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自鴻寶銀樓歸家,霍安恆的指令一直在腦海盤旋不去。在那處見到總管時,他還慶幸自己耽擱了時日,未白跑無名閣一趟,誰知兜裡那本冊子竟是偽物,總管連接過瞧上一眼也未曾。
儘管血汗付諸東流,他亦不感到可惜。只是,霍安恆的眼神激起了他對此種種的不耐與怒意,他將那半本冊子甩將出來,抄過桌上茶壺,狠狠往偽物砸下。
茶水飛濺,瓷碎滿地。
「真物,你等著。」
彷彿從喉底撕扯出來的一句笑語,他臨去,側頭低低覷了一眼。
*
一日已過,他手上拋著半截假箭箭身,毫無所獲。想當初明裡暗裡送出多少支假物,如今便有多心煩。伏滄派方死了掌門,該是謹慎戒備之時,不易奪取。
思來想去,頭疼欲裂,正欲反手甩出那截箭身,熟悉之建築赫然映入眼簾。
「……」
他收起東西,敲響一旬堂大門。
本在觀戰奈何與緣悲對弈的三途聽聞敲門聲響,立刻手撐地面將自己給撐直了,便往門口走去。
「來了——」他朝外頭大聲嚷嚷,一面穿上木屐一面走過土間,拉開障子。
裏頭兩位僧人仍舊專心致志的擺弄棋子,似是渾然不覺有人拜訪。
直到三途小聲驚呼,音調中小小竊喜的應答才讓奈何與緣悲收攏了掌心黑白,抬起頭往正門看去。
「書生!近來可好?」他將對方來訪權當作上門聊點天喝點茶,於是親切的讓開一小道空間好讓人進門。
「請進。」
本來一張臭臉的笑癲狂見到三途,神色不知不覺好轉些許,只是眉眼仍有些鬱色。他說不上好,亦不肯啟齒道不好。從三途身邊步入後,彷彿需人在前引導似的,並不往裡走,而是於廊上切入主題。
「我想委託一件事,不好辦,有危險。」
他目光直白地看著三途,沒有歉意,卻是坦誠。
對方口中所說的不好辦、有危險六字恰似警鐘,敲的三途臉面也跟著嚴肅起來。
他抿起嘴,停頓約三秒後便指了指和室,「你先上去吧。」
「我倒杯茶給你,慢慢說。」他有些急促的走過大半土間,取出今早煮稀飯煮剩的涼水開始布置。
而本在下棋的兩名僧人也挺識相的將桌面上的棋子以異常快的速度收整完畢,堆到桌腳——緣悲不知道是否該迴避,便先正襟危坐的退到桌緣最邊。
頷首後,他邁入和室,然除了大師外,竟連萬重寺住持也在。他狐疑地坐下,也不多猜,指著人便笑問,「緣悲?大師,你可以離寺?」
桌腳旁的棋子與一如往常的歡樂仍在,關乎任務的沉重似乎眨眼可拋。他轉向奈何,擺手招呼,「大師,你們下棋誰厲害啊?」
「嗨——好久不見啊——」緣悲見對方似乎並無打算先交代了細項,便率先嘻皮笑臉的舉起手打了聲招呼,「封城了不好意思亂跑,索性就待在這了。」
奈何也輕巧的點了點頭,面容不再如剛見面那般緊繃,僅只微微對視,嘴角便鬆懈了不只一絲半點,「施主。」
僧人用手指摩娑了會棋子,隨後揚起下頷朝緣悲那處點點。
「緣悲要厲害的多。」
「哎呀、奈何不惶多讓啦。」緣悲被捧的心情正好,歪著頭咧開嘴時正好與端著茶水的三途對上眼。
第一杯就先給了笑癲狂。
而三途則是靜靜的撿了個空位坐下,眼下這情形便是想隨時開口都方便。
「哈哈哈哈,原來是被關住了。」他聞言大笑,「我也出不去。」
便是有方法,也麻煩得緊。本來按他心性,定要問緣悲一較棋藝的,只是三途端了茶來,所有人自然地就定好位,氣氛頓時急轉直下。
他輕輕一笑,捏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有委託。你們對封城知道多少?當初穆萬南的壽帖四處流通,假多真少,我現在需要那些真帖。」從懷裡拿出那半截箭身放到桌上,供其他人觀看,「這是假箭,你們能拿到真箭麼?情報也可。」
自笑癲狂拿出那截假箭起,在場三位便全數緊繃起來。
好在平松不在,否則那傢伙定是不出三秒便把他們握有的情報通通抖了出來。
奈何在凝視了那截假箭後,仍舊鎮定如初。
緣悲有些乾巴巴的扯起笑容,只有三途伸手去碰那箭,但也不直接取起細看——畢竟他們就有真箭,眼前是真是假應是無什關係。
三途以掌心蓋在那箭上頭,低頭沉默了好一會,才施了點勁力抬頭望向對方。
微微瞇細了的眼似是帶點打量,但更多的是質問似的銳利。
語氣倒是輕薄如斯,「……你需要真箭做什麼?有什麼非得到不可的理由麼?」
他緩緩的鬆開手,指尖點著那箭往前推去。
「此事於我等而言事關重大,還請務必交代來龍去脈,否則恕無法奉陪。」那肅穆神情當中並無商人作派,僅有坦蕩。
「『此事於我等而言事關重大』?」
笑癲狂一字一字複念,將頭一歪,瀏海層層蓋住後面那雙黑黝,兩指輕而緩地夾起箭身。
──他能感覺到在場眾人的緊繃。不禁戲想,若打破其中微妙的平衡,自己是否會人頭落地?
「三途,你們果然是好人。」他回視三途,平靜道,「城中有五股勢力,不出意外,都想要穆萬南的經書。若你們手上就有真箭的話,留著並非好事。」
話中稍加試探,他雖未全盤交代,但也所言不虛。
「而我受命追箭,真箭裡,有經書殘頁。」
聽見笑癲狂那將字句複述之舉,三途漾開笑容——但也並非純然的善意。
他深知自身措辭或許已讓眼前之人看穿。
只要牽扯到利益之類,人心可是善變的令人髮指,三途可看過不少。
在不確定笑癲狂為何類、為何目的的情況下,他尚未有全盤托出的打算,「是麼?經書重要程度我們尚且知曉,但你怎知真箭裡頭有經書殘式?」
「城中有五股勢力——你是那其中之一麼?」
「對喔,我是其中之一。如果不是的話,我才懶得管這些破事。」既然沒人要繼續觀看那半截物件,他也就將之收起,語氣隱含埋怨。
「我們頭頭當著面把箭撥開的,我自然看到了經書,真是意想不到。」笑癲狂說得輕巧,看著三途的笑容,覺得或許此刻才是最接近他們的一次,便有恐懼,亦未嘗不好。
於是他也笑了。
「你要我全盤交代,卻不能保證知曉之後一定助我,我是要回去交差的......」可不能把情報糊塗洩了乾淨。
「若於你們無用,不能給我麼?」
「無用,但也至關重要。」現下他們此方可說是暴露的赤裸裸了——但若非對守住性命有一定自信,怎可能三兩句便洩漏至此。
大抵還是看在多年茶友情誼吧。
「此番詢問本意並非刁難,」三途仍舊笑笑,但語調倒是沉了許多,「我等所有大抵上便是如此,與你相比可是赤裸的可以啊。」
他們所謂給箭基準,大抵上便是勿將其交給無辜之人,以及——
「要給有條件,萬不可斷言此箭從何而來,在場人等以及環境事物一字不可提及。」
「——此後一旬堂將與這些江湖風雨毫無干係。」
「我明明也給了許多情報啊……」對於三途的不滿,他頗有不甘地小聲回嘴。本以為已經沒戲,誰料三途話鋒急轉,他按下膝蓋,將稍稍離地的屁股坐了回去。
「若你希望,就算魂落黃泉,秘密永遠是秘密。」
笑癲狂直直望著三途,目光沉著認真,「若不信我,該如何做,你可以直言。把箭給我,也算替你們處理一樁危險,以後,便也不拿江湖事相煩。」
指尖輕觸杯緣微涼,他將茶一飲而盡,勾唇一笑,「把箭給我,我可以告訴你我是誰。」
三途收斂起了冷冷的笑容,換上與平時相近的和善。
笑癲狂所言字字認真,於是他在咀嚼用字,發現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後,爽快的拿起茶杯一敬,「好,成交。」
不論是將秘密帶到九泉之下、抑或是願意將自身是誰的意義給出,這些都足以使人信服——況且三途也不覺得自己會看錯眼。
奈何靜靜垂眼,在三途也將茶水全數飲下後起身,準備去拿那箭矢。
而緣悲倒是挺樂意聽聞笑癲狂兌現當下的承諾。他可還記著萬重寺那日的對話,興許這次能聽見不同的回答也說不定。
敲定交易,笑癲狂搔搔頭,只覺等待大師取箭的空檔氣氛微妙。一聲不可察的喟嘆,他從兜裡拿出另一樣物件──半張燒痕的人皮面具。
當初他戴上面具出現時,這屋子的人竟一句也未曾問,他雖樂得輕鬆,卻不禁想這幫人未免太過大意。
「此處無易容用具,便不戴了罷。」他將面具置於茶碗旁,談吐溫和,文質彬彬,與先前判若兩人,「晚生姓江,名德輝,字齊光,江南人。早年遭逢變故,離家後得遇師尊傳授絕技,卻也身中毒物,記憶有損,直到日前才憶起全貌……」
他一派平靜地望著那張面具,略一停頓,「以前,晚生只在瘋症轉好時戴上這副面具,你們不曾過問,亦不知打聽,晚生感到慶幸,然而如今依舊得說。」
笑癲狂緩緩起身,將面具拎到左臉前簡單重合,勾起一抹微笑,「晚生是天水教的人,如假包換。」
露上幾息後,將面具一捲,重新塞回兜裡。
儘管面上不顯,眼睛倒是盯緊了屋內人的反應,談話間已做好逃逸準備。
──要是不能全身而退,那這筆交易委實吃虧啊。若不幸一對三,他還真沒半點把握。
「人都有幾樣秘密在身,我等也是,故打探虛實本就非一項必要之事。」三途接過奈何遞過來的箭矢,置於桌面上往前壓——上回被平松切的口子已被工匠修復,若不細看或許還看不真切。
「而今你要將此作為籌碼換取真箭,我等便洗耳恭聽囉?」這大抵上便是他們三人在得知笑癲狂究竟為誰的想法,而奈何依舊沉著,緣悲則是在說到憶起全貌時簡簡單單的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
至於天水麼——
「那不就還好我們沒有在前些日子來的伏滄小伙面前提及你?」
浪人笑的賊頭賊腦,雙手環胸談及勢力也只不過是於他無關的一些江湖軼事,而於另外兩人似乎也是同理。
奈何瞧見笑癲狂緊盯眾人的模樣,僅只淡淡的飲了口茶,才淡淡的接了三途的話,「是非對錯自在人心,貧僧無權發話。」
況且規矩謠言等等都是旁人所給,他們眼前所見的書生才是活的。
緣悲輕鬆的勾起嘴角,以指尖點了點杯緣後也捏起茶杯啃在嘴邊。
「我大概也差不多啦,在山上待久了,哪會在意這點紅塵俗世。」
三人各自表態後,笑癲狂先是沉默,而後驟然大笑,直至笑彎了腰,才思及儀態,連忙以袖掩唇,輕咳幾聲。
「咳嗯、原來你們連伏滄人也認識,其實晚生也認識一位伏滄小弟……只盼這些緣分到了最後,別成為孽緣便好。」
他復席地而坐,捻起三途交過箭矢,與自己那支假箭細細比對,「此箭紋路更為細膩,應是真物無疑。」
謝過三途等人,便將箭矢收入囊中。
「晚生以為,為了自身安危,了解周邊人的底細是不可少的,便是親如手足的朋友,也會突然對你刀劍相向。」時間還剩些許,他笑著將茶杯放到三途面前,討最後一杯茶,「你們不曾看走眼麼?」
雖然此話由他口出,著實很像諷刺,但這是他能給予朋友的唯一忠告。
那茶杯被三途接過,緩緩注入茶水後又被緩慢的返還。
見著對方好好的將真箭收起,他也就不在於這個話題上打轉。
「說的也是啊……」人便是如此啊,說不準哪天便窩裡反,尤其是當自身有優勢或是其餘值得攀比的利益時,他又何嘗不知?
三途放下茶壺,眼中帶笑的望向笑癲狂,語氣輕描淡寫的帶過,他也並不想深度談及這方面。傷感情啊。
「是有看走眼過,但把他們解決後東瀛就待不下去了,所以我人就在這兒啦。」
自知話題開得很不美妙,送出提醒後,便不繼續深入。
茶之清香於舌尖暈開,若非身分不對,頗有幾分歲月靜好。他以足夠好好品嘗茶香的速度,一點點將之飲盡。朝人展示見底的茶碗後,優雅地擱置桌上。
「如此甚好。」他吐出極為跳躍的字句,黑瞳映著三途的笑,視線隨身體一轉,自始終沉靜的奈何落至如彌勒的緣悲身上,嘴角仍掛著得體微笑。
「路途除卻悲哀之外,幸得你等照顧,若至此終了,得全一緣,無悲便喜。緣悲大師,悲哀以外的慈悲,晚生找到了一點微末。」
他起身,朝三人拱手以禮,「待此間事了,晚生也該去解決蒙塵許久的往事了……今日討得兩杯茶水,來日再報。」
一掃眼裡陰霾,他露出了素日來一旬堂時的朗笑,離開了於他而言異常溫暖之地。
不欲自添麻煩,他打算上交足夠確保手腳的這支真箭後,撒手不管,畢竟,其他弟兄們不是死人。
而三人也不惺惺作態,僅只原地起,目送笑癲狂遠去。
「一路順風。」三途揚起音量發話,也不管對方是否聽得,逕自代另外二位僧人以表祝福——無論對方是否為天水教中人,為善為惡,他們都會祝福。
慈悲啊、往事啊,此中種種興許並無太多彎彎繞繞,也並不急於一時探究。
畢竟來日方長嘛。
=============
==============
耶謝謝東洋中陪我趕火車!!!竟然真的趕出來了不可思議
謝謝一旬堂QQQ順便把旗子插上去(欸)
從來沒有手速開那麼快過好有成就感!!最後竟然成功把箭給出去啦
!!!也意外讓笑癲狂直接坦承身分我好快樂
(當下看到癲狂給出的條件的時候就是我絕對要答應!!(中之過度控角)
怎麼會 就算要打也會輕輕的打 .......(???
在一旁看得不知道為什麼很開心!!!!ㄚ!!
看到癲狂露出身分(????)還差點叫,久違ㄉ激動......
lapisme521: 謝謝燕中!!!您的反應也太捧場
我也沒想到最後抖這麼乾淨(??)其實如果不是怕暴露身份拿不到東西他也不會試圖隱瞞www
(幫忙趕完火車在旁邊納涼的人露出雞掰的笑容(請下去)
時機不錯也趁勢將角色跳到了解完毒的狀態,
一次趕很多進度ㄛ沒太偷懶再補最後劇情
這讓我想生主線四了本來沒有要寫ㄉ
也想解釋一下到底那根麻煩真貨要怎麼辦...(麻煩真貨?
ㄟ真的沒梗就是黑市wwww或是搶劫npc,不然就是找玩家拿
我也要加入趕完主線組
是說中之覺得被插很多箭耶是我的錯覺嘛www
耶!能爽爽看還在趕死線的!不是啦,感覺被cu了
這劇情裡塞了超多資訊的!這步棋是雙贏呢!
wihlifebuty: 對啊偷偷cu阿揚弟弟XDDD有感覺很多資訊嗎
我還想說我會不會太偷工減料wwww其實是有小小的放一咪咪的伏筆啦(可能也不能算伏筆......
一直被cu阿揚會打很多噴嚏
攤牌、分辨金箭、各自講解觀點及看法,還有說到記憶方面,我覺得進度蠻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