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天狼天自帝國建立以來，未曾發生海嘯。

整夜的暴風雨，將碼頭粉碎，海邊的民房也沖散了一半，窮人搭的小木房無一倖免。幸而早上，風雨停止，岸邊的人站在海水之中，或悲憤或茫然地收拾。

天空似是暫時不會再暫雨，但始終沒有放晴。
平民區近碼頭的部分也水浸，每個人也躲到房子的二樓去。
馬斯菲達深夜時從房子逃出來，一直被趕到東邊又趕到西邊，日出後碼頭的老闆又找到了他，又被趕到碼頭處理災難。
他的腿已經浸在水裡半天。

他腰間繫著繩子，工人站在岸邊拉著他，而他則往海游去。雨停，浪未停，大浪沖擊著他的身體，一下一下地震碎他的骨頭。他闔上眼睛亂舞雙手，祈求自己能抓著點甚麼。

工人把他拉回來，他手裡抱著空氣。原來是空氣，他以為自己抱著的是箱子。
老闆的臉色不好，讓他前去貨倉幫忙。他用力咳出了海水，渾身濕透，其實被丟到浪裡之前大概已經濕透了，但是他這時才覺得冷。

他幫不了多少，倉庫地下的東西都浸壞了，二樓被塞滿，完好的東西抱在手裡，也不知道放到哪裡。馬斯菲達和幾名工人扛著箱子，又跑去了另一家貨倉借位置，結果誰都沒有二樓的空位，他們扛著兩小時，決定往街裡找機會，靠近城中心的地方大概才有貨箱的容身之所。

軍隊士兵在民房之間穿梭。
碼頭那邊半天也沒有軍隊的人，但靠近城中心，便看見救濟的痕跡。

他們去問哪裡還有可以用的倉庫。
軍人問他們裡面是甚麼，領頭的工人說：「工具、工具。」
軍人讓他們打開箱子。
馬斯菲達本來打算照做，沒想到領頭的工人卻突然拋開箱子，踏著積水狂奔離去！

木箱在地上裂開，金色的錢幣在積水中散開，如同死魚，赤裸裸地曝露在世人眼前。

馬斯菲達想過要跑，但是在水裡凍久了的腿，沒跑兩步，便摔到水中，軍人從後抓住了他。

他被繩子綁起來的時候，四肢幾乎沒有知覺，他覺得自己是凍僵了。地獄就在腳邊，隨著暴風雨與巨浪而來，無處不在。

他們被關押到城內某處，竟然是意外光明溫暖的景象。軍人忙著幫平民區的商店和富戶，沒有人有空施捨時間來折磨他們。他看著同行的工人，大家互相打量著對方，好像是想看出誰知道木箱本來就藏著偽造的錢幣。打量無法逼供，有人先道：「不是我。」
「也不是我。」
「我甚麼也不知道！」

詭異的沉默後，他們又互相打量，好像想猜出誰會在軍人拷問時胡亂誣告。馬斯菲達呆帳地看著每個人的臉。他知道自己跟這堆人沒有那麼熟悉，窮人之間要生存，總要先學會殘殺對方。當年他在碼頭找到工作，還不是因為原本的工人生了重病。他那木屋的小床位，也是用價錢逼走了另一個找床位的人。

他有點麻木。大概是被水浸壞了整個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認了罪，渾噩地又被軍人帶去另一處。

「多少歲？」
「四十一。」
「喂，叫你抓點年輕一點的，四十一的新兵是要怎樣上前線？」
「你以為抓人容易嗎？你，之前在哪裡工作？」
「碼頭。」
「我就想哪來的死魚味，原來啊。這個送到軍營也是被退貨的份，到頭來我們還得受罪，不如送到那位大人去？」
「你傻啦，他這種粗漢，那位大人還不把我們踢死！」

「至少搬抬是可以的，就這樣定吧，這樣的錢不能不賺啊。」
馬斯菲達被套上腳枷，跟著穿著華貴的婦人。
他看著自己腳上的鎖鏈，地獄就在腳上。原來他是奴隸啊。
地獄不在腳上，他本來自地獄，他永遠也逃不出地獄。
他又變成奴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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