負，且享當下，讓這韶華走一會兒。

扳不回的流言與蜚語也蔓延著，享這桃花宴的興致也蜿蜒地漫著，且將這愁苦與歡欣都給嚥下，敬這酒、這桃花、這盛宴罷！

恢復了常倫的序，宴行，把酒言歡、啖佳餚、賞華芳。

道道美食無不讓人食指大動。

烏龍雜燴海參、蝦子魚肚、火腿白菜、鴨子祭神肉燉白菜、紅燒蹄子、蔥椒燉整魚、掛爐燒烤小豬子、燻烤哈爾巴、大肉包、朝子糕，漫桌筵餚且搭斟至七分滿的紹興狀元紅。

直至夕日橙色染，走罷，走罷，散了的宴，人們離散且乘舟，渡過那已給時辰給醉醺的面頰都橘黃亮的泊湖。

已是夕日橙染墨，走罷，走罷，散了的宴，人們心頭擔大石，幾家歡喜幾家愁才方要真正地秋後算帳撲面來。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