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你大費周章的也夠稀奇。」能在最短時間找到他的不是理解他，就是有本事，大部分是後者。
儘管沒特意躲藏，他也沒特別告訴任何人，能不能再找到他就是各憑本事。
「換個環境不至於昭告天下。」與自己對話的人五官年齡稚嫩，年紀倒是不小，對他這個“長輩”口氣也是直率。
今天來工作室找他卻是想讓人包紮傷口，看著對方手臂上的傷又說，「這種事找上門不覺得“大材小用”了一點？」

渡難得主動打開話題，青年便順應著接下去，「當然不只這點事，先不說那個，怎麼沒看見之前的工讀生？不是跟你很久？沒帶過來？」青年嗓門大，讓人忍不住想退開距離，渡也不意外，店裡音響的爵士樂都給他的嗓音蓋過去了。

渡沒有馬上接話，只是慢條斯理的收拾檯面上帶血的紗布，才又漫悠悠的開口，「……這樣比較好。」想說什麼卻又巧妙的規避了這個話題。
「這樣多麻煩？又要多花心力教育新人才，你以為要找到合適的人容易啊？你呀、身份比我還麻煩！」像是被教訓一般的批了頓，被說話的人卻一點也不介意。

他繼續整理檯面，擦拭桌面的時候碰到工作台上的手術剪，利刃向下直直墜落，砸在渡腳邊的磁磚地板上，轉個方向便靜靜的在地板躺下。
差點被利剪貫穿腳背的男人眼睛都沒眨過，靜靜看著，好像早已經察覺，不是無法做出反應，而是不想反應，半秒後才彎身剪起剪刀。

他不躲不閃，反應遲鈍的樣子讓一旁的青年訝異，開口便是，「你心臟夠大顆，這都不躲。」回應他的只有沉默。

「只是替工作室找幫手又不是相親，你給我介紹幾個不就得了？混的不錯不是嗎？」渡笑著說，想到什麼似的指著對方手臂上的傷，「就這麼定了，抵你的醫藥費。」瞇起眼睛笑的自然，青年看的可是一點也不自然。

「唉唷……把麻煩整到我頭上？」嘴上這麼說，青年心裡頭也清楚賴不掉，反正如對方說的，找個幫手沒多大難度吧？
「要懂穿刺的，別魚目混珠。」彷彿猜到對方想法，渡搶先一步警告，青年聽了只能一陣苦笑。

兩人聊了一段時間，雖說渡的回應總是簡短，但看似挺享受交談的過程，清晨五時青年才離去，留下嚴肅的一段話：如果遇上麻煩可以找我。
渡睜著眼面無表情的看著對方片刻，又露出令人費解的笑容。

將工作室收拾好關上燈光時天色已亮，魚肚白的旭日東昇讓步出黑暗地下室的渡感到有些刺眼，他伸手蓋在眼睛上，皺眉瞇眼，仍舊忍不住想從手背的指縫中窺見一絲陽光。
“你不像會棄之不顧的人”他想起曾經有人對他說過的話，以及方才與青年的交談。

那他像是怎樣的人？
棄之不顧又是棄“何”以不顧，他拋下曾經賴以生存的地方並沒有甚麼原因，也不排斥以往的人事物再回來找他，之前的穿刺師是很好，有能力也負責任，不會過度侵犯他的私生活，讓他做什麼也欣然接受，總歸來說……很好。

但是，他是人，不是自己養的狗，他又有怎樣的立場去給他足以影響一生的指令？
即便對方能夠接受，渡可不一定能承擔那份龐大的責任及結果，他連養條真正的狗都猶豫。
他不想產生留戀，那將成為負擔。

他就像沙灘邊緣的玻璃瓶，任由海浪拍打、讓時間及潮水將他帶離，隨波逐流，爾後被沖上下一個海岸，沒有留下足跡，曾經存在的證明也會隨著海浪的沖刷一次次消失殆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