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起來上樓去洗澡,沈濤哭完還是趴在方向盤上放空,地下停車場沒人路過,不會有人知道這台車不熄火這麼久在做什麼,熱茶燙過的地方還在刺痛,肯定紅了,沈瑩很久很久之前也在餐桌上用茶水淋過他,當時為的是吵志願的事,一句對沈母的不禮貌換來沈瑩的侮辱。
她是個很擅長侮辱人的女人,和她母親一樣,不到真正發火沈濤很少在吵架中用侮辱性字眼,知道聽起來有多難聽,他就盡量不會去用,這些規則放在對家人身上就是個屁。
沈濤用袖子擦了臉,坐著都能聞到茶葉的味道,無視了那支震動不停的手機,直接按成關機,把沈皋的電話隔在另一個世界,熄火下車上樓,眼淚擦乾後眼睛還是紅紅的,一心先回家再說,開門前他沒有看時間,忘了家中有沒有人。
球隊聚餐結束後回到公寓,崔弦看了一下發現濤現在似乎不在家,於是他先去洗了個澡,他沒有馬上拿吹風機吹乾頭髮,只是用毛巾擦拭到不會滴水後,就離開浴室去拿了水來喝。
他慢悠悠地走回客廳,一手插在腰上,邊喝著水邊思考著要什麼時候去找鹿。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聽到門鎖的聲響他才回過神來,反射性地往玄關的方向看去。
進了玄關,沈濤都在看地板,他發現有不是自己的鞋子,停頓了兩秒才想到家裡有人,他下意識退了一步人的背都貼到了大門上,有了一瞬間拉開門逃跑的心。
但是這個空間是不可能躲開客廳人的視線的,沈濤僵硬地抬起頭,正好和崔弦對上眼,他淋濕垂下的瀏海和狼狽的神情也一目瞭然,除了丟臉和尷尬,沒有什麼心情,他在思考找個理由去房間,或乾脆奪門而出算了——怎麼可能。
「……你回家啦,我稍早出門,回來晚了。」他只好這麼說,清了清喉嚨裝鎮定。
看著濤進門後的反應,崔弦一開始只是有些困惑,不過當人抬起頭與他的視線交會後,他無法克制自己皺起眉頭。在對方開手說話時,他把手上的水放到桌上,然後朝人走去。
他沒有回應濤的話,只是在走到人面前時,盯著對方臉上那異常泛紅的肌膚,下意識伸手想觸碰,但他很快地就頓住了伸到一半的手。
崔弦抿了一下嘴,最後放輕音調問道:「……怎麼啦?」看著對方的眼神透露出擔憂。
「……」不要說話,沈濤腦中只有這個想法。
他在人開始走過來就把視線挪開,等崔弦走過來他的視線已經開始明顯左顧右盼,想找理由搪塞過去,但情緒還停留在咒罵沈瑩和痛恨自己,幾步時間,擅長說謊的沈濤竟然找不到一個理由說出來,他抿起嘴在思考,其實大腦根本沒運作。
內心的貪婪在竊竊私語,要他抓住對方的手來換取一點正當理由,只要有理由,他就能不用撐住自己,隨著那隻手停住,沈濤心裡那點想法也熄滅了。
「下午我弟找我,談母親節回家的事,他沒算到二姐偷聽跟著跑來,飯桌上起爭執,就變成這樣了。」沈濤的聲音還算冷靜,簡單講了來龍去脈,又說:「抱歉,我家人很鬧事,讓你回家就看到這種東西,已經沒事了,我把我二姐罵得很難聽,她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想再跟我說話。」他還希望沈瑩回去告狀,這樣他就能被除名了。
這種東西是自己,沈濤是丟不起臉的人。
「怎麼了?」沈濤把問題拋回去,他講完才敢看人的眼睛,本來放在身後要掰門鎖的手放鬆下來垂在身側,「你……」聲音起了個頭又沒講下去了。
這是正常人的反應,誰看到都會這樣,一想到這裡沈濤就覺得沒那麼特別了。
聽完後,崔弦嘆了口氣搖搖頭,原本要觸碰濤的臉的手繼續向上移動,輕輕撥起對方的瀏海,將手放在人的頭上,他不敢隨意觸碰泛紅的部份,怕那會痛。
他試著緩下皺起的眉,也沒有追問對方沒說完的話,他只是低頭盯著人,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微微揚起一抹無奈地微笑。「有事啊,會痛嗎?」說完,他這才用另一隻手輕點了一下濤泛紅的側臉。
你們根本沒人關心過我!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
最瞧不起我的人是你吧!
沈濤的視線在手觸碰到瀏海時低下頭,好像這樣就能把難堪的部分藏起來,他面無表情,又因腦中的聲音皺起眉,哪怕是一點體溫,一隻手,沈濤都能潰堤,他脆弱那面被沈瑩扎的渾身是血,當有人真的問他的感受,他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那個關在書房的小男孩抱著頭尖叫。
蓄在眼裡的眼淚隨著沈濤低頭,一兩滴落在崔弦的大手上,沈濤知道自己的眼淚比他誠實,淚水不斷流下,流過泛紅的皮膚引起陣陣刺痛,可他不在乎那些。
不要問他的感受,不要將他當成一回事——對我這麼好,我會得寸進尺。
情緒害人,這四個字已經被沈濤沉進水裡,他伸出雙手蓋在崔弦的手上,就讓人另一手貼著自己赤裸的傷口,眼淚還在流,打濕兩人的手指,巨大的悲傷又再度席捲了他,現在身體才學會什麼是釋放悲傷,他不是因為家人刺傷他而悲傷,是獨活的孤單終於有個人問他:怎麼啦?
在他不願意設防時伸出了手,每個人都渴望被愛,沈濤現在只剩下情緒,他說道:「這就是和你的家人坦承差點死在外頭,得來的回應,我從來不會為他們傷心。」我只是因為自己太可悲而傷心,那些逃避的,隱藏的,也許十五歲的自己都比現在堅強。
「對不起。」沈濤說,為他所有的難堪抱歉。
在發現濤落下的眼淚滴在他手上時,崔弦微微睜大了雙眼。他不是第一次面對與安慰哭泣的人,也不會為此慌了手腳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但現在他卻有些緊張了,可這個感覺非常細微,所以他並沒有去深想為什麼。
崔弦任由著對方將他的手壓在臉上,感受到淚水滑落在指間,並在聽到這傷的由來時抿起了嘴。還有那句道歉說出口時,他就將擺在人頭上的手放到另一邊的臉頰上。他捧起濤的臉,讓人面對自己,拇指輕輕推過那不停滑落的淚。
「沒什麼好道歉,尤其是面對我時。」
他慢慢道出話語,目光定定地注視著濤。
沈濤睜著眼看崔弦的雙眼,思緒一片空白,這是他最直接的一次,沒有用笑容也沒有用言詞包裝過自己的情緒,眼底的情緒全倒映在那裡,沈濤能在裡面看見真誠和自己。
我沒有信任錯人,我可以讓自己崩解。
眼淚沒有因為撫慰而停下,擦過一次他的眼尾,沈濤像嚇到一樣眨了眨眼,又是兩行熱淚流下,他忽然想起在自己還小的時候,也期望他母親用這樣的雙手擦他的眼淚,還沒學會什麼是接受,就已經錯過了時機。
「……你面對的大概是個醜陋的人吧。」沈濤直白的說,小心你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有可能害你葬身火海。
「為我所有的行為道歉。」沈濤鬆開自己的雙手,那句對不起在嘆息中,雙手捧住崔弦的臉,墊起腳湊上前,在人臉頰上一吻,幾乎貼著人的唇角,淚水在他的嘴唇上化作苦澀的痕跡。
一瞬持續了很久,沈濤不確定多久,他抽離開,用雙手抱住人,說著謝謝,儘管這沒有讓他停止眼淚,他潛意識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這太瘋狂了。
在還沒能對濤所說的話語做出反應之前,就先被對方的動作止住了思考,當濤的那一吻落下時,崔弦睜大了眼愣住,這一瞬間彷彿時間停滯了一般,他甚至差點忘了呼吸。
等到他回過神時,才發現濤抱住了自己,他懸在半空中的手輕輕握了一下拳後再鬆開,然後也緩緩地把手環上對方的身子,將人擁住。那一吻的感覺仍然明顯地殘留著,連同他的思緒都被打亂了。
這種感覺很複雜,但崔弦沒有去花時間梳理腦中的思緒,現在他只知道他想好好抱著人,給對方他所能給予的安慰與支持。最後他沒有說任何話,只是低下頭,一手伸到濤的後腦杓,慢慢地搓著人的頭髮。
有了正當的理由,沈濤閉著眼任由他的悲傷消耗自己的眼淚,他知道這次他跌倒可以碰傷四肢,每個人都缺乏點什麼,每一次的受傷才會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能放下的是什麼。
比不上在藍霄家的痛哭失聲,沈濤再度睜眼,眼眶已經乾了,越過崔弦的肩膀能看見家中生活的痕跡,沈濤眼底翻湧著一些情緒,雙手緊抱著人的背脊,在得到回應後沈濤的手撫上崔弦的後頸往自己的方向按,卻也只做到如此,沒有繼續做什麼其他的事。
「會怕我嗎?」沈濤慢慢說:「在你眼裡我是什麼樣子,我想過很多次,直到現在才敢問你。」沒有視線交會,沈濤不怕接收到任何反感的眼神,最糟糕就是被推開。
崔弦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不會啊。」崔弦搖了搖頭,隨後他花了幾秒的時間去思考下個問題,繼續開口:「一開始只是覺得你是個挺會照顧人的人,後來相處久,一直覺得你好像總是壓抑著自己,但當時我想畢竟我也不是你的誰,無權干涉。」
「不過現在,我果然還是想跟你說,面對我你可以不用壓抑自己,如果你覺得你的真實是醜陋的,那麼你就當我眼光差吧,我不介意那些。就像之前說的,如果你去做壞事,我可能會阻止,但不代表我會因此反感,這可能就是……偏心?」崔弦輕輕地笑了一下,他以前一直覺得自己對人都很平等,但後來仔細想想,他其實多少還是會偏心的,對格外重視的人。「只要你願意相信我。」
語畢,他輕嘆了聲,很久沒有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了,而且說完他又覺得自己好像沒辦法說得太準確,難以表達所謂的真實想法這件事。
沈 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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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成功讓沈濤放開手要看崔弦的表情,他是驚訝的,理智還告訴他要是手上有把錄音筆,就該把這段話錄下來,這人竟然說這麼多話。
過去他們所聊的內容不多不少,沈濤還記得每個他喜歡的細節,那些細節都包含在話裡,像河流上的小船,他在河邊等著等著就看見了驚喜,驚訝的他看著人眨了眨眼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悲傷過後他整個人都掏空,這些話就像……崔弦不知道這些話對沈濤有多大的影響,讓他心臟都漏跳了好幾拍。
沈濤伸手撫上崔弦的嘴唇,看著他想了想開口說道:「我當然相信你,但,不要像我家那樣拋之而去,不要離開我,我喜歡你偏心我,我很開心,因為……我也偏心你。」那句眼光差,聽起來那麼悅耳。
沈 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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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濤靠向身後的門板,重力關係崔弦像把他壓在牆上,手撫過崔弦的嘴唇,拇指蹭過下唇,來到下巴,沈濤扳住崔弦的臉,他仰起臉看著低頭看他的崔弦,他說:「我的缺點很多,這就是我其中一個缺點。」想吻你。
沈濤沒有細想這麼多,他只是單方面想這麼做,想親他,想擁抱他。
「你會排斥嗎?」他又用雙手捧住崔弦的臉要他看自己,沈濤墊起腳湊上前,他看著崔弦問:「排斥我這樣做嗎?我想親你。」這次他給對方選擇權,用他那雙哭紅的眼睛盯著崔弦看,似乎他一個決定,沈濤就怎麼做。
所以,排斥嗎?討厭沈濤這樣嗎?
當濤的指腹撫過唇瓣,崔弦微微顫了一下,並在對方向後靠時,也順勢地向前跨出一步,原本抱著人的手在對方分開了點之後就滑到腰背上,十指交扣環著對方的腰。
一開始聽到濤問會排斥嗎,他還困惑地挑起眉瞧著人湊近,直到對方那最後一句話說出口時,他才緩緩睜大了雙眼,詫異地盯著人。
「這……不會排斥、呃、不對……我──為什麼?」他的思考又一次陷入混亂了,連話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他現在完全只是單純的困惑對方為什麼會想要這麼做,那不是所謂戀人間的互動嗎?呃……還是不一定?
崔弦開始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他忍不住飄移自己的視線,但最後還是會看回濤的雙眼。慌張的感覺非常陌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失控,沈濤想。
這種感覺他曾經有過,什麼都是最優先,什麼感受都受到對方一舉一動被煽動,這麼多形容詞,沈濤找不到一個適合的詞,他就是想這麼做,這個答案明明那麼簡單,沈濤卻不想用大眾敘述的那些字來敘述,因為那和大家說的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衣服下的肌膚開始在細微的刺痛,稍早喝下去的高粱助長他的體溫,到底是刺痛引起的薄汗還是體溫升高心跳加速,沈濤才不管那些,他對這個會恐懼,但那又怎樣。
「就只是……單純的想獨佔而已。」沈濤瞇起眼湊上前,「對不起啊,對你產生了不應該的感情。」他小聲的說,得到了回應再度親上去。
起初只是嘴唇相貼,感受彼此呼吸,沈濤退開些說著接吻時把眼睛閉上,嘴唇微張探出舌尖舔上唇瓣,偏過頭用自己的舌頭撬開一點縫隙探進去,開始這麼做之後沈濤就沒有了思考,全憑身體本能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他吸吮對方的嘴唇,用舌頭霸道的勾住不知所措的舌頭。
對一個什麼都沒有經驗的初心者而言,第一次認真接吻就用舌頭太過暴力,沈濤知道,但他就是忍不住侵略,過去接吻他只是憑技術,吻的多深他始終還有一份清醒在,但現在完全不一樣。
沈濤伸出右手從崔弦臉頰撫到耳後,指尖輕輕刮過側頸和緊繃的肩膀,按在對方的後頸上壓向自己,偶爾退開一些留給人呼吸的空隙,還能隱約看見唇瓣間的舌頭捲回口內舔掉未斷的銀絲。
一吻結束,沈濤額頭抵著人的額頭調整呼吸,放在後頸的手向上摸了摸人的後髮,完全不夠,像得了什麼肌膚渴望症候群一樣,沈濤覺得不太妙。
崔弦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不應該的感情──在崔弦能夠思考這件事之前,又因為那貼上來的唇而中斷思考。起初他還只是呆愣著,直到濤要他閉上眼時,他才緩緩闔上雙眼,並在對方探出舌頭時,下意識去迎合了。
對於接吻完全沒有經驗也沒有去想過的他,只能笨拙地順著濤的引導。在對方的指尖經過的肌膚異常地敏感,如同電流一般竄及全身。不知不覺中,他也深深地沉浸在這個吻當中,雙臂也不自覺地再次緊抱住人。
等到這個吻結束,崔弦在與對方抵著額頭時,仍然有些茫然地低垂著眼簾,靜靜感受濤的氣息與體溫,連緊抱著人的手都沒記得鬆開。
喘息平復下來,沈濤注意到崔弦的神情,現在他稍微感受這個身高帶來的優點了,只要崔弦低頭不說話,他稍微偏過頭就能湊上去看的清楚,趁人之危說的是他,沈濤不會太樂觀去想接下來的故事情節有多好,他用簡單的吻去安撫崔弦的茫然,只有蜻蜓點水的一吻,沒有探入,幾乎是貼著人的嘴唇說話。
「我沒有覺得不開心,相反地,我很開心。」沈濤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太明顯,為什麼要回應他,一得到回應他就會變本加厲想要繼續,他曾經說過一段關係裡無性戀愛也可以,被說過太過理想,沈濤沒有說下去的是一旦他真正想要,那些性冷感啊,沒有需求啊,都會不存在,他什麼都會想要,甚至還想繼續做下去,在這個不合適的場合,不合適的關係裡,他以為自己不懂什麼是名詞上的愛,卻沒想到早就產生了這樣的想法,愛是本能,都在基因裡。
沈 濤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想繼續親下去,想壓著人做愛,哪一方都好,他只想繼續,沈濤閃過這個念頭,但他不想趁人之危時獲得,那不是真正接受。
「之前,我說過有時候我會怕你,不單單只是眼神,信任一個人,對一個人心動,對我來說都是會怕的事,很難想像我對世界的不信任感有多重。」沈濤嘆息一聲,輕聲說:「你……對我來說很誘人,我很重視你,我與其他人不一樣,不在乎什麼認識多久的時間,我喜歡就是喜歡,你會覺得我很奇怪,現在我才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失控,喜歡到失控。」
說這些也是恐懼的事啊,對人卸下防備,一字一句揭開自己的心臟,這樣之後的自己就是如此。
「對不起啊,擅自喜歡你。」飽含著私心的感情誰都有,但沈濤還是道歉,他不認為這對崔弦公平,他說著撫在人後頸的手滑到崔弦的手臂上,沒有退開,兩隻手不知道是要親近還是退開,就輕輕放在環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上。
「這對你不公平。」他說完抿起了嘴,等待給他的是拳頭還是推開,都好,肯定不會是好事。
在那輕輕的一吻後,崔弦這才提起視線朝濤看去,聽著對方說的話,他只是吞嚥了一口,然後搖搖頭。他張口想說些什麼,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對於這樣的狀況他確實是不知所措,但卻又不討厭,這樣複雜地情緒他完全不知道該從何應對。
又沉默了一陣子後,他做了個深呼吸,低著嗓音開口:「我……不知道,我只是,確實沒想過這件事。」崔弦說著,眉頭微微皺起,眼神中充斥著對於現狀的混亂感。「我只是還搞不懂這種感覺,但我感覺得到你對我而言也很不一樣,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說著說著,他又開始要移開目光別過臉,一副做錯事的樣子。聽到濤坦白的話語,他很緊張,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耳朵與面頰開始灼熱了起來。這種緊張感和以前面對壓力或害怕時的緊張完全不同,他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但你還是不用跟我道歉。」最後,他還是硬要滴咕這麼一句。
「……」
崔弦說話的時候沈濤一直看著他,那雙眼睛在觀察著崔弦的表情,所有的情緒都被他在心中解讀,等人如釋重負的說完,沈濤笑了,這人怎麼這麼固執。
沈濤用雙手輕拍崔弦的手臂,在人手臂上順了順,有安撫的意思,「沒事,我沒有要逼你,在這件事上我也沒比你厲害去哪,放輕鬆。」他的聲音平緩又輕,試著讓崔弦的緊張降下來。
「你又沒傷我,你很誠實跟我說你的感受。」沈濤追隨著對方的眼睛,「……以後有什麼想法可以跟我說,在你同意之前,我們都還是和以前一樣,如果你覺得不行,那就不要,當然如果拒絕就,就這樣。」他也不知道那會怎樣,大概就各自過生活分開了吧,兩人生活習慣本身就重疊不大。
「給自己一點時間吧。」沈濤又拍拍他的手,他知道自己也要時間,他的後頸都是汗,是緊張和嚇出來的汗。
「嗯。」崔弦有些遲緩地點點頭,又瞧了一會兒濤的雙眼後,才注意到自己還抱著人家,他有些愣了一下,慢慢鬆開雙手,然後撥了撥自己早已乾了的頭髮,退後一步給人空間。
「……你洗完澡,要不要冰敷一下?」他說,伸手指了濤的側臉。
「沖一沖就好了,我啊宅又不出門,用不上臉皮。」沈濤這話說的是真心的,從這裡換去露營地都差不多宅,少曬點太陽讓肌膚自動修復就好。
兩人距離一拉開,沈濤暗自鬆口氣,他那些不好的想法隨著拉開距離得到緩解,也終於能讓大腦清醒,男人真是不用腦袋的生物。
「我先去洗澡。」沈濤踢掉球鞋,身上開始痛了,茶水弄濕的頭髮這麼一等早就半乾,他走過崔弦身邊拍拍對方的手臂,提著背包進自己臥室找衣服,走出臥室就先脫身上的長袖襯衫,沈濤低罵了聲髒話,滴咕幾句:「這是我很喜歡的襯衫耶……」
他腹部的傷口已經好了,都要月中一直沒跑醫院拆線,不能再拖了。
沈濤閃進浴室,站在淋浴間先用冷水沖自己,沖冷水的時間沈濤先放空,又伸手摸了自己的嘴唇,發紅的肌膚在冷水下緩解開始變冰,沈濤還是覺得茶水的熱度還在,直到起了雞皮疙瘩開始會冷,他才開始洗。
洗出來渾身都是涼的,沒擦乾的水珠弄濕他背後的T恤,頭上蓋著毛巾,沈濤又拿起自己的襯衫看,進了廚房的陽台找清洗劑要讓襯衫泡水,但願不會留顏色,留顏色的話他要叫沈皋賠一件。
「噢……好吧。」崔弦摸摸鼻子點頭,看著濤往臥室的方向走去,這才邁步走回客廳的桌旁,拿起早些時候被他放置的水,大灌了一口,以緩解那燥熱的感覺。
他用手捏了捏耳朵,試圖驅散那股熱度,聽著浴室傳來的水聲,他下意識咬著下唇,稍早前的那一吻仍然清晰地殘留著,在意識到這件事時,他又喝了口水。
他該從何整理思緒?這種事已經超出了他對自我認知的範圍,以往他總是很果斷,也不會輕易讓別人對自己做出這件事──好吧,他還是不要馬上讓自己去糾結著,要給自己一點時間和空間去好好觀察。
崔弦深深地呼了口氣,仍是站在桌旁繼續喝水。
從浴室出來,又跑了一趟廚房,回到客廳這個開放式空間時沈濤見到那尊雕像還站在那邊,他把溼答答的手用衣服下襬隨便擦擦,撇了一眼時鐘,這時間也過晚餐,還不到宵夜點,這麼一搞又是幾個小時。
說不緊張是騙人,沈濤還是有些尷尬,用尷尬比較準確,現在看到人他還會先想到稍早接吻的觸感,啊算了,還是別想了,吃宵夜吧,他記得冷凍庫有放很久的香草冰淇淋。
「站那邊也沒冷氣哦,熱的話開冷氣?」沈濤沒事找話說,「站著冥想啊?」說話的語氣似乎回到了平常調侃的語調。
聽到濤的說話聲,崔弦轉頭朝對方望去,就這麼看著人看了一會兒後,才像是發現什麼而挑起眉。
「你沒吹乾頭髮。」他指了一下人說,完全沒想起稍早前自己也沒去吹頭髮。
「熱啊。」沈濤不以為然,他終於不折騰自己的灰T下擺,很快布料乾了就看不出痕跡,「我還想吃冰淇淋咧,一大桶的那種──」頂著毛巾走回廚房,說話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我剛到家你還不是一樣。」
哦,之後還不是被自己耽誤到不能吹頭髮,沈濤拉開抽屜找大湯匙,想到這事停頓了一下,淡定的把湯匙拿出來,翻冷凍庫找那個被冰水罐擋在後面的冰淇淋桶,上面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把口味的字都蓋住了。
沈濤把他從冰塊中摳出來,在流理檯邊去摳蓋子邊的冰霜,施力要把蓋子掰開。
崔弦瞧著濤就這麼走去廚房,之後還喊了那麼一句話,他又一次撥了一下頭髮,確實想起自己好像也沒有吹頭髮,不禁莞爾一笑。他默默地看著往廚房的方向,隨後放下喝完的水瓶也朝廚房走去。
他一到廚房就看到濤站在流理檯前,試圖掰開那桶冰淇淋的蓋子。看著人的身影,他發現自己果然無法克制不去思考剛剛發生的事,他真的很好奇那種感覺,非友情向的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他有嗎?
這麼思忖著,崔弦微微瞇起了眼,將雙手插到褲子口袋,一邊的肩膀靠在牆上,偏著頭緊盯著人。
「你妹啊……冰太久了吧,幹。」沈濤頭上的毛巾讓他沒注意到邊上站了個人,只是抱怨著蓋子,他拿湯匙用背面敲了一圈蓋子邊,這下才讓蓋子鬆動可以直接打開,裡面剩一半,沈濤能賭一百塊,另一半都是張胖子吃的。
這半桶沈濤都打算吃了,他用湯匙去試硬度,還好還能挖起來,夜晚溫度有點高,不用很久就能順利挖每一匙。
挖了一匙起來吃,沈濤又把湯匙插進冰淇淋裡硬挖第二匙,他含著湯匙往廚房門走,看見崔弦站在這有點意外,只好把湯匙拿下來舔了舔嘴上的甜膩感。
「你要吃嗎?要的話我拿另一種湯匙挖。」被甜點治癒身心的沈濤一時想不到崔弦怎麼堵這,「冰有點久不見得好吃就是了,只是圖個涼快。」
崔弦默默地看著濤捧著冰淇淋走來,暫時把腦中的問題擺到一邊去,莫名一直盯著人也是怪。
隨後他將視線移到對方的頭髮上,走到人一旁,如同之前在醫院時,伸出手去摸了一下毛巾下的頭髮。畢竟濤的頭髮也剪短了,現在摸起來還行,不會太濕就好。
他縮回手後,輕輕地搖頭,並露出一抹淺笑。「你吃。」說完,他轉身朝客廳走回。
一樣的動作在不同的情緒之後都有點微妙,沈濤在人走出廚房才從震撼回神,關上廚房燈,回客廳時沈濤開了冷氣,落在二十五度。
「……明天我要回一趟醫院,去拆線,我一直忘記這件事。」坐上沙發沈濤忽然想到要交代這事,他盤起腿,抱著冰淇淋開始吃,「中午之後吧,還要看之前的抽血報告,當時住院太無聊跑去申請健檢,剛好時間就做完了,晚上你還要回這裡嗎?還是你打算回山上了?」
回到客廳後,崔弦也坐上沙發,並在聽到濤的話後朝人瞧去。「嗯,差不多,要回去了。」他點點頭,用手搓了一下下巴想著,喔對,他還要找時間去營區完成鹿交待的事。
「那你之後也會回營區嗎?」他偏頭問道。
沈濤低頭在挖他的香草冰淇淋,冰太久有些太硬不好動手,右手施力兩次才鬆動,低垂的視線被毛巾蓋住,也不知道他什麼表情,他沒有馬上回答,吃了那口冰沉默著,心裡複雜感很明顯。
回去就得分開,沈濤又想分開是好事,不然待同個屋簷下他全部的注意都會在人身上,中學時兄弟說:當你開始意識,你就會繞著他轉,凡事優先再優先,說難聽點是你生活不用過了吧。
沈濤當時想,操,這生活也太禁錮了,完全不能自由,他才不會這樣,也不會讓自己變成這樣,現在一想,他對藍霄對崔弦都一樣,沒阻礙的話他這種不用去公司朝九晚五的人,是真的能二十四小時使命必達,把日子都放一邊,大不了一個月,他想自己對新鮮的事情總是很快就沒趣,可這種事——沈濤不去想,沒事讓他放手可能會抓著十年也不嫌累。
理性的角度,回山上或待在這都一樣,他沒有事需要做,事情在電腦上都能完成,哪裡有什麼區別,自己家舒服是沒錯,最後一次離開前,沈濤心情不算好,累積起來那個該回營區的心情沒有很活躍,但也不是不想回去,要他選他想待都市裡吧。
「你想我回去嗎?」他慣性的把問題丟給他人作答,用其他顏色的包裝紙包裝的很漂亮,真實的意見不清楚,對方卻以為沈濤在撩撥他,有那回事嗎,沈濤不以為意,固執的人不是每件事都很有主見。
他還在挖冰吃,沒有敏感性牙齒的人一點都不怕冷,哪怕他喉嚨和舌頭都是冰的。
崔弦就這麼看著濤挖冰來吃的動作,等待著人的回答,然而得到的回應就是對方的反問,這使他挑起了眉。
「如果我說想,你就會回去嗎?」他將手撐著頭又問了一句,其實回不回營區都不是重點了,他只是想到回營區後就是結束了這幾天與對方的同居生活,這感覺挺微妙的。
「是啊,你想我就回去。」沈濤直接答,他垮著肩膀還在用湯匙刮桶子最角落的那層冰淇淋,慢慢的刮,再說了一句他自己的心情,「你想我是什麼,我就會是什麼,我如果不喜歡我會說,除此之外都好。」
給人做選擇這件事上,沈濤很縱容被怎麼給予意見,只要不壓迫他的底線,他的脾氣會在他願意的時候彎下腰,做那個只要對方說好,那他就好的人。
角落的冰淇淋終於挖下來了,底下結了厚厚一層冰霜,沈濤把他含在嘴裡慢慢咬,冰霜被咬的一塊塊,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
「嗯……」崔弦移開視線沉吟了會兒,「是可以回去一下,反正剩不到一個月。」他抿了抿嘴,沒記錯了話,那個營區好像開放到五月底而已。
「不過我沒想要你是什麼喔,你是你就很好了。」說完,他靠著椅背,精神放鬆使他打了個呵欠,耳邊聽著濤咬著冰的清脆聲響,目光隨意放在前方半發呆著。
沈濤很輕的笑了笑,他把那口冰塊吃完,滿口涼意的說:「這麼會說話?你知不知道這句話其實很撩?你們隊伍沒有人被你掰下來也是世界奇觀。」說白了一些話,沈濤敢直接說他之前的感受。
「談戀愛的時候啊,或是喜歡誰的時候,人都很容易潛意識讓人成為自己喜歡的樣子,好比男人會說,我喜歡女人長頭髮,我喜歡腿修長的,女人會說我想要男人可靠上進,這些理想的擇偶條件會在很甜蜜的時候說『沒關係,你怎麼樣我都好』,很多人都會相信,以為這是真愛,之後的日常生活裡會聽到對方若有似無的抱怨他的不好,暗示他要改,改了的結果就是摩擦到吵架,或是乾脆找新的,覺得對方不再是以前喜歡的那個樣子了,你說是不是很麻煩?」
「滿足對方所有需求反而還是生氣,所以啊,你這句話很撩的。」兜一圈說回重點,撩是撩,但對他很起作用啊,這種基礎撩撥居然對風流過的他有用,見鬼。
撩?
聽到濤這麼說,崔弦有些疑惑地轉頭看人,他還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從他人耳中聽起來會有哪些含意。
「嗯,聽起來挺麻煩。」他摸著下巴瞇起眼思考,沒有戀愛經驗也沒有去關心過這種事的他,無法體會到這其中的複雜關係與感情變化,他甚至連自己有沒有可能會戀上一個人的感覺都摸不著頭緒了。
「只是自私而已,算不上麻煩的。」沈濤對這些事瞧不起,「不能喜歡一個人的本質,還敢講自己是愛,我覺得很膚淺。」他說完又挖了一口冰淇淋吃。
「看起來好像不太懂,還是要我示範一次給你看?」沈濤轉過頭挑眉看著人,他沒指望對方理解,不如說沒有理解就是他覺得可愛的地方,現在他只是想惡作劇對方,「就是說些對方會覺得害羞的話。」他微微一笑,「那個意思和調情差不多,但不是每個人說你都會緊張,這就是人之間的偏心了吧。」
「噢……是嗎?」崔弦撇了下嘴,眼神中的疑惑帶了點好奇。「示範什麼害羞的話?」
他明白調情的意思,但他只是有些好奇那會讓他緊張?隨然稍早前那樣的情況他是真的很緊張沒錯,可是他又在想是不是因為那是自己第一次──呃,好吧,他真的不知道。
「……」他眼裡那些凶狠的情緒又要出現了,沈濤垂下視線,在他沉默的短暫中又支配了心中的黑暗。
沈濤把手上的湯匙放下,撐著沙發椅墊往人身邊挪過去一段距離,這個距離伸手就能摸到臉,他的手摸了很久的冰桶都是冰的,沈濤把手伸過去去握崔弦的手,一碰到人溫暖的手,沈濤露出了微笑。
「你說我是我就很好了,你不知道我也覺得你這樣就很好,不懂的事情很多無所謂啊,我可能就喜歡你不懂的樣子,我覺得那樣很可愛,之前去打擊場我發現我也喜歡看你練習,好像可以一直看下去無所謂,時間就像暫停了。」沈濤用手指穿過人的指縫,手上殘留的水珠都在兩人的指間。
「我很喜歡你的手,在你沒允許之下擅自畫了很多張你手的速寫,誰知道當時的我是不是就有這種心情。」
說著沈濤低下頭將人的手拉起來,在手心一吻,他連嘴唇都是冰的,說話透著寒氣,那些冰淇淋落進他的胃給了他足夠的冷靜,當自己有足夠的底氣才敢這麼說,所有的話都會被包裝成漂亮的糖果,有幾分是真心的,沈濤不在乎他人怎麼想,他現在只是個誠實的人。
「所以繼續保持這個樣子吧,什麼都不用改,做你喜歡的事。」沈濤在崔弦手心咬了一口,這次是真的用了力道,沒半晚上齒痕消不到,這個吃勇氣的訣竅,就當他慰藉自己快不行的勇氣了。
說完這些話,沈濤放過了崔弦的手,他看了看崔弦,偏頭注視著對方的情緒反應。
聽到濤那麼說,崔弦低頭看著被對方握住的手,對於那些話他多少感到意外,包括對方在他手心上落下一吻時也是。感覺到那冰涼唇瓣的觸碰,他輕輕顫了一下,甚至之後濤還在手心上咬了一口,讓他馬上想起上次在帳篷時發生的事,而且這次還比上次還要用力了不少。
他是沒有意識到會不會疼痛,他只是一樣有些驚訝地睜圓眼朝人瞧去,並在收回手後用拇指輕搓著被留下齒痕的部位。但沒一會兒後,他收起驚訝的表情,轉而揚起了一抹微笑。
「好啊,謝謝你喜歡這樣的我。」
語畢,崔弦低下頭繼續看著手上的咬痕。他覺得他還是有該弄懂的一件事,那就是自己面對濤時的那份心情到底是什麼,不曉得會花多久的時間。
「……我還給你得意的機會了啊。」沈濤挑眉看看人,不過算了,他早就有心理準備往人丟多少高速的球都會撼動不大,要是能馬上驚訝的不行,也不像本人,太OOC了。
而且這算是什麼啊……我被發卡了嗎,什麼叫謝謝喜歡,有點開心被接受又覺得被發卡了,沈濤心裡咀嚼著這句話的意思,把頭上的毛巾扯下來搭在肩上,他又繼續拿湯匙挖冰淇淋,冷氣開的很涼,肌膚上起了雞皮疙瘩,冰桶裡也只剩下最後一點冰。
「……」沈濤餘光撇見崔弦在做什麼,有點不好意思的伸手去蓋對方的手,「不要一直看啦,又沒什麼好看的。」他抿起唇試著擋住人的視線不讓他看自己的手。
看到濤的手蓋上來,崔弦這才抬頭將注意力移回對方身上,眨了眨眼瞧著,然後喔了一聲,乖乖把手放下,靠躺回椅背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就只是下意識地盯著手上的痕跡,邊半放空著。
「……」
見對方淡然的反應,沈濤覺得反應大的自己真是太……我是中學生嗎。
崔弦一放下手沈濤就鬆開了自己的手,像被火燙到一樣飛快抽回了自己的手,他又像笑自己那樣輕笑一聲,「你啊……」話沒說完,沈濤搖搖頭從沙發爬起來,拿自己吃完的冰淇淋桶回廚房去洗,順道漱口把整嘴的甜膩洗掉。
「嗯?」崔弦疑惑地抬頭看站起身的濤,但見對方沒有繼續說下去就離開去廚房了,他搔了搔頭髮,收回視線後手還是不自覺地輕搓著手心。
洗了把臉出廚房,沈濤把廚房門關上,用肩上毛巾把自己的臉和頭髮徹底擦了一遍,回來這木頭還在放空。
繞過單人沙發回到那張兩人坐著的沙發一角,坐下看著崔弦一會兒沒說話,他不知道崔弦在想什麼,說話觀察對方的神情,盤起一條腿用另一條腿壓著,懷中抱了個抱枕,很難想像他們稍早才在玄關做那些事。
「要回山上了,會期待嗎?」沈濤說:「回去找其他朋友。」
聞言,崔弦才回神偏頭看向濤,他只有花一點點時間思考,然後就聳了個肩。「還好,除了你,也只熟鹿而已。」喔,還有悠──悠真?但也只是記得這個人,不熟。
啊、而且鹿還不在營區。
沈濤看著人沉默了快十秒,點點頭應聲,他轉開視線輕輕放掉了話尾。
「上次在夜店捅我的那個,後來我不是有說他一個朋友來醫院鬧事過嗎,我前天吧,發現他真的聽胖子的話寄了電郵到我工作信箱,上次我說有種讓他寫信來道歉,他信裡大概表示我沒有告他朋友,他很感謝,然後問我什麼時候有空,想去公園聊聊。」
說到這沈濤一笑:「我就問他,是不是上次沒捅死我,這次想換長一點的刀子來,他說,我相信你是爛人,不會這麼快死的,他不會搞事,只是想聊聊,我到現在都還沒回他,說實話我很好奇他現在是什麼樣子,我跟他十三歲就認識了,也沒想到二十多歲我們會互砍。」
聽到濤提起捅傷他的人,崔弦揚起眉瞧對方,靜靜地聽人說完後,他想了半晌後才開口:「那你……要去見他嗎?」
不擔心是不可能的,而且得知濤和那人竟然認識了這麼久,他還挺訝異的。
沈 濤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有點想。」沈濤給崔弦一個挑眉的表情,他轉回臉,嘴上卻說著和他表情不同溫度的話:「想知道我想殺死的人,想殺死我的人,現在是落魄還是想誅心,又或是什麼都不講,只是像個老同學一樣談話,我不知道,我很討厭他,覺得他很沒禮貌,確實他有才華也有他的優點,他敢為了那個大學生來和我說這些,表示他一直很重視自己的朋友,我很驚訝啊,這個沒禮貌的人居然會這樣啊。」
「我也想過如果我去了被他捅死,他還能順利毀屍滅跡,找個公園埋了就不見了,但是上個月就白養傷,不是很好笑。」沈濤聳聳肩:「想過無數次自己會怎麼死,倒是沒想過被捅死,我那天躺進醫院的時候都沒感覺,很神奇對吧──很像睡著作夢。」
「噢……」崔弦看著濤,聽著對方所說的話,他撓了撓頭髮並輕輕搖頭,小聲地滴咕一句:「不要再發生一次就好……」雖然這麼說,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只不過一想到如果對方真的就這麼不見了,他內心不由得升起一股恐懼。
他稍微移開視線抿了下嘴,壓下這股害怕,讓自己不要去想太多。他將手撐在椅墊上,微微傾身靠近濤,認真地盯著人,「稍早前說過的事,我不會拋下你,但你也不能隨便不見了,這樣我找不到你怎麼辦?」
說完後他笑了笑,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還是在為對方窮緊張著。
死亡這件事在夢裡都能完成,沈濤忽然能懂藍霄的感受了,他能在家裡的記憶裡看見自己嘗試過的影子,包含他曾經在客廳被勒的脖子都是淤痕,這讓他忍不住用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現在那裡只有沈瑩潑熱茶留下來的刺痛感。
崔弦靠近中斷了沈濤的白日夢,他看著人遲疑了一下,思考這個答案怎麼說比較好,沈濤很少給人做承諾,他要人做承諾給自己,自己卻不用遵守對方的承諾,他想,自己就是個幽靈,去哪裡都隨他喜歡,不可能有個地方能待,那就繼續飄蕩也無所謂。
崔弦的問題沈濤不是第一次遇到,前任說的次數他數不完,一說他還煩,這卻是沈濤第一次思考怎麼回答才能給人一點安心感。
沈 濤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那就抓緊人,想要的東西就用全力抓住,我也是這樣。」沈濤給予人抓住他,勒緊他的權力,他伸出一手在崔弦的視線裡,慢慢撫上他的臉頰,沈濤這時還意識到他喜歡人對自己笑,說多少話都沒關係,只要崔弦開心。
「我讓你管我,把危險的事擋在外頭,人啊,基因本能裡都有自毀的本能,會對危險的事感興趣,知道可能會受傷還是會去做,到底是愚笨還是本能驅使,我一直很好奇。」從小他就不願意被束縛,他被約束的太多,當自由放到極限,他又甘願做那個縱容人的人,一下就能彎腰下去。
「你懂我的意思嗎——?」哪怕對方從來沒有佔有慾這個思考吧。
沈濤跟著湊上前,幾個呼吸的距離就能又貼上他的嘴唇,沈濤讓崔弦感覺自己靠近,要嘛躲,要嘛就繼續讓他得寸進尺。
抓緊人,一直以來他都沒想過要抓緊誰,或是去約束誰,就連自己曾經重視的人他也都不會懂得去抓緊人,就算抓住了,他卻還是會習慣留給人空間離開,去做他們想做的事。
陷入思考的崔弦微微皺起了眉,感受著臉頰上的溫度,下意識貼近了那隻手。「嗯……大概懂吧。」他輕輕地點了頭,看著人湊近時他一開始還沒意識到,直到他緩緩從思緒中抽離回來,才感覺到彼此之間的距離。
想起稍早的事,為了避免再陷入那種使自己混亂的情況,他是應該要躲,但卻又無法叫自己馬上躲開,所以他只是非常輕微地縮了一下,並嚥了一口。
「……」會對我緊張啊,好可愛。
沈濤看著崔弦不躲開瞇起了眼,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一直在讓出的地盤上走來走去,只要伸出一隻手,那種下意識的親近感,足夠讓沈濤滿足自己的嫉妒心。
從小他就善妒,嫉妒是他最早體驗的情緒,當所有人都剝奪他的權力他擁有的東西,他看什麼都是嫉妒,為此忿忿不平,歇斯底里過,充滿怨恨的成長,漸漸的他在別人認為的好好先生裡盡量不表現這一面,相信該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對崔弦也有過這種心情嗎,當然有啊,只是沒有說,他潛意識的認為自己都沒有資格擁有,說了也沒用,悶在心裡生氣而已。
哪怕自己是這樣子,他也希望在乎的人認為他不善妒,不自私,不可怕。
沈濤偏過頭只在崔弦臉頰上親了一下,低聲道:「你一拳就能揍倒我了,在我面前還怕吃虧嗎?」他笑了笑,「不躲開我就要當你同意了哦,我可不可以……?」
再不發脾氣,你只是讓我做更多壞事而已,沈濤心想,都是我的問題,我的錯。
當濤在臉頰上親了一下時,崔弦瞇了一下眼,並在對方的話後回過神。
「呃、喔。」他這時才縮回身子,有些窘迫地轉頭面向前方,一手搓著後頸。
嗯,看起來就是不可以了,沈濤也坐回自己的位置,他坐沒多久就爬起來聲明:我去烤個吐司吃,晚飯沒吃飽。
今天一餐只有下午那一頓,他沒人吃飽就氣到走人,這個時間了烤兩片吐司解解嘴饞吧,然後就等睡,儘管他精神很好——但身體告訴他皮膚在痛,還是睡覺養著吧。
崔弦在家他跑的最勤勞的地方就是廚房和客廳,這兩個地方一個人住的時候沒什麼用到,那為什麼不在房間裡聊天?沈濤不敢。
特別是現在這種關係逐漸改變的狀態下,對男人來說獨處還是有吸引力的,做壞事的吸引力。
他手上只有奶油可以塗,只好烤兩片厚片加減吃,放下餐刀沈濤一摸臉,還是有點疼,不知道隔天睡起來會不會好,放下手,沈濤倚靠著流理台等烤箱跳好。
看濤起身,崔弦回應了一聲好,一樣看著對方離開後繼續靜靜地坐著,還用手指搓著耳朵,花了一點時間讓自己回歸平靜。
他將腳縮到沙發上,呼了口氣,抬頭瞧了眼時間,他以為放鬆下來就會想睡了,結果也還好,今天發生的事對他而言果然還是有些震撼。雖然躺床了他或許還是可以馬上睡著。
烤完一片沈濤就先吃,他盯著烤箱看奶油融化,烤箱叮了兩次,沈濤沒有馬上離開,在烤箱前吹了吹第二片吐司,繼續啃。
有點,不敢回客廳啊,沈濤默默地想,他也有這種不敢去,不敢講的時候,遇到剋星做什麼都和以前不一樣了,還得裝作從容。
不行了,吃完就刷牙躲去房間吧,雖然很想延長聊天時間,但是越待他就越想搞事,再搞事,他們兩人明天都不用出這棟房子。
沈濤把盤子洗起來,身上的毛巾丟進洗衣機裡待洗,關了廚房燈回來,「在想什麼?又冥想啊,我要去刷牙囉。」說說也沒有等人回答,慢悠悠晃去浴室刷牙洗臉。
聽到濤的聲音,崔弦才剛抬頭朝人望去,就見對方已經往浴室的方向走去。他默默看著人,打算等對方刷完牙看有沒有要回房了,再起身離開客廳。
沈濤舔了舔薄荷味的嘴唇回來,在牆壁轉角探頭看人,「要睡覺了嗎?」說完他覺得有點怪,好像要幹嘛一樣。
「……我是說你在你的房間睡,我不會去夜襲,我保證。」他不會進那間房的,這個夜晚沈濤覺得會失眠,不管是哪個面向都是。
「啊?」崔弦眨了眨眼,似乎是沒有馬上反應過來濤為什麼會說夜襲,但他沒有去深入思考就起身離開沙發。「差不多,那你要休息了?」
他確定地問,邁步朝浴室走去要去梳洗一下。
「……嗯。」沈濤想了想點點頭,「晚安囉,明天練球加油。」讓路給人走過去,這才走回自己的房間去。
「晚安。」他看著濤回房,這才進浴室去刷牙洗臉。對了,明天就要回營區,他得整理一下東西了,不過他也沒有多少東西需要整理就是了。
他對著鏡子摸了摸下巴,然後離開浴室關燈回房準備躺床讓自己睡了。
沈濤撲到床上嘆了口氣,房裡開了一盞立燈在角落,這讓他覺得安心點。
躺了下,沈濤躺成仰躺,睡意沒有很多,看著灰色的天花板,沈濤抿起嘴,他忍不住想舔嘴唇,最後還是閉起眼尋找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