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約定的時間抵達集合地點,拉爾米法就如平時般身著差不多的服飾,那身穿慣的、故鄉的傳統服飾。奇里亞跡認識他的人不多,所以不刻意穿著低調也無妨。
「你來了,來的路上沒碰到什麼麻煩吧?」
向步行而來的史都招呼,對方的模樣映在自己眼中好似有些不同,又好似沒有,拉爾米法微微偏頭,招呼的同時疑惑地定睛打量人魚。
「是嗎,很不錯。」
看那自豪的模樣,拉爾米法順口誇獎道,也是真心認為對方很了不起,在短時間內能夠認路到這種程度。
「不奇怪,只是感覺跟平常有點不一樣?」拉爾米法邊說同時向遊樂園入口處步去,視線卻沒離開對方,微微側著身子。「嗯……有嗎?還是我的心理作用?」
「是,有棉花糖。旁邊也有些熱食呢,還有賣冰淇淋和……」
順著史都所指,他的目光聚焦在棉花糖餐車,雲朵般蓬鬆的糖絲染上了各種粉嫩的顏色被套進袋中,一朵朵的立於餐車外緣。目光再往其他餐車掃去,拉爾米法依序隨口唸出幾個攤販所販的食物名。
「要吃嗎?先吃點東西也沒問題,只要不吃太多的話。」
要是因此影響到遊玩的體驗就不好了。
「冰淇淋、蘋果糖、還有兩份棉花糖嗎……沒問題。」
白髮青年嘴上說著不吃太多,但食量異於常人的他認為這點量沒什麼,便點頭答允,走向餐車買下棉花糖及蘋果糖。白的、淺藍的、紅潤的糖跟隨並漂浮在他的身旁前往下一攤。
「冰淇淋可以買一球或兩球,你想選什麼口味的?兩球不一樣口味也可以。」
冰淇淋餐車前,攤販上懸掛著數枚小牌子,巧克力、香草、草莓、花生……等詞刻於牌上。拉爾米法轉頭詢問同行者的意見,暗自揣測對方可能會挑草莓口味的。
「令人毫不意外的選擇呢……我的話,想選香草口味的吧,嗯,就香草。」
雙球冰淇淋,一球草莓、一球香草,拉爾米法和眼前的中年男子點了單並付帳。
見粉與黃堆疊在圓錐狀的餅乾上頭,他一瞬間也聯想到了身旁的人,並認為自己做了個莫名其妙的聯想。
「給你,這個不趕快吃會融化的。」
拉爾米法用能力取來甜筒冰淇淋,冰淇淋在彼此間懸浮,示意對方伸手來接。
「那是旋轉木馬,雖然我並不瞭解原理,但顧名思義就是會繞著圈轉的木馬,是體驗起來比較溫和的遊樂設施。」
拉爾米法對遊樂園的瞭解建立在他人口述,從未見過實物的他好奇地邁開步伐。一步、兩步,然後才像是想起什麼似地止住,問道:
「要搭搭看嗎?不過園區規定食物不能帶上去,要搭就得先解決這些才行──蘋果糖、藍色棉花糖、白色棉花糖、拉爾米法,要哪個?」
蘋果糖與兩隻棉花糖再次飄來兩人間,拉爾米法每唸到其中一項,懸空的糖就原地跳了一下,而他本人則是死死站在原地,無表情地加入個莫名的選項。
「我居然落選了,不可置信──好吧,這是你的藍色棉花糖,史都小朋友請拿好。」
淺藍雲朵飛進少年手中,另兩個糖跳回青年身旁。拉爾米法似乎是有些閒,操弄能力,以竹籤為軸徐徐轉動著糖。
「對了,白色棉花糖你也要吃嗎?你吃得下?」
「……??不要緊,我可以晚點自己去買的。」
拉爾米法可不覺得那冰淇淋是自己忽然消失的,然而他也沒打算戳破事實,就只是伸手,然後輕拍那顆粉色的腦袋幾下。
「那邊有椅子,去坐著吃嗎?」
隨手指向附近一組白色木長椅,在那能坐著休憩,不用罰站似地站著,不過他認為邊吃邊遊覽遊樂園也是一擇,語尾不肯定的上揚。
「吃100個會攝取太多糖分,那樣在營養均衡上有點……」
拉爾米法沒繼續說下去,心想自己說的也就是些無趣的正論,他有自知之明,於是也輕鬆地笑了。
「說到這個,我還真有點想挑戰看看大胃王比賽,像是一次吃五十份炒麵之類的。」
待藍棉花糖消融到只剩下一丁點,他又將另一朵棉花糖遞向身旁人,拉爾米法接著雙肘壓上膝蓋,手心撐臉,有些無事可做地望著少年一邊喃喃。
「真虧你知道這些成語和諺語。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八兩──算是吧,我有時候確實很想放縱一點,然後此地無銀三百兩是別的意思。」
對比史都有些誇大的說詞,拉爾米法的口吻就像是哪天真的去實踐大胃王挑戰也不奇怪,說著說著,他天藍色的眼底湧出了異樣的憧憬,像是藏了星點在裡頭。
「謝謝,那我就收下你的好意了。」
儘管對方是如此糾結地下了決定,對拉爾米法來說這就只是吃自己花錢買的東西罷了。
把覆有亮麗糖衣的赤色果實湊近嘴邊,蘋果糖他是第一次嚐,似於球體的外型令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從哪裡下口,猶豫一會,才咬下頂端那平坦的一塊。
「好硬。」
「如果不執著於比賽的話……自己買食材自己做一大份巨大炒麵也未嘗不可呢,要是煮了我會叫上你的。」
在不遠的未來,米斯媞將因一冰箱的炒麵食材為之震懾。
「等等,還沒嚐到裡面。」
拉爾米法轉動蘋果糖,臉朝遠離對方的方向微微側過,尋出一個方便施力的點又啃了糖幾口,糖衣底下的蘋果便露出內裡鵝黃的果肉。
「外層有點焦糖的味道,嚐起來也有點像是蜜餞。更裡面和一般的蘋果沒有兩樣,果肉富含水分,味道酸甜,但更偏甜。」
「史都知道蜜餞和蘋果嗎?」
話剛落,顧慮到剛撕過棉花糖的手指或許會黏答答的不太舒服,他藉機遞出手帕給鄰座的少年。
「你喜歡蘋果嗎?那下次做個蘋果派如何呢。」
「蜜餞是把果實用糖醃漬做成的一種食物,醃漬則是能讓食物水分更少、保存更久的料理方式。可以拿來製作蜜餞的果實有很多,像是番茄、柳橙、桃子……草莓也行,所以要說是一種果實有點不準確。」
拉爾米法篩選著適合出口的詞彙,盡可能把話解釋得好懂些。
「好吃不好吃還是因人而異,我個人沒有特別喜歡,不過做磅蛋糕時會用上蜜餞。它們通常挺甜的……嗯──或許你會喜歡?嚐嚐看?」
蜜餞和蘋果糖的味道實際上還是不太一樣,雖說如此,他還是將蘋果糖完好的那面轉向並靠近身旁人,想滿足少年的好奇心。
「的確很甜,因為蘋果外裹了一層糖漿的關係。」
「嗯──我想用草莓來做應該不會不適合,史都想要的話我就做吧,敬請期待。」
一口答允下來,青年的語氣藏有些許愉快。給對方嚐過蘋果糖的味道後他繼續啃食那糖,稍稍別過臉的樣子乍看之下像是有什麼偶像包袱似的。
「棉花糖的竹籤給我?把這拿去丟,然後我們就能去搭旋轉木馬了。」
拉爾米法三兩下解決了蘋果糖,一手掛在半空,五指攤開呈索取狀。
「沒問題,早點去排隊就能夠先挑位子了。」
三根竹籤落入鐵桶中,發出細小的碰撞聲。拉爾米法聽著少年興奮的語句,覺得自己今天就有如帶小朋友出門遊玩的家長一般。
朝設施方向望去,同樣以旋轉木馬為目標的一組組遊客朝入口處移動,拉爾米法無心揣測他們都是怎樣的關係,僅僅是從零星幾組遊客中看見相繫的手。
「要手牽手著走嗎?為了不走丟,又或者讓我們就像個情侶一樣?」
「你真好懂。」
手被拉起,他再次肯定自己並不討厭被史都碰觸的事實。然後拉爾米法捨棄了給對方台階下的句子,用短短四字回應反話,走往發著樂聲自轉的設施。
踏上靜止的轉盤,能看見設施中心的圓筒牆壁面塗有精細鮮豔的圖騰,而整齊排列的橙黃燈泡近看顯得更加奪目。
穿梭於木馬堆中,他往有著淺藍馬鞍的白馬前進,並選中了鄰近另一匹黑身金鞍的。
「你有辦法自己上去?要抱你上去嗎?」
木馬離地有些距離,拉爾米法看向馬,接著才是比自己矮了一小截的史都,關心又半開玩笑地詢問。
兩手抓握貫穿馬身的握桿,拉爾米法在被木馬帶動的同時左顧右盼,像是在看什麼新奇玩意,更抬頭看往天花板。旋轉木馬的天花板並無疏於裝飾,同樣漆畫著各式幾何圖樣,以一盞盞燈妝點著。
在樂聲與孩童欣然的笑聲中,他聽史都的聲音聽得特別清楚,回神過來,他沒能立即領會人家話裡的意思,眉頭蹙成困惑的八字停頓了幾秒:
「不管是作為歌手還是交通工具,我都比旋轉木馬還要優秀,那是當然的事情。」
拉爾米法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和無機物擺上比較的天平,不過對於難能可貴的、宛如稀世珍寶的史都的稱讚,這肯定是要收下的。
簡單說,他就是被稱讚了心情很好,好到旁邊都要飄出花來了。
「呃,嗯。」
一愣一愣地頷首,如此積極又直率的史都他可是頭一遭看到。
「你今天果然跟平常不太一樣,比平常還要多笑容,為什麼?」
拉爾米法安分地給人拉著,像隻乖巧的小狗,從微微偏後的位置端詳少年的側臉,腳往園區的更深處前進,眼睛卻追著對方。
旋轉的多彩杯子、掛在半空的船型設施,甚至是更高更遠的雲霄飛車,那些本應是相當好奇的存在他暫且都沒太放在心上。
🤔「……遊樂場的魔力?『魔力』的話,我覺得和其他地方沒太大的分別。」
拉爾米法的宇宙電波沒和人接上線,即使他看來是很認真在思考及感受,卻還是遲遲鈍鈍的。
「我實際沒參加過遊行,也有點在意那是什麼活動,我看看這活動辦在哪裡。」
近看一會佈告欄上的告示,他記下遊行路線的起頭,內心對另一項未知有了小小的期待。
「我也想嘗試雲霄飛車,走吧。」
雲霄飛車的起點在略高的室內建築。在來到隊伍最末尾前,拉爾米法按耐住想抱起對方、打開雙翅飛去目的地的想法,為了不會被丟出園外收斂著背翅,就這麼徒步走去。
「遊客們請繫上安全帶──」
受歡迎的遊樂設施隊伍稍長,見工作人員又送走一批遊客,爾後遠方傳來分不清是興奮亦或害怕的叫喊,兩人這時也來到了隊伍前方。
「似乎快輪到我們了。」
「兩者皆具?他們也許很享受恐怖刺激的感覺?」
同樣搞不懂的拉爾側著腦袋,面對史都接下來的問話顯得更加困惑了。
「是不至於長出輪子和座椅吧,拉爾米法沒有那種玩具般的功能,而且我現在不太會飛太快……啊、不,沒什麼,當我沒說。」
回憶起過去丟臉的往事,他隨後若無其事地看向軌道,打算草草帶過飛太快的話題結束這回合。
「你沒事嗎?跟拉爾米法坐在一起緊張地心律不整了嗎?」
這顯然就只是一句幹話。
「啊,哇──」
雲霄飛車自高點急速下降,部分乘客也興奮地出聲高喊,稍晚一些,拉爾米法才棒讀式地拉起長音,然而無法參透箇中趣味的他,沒多久就停止了模仿。
「還沒搭之前多少有點緊張,但雲霄飛車實際搭起來還挺涼快的。」
青年微微轉頭向著同乘者發話,也瞧著對方的臉,飛車高速駛進帶來的疾風扭曲了無惡意的風涼話,令其聽來有些模糊。
「酷刑機器……」
「你沒事嗎?要去哪裡坐著休息一下?」
我倒覺得挺好玩的。
看下了飛車的史都魂不守舍,他把這句話嚥回喉裡,用關心取代遊玩感想,為了讓對方醒神,還輕拍幾下人家的肩膀。
「或許我們接下來可以選比較溫和的設施。」
刺激的他想他可以自己再來挑戰,或和米斯媞一起。玩樂要是會令人如此不適可就本末倒置了。
「那麼就……嗯?」
白色青年跟著四處瞧,他同樣看見數個旋轉的繽紛咖啡杯,正想回頭探探身邊人的意願,卻在視界裡看見頂著狼耳的熟悉後輩,然後他們倆眼神交會,靛色的那人隨即改了前進的方向,朝著兩人小跑步而來。
「真是奇遇,這不是前輩和人魚先生嗎!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面對這般問題,拉爾米法的目光飄向史都,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直截了當地回答約會二字。
「好冷淡!我做錯什麼了嗎!?」
「就,約定了一起來遊樂園。」
「──嗯?真好,真羨慕你們兩個,我被我的同伴放鴿子了,就自己來玩。」
狼人重重嘆一口氣,然後低著腰左探右探,就為了靠近躲在潔白色後的人魚,在終於與史都臉對臉後,沃安以氣音向對方問道:
「在約會?」語氣是半開玩笑的。
「如果你把他戳瞎我會很困擾的,但我不介意你踢他幾下。」
白髮青年說出完全搞不清是替人緩頰還是助紂為虐的一番話。
「啊哈、啊哈哈,不要這樣嘛你們!」
狼青年乾笑了幾聲,縱然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被這般放話,還給人猛揪住衣領,他卻彷彿習慣似的輕輕握住史都的手腕,要把捉著自己的手挪開。
「所以到底是不是約會啊!」仍是氣音。
「嘿──不錯嘛,還真的是這樣呀。那我可不好打擾你們吶。」
對這樣的答覆絲毫不感到意外,沃安賊賊地彎起嘴角。習慣史都的彆扭應對後,他待對方少了戰戰兢兢,多了些不莊重。
拉爾米法眼瞅兩人貼得近又說起悄悄話的模樣,頭一偏,露出難得的困惑表情,卻也沒有硬是插進話題,而是靜靜的。
「對了。」狼青年朝後一跳,掙脫人魚,此時他與兩人重新拉開距離,一個不會過於靠近的舒適距離。
「我剛剛有在附近看到一個活動哦,期間限定的……好像叫什麼雙人挑戰……不記得了。據說去玩好像有機會拿到溫泉旅館住宿卷!」
「溫泉是從地下湧出的溫熱泉水。只要溫度恰當就很適合泡澡,消除疲勞。不同種類的溫泉似乎有不同的療效,但我並不是那麼瞭解……」
「『妨礙別人談戀愛的傢伙會被人魚拍死』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沃安大咧咧扯出笑容,在旁竊竊地說。鄙視表情還是中指什麼的他都沒放在心上,不拘小節的腦迴路將那些看似不友善的舉止全都解讀為友好了。
「我沒問題。」天使點頭答允戀人,隨後狼青年自動自發地單手一抬,食指指著他來的方向。
「我記得活動在那一帶,你們可以去找找看──要是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回來可要記得和我分享啊。」
「我想是的,『不◯◯就出不去的房間,歡迎情侶挑戰!』嗎。」
和狼青年別過,再與史都移動到活動場地,拉爾米法接近人潮,茫然望著、唸著活動宣傳。
「◯◯是漏字?」
向同行人丟出困惑,疑問句得到了預期外的回答:
「這位先生──◯◯就是◯◯哦!進去試試看就會知道◯◯是什麼了呦──」
和善的工作人員擅自代答,目光一閃一閃,發光似地打量兩人。
意識到自己逐漸習慣與對方的肢體接觸,拉爾米法毫不在意地給少年依著。
他們來到第一站,空曠的房間僅僅貼了張白紙。
「『說出喜歡對方的
個地方吧!』……上面是這麼說的。」
確認過房內另扇房門被鎖上無法開關,青年返回紙條前方。
「就照他們說的做?」
「欸你過去一點。」
水母帽子的工作人員身旁還有一位變色龍獸人,同樣身穿制服,與同事擠在門後,迫切想聽見裡頭的對話聲。
「換我答了,鱗片和魚尾很美,以及……多管閒事。」
白色青年眼瞼微瞇,嘴角淺淺上揚。掉進他的池子,給笨拙的他照料,記憶片段在天使道出多管閒事四字的同時浮現。
咖鏘的響亮聲響,提示參加者們前進的門已經解鎖。
「好像可以繼續前進了,不過史都,我想聽你再說幾個喜歡我的地方。」
拉爾米法.希圖涅,真是個貪得無厭的人!
「真是可惜,你是那麼認為的嗎?」用故作可惜的口吻給史都推著走,進入下一個房間。
互相交換身上的一樣物品,到終點才能換回來
空蕩的房間仍以紙條提示著參加者們該做些什麼。
閱讀房間的指令,青年回頭用閃亮的藍眸凝視伴侶,沒有表情,但正在期待對方會給自己什麼。心裡也對該交換的東西有底了。
「我不要你的褲子。」拉爾米法無情拒絕。
他可不願意讓伴侶只穿條內褲陪自己闖關這個◯◯房間,門的外頭八成可是有工作人員在的。
巧合的是,青年恰好也打算將脖子上掛的紅繩作為交換物。接過頸環,親手替對方套上艷紅裝飾,拉爾米法隨後掛起紫寶石。
「你平時總是掛著這頸環,對你來說它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門鎖解開的聲音再次響起。
「意識到的時候就戴著了?真是曖昧的回答。」
拉爾米法預想的是更為具體的答案。
也罷,想不起來也沒辦法。
「這條紅繩嗎……沒和你提過,在我出生的村落每個家族都有各自的傳統服飾,成員間的服飾造型不同,卻會有一貫的色系。」
「我們也必須學會製作屬於自己的那套衣服,而這條紅繩就是我衣服的一部分。」
跟在少年一旁,扭開門把進到下個房間──
指示是:要在對方耳邊說一個秘密。
「史都你要和我說什麼秘密?」
無視於在耳邊說的限制條件直接問,秘密都要不秘密了。
「會,沒問題。」答應得十分直爽,「不過好段時間沒做了,不知道手藝有沒有退步。要做的話你得先讓我量身──就是量身體的尺寸。」
看那發光的眼神自己也只能答應了吧,天使默想。
「你不說我們可能會沒辦法出去,想辦法隨便擠出一個來吧?」
回話同時拉爾米法開始思考秘密,直覺想到的第一個秘密他不願說,至今也不曾對任何人提及。
那麼果然還是得再挑出一個無傷大雅的──
「嗯,有個告訴你應該也沒關係……就是,我害怕黑暗的洞穴和隧道。」
青年神色有幾分不自然,由於他並不擅長暴露自身弱處。
「……?」
拉爾米法以為自己只是不討厭被他碰觸或碰觸他;以為自己只是還想跟史都華德繼續相處;以為接受告白的背後僅有如此單純的心情推動。
然而耳畔那輕飄飄的示好令人一怔,充滿困惑與幾縷說不上的騷動斂藏於微睜的天藍眸子。「喜歡你」的聲音久留不去,砰砰的敲門巨響也未能將其蓋過。
然後開門聲響起,門後笑得慈祥的變色龍眼睛大幅度轉動,拉著水母帽同事躲進了參加者看不見的地方。
坐大腿七分鐘……略嫌嚴酷的考驗啊。
恢復鎮定後,此時的拉爾米法想的與史都華德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你坐我身上吧,我可以用能力分擔你的重量,坐個七分鐘應該不至於太難受。」
白通通青年走往特地為此關卡而設的座椅,坐定位並輕拍自己大腿兩下示意。
「以普通人來說是不算重。」沒有意會到對方的意思。
拉爾米法起初不太適應被環住頸子的感受,過了三分鐘漸能習慣。對比害羞的人他是沒什麼情緒波動,僅是伸出單手扶住背部,讓人能坐穩一些。
七分鐘過後,房間一角傳來「時間到──」的人聲,聲音被機器歪曲顯得朦朧,勉強能辨識出其內容。
「史都,可以起來了……」
大腿完全是痠麻的狀態,青年腳底踩地欲支撐起身體,未果,雙腿彷彿不是自己的,這使他整個人黏在椅上。
「沒有腳就不會腳麻,你說得有理,但我也不能因此貿然砍斷我的腳……」
拉爾米法,先不要這樣,這裡的你沒有再生能力。
「不用麻煩了,不過可以拉我一把,借我扶一下嗎?」
這時他才想起自己也能使用能力漂浮起來,等到腳不麻為止,然而,聽對方鼓起勇氣擠出的問句,天使決定採取折衷的方案,朝人魚伸出手。
「嗯……就任你擺佈了,隨便你抱,記得抱緊一點。」
畢竟指示說了緊緊相擁,為了達成相擁這個條件,待會自己也得將雙手環去的吧。
此刻的拉爾米法直直佇立原地等待少年擁上自己,面部的無表情看似毫無動搖。
腰被碰觸到的瞬間,拉爾米法反射性整個人往遠離對方的方向縮了一下,隨後重新貼近人伸出雙臂擁回去,裝作沒事,兩掌搭在少年的後背。
「……門沒有開。」沒聽到每次都有的解鎖聲,「記得指示是緊緊相擁,我們已經是相擁了,難道是不夠緊的緣故嗎?」
青年說得輕描淡寫。
以力量
回抱 。
「史都華德我感覺有點難受。」
雖然突然叫全名但絕對沒有生氣的拉爾米法。
拉爾米法微妙地難以呼吸,並用差不多的力道回敬,專為情侶而設的小房間頓時被他們倆弄得荒謬。
看不下去這兩人似的,門口熟悉的咖鏘一響,通往下一關的大門已然開啟。
「可以……前進了。」
「奇怪歸奇怪……但不摸是不行的吧?」
天使拈住連身裙粉色薄紗的部分,提起裙子讓白皙的大腿露出來。
天知道會不會有「隔著布料碰所以不算──」的麻煩判定,他毫不介意又乾乾脆脆,示意對方能碰觸自己。
「我就忍耐點讓你摸吧,還是要反過來?我不介意立場交換過來……你呢?要選哪邊?」
「門開了……看來是可以。」
肌膚相碰的時間根本不滿一秒卻還是達成通過條件了,這標準到底該說是寬鬆還是嚴苛?
拉爾米法僅在腿部被觸摸時輕顫一下身子,察覺能夠前進下一關後便爽快放手,裙襬一陣晃蕩,隨即恢復原先的輪廓。
「史都的反應真大,這就是所謂的『純情』吧。」為調侃而彎起嘴角,他認為因此慌慌張張也沒什麼,只是喜歡看那人過激的反應。白髮青年此時心情愜意,腳步輕快。
兩個衣架,兩套衣服──女僕裝與執事服,不遠處還立著相機。
下個房間裡的指示是穿上這些衣服並拍照。
「你想穿哪一件?」給害羞純情人魚一個尊重,讓人家先挑。
女僕裝穿起來費工一點,裙子也比自己原先的連身裙裝還短,為此一旁的拉爾米法毫不在乎地脫去衣物,費了點時間才著裝完畢。
正當他為尺寸如魔法般的合身感到些許詫異,便察覺史都領子附近不小的違和感。
「領帶沒繫好,你也許可以看我的動作再學一遍。」也沒經過人家允許,他走向前自動示範起領帶綁法,順勢替人整好服儀,「這樣看起來正式一點了,執事裝束意外挺適合你的。」
「看來是的,這個東西的名字是相機,你要記好了。」
由於史都那一敲,拉爾米法立即領會那朝自己投來的眼神正訴說著求援。所以身長170cm的白通通女僕踩著平穩步伐,一下又一下按壓相機按鈕尋找定時功能。
為了讓挑戰者們能順順利利拍攝出美好照片,鏡頭所及之處,地面以有色膠帶做出叉型標記示意合照時的站位。
「史都先移動到地板上有叉叉的位置吧,我調整好相機的設定後會過去,不久後相機會自動拍下照片。」
說畢他把自動拍攝的秒數設定得盡可能長了一些,移動腳步,比平時更短的裙擺不免讓下身及腿部涼颼颼的。
「說不定底下真埋著密藏的寶藏那類的東西,但我們肯定是沒有時間一探究竟的。」
拉爾米法笑得很輕,沒察覺視線中的其他意味。
倒數秒數內他趕來史都身旁合影,不必在伴侶面前佯裝出美好的模樣,他站得直挺、一如往常的無表情,接著咖擦一聲──房門再度開啟。
「一點也不怕是嗎?謝謝,我不客氣了。」
如拉爾米法所說,先前向人魚耳邊傾訴的祕密確實是他所恐懼的,眼前看似無際的漆黑讓人一步都不想踏入。然後手掌覆上對方的,握得稍緊。
「……」
噠噠跫音於狹長走道格外清晰、灌入耳道,黑暗掩去他面容的不安。拉爾米法平時話不多,此時更是沉默,呼吸微微急促了起來。
黑漆隧道存放著憶起喪失的恐懼,那是無比接近死亡的事──拉爾米法並不知曉這些,也不能知曉。
交疊的手更加收緊,他雖沒有多做回應,卻用心感受這份溫度、聆聽戀人說話的聲音,終於尋得一絲平靜。
「有光……」
呼吸減緩,遠處光源描繪出食指的外輪廓,天藍視線與那手指指向呈現水平。
拉爾米法又道了謝謝,神色平靜、迎向光。
在對方身上種草莓。
越過互相坦承喜歡彼此的點、交換物品及秘密、坐大腿、摸大腿、換裝之後,脫序的闖關終於也來到這一步了。
天使回想他倆交往以來連次接吻都沒有過,這房間的挑戰肯定艱辛。定睛一看,甚至還指定要種在身體三處──脖子、大腿、肩膀。
一瞬間把難度拉得太高了。
「史都,你知道種草莓是什麼嗎?」
看戀人眼神決意充斥,拉爾米法他決定──
「史都,耳朵先摀起來。」
碰!!碰!!!
用能力狠狠往門的轉軸與門鎖重擊,敲擊處隨即傳出沉重巨響,不幸的是門卻堅固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頃刻間一旁牆面也受了同樣遭遇,始終平整不帶一絲損傷。
「敲不壞嗎……那接下來,你冷靜下來聽我說。」
物理破壞製造通路的方法顯然行不通,拉爾米法兩手一攤,對活動主辦的執著感到不解之餘,語重心長地啟唇:
「這裡的種草莓是指透過吸吮的親吻方式,在人身上留下吻痕的意思。」
「剛剛說的應該不足以導出『你要親我』這個結論吧……但誰親誰都無所謂。」
親吻說穿了就是身體某處和某處相碰,本質上與牽手沒有不同。不知從何時開始,嘴唇被賦予這般特殊的意義,著實令人不解、令人不解……拉爾米法思考著,左看、右看,眼神罕見地游移。
「然後負責……你要負責什麼?」
邊說邊動作輕巧地取下黑白相間的披肩──他的衣服本就暴露出肩膀──又解開交換的紫寶石頸環,頸項與肩頓時空蕩蕩的。
拉爾米法生平第一次體驗如此親密的舉動,原以為自己會產生反感的情緒,然而這只是再一次驗證對方已是個例外罷了。
「有……有留下吻痕了?」
自己再努力也沒法看到頸部部分,他乾脆向人確認,難得結巴起來──忐忑也好變得笨拙的語句也好,興許都是被史都華德傳染所致,拉爾米法如此推卸著責任。
「還有肩膀,一鼓作氣地上吧,你可以做到的吧?」
天使闔眸吐露出難得的打氣,頰邊呈若隱若現的潮紅。
「可以吧。只是我沒想到你會啃我一口。這樣的史都比起人魚先生更像是狗先生吧。」
抵入皮膚的堅硬觸感意料之外,拉爾米法屏住呼吸直到人鬆口,垂首視線聚焦在剛落下的第二塊印子,還是有些不適應。
只剩最後一塊吻痕,這是他倆都有共識的事情。白髮青年主動湊近對方耳邊,說著悄悄話:
「要試著作弊看看嗎?你只要靠近我的大腿,我可以用能力仿造一個相似的痕跡。說不定可以矇混過去?」
他看對方仍是害羞,於是有了這麼一個提議。
「頭低下來。」
伸手輕扶粉色腦袋,令少年更靠自己。肌膚差點相碰的微妙距離間,與生俱來的能力效仿方才所見施力留下紅印。
「……嗯,有痕跡了,史都再怎麼捨不得也該放開我的腿了。」
口裡是佯裝、是順勢的調侃。垂首察看下方之際,開鎖聲也隨之響起。
看來活動的主辦方沒辦法清楚以各角度觀察室內狀況──事到如今才得知這等訊息是有些可惜,拉爾米法眨眨藍眼。
「不久前也聽你說過,這是即使說了兩次也一樣讓人害臊的咒語嗎?」
興許是不在耳邊的緣故,外加史都華德第二次的告白咬到舌頭,拉爾米法這回有的是從容。
與剛才不同的是,互相深情告白意味著自己也必須開口,少年內心尖叫,青年卻是暗自懊惱。
「之前有提過,我不知道我的好感是否能被稱之為『喜歡』,就算是那也一定是和史都不全然相同的喜歡。要是你可以接受這樣模糊的心意……」
「那我也是喜歡你的。」
拉爾米法第一次的告白相當冗長,因剝去了裝模作樣和表演說得艱辛又尷尬,他一點也不習慣這般的自己。
「不好意思也不是什麼壞事,至少看你這樣我滿樂在其中的。」
拉爾米法主動邁步趨前,這使得他背對少年,令人看不清接在尷尬之後的表情為何。強壓下只有自己明白的反常,再次並排而行時天使恢復了撲克臉。
「法式熱吻
分鐘,嗎。」
他記得原本來遊樂園是要體會一般情侶的約會,然則這小房間裡的指令是非常規的。他們短時間內經歷了牽手、擁抱,甚至是種草莓……進度飛快的不可思議。
拉爾米法在解釋之前又使著能力沉沉敲擊門把,大門仍紋風不動,老樣子連來規勸的員工都沒有。
「……難辦了。」
「說是要接吻,也沒錯。」
拉爾米法維持糾結與無表情並存的微妙神色,臉部肌肉完全是僵硬的,淺淺頷首以表肯定。
「解釋法式和熱吻有點費工,請容我略過它們的解釋。依結論來說法式熱吻就是在接吻時互相把舌頭放入對方的口腔……然後攪動。」當個只做半套的解說員,話音一落便張口,食指比向、標示出舌頭。「所以它也有舌吻的別稱。」
活動方給出這種指示想蒙混過去也沒法了,天使罕有地嘆出質疑──自己能否無牴觸地享受與對方的舌吻?這問題實在難解。
「如何?我們也只能試試看了吧?」
「要不然……你先閉上眼睛吧,前面的許多挑戰都麻煩你了,這次讓我來,我們可以先習慣普通的親吻。」
拉爾米法剎時認為自己做了個偉大的決定。
「對,這是所謂的循序漸進,對,習慣了之後再嘗試法式熱吻。」
沒人知曉連續吐露的「對」字是在急於斷定什麼,天使的反常慌亂倒是切實。
至於拉爾米法這兒,同樣地,他沒有吐槽對方手部緊黏雙眼的餘裕。
這只是普通的肌膚相碰──重複不下三次的內心獨白盤踞不去,心跳咚咚、咚咚的過份彰顯其存在,能撐之為干擾的混亂思緒從結果上並未阻止拉爾米法靠近眼前人。
他輕摟少年身軀,弓身縮短身高差距帶來的距離,然後天使親吻了人魚。
嘴唇比想像中還要柔軟、不如文學作品講述的有特殊滋味、接吻時鼻息會帶來稍許搔癢……種種情報在相吻瞬間迸發,大腦似乎要燒焦了。
蜻蜓點水的淺吻皆不過一秒,總是輕的像羽毛般,一次、兩次、三次。
青年暫時退了開,重新發揮嘴的說話功能:
「你……還習慣嗎?沒有不舒服吧?」
「不會、我想沒問題,我想我已經開始習慣和你的接觸了,該歸功於沃安或這個房間嗎……這個感覺太特別了,特別到不知道該怎麼評價。」
現在的氣氛實在太不尋常了。拉爾米法眨眨眼,明顯遲了好幾秒才有所應答,雙頰完全染上不知名的熱度。
「然後是伸舌頭的,你、你準備好了嗎??」拋出這個問題的他看來並沒有準備好,也沒辦法準備好。
拉爾米法深深吸氣,感受到氣體充填胸腔又呼出,自唇瓣相觸起感官就敏銳得失常。
只能做了,要持續三分鐘……!
天使對自己精神喊話,又一次的傾身親吻不只是蜻蜓點水。舌尖輕啟貝齒、濕軟交疊,毫無經驗與下一步規劃的他緩慢纏上對方。
拉爾米法並不打算貪求對方更多的時間,至少在熱烈相吻這事上暫且如此。活動了三分鐘的舌頭除了股神奇感受,更有肌肉的痠澀,一部分那也得歸咎於他途中積極的各種嘗試。
門響彼此分離,拉爾米法又是吐出一陣長而輕的氣息、重新吸飽更多空氣,暗暗許下這之後要教訓後輩一頓的願望,注意力回到戀人身上。
「要休息一下再走?你剛才好像有點緊繃。」這麼說著的他,前前後後不知做了幾組深呼吸。
「你是說沃安嗎,之後我也會跟他好好『談談』的。」想必不只是談談。
「沒事,但這的確是一場……很奇妙的體驗,讓我們一直擔心著彼此,就結果論也不壞吧。」
與對方相處時內心會擅自變得柔軟,拉爾米法對此自覺不深,僅是重新沐浴著室外陽光。
不一會,活動工作人員口吻歡快地祝賀通關,雙手奉上了通關獎品──
「溫泉旅館住宿卷,剛好有兩張,一張給你。」他把剛收下的卷給同行夥伴過目並遞出,「……你打算怎麼用那張卷?」
天使的發問好比試探,人魚的答覆則跨越那些瑣碎,他還在習慣被愛的理所當然。
一起去吧。拉爾米法答道,同樣將住宿卷藏入外出包的最深處,免得飛行時遺失了它。
「煙火和遊行不看了?」對方的發問好比試探,人魚的答覆則跨越那些瑣碎,他還在習慣被愛的理所當然。
一起去吧。拉爾米法答道,同樣將住宿卷藏入外出包的最深處,免得飛行時遺失了它。
「剛才的活動再怎麼說還是帶來太多衝擊了吧。」白髮青年滿臉感慨,「史都不看煙火和遊行了嗎?或是說……下次再看?我這都沒問題。」
「我應該是沒有那種浪漫細胞,你可以分我一點。」
拉爾米法努力發揮生來不多的幽默感回敬玩笑。手心裡的觸感自然許多,他同樣感嘆。
「不錯的提議,這次我要吃巧克力和花生口味。」
同樣的冰涼、不同的調味。
自攤販取得第二隻冰後入座,白髮青年手裡的冰淇淋轉眼間就消失了。
遊樂園的夜色不靜,視界盡頭有的是斑爛,碎光依行進逐漸展現出全貌──拉爾米法記得那吉祥物的名字,就順口與戀人提起。記得是有點名氣的角色。
「做工真不錯,這種的我還是第一次看。」
「沒問題,我們還有很多機會、很長的時間。」
恍如許諾言似的,拉爾米法罕見地道出浪漫,說不定還真獲得了點浪漫細胞。
「對了,在房間那裡交換的頸環,還給你。」他摘下連結著紫寶石的頸環,凝視屬於自己的紅繩,「晚點需要我載你回湖邊嗎?時間也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