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一丞
4 years ago

↣ 4 / 15 / 衝突 ↢

  謊言和假意迂迴,
  對撕扯的裂口毫無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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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一丞
4 years ago
  「阿丞,共彼咖箱仔搬去車頂,你著會用先走了!(阿丞,把那個箱子搬到車上,你就可以先走了)」
  老闆邊收拾邊朝他喊道。

  他抬頭應了一聲,回完手機訊息,便彎身將箱子抱起,扛在單邊肩膀上,往小貨車旁走去。
薛一丞
4 years ago
  箱子放穩,一回頭,只見囉嗦老爸居然就站在那。
  薛一丞先是愣了愣,手背抹去額頭上的汗,另一手插在腰上,像平常那樣嘻嘻哈哈,「呦、足久無看見餒。(好久不見)」

  「……毋成仔(不成氣候的兒子),」老爸的聲音微顫,連身體也是。低沉的聲音像是野獸在嘶吼,即使瘸了一條腿,氣勢依舊凶狠,「你是刁工欲予拎北氣死是否?(你存心要讓你老爸氣死嗎?)」
薛一丞
4 years ago
  「你講啥?(你說什麼)」他雙手環胸,挑眉。

  「你母仔共你阿姊攏講,你去蹛阿強怹兜啊,我想講準拄煞隨在你,母過攪擾怹即呢濟天,安奈真歹勢。(你媽跟你姊都說,你去住阿強家,我想說算了隨便你,不過打擾人家這麼多天,很不好意思)」
  老爸邊說邊拖著腳慢慢往前走,他本來想逃跑,但他早就知道這種串供不可能騙多久,遲早會有謊話被戳破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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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一丞
4 years ago
  「結局我今仔日去揣阿強他爸,才知影根本無這件代誌!(結果我今天去找阿強他爸,才知道根本沒這件事)」
  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郭叔叔那邊老媽也去講過了,不可能說錯話,肯定是郭志強被老爸問個兩句就說溜嘴。

  氣急敗壞的男人已經走到他面前,足足比他高出一顆頭,或是更多?曾經他最崇拜的人就是老爸,年輕時是打火英雄,腿瘸了以後提早退休,又自己經營一家工廠,在村裡神氣的很。
薛一丞
4 years ago
  「你老實交代,這幾工到底是去佗位摸飛!?(你老實講,這幾天到底是跑去哪鬼混)」
  嘹亮的大嗓門是家裡遺傳。充滿怒意的聲音撕裂了胸肺,從老爸體內直衝而出,然後以高速襲捲他全身上下。

  近距離的高分貝震的他眼冒金星。
薛一丞
4 years ago
  又來了,他忍不住想著,又是這種質疑的眼神、不滿意的眼神——甚至可以用嫌惡來形容的眼神,他討厭這種目光。

  很小的時候,有一次,鄰居說他偷抱走了剛出生的小雞。那時他覺得很冤枉,只是剛好在附近晃就被誣賴,而且更重要的是,老爸生氣起來打人肯定超痛,晚上可能還沒辦法躺著睡。
薛一丞
4 years ago
  然而,那個時候,老爸只是扭頭哼笑了一聲。
  理直氣壯說,我教出來的小孩不可能幹這種事。

  那時候不懂事,可能連腦袋裡的記憶庫都還沒發展健全。他仍記得很清楚,老爸的眼睛裡面充滿信任的神采,那是不容置疑也不會輕易動搖的信心,溫暖厚實的手甚至會輕拍他的背。
  告訴他,抬起頭,沒做錯事情就不要怕。
薛一丞
4 years ago
——好吧,或許他這次確實是做錯了。
  不管什麼形式,謊言的本質都是欺騙。

  但他還是討厭這種眼神。
  跟在數學老師、校長、所有在場的教職人員面前,伸手把他的頭按壓下去、沉聲道歉後,露出的眼神一模一樣。
薛一丞
4 years ago
  他往下看了一眼被水沖過的柏油地。

  市場附近的地面都是這樣,要乾不乾的。
  就好像沒有一個明確的終點,什麼都還是進行式。
  可是有時候他就是厭煩這種矛盾。
薛一丞
4 years ago
  「…兩個禮拜才想到要找兒子,不覺得有點晚嗎?」
  歪頭,他咧開嘴笑得燦爛,兩顆虎牙明晃晃的。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甚至沒有看人,就像在自言自語。

  天色暗了,附近的路燈突然一口氣全亮起來,過度的光明刺激雙眼,可是他忍著被燒灼的痛感,笑容不減。
  「看你啦—。我是覺得有點晚齁,兩個禮拜餒?要跑早就跑遠啦,我還算乖巧欸,這邊從家裡騎十分鐘的摩托車就到了。」
薛一丞
4 years ago
『啪』
薛一丞
4 years ago
  疼痛跟熱度後知後覺擴散開來,以左臉為起始點。猛搧的耳光讓他無可避免的腳步踉蹌,即使他完全不想示弱。
  大腦還在嗡嗡作響,老爸用手抓住他的領口,往小貨車的尾門用力撞上去,他可以聽到箱子因震動而碰撞的聲音。

  「我實在想無,你頭殼內抵到底袋啥?(我實在想不通,你腦袋裡面到底裝什麼)」老爸用手掌將他的臉撥回來,強迫對峙,怒火騰燒的瞳孔瞪視著,狠戾的言詞字字句句,反覆引燃。
薛一丞
4 years ago
  附近開始聚集了一些人群,少量的觀望的人群。

  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會想起學校池裡的魚群,張開嘴等待投餵的荒謬模樣,有些人竊竊私語、交頭接耳,有些人似乎想上前幫忙,也有些人視若無睹的經過,此時此刻,這裡就像是第二座市場。
薛一丞
4 years ago
「你感覺家己真𠢕是否?翼股焦矣?生毛矣乎?序大人的話攏毋聽矣,會曉忤逆老父是否!?(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翅膀硬了?毛長齊了?你老爸的話都不聽,學會忤逆了是不是?)」伴隨說話的節奏,他像條死魚,被硬扯著一遍遍撞上車尾。

  「你是按怎遮爾不孝?連乖乖聽喙嘛做毋好嗎?(你為什麼這麼不孝?連乖乖聽話都做不好嗎)」
薛一丞
4 years ago
  「啥物號做有孝?(什麼叫做孝順)」
  他嗤笑一聲,棕褐色的眼睛登時睜大。

「像哥共款,聽話聽甲連命攏無矣啊,才號做有孝嗎!?(像哥一樣,聽話聽到連命沒了,才叫做孝順嗎)」
  用盡全力將死擒著自己的力道推開,他深吸一口氣,全身的線條繃緊,和老爸如出一轍的語氣,嘶吼出口。
薛一丞
4 years ago
  一瞬間,老爸眼底的怒火彷彿被澆熄。
  像是從炙烈的焰火墜入冰窖,憑藉路燈過亮的白光,他能看到老爸的臉色先是發白、然後變得鐵青。

  嘴巴閉合歙張重複了好幾次,然而一語不發。
  「……你剛知影家己拄才佇咧講啥?(你知不知道自己剛才在說什麼)」像巨人一樣高大的男人,無比冰冷的凝視他,比原本的怒氣還要更讓人難以招架,凍寒的是最沸騰的情緒。
薛一丞
4 years ago
  「薛成洋,你是啞口是否?(你是啞巴嗎?)」
  「你是我爸,上清楚的人是你吧。(你是我爸,最清楚的人是你吧)」他瞇起眼睛輕笑,被搧過的左臉開始隱隱作痛起來,他盡可能忽略那正在發腫的感覺,笑著說下去。

  「啊,毋過你連我的字名攏記無清楚,莫怪啦—。(不過你連我的名字都記不清楚,也難怪啦)」
薛一丞
4 years ago
  薛一丞旋身就走,大步往自己停摩托車的東出口走去。大概走十幾步以後他回頭看,發現老爸依然站在原處。

  知道瘸腿的男人已經失去追上來的最佳時機,也或許是在交鋒中妥協,默准了他的離經叛道。
  他擠出一抹笑容,豎起中指,狠狠的怒喝一聲。
  「幹!」
薛一丞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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