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幾點了？

　　崔弦醒來後眨了幾下眼睛，瞇著眼伸手去摸一旁的手機起來看時間，果然不意外地已經下午了。不過就因為沒有事，所以他才放縱一下自己，或許也只是想爭取與人相處的時間。

　　他將手機放回地上，轉頭看向身旁的濤，然後側躺過去動作輕緩地把手臂攔在對方腰上，雙眼再次闔上，但並沒有睡回去，他就只是有點想……賴著吧。

這兩天氣溫有些降，沈濤睡在被窩裡能感覺到氣溫細微的變化，只有那麼一點點，他睡前空調開的很小，保持基本運轉，身體虛就是會怕冷，他差不多睡到一定時間忽然顫了下，本能性往溫度高的地方湊過去摟緊，腿也伸過去跨到暖源上。
「……」冷，沈濤半夢半醒的唯一感覺，皺著眉半睜開眼，看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冷，聲音很小的說：「……忘了開定時？冷氣……」他平常都把遙控器丟枕頭旁。

這溫度對成年男子來說還好，對一個出院後一直沒認真養身體的人來講還是有點不適。

　　感受到濤的動靜，崔弦才又睜開眼睛，他低下頭瞧著人，在聽到對方的呢喃後，他稍微撐起上身，張望附近尋找空調的遙控器。一找到東西他就伸手去拿起，將空調關閉再放回去。

　　大雨還未停歇，天氣確實也涼了不少，崔弦縮回手後，幫濤拉好被子並繼續將手臂摟在人身上，想多分一些溫暖給對方。

聽見嗶一聲，沈濤閉起眼睛，身體都被摀的嚴嚴實實，細微的顫抖才緩下來，這麼溫暖的被窩他都快睡回去了，安靜許久，他飽含睏意的聲音輕輕發問：「……沒有騙你對吧？和對象一直賴床都不想動彈……醒來多久了？」語尾哼哼兩聲笑了。

他之前也沒想過和崔弦說跟對象過日子都在幹嘛，賴床啊，打發時間，什麼也不說的躺平也好，這種生活會真的降臨在一個運動員身上，以前沈濤也不會和對象這麼做，他很少和女人過夜。

　　「嗯，體會到了。」聽著濤的笑聲，崔弦也默默揚起嘴角，放在人身上的指尖隔著布料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搓著對方的肌膚。以前沒有理由讓他會想賴床，而現在，他覺得有充足的理由了。

　　醒來多久了，他沒打算移開身體去看時間，所以他只是大概抓了個時間回答：「你醒來前的半小時左右，才醒來。」

那我是睡了多久啊……沈濤想著，身體沒有做出相對的反應，他嗯了聲，下意識這裡全用了撒嬌的樣子，在老家他從來沒有這樣過，也沒辦法，鬧鐘一響他就和當兵一樣得立刻起來，活在高壓下的生活也沒讓他睡很深。
「睡前聽你說晚安，失眠全都治好了，不可思議……以前吃安眠藥，久了還會有抗藥性睡不太著的問題，一直滾才會慢慢睡著，搞得每天我都很像很睏，晚上精神又特別好……四月剛認識你的時候，我很羨慕你睡眠品質好，我只有熬到斷片才會馬上睡著。」說這話一直是閉著眼睛，隨時都像要睡回去。

　　「這樣了話，以後都可以陪著你，讓你不會再失眠。」他的睡眠品質確實一直都還算不錯，尤其是要成為運動員以後就更加穩定了。

　　想當初剛認識濤的時候，在知道對方幾乎是日夜顛倒的作息還讓他覺得蠻神奇的，一個幾乎是與自己完全相反的人。不過他知道失眠是件挺難受的事，如果他的陪伴能讓對方可以更好入睡，那麼他就更想好好陪著人了。

沈濤哈哈地笑，笑的肩膀也在顫，其實他也只是想聽崔弦這樣說，真正要緊事忙起來，他絕對不會讓人陪著自己熬夜的，現在這個比較空閒的假期裡，沈濤才能偶爾讓人這樣熬一下。
「在老家聽見第一聲鬧鈴，我就會像起屍一樣忽然坐起來，以免我媽發飆，長期下來一直很緊張，連精神科都說你要試著睡前放鬆，我問他什麼叫放鬆，醫生一臉困惑又無奈地看我，但我還真的……不知道甚麼意思。」

睡眠中沈濤有時候會肩與背緊繃起來，在夢中他都會下意識焦慮，這兩天整個人像泡在舒服的熱水裡，有溫柔的棉花糖抱，意識斷的比以前都快。
「好奇怪啊，明明跟你生活完全搭不上邊……」沈濤嘀咕著睜開眼睛，現在他清醒些了，歪過腦袋看著上方的俊臉，「好奇問你……有人睡不著找你過夜，你都會答應嗎？」

　　聽著懷中的人笑了起來，崔弦眨了眨眼，臉上也掛著一抹微笑，「是啊，之前完全沒想過會有可能跟你這樣認識。」與對方截然不同的生活，他原本以為只是跟以往一樣作為朋友的認識而已，卻沒想到還會有像這樣深入交流的可能。

　　崔弦閉了下眼，在濤抬起頭時，他才又睜開回視對方。「嗯……還沒遇過，可能會看熟識度，但不會像這樣睡一起。」他撇著嘴想了一下，「但現在大概不會，陪你比較重要。」

「……」沈濤用一種，哇哦的誇獎眼神盯著人看，挑起眉帶著調侃的笑意回道：「你有時候真的讓我懷疑是本來就很會說情話，還是你是跟我學來的。」他的垃圾話從場面話開始學，學到後面只要能讓社交對話持續，說些看起來曖昧的話，沈濤也無所謂這樣社交，他指的是以前，現在當然不可能跟人說什麼曖昧的話。
「我聽不太習慣情話，在以前我以為的啦……朋友說想我愛我，我都笑笑，心裡知道我們都把彼此看得很重要，每個人表示愛的方式不一樣……」說到這，沈濤的手一直都是搭在崔弦身上，在被子下滑到他腰際，手在人衣服下擺徘徊，「可是你怎麼樣表示我都很喜歡，也喜歡你誠實丟直球給我。」

稍微抬起頭就能吻上去，沈濤確實這麼做，手伸進崔弦T恤下擺摸到後腰，貼著溫暖的身軀向上摸，幾個輕啄的呼吸，沈濤沒有太過度，慢慢再把手搭回人腰上。

　　看著濤的眼神和調侃的話語，崔弦不禁莞爾一笑。情話嗎，他其實不知道自己說的話算是什麼，不過他確實只是想到什麼就直接說出來了，面對於面前的人，他會更加坦白乾脆吧。

　　在這個輕吻當中，崔弦也將手移到濤的後髮上，輕搓著對方的髮絲。在感覺到那探入衣下，緊貼著身體的手時，隨著人的移動，他的肌膚也微微顫了一下。

　　抱著人的力道也加重了些，直到對方的手搭回腰上，他才又放鬆了下來。

「……」居然不躲我，為什麼不躲，沈濤分神想了想，他每次試探底線崔弦都不閃，一直一直讓他得寸進尺，他想男人交往能馬上接受和對象上床嗎，沈濤不知道一般男人想什麼，他自己在還沒交往前就想過這樣，對在乎的人，平常他思維上的潔身自愛都是參考，哪怕交往第一天接吻上床做完全套，都行，沈濤只是不想把人嚇跑。

「……還好這裡不是我家，不然你就完蛋了。」沈濤低低的說，話語透露著不排斥，甚至很享受被加重力道摟緊的感覺，完全被禁錮住，就像他也想這麼做一樣。
「你就跑不掉會被我按著吃掉了。」他拍拍崔弦的腰，避免人誤解什麼，「我指的是做愛，不是吃飯哦，避免我真的做壞事，你只好繼續跟我說話轉移我注意力了。」

　　「呃？……噢，好。」一開始他確實沒聽懂為什麼濤會說他就完蛋了，一直到聽到後面的解釋後，他才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而愣愣地點頭應聲。

　　耳根又開始發燙了，崔弦抿了下嘴後緩緩移開視線，以前被別人說做愛這種事他都不會有所反應，但現在的情況完全不一樣，濤一提到這個，他就有了一種……呃，害臊感？

　　崔弦摸摸鼻子，覺得自己也要轉移一下注意力才行。他伸手去拿起手機再次查看時間，又在不知不覺中進入夜晚了。「好吧，那……要不要起床吃個東西？晚上了。」

哦——知道害羞了。

在人看手機的時候，沈濤依然是躺著，目光一直盯著人的動作，然後他笑了，沒有回答崔弦的話，沈濤自己在床上傻樂，一直樂呵呵地笑，他喜歡自己做什麼事，崔弦就有所反應的樣子，那滿足了很多沈濤的好奇心和征服欲。
笑完了才回答：「行啊，你想吃什麼？我十一號——上來的時候，應該是十一號，買了一些東西回來，除了生鮮很早就被我消滅，剩下的都能放比較久，明天你練球我下山找人，順道去買食材上來，我想搞看看野炊，之前有看一個頻道，一個露營客上山做飯，定期傳了很多影片上來，我跟他學了不少菜單，很好玩。」

「我應該櫃子裡還有紅酒，剩下拉麵，可頌麵包，啊，還有花生醬，肉吃完了，放不了太久，我還有很多營養口糧，你去看看吃什麼，我都好，隨意。」每天都煩惱吃什麼，到最後沈濤是好吃就好，他拍拍崔弦的手臂讓人去挑，等人離開了，自己一人手撐著腦袋在床上看人。

「欸，我想到件事，我們說九號上山，好像十二號還十三才遇到對方，中間你在做什麼？」沈濤好奇地問，「一五一十老實說哦，我也老實講。」目光盯著人的身影。

　　注意到人又笑了起來，崔弦挑起眉也跟著搖頭笑了笑，雖然有時候他不知道對方笑的原因，但看人開心的樣子，他也開心。「好啊，野炊聽起來不錯。」

　　在濤拍拍他的手臂後，他才點頭應聲，鬆開環在人身上的手撐起身子離開床。站起身走到櫃子前崔弦稍微伸展上身，然後打開櫃子瞧要拿些什麼，他挑了可頌麵包和營養口糧出來，拿到茶几上放，並在聽到濤的問話時，偏頭朝人瞥去。

　　對喔，一想起回營區後的事，他才發現好像沒跟濤說過鹿的事，這大概就是他的壞習慣，沒人問他就不會主動說。「除了一樣練球外，十、十一號都去醫院，鹿前陣子出點事住院過，現在是回來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要離開營區了。」因為之後都沒遇到人所以不確定，但看鹿的營位，好像有些東西都收拾起來了。

聽到小鹿的事，沈濤挑起眉思考，他很久沒見到她了，從他躺進醫院就沒怎麼在意外界的事情，說實話還真的是不在乎世界要不要毀滅，只在意自己的情緒好不好。
「之前她說有人幫她處理網路攻擊那件事了，這件事解決了嗎？怎麼住院了，不會是被什麼神經病搞到住院嗎？和我一樣遇到衝突？」他跟黑帝那件事現在還是導致胖子緊張兮兮，現在都沒講他跟人家見面聊過了，聊過肯定會被咆哮。

「……我在你那睡也沒很多久，還真沒聽到動靜，帝王因為美人誤江山就是這樣吧。」沈濤撐著頭的手摩娑著額角的傷疤，現在有個痕跡，他每次摸到就習慣去摸，啊，他好一陣子沒戴護腕了，沈濤現在發現這件事。
居然解除魔咒了，以前他不戴就有壓迫感。

　　崔弦搖搖頭，「我沒問原因，她情緒蠻低落的，最近發生的事果然還是讓她打擊很大，所以我只是陪她聊聊。」他抿了下嘴後嘆息。

　　他走回濤一旁蹲下，帝王因為美人誤江山？雖然他沒有很懂怎麼突然這麼說，但他還是笑了笑，然後伸手撥了一下對方的頭髮。「那你要不要起來洗洗準備吃東西了？」

做劇場的有任何肢體受傷都很容易玩掉職業生涯，沈濤不是沒見過那樣的職業人飲恨退出生涯過，對這事他也幫不上忙，人遇到重大關卡，旁人除了給予關心和聊聊，能不能清醒還是看自己願意醒嗎。
沈濤撐著臉思考這事，直到崔弦又回到他面前思緒才中斷醒不醒的思考。

沈濤抓住了臉旁的手，抬起視線勾起一個笑，半開玩笑的答非所問：「你人還是很好，之前才說你是不是一個朋友住院你就要跑一趟，人住幾天你就跟著睡幾天單人床，喜歡折騰自己，你不會也去睡兩天吧？就勸不動你對自己好一點。」

　　當手被對方抓住後就停下了動作，他用另一隻手撓了撓後頸並回答：「噢，是啊，是在醫院睡了兩天。」

　　「這沒什麼，只是睡個幾天而已呀。」說著，崔弦也笑了一下，雖然自己算是蠻常跑醫院，某方面來說也有點習慣了，而且幾乎都不是因為是自己受傷或怎樣而去的。

「是啊，只是睡個幾天而已。」沈濤重複崔弦說的話，見到人的微笑，他心裡那點情緒在笑容下想想又算了，算了不代表沈濤心情就又回到水平上。
沈濤擅長的譏諷就是藏在言語之間，他不想開口說太多話，知道人真的沒那個意思，情緒多少作怪，沈濤又想到木頭說要學的事很多，自己不說，這事也沒辦法給他上一課。

真對自己說謊，那就不是算了，有時直說反而能換來嘆氣而不是怒氣。

「……你啊。」沈濤鬆開了崔弦的手，情緒不明的輕嘆口氣，「雖然知道你當時跟我什麼也不算，不過以後，你可能要斟酌一下是不是能陪人過夜這個選項了。」他說的理智，慢慢敘述自己的想法：「我如果是女人，你去跟別的女人過夜，我有理由生氣，我是男人，你去跟女人過夜我還是能生氣啊，喜歡男人就是這樣，怕你喜歡別的男人，或是回去當異性戀，我應該也算是那個曾經的異性戀啦，真的喜歡我不管性別的，說遠了──」

「不然換位思考一下，我去跟別的男人還是女人過夜幾天，單獨的，你怎麼想？」沈濤用手指戳戳崔弦的手背，「或是你老婆在你外出比賽十五天的時候去別人家裡過夜，當然異性之間有正常的友情囉，可是觀感上人們都應該去避免自己被誤會的行為，減少摩擦和產生裂痕的可能，今天我要是我二姊的脾氣，你現在已經被我大爆罵了。」

「我沒有要罵你，也沒有要訓斥你，只是說說我對這樣的事情的看法、立場。」沈濤的視線挪開，又看回崔弦的眼睛，「當然我還是不爽了一瞬間，但了解你個性不是那種爛人，所以就算了。」微微一笑，就這麼把自己的怒火擅自點燃又慢慢掐熄。

　　「噢……」聽完濤的話，崔弦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然後低下頭，一手托著下巴撇著嘴開始思考。

　　這算是一種……新體驗？以前這種行為當然是不會有人會介意，自然也不用去思考能不能做，但現在的情況不同了，他會好好記住這一點的。

　　當他試著在腦內模擬看看換做是濤和別人單獨過夜的情況──雖然他是相信不會怎樣的，也不會生氣，但就是有一種……呃，難過的感覺？這麼想著，崔弦朝濤瞄去一眼，並微微揚著眉頭。

　　不過這只是他在想像而已，所以他很快地就收拾起那莫名湧出的情緒，沒想到自己的想像力也能這麼豐富。

　　「……好，我想這個我明白了。」他很認真地點點頭。

不知道眼前的木頭在經歷什麼內心思考，沈濤一直抬眼看著人，直到這話題結束，他彎了彎嘴角，對這個結論不意外。
「沒事。」沈濤撇開視線從床上爬起來，逕自走去了浴室，「我順便洗澡，你先吃。」說著把布簾拉上，滑開自己帶進來的手機，檢查完訊息回覆後把手機放到洗手台邊上，速度洗了一個戰鬥澡出來，一樣換上了長袖帽衫和棉質運動褲來禦寒，簡單擦乾了頭髮。

路過電腦旁他才想到自己要給崔弦看的東西，沈濤在桌旁的行李袋翻東西，翻出了那本日記，在最後面抽出了兩封信放在那本日記上，坐到人身邊。

「昨天，我和你說要給你看個東西，是我朋友和我做的約定，這東西是屬於我和他的隱私跟傷疤，但是我想和你分享。」沈濤說這話時沒什麼表情，視線放在日記本上，「這很沉重，你看了大概會不舒服，不舒服了就不要看也沒關係，他對我的影響就像──你叔叔影響你那樣，在我國中就開始改變我，一路讓我走到這裡，在遊戲世界中能有一席之地也是他推的手，總之他影響了很多，你看完我再說，要討論的話。」

他把日記本放到崔弦腿上，按著最上面的那封信，「上面是他過世後給我的第一封信，再來是我寫的日記，最後是告別式那天，我去他公寓拿到的隱藏關卡，還有一件事。」做這個準備沈濤已經思考了一陣子，真實要說的時候有一股趕緊說完就不會這麼可怕了的心境。

沈濤定定看著崔弦，這句話說的有點謹慎：「他是我前男友，我確實一直說我朋友，我們交往只有三個月，有沒有騙你，他的手寫信會跟你證實，那是一段……我不會講，我都在日記上寫過了，你……你先看吧，我吃飯。」說完抽回手，起身拿熱水去泡熱茶，再隨意拆可頌塞嘴巴，坐在人身旁不發一語，餘光偶爾偷看。

　　崔弦應了聲，目送人離開去浴室後才起身去拿了瓶水到沙發旁坐下，把剛剛拿出來的食物拆出來吃。等著濤洗完澡的這段時間，他又開始思考起方才的話題，直到人回來了，他才抬頭瞧對方。

　　聽了濤的話，崔弦有些意外地睜著眼，也低頭看向信與日記本，之前是聽對方提過日記和信的事，但他確實沒想過對方會拿給他看，而他也多少感覺得到這裡面的內容一定意義深重。

　　而且那位朋友竟然還是濤的前男友，這也是他感到驚訝的一件事。崔弦小心的拿起信與日記本，靜靜地點了點頭後，才開始慢慢讀起這三樣東西的內容。

　　他很專心地讀著內容，眉頭因專注的習慣性皺起，但他還是花了一些時間才完全讀完這些文字。雖然他知道那位朋友對濤的意義有多深重，但卻沒想到他們之間的關係會如此複雜，裡面所描述到的痛苦也難免令崔弦感到了一陣苦悶，這是一些他理解不到的過程。

　　一時之間他確實是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他只是沉默著並緩緩地伸手去牽住濤的手，目光仍是落在文字上。

開始喝茶沈濤想起自己在那本日記裡寫了不少有關於崔弦的事，裡面夾雜不少風景相片，還有許多速寫，畫風景畫崔弦都有，時間再早甚至還畫過悠真，履行藍霄所說的什麼都可以寫的標準，已經給了出去，就要接受自己被解剖的樣子。
沙發就這麼大，沈濤把自己放到沙發最邊也沒辦法離崔弦多遠，填飽肚子了沈濤仍是一句話都不敢吭聲，最糟糕就是看完分手，這本來是那天去找人要帶去的，回過神就走到了這一步。

這算騙婚嗎？沈濤的大腦高速運轉著，一手拿著茶杯偶爾喝一口。

直到崔弦伸手，沈濤細微的震了下，訝異的看過去，還好沒有看著自己，否則他也不知道能有什麼表情，訝異完沈濤的表情沉澱下來，他微微皺眉，看的是崔弦，而不是那些指責自己的信件和文字，那些就和贖罪的宣告一樣，若是這是個審判台，崔弦就是能下判決的人。
「……我們都幫不了彼此，在這條路上各自有各自想要的東西，我以為我能幫他，其實也只是滿足自己的慾望，滿足在我老家被忽略的痛苦，當我有了掌聲有了朋友，轉頭他就殞落了，但不管怎樣我還是不滿足，不管走到哪裡，我人生都會記得有個人這樣做。」

沈濤輕輕抽出自己的手，反過來和人十指相扣，「那三個月就是個互相折磨的時間，等關係結束我才覺得做朋友更能扶持彼此，多走了六年還是散了，他很驕傲的選擇離開，我也很為他驕傲，有多驕傲我就越不敢去接他指揮官的位置，打大會當然可以，可是繼承他的信仰帶大家繼續走下去，又是一回事。」
「告別式結束後有種被他甩開手的感覺，他說著畢業人生就真的畢業去了，我那天還在他公寓哭得很慘，被甩開手之後意識到自己還是很懦弱，從頭到尾就沒有認真面對過什麼，一度想追上去找他，最後還是沒有，不知道是我沒膽子去死還是怎麼樣，我確實有想回去的地方，就這裡來說，我比他幸運一點點，就那麼一點吧。」

用指腹輕輕摩娑崔弦的手，「我又覺得憑什麼，憑什麼走的比他好……這些情緒在最後都……變成淚水，再難走還是要一個個去面對，找不到很好的解決方法就粗暴一點解決，前幾天要帶去給你看，臨時又孬了不敢拿，現在就當作因為有你，所以我才有種給你看吧。」

說完這一大串話，沈濤吐口氣，給自己喝茶壓膽，盡量讓自己說話輕鬆些，晃晃手臂，「沒關係，不用想著安慰我，你人在這裡，又沒有揍我就很好了。」他把茶杯放下，慢慢湊過去人身邊，「人無法真正拯救誰，我也得有膽爬起來面對才能真正爬起來，我挺好的，抬頭的時候你還願意拉我一把。」這話是真心的，沈濤用左手蓋上去好好握住崔弦的手。

　　當兩人的手十指交扣時，崔弦這才抬起頭朝濤望去，眉間仍然緊擰著，握著人的手也稍微加重了力道。他依然沉默著，直到對方的左手也蓋上了他的手後，他才緩下深鎖的眉頭。

　　「你現在已經很勇敢的在面對了，我也會好好地拉著你，不會讓你跌下去的。」他輕輕地說著，隨後將濤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抵在胸前。「不過，我還是要說謝謝，謝謝你信任我，甚至願意給我看這些。」

　　語畢，崔弦又低頭瞧了眼日記本，除了濤與那位朋友之間的關係讓他有驚訝外，裡面提及自己與圖畫的部分也令他感到意外，喔對，還有關於對方手腕上的疤痕。之前他多少是有注意到過，但他並沒有去多想，現在看過日記知道原因後，他又下意識握緊人的手一點。

「我曾經以為我就是為了他存在的。」沈濤感慨說：「因為認識他學會了痛苦，學會了溫柔，很多事情，認識你也學會了很多事，我也要謝謝你吧，願意和我說你叔叔的事情。」
當醜陋的傷口都解剖給人看了，沈濤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和以往對生活的穩定感完全不同，就算要指責他坦白的太快，沈濤也不在乎，他信任崔弦不會拿這些刀刺傷他。

感覺到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一點，沈濤湊的更過去，抽出右手換了個姿勢，好讓自己可以把崔弦抱在懷裡，摸摸戀人的頭，貼在戀人胸膛的左手能感覺到心跳，這次不是做夢，是徹徹底底的清醒著，活在現實世界。

「別和他吃醋哦，你們都是我人生的轉折點，都很重要，要說的話初戀是你，所以不要吃醋這個。」沈濤忍不住調侃，他笑出聲，好讓崔弦別沉浸在這沉重的情緒中太久，摸摸頭髮又去摸人耳朵，像是在順大熊的毛那樣摸摸。

　　被濤抱住時，崔弦低下頭靠在對方的肩上，在被摸頭的同時微微瞇起了眼，總覺得有很多話想說，但卻又不知道怎麼說，所以他只能用舉動來取代這些話語。

　　他閉上雙眼，就這麼倚靠著人，直到對方那調侃的話語說出口，他這才不禁失笑，知道濤可能是想緩和情緒，於是崔弦輕嘆了聲，「好，不會跟他吃醋。」

　　他半開玩笑地回應，好讓自己的情緒重新振作，並默默享受著濤的觸碰。

低頭親了親崔弦的額頭，手搓了搓背脊，「之後還想反覆看的話，日記我放行李袋裡面，直接拿就好，現在去洗個澡準備睡了？白天你還要去球隊。」
他不介意日記被拿去看，但還是睡飽再說，沈濤也沒想過自己還有這麼……這麼會安慰的一天，也不算安慰，他以前很少這麼做。

　　「嗯，好。」崔弦點點頭，然後才鬆開濤的手，退離對方的懷抱。將信與日記本整理疊好後還給濤，他搓了搓後頸站起身，前往浴室。

　　當他進到浴室脫掉衣服時，才從鏡子中注意到頸間的一小塊紅痕，崔弦湊近鏡子，用手搓了幾下，觀察回想著這是什麼時候用到的。

　　他就這樣看了幾秒，直到昨天睡前的記憶浮現後，他才揚起眉。難不成這還是那時留下的？崔弦疑惑地思考，不過他沒有糾結這個太久，隨後他馬上就進淋浴間洗澡去。

沈濤把日記本放回本來的袋子裡，收拾完桌面坐到充氣床上盤起腿，撐著臉頰等人好。

嗯——其實蠻沒真實感的，好像應該很沉重，他心跳還有點快，而且難得他想睡了，在整個徹底放鬆毫無防備之後，第一次覺得睡醒之後對生活多了很多的期待感。

　　快速地洗完澡，崔弦一樣拿著毛巾把頭髮擦乾，邊走出浴室。看見濤坐在床上等待的樣子，於是他還是一樣走上前並蹲下身看人。

　　「怎麽不睡？」他臉上帶著一抹柔和地微笑問道。

「嗯？」沈濤反應慢了一半，他看著崔弦老實說：「就我以為會很壯烈什麼的，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是悲觀主義者？找你說做駭客的時候以為會被冷眼看待，給你看日記本以為會被提分手……什麼的，很沒真實感，想說也太──和平了吧，是你脾氣太好，還是我的事真沒什麼嚴重性。」
雖然燈光已經是昏暗的色調，沈濤說話的時候還是注意到了什麼，他挑起眉伸手去摸崔弦的脖子，啊，操，是他搞的事，這麼想著他還摸了那塊痕跡兩下，有點抱歉地說：「我忘記你們練球可能會是一起沖澡？如果你隊友問你這個，抱歉哦……應該先考慮你的職業身分，太順的就……」他不太對歷任這樣，沈濤不否認自己有口癖，特別是在舔咬上，像條狗一樣愛留痕跡。

　　聞言，崔弦有些驚訝地瞧著濤，當然不論事情嚴不嚴重，他也不可能因此對濤的態度有所轉變。「如果你是悲觀，那麼我大概就是樂觀？」他開玩笑似地瞇起眼笑說，手邊邊繼續擦拭頭髮。

　　不過在濤摸上他脖子那塊痕跡時說的道歉後，崔弦搖搖頭。「這沒關係的。」雖然被別人看到，他想一定會有人會非常大驚小怪的。

「……那我能再咬一個？」沈濤湊上前，雙手環住崔弦肩膀，嘴唇又貼上了另一邊的頸側，吸吮了一個印子，兩人幾乎滾倒在床鋪上，「對你咬痕跡是宣示主權，你也可以對我咬。」
沈濤居高臨下坐在崔弦身上宣示完這些，舔了舔嘴唇，低頭給人一個親吻，起身去刷牙。

　　「──呃！」他也完全沒料到剛說完，對方又直接咬了第二個，崔弦愣愣地看著濤，最後只是乖乖地點頭應聲。

　　他看著對方離開去刷牙，然後自己坐在床上繼續擦頭髮，邊忍不住去摸了一下被剛咬一口的位置。

刷完牙，沈濤舔了舔冰涼的牙齒，回來時打了個哈欠，從床尾慢慢摸上去躺好，捲起被子，瞇起眼睛盯著崔弦的背影，看到頸側，小聲的說：「……你啊，不知道那也是調情的意思嗎， 色情含義，人上床的時候最喜歡留印子了，還有抓痕……」說到這裡他睏了，只是發出哼哼的鼻音，閉上眼睛，「快點來睡了……嗯……」

大概是睏，人轉身只能看到床上一隻捲起來的糰子呼吸平緩，晚安都來不及說，翹起的頭髮披散在枕頭上，補眠多，眼下的黑眼圈也淡了不少。

　　「是嗎？」崔弦揚起眉，不過看濤似乎已經睏了，他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把頭髮弄乾後放好毛巾，然後回來。

　　他瞧著床上捲縮起來的濤，莞爾地笑了笑之後，也躺回床上。「晚安。」不管人聽不聽得到，他還是這麼說了一聲，才闔上眼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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