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晚才回到露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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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例行去了練習場，下午帶著路易斯回了趟老家。

　更明確地說，是母親與繼父現在的家。

　來自巴西的中年女人在看到他的瞬間就上前緊緊擁住他。
　路易斯乖巧地坐在一旁，輕輕嗅著她的碎花裙襬。

　他的繼父，那個來自日本的男人，緩緩從客廳走出來，疲憊地向他微笑。路易斯像是看到了老朋友，搖著尾巴奔過去，拖著牽繩在男人腿邊打轉。
　他毫不意外地察覺到，這位矮小的年長者，他現在法律上的父親，比之前次見面似乎又消瘦了一圈。

　青年親吻他生母的頰邊，親吻眼角的皺褶，像時間所給予她的每一分刻劃都美麗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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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與他們寒暄、聊天，他們擔心他的工作對身體造成的傷害，他關心兩位長者休閒時的安排與健康。
　路易斯大方地跳到沙發上，青年想制止，他的繼父卻只眼神溫柔地撫摸她。

　他們有默契地絕口不提這個家原本該有的另一個人。
　直到他終於開口，說，爸，媽。對不起，我想進她房間看看。

　有層脆弱的東西在空氣裡消融瓦解。

　那個瘦小的男人領著他走到那扇門前時，肩上像扛著全宇宙最沉重的負罪與苦痛。他將鑰匙插入門鎖，打開，不曾看向裡面。

　年輕女性的房間與她給那些人的印象不同，既不性感，也不清純，極其普通，木質的衣櫃，簡樸的書桌，素色的床單。

　他不確定這曾經過整理，或是維持她最後離開時的模樣。

　遺書在書桌抽屜裡。
　他在之前就看過了，裡面訴說著她所承受過的一切，歧視、偏見、性騷擾、性侵害、性暴力、重度傷害、孤獨、孤獨、孤獨，全部來自片場外，而最多來自她的丈夫。

　還有抱歉。很多很多的抱歉。
　他擅自想像，那個憔悴的日本男人，是否曾坐在床邊掐著這幾張薄紙，就著月光吞下自己所有肝腸寸斷。

　他像個外人，又置身其中，夢境中無血緣的妹妹輕聲對他訴說。

　爸很愛妳。他提筆在字條上寫下回答。爸很愛妳。
　字條就放在遺書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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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時他擁抱了母親，也擁抱了繼父。
　父親的體重很輕，不小心點的話，好像會被他騰空抱起。

　「你永遠記住，不管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們永遠愛你。」母親柔聲對他說。「E，我的寶貝。」

　他當然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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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讓路易斯暫時留在那裏一兩天陪陪父母，那女孩有魔法，他知道她能讓長者們再次歡笑起來。

　黑暗中，他撐著傘，在車門口，在雨幕中。
　雨聲沖洗他的聽覺與心跳，晦澀昏黃的路燈取代了被雲雨遮蔽的月亮，在模糊不清的夜裡親吻他的輪廓。

　墜落不停的海洋裡他感到自己無比靜止。

　現在，他真正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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