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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已經是幾週前的事情了，從剛開學那時認識千里以來，也過了一段時間。

　　偶爾，在探子來到圖書館時，會遇到同樣來找資料的千里。

　　一開始的頻率並不高，但最近卻特別頻繁，千里總是待在超能相關的區域，翻找和能力條件相關的書籍，探子曾好奇的詢問找這些資料的原因，但千里總是微笑著說是因為友人有類似的煩惱才為此調查，想更加了解卻無法深入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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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很好奇是什麼樣的煩惱，但千里不願透露，探子自然沒辦法強迫對方告訴自己，直到某天，探子在搜尋室裡頭遇見千里，並偶然看見對方的搜尋紀錄。

　　－－格萊希雷福特。

　　探子的腦袋亂成一團，千里說過他的友人有能力代價相關的煩惱、搜尋面板上顯示的家族名稱，僅有的兩件線索指向的僅有一人。

　　……千里和賽伊是朋友，賽伊還向千里求助了嗎？
　　不會的。探子肯定。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賽伊，在蓮英看著賽伊的這些時日以來，探子並沒有特別感受到賽伊的變化，他依然笑著散發光芒，和幾年前一樣沒有絲毫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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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

　　探子輕聲的靠近對方，並同時瞄向對方使用的面板螢幕，果不其然的看見和賽伊家有關的資料。千里在調查賽伊的事情，至少這件事是確定的。

　　那麼，千里又是為了什麼而調查？

　　不管千里是否真的打算幫助賽伊，又或是有其他原因，探子都有深入了解的必要。

　　「可以談談嗎？」

　　「－－有關賽伊的事情。」

自從在弱點課程知悉賽伊的能力代價，兩個人不歡而散以來，千里總是看準圖書館的離峰時間前來蒐集資料。偶爾巧遇經常出入圖書館的探子，這陣子尤其頻繁。

賽伊告訴千里他的能力代價是靈魂，無法自行恢復也無法自制，千里雖聽出當中的危險，卻對具體的情形一知半解。

「不要放棄」、「一起想辦法」
話語出自真心，但在有所頭緒前都只是空口無憑。賽伊身為能力持有者，連最了解能力的人都無能為力，想幫助對方也絕對不是輕鬆就能達成的，千里心知肚明。

但是他不能放棄。
就像千里曾經放棄害怕雷電的自己，賽伊卻相信千里能夠做到一樣，即便賽伊放棄了控制能力的可能性，千里也要成為那個比賽伊還要相信賽伊的人。

他從能力條件開始找起，想找出過去是否有與賽伊相似，使用能力後消耗的代價與靈魂相關，或是使用能力後代價同樣無法恢復的能力者，打算借鑒來尋找控制的方法。然而即便翻找出一本又一本記載能力的厚重書刊，千里卻始終沒能從中瞧出有用的線索。

於是思來想去，他便意圖從格萊希雷福特家的資料著手。
就像鳴上家崇尚血脈傳承的雷電能力一樣，家族成員的超能力多有相似之處，賽伊的能力應該也和家族切身相關，千里如此推測道。

這天午後，距離前去學生會的時間還有些空檔，千里又走到搜尋室的角落，輸入同樣的關鍵字。學校的搜尋引擎連接著龐大的資料庫，透過這陣子的搜索，千里已經逐漸找到方向。

他抬起手，把幾個已經閱讀完畢的資料從漂浮在眼前的面板上以指尖滑至一旁，琳瑯滿目的文件在千里迅速的整頓下愈加清晰。

千里點開了另一個檔案加以編輯－－那是他這段時間以來閱讀格萊希雷福特家的資料後整理出來的族譜。上頭的資訊量相當可觀，每一筆查詢結果都被詳細記載，其中，最令千里在意的，莫過於幾位英年早逝的家族成員。

約略在百年以前，格萊希雷福特家曾經有位年紀輕輕就殞命的前人，那之後過了五十年，又有一位及早逝世的成員。
千里本沒多想，可是在整理完所有資料後，發現唯獨這些人的死因相當含糊，以格萊希雷福特家這樣名門望族的血脈來說並不尋常。

千里瞇起海藍色的眼睛，像是試圖從文字與文字的間隙中找出蛛絲馬跡一般，他隱約感覺到自己逐漸接近問題核心，卻不想過度專注於資料上頭的結果，讓他全然沒發現靠近自己的探子。

「…！」聽見少女近在咫尺的聲音，千里馬上關掉了所有視窗，半透明的面板倏地被清空，卻來不及清除探子眼底的景象。

賽伊的名字讓千里感覺心臟和呼吸都跟身體著僵了僵，他回頭看向探子，眼裡的驚疑還來不及收起。

「…賽伊的事情…？」千里說著瞥了一眼面板，確定上頭空無一物才又將視線移回探子身上。

探子看見了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待在旁邊的？
為什麼提到賽伊？他的調查已經被發現了嗎？

「…可以呀、怎麼了嗎？」千里有些艱難地掛起微笑，試圖表現得若無其事。他不知道探子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但過去和賽伊約定好會為對方保守秘密，倘若探子從資料中發現了賽伊的能力弱點，千里就擅自洩漏了風聲，他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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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覺了千里的情緒，探子自知自己突如其來的舉動肯定嚇著了對方，做了個小小的深呼吸，探子嘗試讓自己的表情不再那麼嚴肅。

「對不起，嚇到你了。」比平常在圖書館裡時還更加放輕語調，探子勾起嘴角，想讓千里懸著的心情稍稍放下。

「有關千里最近調查的事情……」並不打算拐彎抹角，探子從最開始便直接切入重點，他有好多想知道的事情，對方了解到什麼程度、又打算如何幫助賽伊，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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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介意的話，換個地方聊聊吧？」雖然說是人群離散的時段了，但搜尋室裡還是有零星幾個人站在裡頭，探子並不打算在這裡和對方談賽伊的事情。

朝著其他人的方向看了眼，接著轉回視線看向千里「可以不用緊張的，探子只是有事情想問問千里。」

　　雖然笑容依舊，但卻看不出探子此刻的情緒究竟如何。

「ううん、沒事的。」千里連忙揮揮手表示不介意，看著少女的神情緩和了些，他的表情也稍稍放鬆了下來。

探子的話聽起來就像已經明白調查的緣由，甚至還有相關的事想說一樣，讓千里不免有些困惑。但是注意到對方的神情變化以及顧慮旁人的視線，也讓他想起另一種可能性。

－－或許探子知道的更多。

「…我知道了，那就換個地方吧。」千里用溫和的笑容回應探子，接著偏頭想了想。

不用擔心人來人往，適合談話的地方。
－－他記得自從移址後，原來的學生會室就鮮少有人出入。

「我要移動了唷。」千里說著，先行告知少女，給對方心理準備才接著發動能力。話語才剛落下，電子面板的冷光就從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已經被整理完畢，除了桌椅之外空無一物的舊學生會室。

雖然空間還算乾淨，也看不出打鬥的痕跡，但畢竟閒置了一段時間，空氣少有流通而稍嫌悶熱。千里打開窗戶讓風透進來，玫褐色的髮迎風飄揚，海藍色的耳墜也隨之晃動。

「這裡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回過頭，千里以令人安心的微笑等待少女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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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傳送的感覺和平常並無二致，就只是一眨眼、一瞬間，身邊的場景切換。探子記得這個地方，前陣子因為宮杉同學和如月同學的爭鬥而遷址的舊學生會室，探子的相機裡還存著當時的照片。

微風從被開啟的窗內吹了進來，探子鬢旁的髮絲微動，他輕輕的閉上眼，讓清涼的風帶走從圖書館開始就提著的心情。

　　再次睜開眼時，看著千里的笑容，探子也跟著露出微笑。

「千里……是很溫柔的人呢。」並沒有直接切入主題核心，探子邊說話邊拉開桌子旁的椅子坐了下來，同時對著千里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千里順著少女的手勢在一旁坐了下來，回過頭看著探子。

「是嗎？我覺得我是很普通的人唷。」語氣與其說是自謙，更像是誠心的告解。

「…探子……剛剛說想談談賽伊的事情、」千里猶豫地開口，不知道該從什麼開始問才好。

「…是不方便直接和賽伊說的事情嗎？」他小心地觀察你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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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聞千里的問句，探子只是輕輕的搖搖頭。

　　被千里觀察的同時，探子也小心翼翼的查看著千里的神情。

　　在圖書館和千里相處的這段時間以來，探子知道，千里是個很細心的人。

　　無論是探子或是千里，都十分擅長閱讀空氣，和千里待在一起時的氣氛很舒服，就算探子不刻意去察覺還是能發現，明明聊的都是自己喜歡的事情，千里總是能配合上自己的話題，卻又鮮少談到自身的事情。

　　千里和賽伊是如何認識，又是如何知道賽伊能力的秘密？家族的人雖然並沒有嚴格規定賽伊不能將能力的事情說出口，儘管如此，賽伊也絕不會隨意將這件事告訴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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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和賽伊……是怎麼認識的呢？」並不知道千里究竟對此了解到什麼地步，也不曉得賽伊的能力是不是由賽伊自身告知千里，探子並不想懷疑對方，但攸關賽伊，他還是想盡可能的小心應對。

千里知道探子是新聞社的社員。基於這層緣由，和少女談話時，他的談吐總是比往常小心許多，在安全範圍內跟上探子的話題，談及自身時點到即止，深怕一不留意就洩露了隱藏起來的身份。

雖然千里意識到探子似乎意圖藉由自己的答覆判斷接下來的談話內容，但倘若坦白了兩個人幼時的交情，千里的身份極可能昭然若揭。何況他仍然不曉得探子和賽伊的關係，也不清楚對方的目的。

事關賽伊，千里同樣得謹慎應對。

「…因為是同學，也都在學生會裡頭，所以自然就認識了。」他猶豫了會，緩緩說道。

「賽伊幫了我很多忙，是我很重要的朋友。」這句話的語氣堅定許多，暖意流淌在海藍色的眼中，讓千里周遭的氛圍都柔軟了起來。
打從兩個人初識起，賽伊作為千里的第一個朋友，對於千里意義非凡，成為同學後更是如此。

「…所以我也想幫賽伊的忙、」千里小心地斟酌語句，保留了調查和幫忙的關聯性。

「探子呢？」他接著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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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千里堅定的神情，探子輕輕的呼出一口氣。

　　要讓對方誠實面對自己的方法便是也掏開自己，有所隱瞞的話，千里肯定不願意將他想知道的告訴他的。探子看著千里海藍色眼眸中的真誠，和千里相處的這些日子以來，他知道對方絕不會是壞人，方才說的、賽伊是很重要的朋友，也絕對不會是謊言。

「賽伊……不，賽伊少爺。」換回了習慣的稱呼，探子面朝千里，身體坐的端正「賽伊少爺家是探子家的僱主。」

「探子的父親和少爺的父親是友人，母親則是格萊希雷福特家的女僕，而探子，從小時候開始便陪著少爺。」輕輕瞇起眼，像是憶起什麼般，探子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笑意，但很快的便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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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說的幫忙，是指什麼忙呢？」

聽聞探子的話，千里的臉上閃過一抹詫色，但隨即便收斂許多，思緒在海藍色的眼中流轉著。

事隔多年，千里與探子相識以來未曾留意，但對方這麼一說，他才憶起過去出席社交場合時，千里和賽伊的管家健介曾有數面之緣，青年和少女的樣貌的確非常相像。

少爺、僱主、女僕，這些名詞之於千里並不陌生，他很快便接收理解，感覺到線索的齒輪逐漸併攏契合。
探子和賽伊從小結識，家族又服侍著賽伊家，可想而知，千里知道的事，探子不知情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那麼，在發現近期的調查後，找上自己的目的只會有兩種。

－－阻撓，亦或協助。
從探子謹慎的措辭，轉移場地的提議，到目前為止的種種言行，與前者都不相符。

澄澈的蔚藍對上探子的墨色，少女見面以來的謹慎明顯和千里相同，都在藉由對方的話語斟酌回應。他看得出探子有想說的話，而綜合目前的情報，這件事情重要且隱密，不得任意外傳，與調查的內容相關，也攸關賽伊。
並且，似乎不是一件好消息。

和平時親人的形象不同，千里一手抵著下唇，垂眼深思的模樣看上去成熟許多，眉宇間都增添了幾分沉穩的氣息。

「…探子。」在沉默蔓延開來之前，千里挺直背板，雙手重疊置於案上，以同樣端正的坐姿開口了。

「我在前陣子的超能課上和賽伊一起行動，那堂課的主題是弱點，賽伊告訴了我他沒辦法控制能力，還有身上的光……」他一字一句緩緩說道，一邊留意著少女的表情變化，確信對方如自己預想的一樣知曉內情，才接著說下去。

「－－來自於靈魂的事情。」

「關於賽伊的光，還有光的代價，探子應該知道得比我更多。」

「所以我想，探子想知道的事，和我希望能幫上賽伊的忙，應該是相關的。」

嚴苛的家教和豐富的社交經驗無意識地融入話語當中，千里此刻的眼神、儀態、談吐、語調，乃至於嘴角的弧度和規律的氣息，都令人感到誠懇而信服，難以想像這樣的氣質來自於平日總是笑容滿面的少年。

「……不過在探子說下去之前，」他說著，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得先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紹。」

「我是鳴上家的千里，鳴上財團的長子。確切來說，認識賽伊並不是成為同學後的事，而是在過去的宴會上。」

距離上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紹似乎已經非常久遠，鳴上二字由自己的口中道出，就連千里都覺得有些陌生。

「我對同學隱瞞了鳴上家的出身，在學校也請賽伊幫忙保密了，所以探子剛才提問的時候，我沒能告訴你實情。」眼神流露歉意。

「但是探子接下來要說的話應該非常重要，」他頓了頓，視線始終與少女交會，不曾錯開。
「……所以、我想探子也須要知道這些，才能判斷告訴我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千里總是把豪門出身的背景掩藏起來，害怕被另眼相待。
但是如果身份會是探子的考量，那麼欺瞞就不只是千里的顧慮，而是不擇手段了。
他不想辜負探子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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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靜的聽著千里的敘述，探子在吸收對方揭露的情報的同時，也不斷在腦裡組織話語，該如何告訴千里賽伊的事情，以及如何解釋賽伊能力的代價。一直以來，和賽伊有關的事情，探子從未和家族以外的人及提，這是第一次，有人為了賽伊闖入那片不能觸碰的領域。

「哎呀，千里是……」

　　直到聽聞千里的身分，探子才稍稍起了點反應。

　　他曾聽聞少爺小時曾在舞會上和鳴上集團的少爺成為友人的事情，『鳴上』從探子開始了解上流社會以來，一直是十分耳熟能詳的家族名稱。

　　當然，聽聞的事蹟也有好有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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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里隱瞞自己的身分，甚至還為此請賽伊幫忙，可想而知，是真的非常不希望自己的身分被發現吧，現下千里把這件事情告訴自己，探子能感受到對方的誠意，同時也鬆了口氣。

　　 賽伊少爺選擇把事情告訴千里而不是其他人，真是太好了。

　　千里是值得信任的對象，探子相信賽伊的判斷，也相信千里想幫助賽伊的心。

「那麼，回歸正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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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鋒一轉，探子雖然淡淡的笑著，卻仍能查覺到對方笑顏下的認真。

「首先、」探子將雙手交握，放置在腿上「賽伊少爺的能力，並不是以靈魂為代價。」

　　第一句話便推翻了賽伊先前說過的話，探子嘆了口氣，雖然能理解賽伊這麼說的源由，但這也表示，賽伊的想法一直以來都沒有改變。

「但少爺之所以會對千里說代價來自靈魂，並不是隨便對千里說說而已。」探子頓了頓，他抬頭看向千里，也對上了對方同樣認真的表情「……少爺能力的代價、是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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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手緊握，探子避開了千里的眼垂下頭「賽伊少爺的光，是以生命力為代價換取的。」

「壽命……」千里小聲喃喃道，眼神跟著黯淡了下來，交疊在案上的手下意識地攢緊了，思緒一片混亂，看上去卻不怎麼意外。

從弱點課到這陣子的調查以來，他不是沒想過靈魂和性命的關聯，不如說，千里就是當下意識到危險性，才會對賽伊提出自己的擔憂，最後導致兩個人不歡而散。

但是千里印象中的賽伊總是神采奕奕，也總是對自己的光充滿自信，他便悄悄地心存僥倖。
或許情況沒有那麼可怕，或許只是自己想多了。
或許就像賽伊說的一樣，現在這樣就很好。

千里為了幫助朋友進行調查，但是似乎更多時候，他只是想從裡頭找到令人樂觀的線索。希望資料可以告訴他賽伊不會有事，希望他們可以一直都是好朋友。

然而探子道出實情後，千里不得不面對課堂以來持續在心中壯大的憂慮，他看著在眼前低下頭的少女，知道對方的心情也相同。

－－他們都不想失去賽伊。

既然賽伊的光會消耗生命力，進而影響壽命，那麼，從小到大一直使用能力，直到現在也發著光的賽伊又已經流逝了多少歲月呢？

千里苦澀地閉上雙眼，任憑情緒的浪潮在沉重的眼皮下翻騰。他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宅邸的大門前，無助地佇立在原地，看著眼前的背影逐漸遠去，卻什麼也做不了，哪裡都去不得。

只是這一回，離開的人不是管家，而是賽伊。
而賽伊一但離開，就再也回不來了。

「……探子的意思是，這樣下去…賽伊可能會……」千里沒能把話說完，他艱難地頓了頓，聲音很弱很弱，哪怕只是言語，都令人害怕出口會成真。

「……那、賽伊現在…」
懇求的眼神望向探子，就像把希望都寄託在少女的回答之中。

「……還剩下多少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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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光是聽聲音就知道，千里肯定很難受吧。

　　「調查到現在，千里說不定也知道了。」並沒有直接回答千里的問題，探子知道對方從之前開始到現在也蒐集了不少格萊希雷福特的資料，自己當初也曾像這樣，一個勁的尋找相關的資訊。

　　所以他也明白，現在的千里內心有多麼無助。

　　探子深吸了一口氣，低垂著頭睜開雙眸「格萊希雷福特家族裡頭，在賽伊少爺之前，也曾有人和少爺一樣，以壽命做為條件施展能力。」抬起頭，鏡片後方的眼神異常堅定，探子露出笑容，他希望千里別像當初的他一樣難受、希望眼前的少年要是真的打算幫助賽伊的話，能夠比當時的自己更加勇敢。

　　他們都得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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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位在23歲時過世，第二位則是19歲……」探子頓了頓，接著馬上把話接了下去「賽伊少爺被預言在20歲時會離開，但是。」

　　不給千里難過的機會，探子跳下椅子，傾身抓住千里放在桌上的手上舉到自己胸前。

　　「我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探子知道，千里也是為此才這麼努力的，對嗎？」

　　窗外吹來的風再次帶起探子鬢邊的白髮，圓框眼鏡後頭的眼神堅決的連鏡片都擋不住。

　　「探子會告訴千里千里想知道的事情，我們一起想辦法幫助賽伊少爺吧！」

20歲。

無力感讓千里忍不住垂下了頭。過去16年都無法達成的事，他們能在短短的時限內做到嗎？即便情況好轉，又能為賽伊爭取到多少時間呢？
預言的期限是20歲，但是實際情況會不會更嚴峻呢？最糟糕的是，一旦賽伊因能力消耗陷入險境，千里似乎一點辦法也沒有。
時間這樣緊迫，一切都彷彿距離自己越來越遠，只有朋友的消逝近在眼前。

在接下去多想之前，探子抓起千里的手，堅毅的眼神望進陰霾當中，懇切和真誠從手心的溫度傳來。
弱點課以來，他一直抱著忐忑的心情獨自調查，這是頭一回，千里感覺到自己不必一個人煩惱。

「…我也這麼和賽伊說過……說我們一起想辦法…」千里輕輕回握住探子的手，看上去仍然傷感，卻並不氣餒。

「…但是…那是賽伊的能力，該怎麼想、怎麼使用，只有賽伊能夠判斷……即便聽起來很危險，賽伊卻說『現在這樣很好』，所以我一直很迷惘……不知道擅自調查是不是對的，也不知道這樣意圖介入是不是真的對賽伊好…」

「……但是、即使與賽伊的意願相違，我還是更希望賽伊可以好好活下去，尤其是知道時間所剩不多之後。」千里握住少女的手稍稍收緊了。

「…關於賽伊的能力，探子可以說得更詳細一些嗎？過去這段時間，格萊希福雷特家有沒有嘗試過什麼方法呢？」
以現況判斷，千里知道就算嘗試過也多半以未果告終，但失敗的經驗可能有所助益，他仍然抱著希望問道。

⠀
「嗯，讓探子來告訴你吧！」

　　輕輕抽開手，探子從口袋裡拿出了小筆記本坐回位置上，上頭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甚至做了一些奇怪的符號標記，沒辦法輕易的看清上頭的內容。

「首先，先從能力開始。」

　　探子輕咳了聲，看了眼筆記本後便抬起頭直視著千里。

「……格萊希雷福特家族，有著特殊的宗教信仰。」遲疑了一下，探子還是將話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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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神艾比夫特－－那是將光之能力賜予家族的神明，在家族裡頭的文獻有記載艾比夫特大人的故事，探子就不贅述了。」談到正事話語間便充斥著俐落感，探子眨了眨眼，像是在回想什麼一般「剛剛也說過了，家族裡以壽命為代價早逝的家族成員有兩個人，文獻裡雖然沒有仔細的交代這兩個人的死因，實際上都是因為能力失控才死亡。」

　　腦裡閃過賽伊的笑容，探子忍不住皺了皺眉。

　　「……但卻從來沒有人去制止這樣的事情發生，原因是因為、」

　　「家族裡的人相信，他們能夠保有如此純粹的家系能力，都是因為有獻祭的關係。」

　　「一出生就帶著光芒的孩子，他們在年少時離開人世，都是為了在離世之後能陪在艾比夫特大人的身邊。」

「……」千里沉默地聽著探子的話，臉色又緩緩黯淡了下來。

與賽伊的相處中，光明神的名號偶有耳聞，他知道友人的信仰與自己不同，卻怎麼也想不到會與獻祭相關，讓千里頓時感到有些陌生。

格萊希雷福特家族傳承的信仰肯定有著深遠的淵源，作為外人，單憑結論擅自揣摩有失公允，但是少女的話傳入千里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化為一個極其偏頗的念頭。

－－為了讓能力隨著血脈延續下去，他們放任這樣的悲劇一再發生。
就像鳴上家放棄了千里一樣，賽伊的族人也同樣為了與生俱來的能力和家族願景，以另一種形式放棄了那些英年早逝的成員。
如今，賽伊也可能是其中之一。

心底浮現的聲音讓千里自己都跟著嚇了一跳，他搖了搖頭，試圖把胡思亂想的念頭甩開，帶著愈加沉重的心情聽探子繼續說下去。

⠀
　　「或許千里會覺得奇怪，為什麼賽伊少爺的能力明明這麼危險，少爺卻對此不自知……在格萊希雷特家族裡頭，只要一有這樣的孩子出生，從出生開始便會被灌輸這樣的觀念」

　　「－－為了家族而生是驕傲的、能力之光是榮耀所在，他們會認為自己的犧牲是理所當然……甚至連自己都不覺得那是犧牲，少爺把這件事情當成他的使命，這樣的價值觀在賽伊少爺的腦海裡，大概已經根深蒂固了。」

　　隨之嘆了口氣，探子在接觸賽伊之前也曾被告誡不許說出會影響賽伊價值觀的話語－－雖然就結果上來說他還是說了，但對當時的賽伊來說，似乎沒有半點影響。

⠀
　　「剛剛千里問到，家族裡的人有沒有嘗試過幫助少爺吧？」

　　探子的視線再次回到千里身上，對方沉重的表情也令探子有些難受，腦袋裡忍不住浮現出就此打住的想法，但話語還是說了出口。

　　「實際上，老爺……賽伊少爺的父親，一直希望能夠阻止這件事發生，會把少爺送來蓮英也是希望少爺能學會控制自己的能力，但賽伊少爺一直是那副模樣……」

　　探子的肩膀的垂下，笑容看起來也十分無力，少爺過得快樂他們自然不覺得是件壞事，但那並不是讓他來就讀蓮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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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里，說實話，探子也不知道該怎麼幫助少爺才好。」

　　眼神稍稍黯然了下來，他為了賽伊做了許多努力，但對方並不為他的擔心做出反應，雖然知道這不是賽伊的錯，探子終究會感到疲憊。

　　「現在唯一想的到的方法，就只有想辦法讓少爺設法去控制自己的力量，雖然並沒有前例，但能力終究是能力了。要是能控制的話也能停下消耗條件本身，探子是這麼想的。」

⠀
　　「千里是少爺的朋友，我想要是千里的話，少爺說不定會願意傾聽……所以、探子想拜託你。」

　　他已經別無他法，這件事明明與千里並無關聯，但除了拜託願意主動幫忙的千里，探子想不到其他有辦法幫助賽伊的對象了。懷抱著些許罪惡感，探子看著千里開口。

　　「能請千里幫助少爺嗎？」

　　是確認、也是請求。

無力由探子的神情和話語傳達過來，自從賽伊不願意繼續能力的話題，在課堂上掉頭離開以來，不知道如何幫助賽伊的千里也同樣感到力不從心，他能夠感同身受。
而探子和賽伊一起長大，明明一直陪在對方身邊，知道真相卻無能為力，肯定更掛壞、更無助吧。看著少女懇切的眼神，他可以想見探子過去一定為了賽伊嘗試過許多方法。

「…探子……煩惱了很久很久吧、」千里沉重的表情緩和了下來，他重新執起探子的手，堅定而溫柔地注視對方，海藍色的眼中彷彿流淌著一片澄澈的汪洋。

賽伊和千里不同，即便能力與家族的未來息息相關，仍然有關心賽伊的家人惦記著，為了賽伊努力著。想到這裡，千里的心情稍稍寬慰了些，他不希望朋友也肩負著被族人放棄的苦楚。

「…伯父把希望寄託在學院裡頭，所以我才能和賽伊成為同學，才能在課堂上聽賽伊說起能力的事，才能和探子相遇。探子一直惦記著賽伊，所以我才能經由探子了解詳情，才知道賽伊的情況是怎麼一回事。」

「這些努力一定都是有意義的。」他晃了晃兩個人的手，暫時撇開心底的憂愁，給了你一個和煦而令人舒心的笑容，接著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換上認真的神情。

今天之前，千里對於介入朋友的私事仍然抱持猶疑，但是如今，該做的事顯而易見，已經沒有什麼能令他卻步了。

「……我會再去和賽伊談談的、就算賽伊不想聽也不會放棄的，沒有什麼比活下去更重要。」語調裡頭迷惘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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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千里的表情從沉重轉為堅定，探子在感受到手中傳遞過來的溫暖的同時，一直懸著的心也總算稍稍放了下來。

「千里真的、是很溫柔的人呢。」回握對方的手，探子的眼神也變得柔和許多。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僅憑自己的力量是沒辦法幫助賽伊的。

　　無法向格萊希雷福特家的人求助，同學之中也沒有知道賽伊情況的人，他一直是孤軍奮戰。

　　如今千里願意幫助他、幫助賽伊，對探子而言豈止單單是感謝對方而已。

「真的非常、謝謝你。」

千里張口正想說不用道謝，幫助賽伊不僅是探子的請求，更是出於自己的意願，不過正因為兩個人念著相同的事，少女的心情，他也多少能明白。

「我才要感謝探子哦。」將原先的話語收回，千里跟著真誠地道謝。

「……我…和其他族人不同，既不可靠、也不堅強，一個人的話什麼都做不到的吧。但是賽伊和探子願意相信我，所以我才是受到幫助的人唷。」無論是受困於雷電，無法克服恐懼的時候，或是為朋友的弱點煩惱，感到迷惘的時候，千里都多虧了兩個人的幫助才能振作起來。

這時，整點的鐘聲響起了。千里愣了會才緩緩鬆開手。他本是趁著空檔前往圖書館的，想不到遇上探子後多花了點時間，卻也因而推進了停滯不前的調查。

「啊…已經這個時間了、我得先離開了。」依照原先的安排，這個時間他應該已經身在學生會室才對，然而思緒和心情都還有些混亂，千里起身才發現全身都異常沉重。

「賽伊那邊、能做的事我都會試試看的，有任何情況都會隨時和探子聯絡。」他說著拿出手機交換聯絡資訊。

⠀
「……千里、」聽著千里說的話，探子本想說些什麼卻被鐘聲打斷，只顧著解釋賽伊的事情差點就忘了時間，隨著對方放開手拿出手機，探子終究還是把話收了回去。

「……好的，探子要是有發現什麼也會告訴千里的。」跟著拿出手機交換完聯絡方式，探子舉起手對千里揮了揮「探子晚一點才會離開，千里路上小心喔。」

「…嗯、探子也不要太晚回去哦，那我先走了。」千里猶豫地看了欲言又止的少女一眼，這才收起手機，朝探子揮手告別，發動能力消失在對方眼前。

－－賽伊、對不起。

和探子分開後，千里抵達目的地，在學生會室的大門前佇足了會，收拾逐漸平復的心情。

沒能察覺事情的嚴重性，那天之後浪費了這麼多時間，對不起。
之後得說一些賽伊不想聽的話，讓賽伊難受了吧，對不起。
但是這一次、就算賽伊掉頭離開，我也一定會追上去的。
就算被賽伊討厭了，我也不會停下腳步的。
因為－－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千里低頭喃喃道，抬起手抹去了眼角的濕氣，接著打開大門，撐起禮貌的笑容朝裡頭邁步，一如往常。

⠀
　　待千里離開之後，探子輕輕的呼了一口氣。

　　他走到窗戶旁，隨著風輕輕吹過臉頰，橘紅的夕陽映照在他的臉上，也照出了他的落寞。

　　「只有探子的話，沒辦法幫助賽伊少爺嗎。」

　　雖然是好幾年前就知道的答案了，但果然還是會難過啊。

　　「不過，只要少爺沒事就好。」

　　探子露出笑容，這些年來，他和家族裡的人以及兄長，都一直想盡辦法想幫助賽伊，希望他能理解大家的想法，想讓他知道所有人都捨不得他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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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爺在懂事前被植入的價值觀或許無法輕易拔除，但或許，千里的加入能讓他重新思考旁人的看法吧。

　　千里他，跟自己抱持著是一樣的心情吧。

　　「加油喔，千里。加油喔，賽伊少爺。」

　　宛如許願一般輕聲說完後，探子關上窗戶，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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