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也不曾有過一般戀人那樣轟轟烈烈的感情，我們擁有的不過是平淡得即便褪去戀人這套外衣也沒太大差別的、純粹的相互吸引。

......所以我在感傷什麼呢？

儘管真正論及喜歡的時候感覺還是挺強烈的，心臟會跳得很快，胸口像被揪住一樣——他也確實對我這樣做過。

隨後是一個輕覆在唇瓣上的吻。雖然那不是第一次，我也想不起第一次是什麼時候了。畢竟我們總是為了創作輕易地嘗試了各種經驗。

我啜飲了一口茶，隔壁房間傳來敲擊鍵盤的聲響作為背景音效，我再度提筆繼續剛才擱置的段落。

02

「像我們這樣的契合度簡直是靈魂伴侶。」我有些誇張地說道。

「妳這個註腳下得太精闢了，這可以說是我有生以來聽過最浪漫的情話了。」

我原本還在為了說出這種老套情話後悔，得到的卻是如此高評價，嘴上說著你頭腦沒事吧心裡倒是挺高興的。

雖然我覺得我說的一點也沒錯。我們確實契合，猜到對方想法易如反掌。

但我想我們也許沒那麼心靈相通。否則我們不會花那麼長時間才得以確認彼此的感情。我索性將那段互探底細、明知故問的愚蠢青澀歸咎於初戀的稚嫩懵懂。

03

新女友？我打趣地問道。

妳怎麼知道的啊？航的聲音聽起來很鎮定，但東西摔落地板的聲響出賣了他。

我隨便猜的，不過你換得有點快啊。該不會是我上次那通電話——

不是，分手是我提的，跟她在一起時太不自在了。

......喔？怎麼說？

挺拘束的，她有點太黏人了。語調輕軟到令人髮指。

你也說得太過分了吧哈哈哈哈......

這時候大笑的人沒資格說吧？

他一如既往地等待我先掛斷電話，一如既往。

我一邊擦拭半乾的頭髮，一邊將手機隨手放置在一本水彩繪製封面的小說上。 感覺胸口有種微妙的起伏，但顯然不如分手後第一次通電話時那樣劇烈了。 啊，忘記跟他說我也有「新的」喜歡的人了。

04

「你們根本是靈魂伴侶吧？天生一對！」

「謝謝誇獎。」

「才不是在誇你們！」

一二三表現得很氣憤的樣子，我跟航異口同聲地回以大方接受稱讚的態度讓他更火大了。

「你們簡直一個樣子！都使喚我幫你們揹書包是鬧哪樣啊！」

「因為想儘可能地準備，每天要帶的書挺多的很重啊。」航無辜地說道。

「給我自己揹啊！」一二三幾乎要氣到指著我們的鼻子破口大罵了。

「那你也給我自己準備考試啊。」我攤手表示無所謂，他的聲音立刻卑微了起來。

「......不，還是勞煩兩位教導助在下度過難關......」

當時我們在班上經常被傳為優等生情侶，似乎交往前的曖昧時期作為大眾話題要有趣多了，真正交往後反而乏人問津。

05

當時我寫了一篇短篇，故事主要是女主角為了成為話題人物而攀上萬年校排一的男主角，曖昧時期被受矚目，同學們茶餘飯後話題總離不開他們，真正交往後反而回歸平淡，甚少有人再談論起他們的一舉一動。

航很好奇後續，但我告訴他我不能理解女主角想被眾人關注的心理，因此我不知道她接下來會怎麼做。

是分手還是學會享受僅屬兩人的平淡呢？

那個故事，我好像知道答案了。航前言不對後語地說道。

你在說不知道會不會分手的那個故事？我想他大概是認為我總能猜到他想說什麼。

對，我認為答案是分手。他的語氣忽然嚴肅了起來。

我的第二任女友就是這樣的。他補上一句。

航在高中時雖然並不是萬年校排一，至少也是長年保持前三，而我緊追在後。

話說回來，妳沒怎麼介紹過現在的男友呢，怎麼樣啊？航有些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他有點煩，老是要我報備我人在哪裡，說是為了安全，我可不覺得我們這裡治安那麼差啊。我如實抱怨。

控制慾真強，感覺妳會受不了。不愧是航夠瞭解我，一語中的。

我應該很快就會提分手了吧，雖然當初告白也是我先的。

欸，那妳的告白也太草率了吧？

畢竟對方很喜歡我，我之前對他好感度也蠻高的，誰知道交往後是這副德性。根本跟蹤狂嘛。

說得超過分呢哈哈哈哈......

06

「為了更好地全力準備考試，我們還是暫時分開直到考試結束吧？」

「我也是這樣打算的，就這麼辦吧。」

其實以我們的交往模式來說，對於準備大考幾乎不構成任何影響。我們一直都很放任彼此照著自己的步調走，干涉僅限於好奇，我們都從未想過要改變對方——儘管我們已足夠相似。

航從原本躺在我腿上的姿勢回復成普通的坐姿，一邊用手指整理了下後腦的頭髮。

「等考試結束就復合吧。」

「到時再決定也不遲吧？」

仔細想想自己的這句提問可真是傷感情，我隱約瞥見他有些受打擊似地皺了皺眉。

倒也沒再聽到他說什麼，我拍拍他的背說了句加油啊便站起身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後來我們確實在考試結束後復合了。僅憑一個抓住手部的動作就能知道彼此的心意——他抓住我的手，我回握住他的。

在不甚清晰的記憶中，我們進入交往階段似乎也是從這個動作開始的。

07

自高中畢業後我們久違地見面了。

航推開咖啡廳玻璃門的瞬間，我竟然還感覺到心跳急促了起來。

他就讀的大學在關西，儘管並不是遠到不能回來的程度，但我心底希望他不要太常回來，能像現在這樣一年見一次面就足夠了。

......這是為什麼呢？

「我下週沒有安排，有想要一起去的地方嗎？」他一坐下便語帶興奮地詢問，此時店員送上了菜單。

「嗯......畢竟我就在家附近讀書，生活圈完全沒有改變，所以也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我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他，在他低垂著頭翻動菜單的時候。

他的頭髮看起來還是跟以前一樣柔軟，深海一般的沉穩色調，長度及肩，或許是因為炎熱今天紥成了一小束馬尾。

「妳染了頭髮呢，挺新奇的。」不知何時，他與我四目交接，我垂在胸前的馬尾被他注意到了。

「染了髮尾，本來要染成普魯士藍的，理髮師建議染天空藍，我那時沒多想就答應了。」

「很漂亮啊，我覺得很適合妳本來櫻粉的髮色。」

這個讚美聽起來再真誠不過了，我微笑著勾弄鬢角繞了幾圈。

點完餐到餐點送來之間的這段空檔，我們隨意地聊了各種瑣事，跟高中那時沒有不同。我們完全不會覺得難得的見面時間該聊哪些更重要的事——不管做什麼都不算是浪費時間，就算我們只是不帶任何深意的互相凝視著。

08

「所以你們就這樣分手了？」不只一個人像這樣用著彷彿聽見世界末日預言般的表情質問。

我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嗎？我不禁在心裡吐槽。

我並不認為我們的分手理由有任何令人困惑的地方——大學以後就不能像高中時那樣幾乎天天見面，或者假日約出去玩，相處的時間會減少很多。對我們兩人而言，那些都是不曾碰過的問題，我們都沒把握能好好調適過來，那還不如先乾淨俐落地分開，各自去尋找下個階段適合陪伴自己的伴侶。

「但我認為你們就是最適合彼此的伴侶了耶。」跟我上了同一所大學的高中友人一臉惋惜地說道。

「哈哈如果真的那麼適合，大學結束再重新交往也不是不行嘛。」我這回換上了開玩笑的口吻。

「都過那麼久了，要舊情復燃很難吧......？」她有些遲疑地回應我的話，大概是不想直接潑我冷水。

「不過我們交往或者不交往好像會做的事也沒有差別就是了。」

「嘛，畢竟是你們這兩個禁慾的傢伙......」

09

我開始希望能常常見到他了。

這樣巨大的心態轉變連我自己都大吃一驚，卻也說不上來為什麼。

不對，我是知道原因的。只是太難以啟齒了。

我對航投注的情感比我想像中要多許多。在他跟我以外的人交往的時候，我不是那麼想見他，總是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我不想承認自己是在賭氣或者逞強，那樣會讓我感覺自己在與他的那段關係裡成為了輸家。

航自大學畢業後回到東京已經有一個月了，期間我們只見過一次面，就在他剛回來的隔天。

那天倒沒有聊到感情方面的話題——跟上大學後他回來的第一次見面一樣，我們很隨意地聊了各種話題，唯獨沒有提到彼此的男女朋友甚至是彼此過往或者現在的關係。

我們似乎從來就只在電話裡談論那些，真的見面時反而都很默契地避開了。

「妳會來學校看練習賽啊？想不到妳這麼喜歡棒球耶。」今天約了航回高中母校晃晃，剛好碰上棒球隊練習賽的日子，我們便在球場邊停下腳步。

「偶爾啦，遇到瓶頸的時候當作放鬆挺不錯的。」畢竟我家離學校很近嘛。

「要是我們學校慘敗的話，不會一段時間都不想動筆了嗎？」眼見被對手先馳得點了，航笑著問道。

「我不會只支持我們學校的啊。」

「哇妳這叛徒——」

「話說、在說重要的話之前我得向妳坦白一件事。」這話鋒轉得過於突然，我有些困惑地望向他。

「我上大學後交的第一任女友是在賭氣，那女孩一告白我就答應了。換作平常，我對那種女孩子根本沒有興趣。」

忽然一陣風吹來，我壓下飄揚的髮絲，就在那個瞬間我清楚地聽見航向我靠近、在耳邊的低語。

「......雖然過了四年，現在都沒有伴侶的我們重新交往也是可以的吧？」

10

我打算打通電話給他，關心一下近況以及說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還有問他四年後的意願。

電話另一頭傳來的除了航的聲音還有一個女孩子的聲音，這讓我感到很意外。

女朋友？我低聲問道。

......呃、對。航的語氣聽起來很是小心翼翼。

於是我決定將原本想說的話吞回肚裡。

『如果四年後你回來東京時，你跟我都沒有伴侶，重新交往也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