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見熟悉的人影於是走過去看了下，直射而下的陽光將影子落在他身上。
「方魏？躺在這裡做什麼？」看天氣正好，乾脆坐在旁邊跟他一起吹吹風。

瞳孔微縮，歪著頭看了擋住自己大半視線的人。
「我在看雲，不過主要是在想事情。」雙手環胸，看起來好像是真的有在動腦的樣子，不過也只是看起來

「在想什麼？」陽光溫暖地灑在身上，舒服的氣溫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我在想弱點是什麼...」像是想到什麼，轉過去看著昏昏欲睡的一心
「一心的弱點是什麼阿？」粗神經的傢伙

「我的弱點……主要是能力很不穩吧，稍微分心就會出錯。」其他還有只能打直線、要了解構造等等……簡略講了最大的問題。
「那你想到你的弱點了嗎？我也滿好奇的。」

「不知道，我也是這樣跟老師說的。一心的我也不覺得是缺點,到不如說...」說道這裡停頓了一下，歪著頭似乎在思考怎麼表達，隨後才又接續下去。
「缺點，是什麼？」勾起了嘴角，並不是過於自信的反應，而是真的不知道，純粹的好奇。

聽到對方的話呆了呆，對他天真又不合常理的笑容感到發寒錯愕。

「缺點就是……你覺得不好或是不方便的……」理所當然地向他解釋普通人對缺點的認知。

失禮的思考走去全家買冰要下山，這樣算是弱點嗎，買冰。搖了搖頭，那這樣什麼都是缺點了。
「那一心是覺得分心不好嗎？還是不穩定不方便？」躺在草地，不停撥弄著對方衣角旁的小草。

「都有吧，有時候會造成很大的困擾……」注意到對方像個小孩子一樣玩著草，其實蠻不能理解他奇奇怪怪的問題。

「所以你的能力是什麼啊？」決定幫對方想想能力上的弱點。

「跟我要下山買冰一樣。」還是說出來了。
「我嗎？我的是這樣。」把髮箍拿了下來，一手撥著散落而遮住視線的瀏海，一手把髮箍塞進一心懷中。
「把這個藏起來吧！」

「對、對吧，需要下山才能買冰，很不方便這就算一個缺點。」買冰嗎……也是吧……

看到他第一次把瀏海放下來有點驚奇，過長的瀏海讓對方看起來更稚氣。

「呃、嗯，藏起來喔……」看了看附近，隨便找顆樹把髮箍掛上去藏在茂密的葉中。

「好了。」興致勃勃地等對方展示能力。

在一心站起身後便闔上的眼睛艱難的張開，差點就被太陽弄的想睡了。
「嗯...我看看喔」一邊思考一邊走向對方剛剛才來過的樹旁，毫不猶豫的把手伸進葉中抽出髮箍，帶好，並走回來。
「就這樣，可以找到碰過的所有東西，在一天內。大概...那裡到那裡？」在山坡上比劃距離真的是挺爛的，不過大概是沒有意識到吧。

「是很有用的能力呢。」看他輕易就找到髮箍，覺得很厲害。

但是弱點也很明顯啊。

不明白方魏為什麼毫無察覺，「弱點……你不會覺得時效一天太短嗎？還有距離限制……」

「可是...一天以上我沒有體驗過，也沒有想過要去找更遠的東西，只要跟著走就不會弄丟了，所以...」
「這樣是不好的？」

「沒有……這也沒有不好……既然你覺得沒有影響那就不算弱點……」面對他淡淡的笑容沒辦法說出「不好」。

能力沒有攻擊性？我看他大概也不在乎……
「沒有接觸過的東西呢？你會想找到嗎？」

「恩！那我再想想！」
「一心有嗎？什麼沒有接觸過卻想找到的？」以為對方是想要找東西，很自然地詢問了，搞不好能夠幫助對方尋得

「嗯？我的意思是沒有接觸過的東西不能找……這樣不是很不方便嗎……」結果變成我想找東西，不對啊。
不過想要找什麼嗎……腦裡一瞬間閃過想找父親的念頭，甩甩腦袋趕緊忘掉。

「我沒有什麼想找的喔，我們還是繼續想想你的弱點吧。」

「應該不會，因為有些東西不用觸碰也找得到，相反的有些碰了也不見得找得到。」
「恩....好吧！那我繼續想想，恩...一心你說弱點是不好的，對一心來說什麼是不好的啊？」並沒有糾結，繼續尋找源頭。

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難道邏輯變得和他一樣了嗎。
「呃……不好的……只要是負面情緒都不好吧？」很籠統的講。

表情像智障扭曲的線條貓一樣呆滯
「分心...是不好的？因為是一心嗎？」做了一個掰開的動作，如果把一心播成兩半，那真的不太好。說到底自己一直不太懂負面這個詞。

什麼把我剝成兩半？跟不上方魏的腦迴路。
「不、不是因為我的名字，只是因為分心代表不專注在原本的事情上了。」我的能力只要一分心就完蛋了，這超不好的啊。

「阿，原來。」把雙手收回，乖乖的疊在胸前。
「所以弱點是希望...消失的東西？一心也希望他消失嗎？」就像個好奇寶寶，永遠有問不完的問題。
「要不要躺著，很舒服喔。」

不知道心累還是身體累了，跟著躺下。

「消失是不會消失的，頂多是改正吧。」嘆了口氣。

「你沒有想要……改變的事物嗎？就像是把冰淇淋店搬來學校裡面之類的？」用他的常常說的東西試圖比喻。

眉頭緊皺，像是在做什麼艱難的決定，脫口而出的呻吟訴說著無意識的掙扎，就這樣糾結了分鐘。
「我喜歡下山後，在店門口借著涼風吹乾衣服，並用短短的木匙一口一口吃的冰，但是如果能夠每天都能吃到那也是令人稱羨的。」那樣學校的學生一定很開心。

抓到！遲疑了吧！覺得自己抓到對方的想法了。

結果他接著說的話讓人又難以接續。

「所以你覺得都好？你就沒有不開心的事情嗎？」一個人怎麼可能毫無弱點。

「會難過啊，分開的太久，想起共度的時光，這裡就覺得很滿很滿，卻又漲的很痛。」稍微側身轉向旁邊的一心，低眉斂目，沒有多少的悲傷，只是緊壓著胸口，像是把什麼重要的寶物牢牢抓緊。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人一顫。

「那就是悲傷……」還在剛才對方發問我回答的模式，愣愣地向他解釋眾所皆知的情緒。

「你要說說嗎？說出來或許會好一點……不想說也沒關係。」望向藍得有些過分的天空，幾朵浮雲悠悠飄過。

「嗯這個是悲傷...」閉上眼，一幕幕如潮水般湧上，回憶不曾泛黃，就像記憶中那楓葉樹不曾枯萎。
「那只是個故事，並無好壞，不過我會很開心能找到一個人說一說她，你願意嗎？」搖了搖頭，不懂對方認為的好與不好。只是好像很久沒有提到這段回憶，所以心裡也是想說的。

「當然，我願意聽你說。」果然不論是再快樂的人多少都會有難過的事。

從一開始對方魏的印象來說，一直都覺得他是個幸福的小孩——至少從表面上看來是的，偶爾會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次大概是能更了解他的機會吧。

扳著手指一一數著，思考著從哪兒開始，又要從哪裡結束，最後才如說故事般拼湊著記憶的過往。

「有一個人告訴過我：在這麼多人的地球上，我們住在一起卻不曾相通，是因為我們的內心都有一個星球。」
「她是狐狸的太太，也是後來領養我的人。」

「很有趣的，她不姓狐，她甚至會用嫌棄的表情說著那姓氏與自己的名字多不般配，希望我稱呼她為方女士，所以我叫了。」
「她總會在天晴的下午，山坡的楓樹下喝著加滿牛奶的紅茶，老實說，我從沒告訴她我喝不出那是紅茶。」發出了清脆的笑聲，像是想起那個紅茶到底有多難喝，事實上真的很糟。

「她有雙很特別的眼睛，很像夜晚的池塘，總是熠熠生輝，但那天她卻閉緊的雙眼，緊緊的握住我的手，當時的我還不懂，不過現在想想她是在緊張，而我只是純粹的想要答應她的請求。」稍微停頓一下又接續
「她的每一個請求都是在個萬里無雲的晴天，直到最後一次都是。」

「最後的一次的手特別的小，如果仔細的點就會發現那是一雙堅硬、握起來特別痛的手，但是太難了，就算是握緊在掌心也沒有察覺...！」

無意識的，一句比一句更加短促，最後戛然而止。

「......那是個很美的晴天，彷彿有人拿著過大的篩子不停的撈去上面的雲，所以我沒有哭。」

「抱歉，我不知道怎麼去分享。」
草率地做上了結尾，或許是從沒跟人說過，無法好好的組織起來，就像是零碎四散的音符，譜不成一個像樣的樂譜。只能將掉落的楓葉一一撿回書中，好好的闔上。

他講述的方式讓人覺得這只是一個童話故事，不存在傷痛只有夢幻的場景——然而傷痛卻是真切地埋藏在他的世界中。

聽得一知半解，但仍能理解他所說的一些重點，方女士是收養他的人，而方女士已經過世了。

他像個天真的小孩在講述他的夢境，彷佛他曾跌入樹洞與狐狸太太共進午茶，最後再看著他睡著又陷入另一個世界。

但他急促的語調讓人回歸現實，這是真實發生過的、一件令人悲傷的事。

方魏的情緒只展現在方女士離世那時，隨後便把心遺留在了那個世界。

他所說的晴天，大約就如我們現在所見的天空一般，他現在也沒有哭。

「……」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是看著不知何時雲朵都消失無蹤的藍天。

「方女士……對你很重要呢。」決定不對事情做出貿然的提問，只是講述自己的感受。

「沒關係，想到什麼就講什麼吧，我一直在聽。」

「恩，她對我很重要。」自己並不是王子，她也不再是誰的玫瑰，只是我們都曾是孤島，認識了彼此而成了陸地。

「沒事，這樣就好了，謝謝你一心。」

「不會。」看他沒有太多難過的樣子，大概是已經過去了……
但作為聽他分享這些的人，超脫現實的敘述卻讓人迷失在他的情緒中。
「那後來呢？方女士離開之後。」不知不覺間反倒是我心情變得低落。

「偶爾我會回去跟弟弟妹妹一起住。那裡已經沒有更大的孩子了，所以我就變成了他們最大的哥哥。」
「因為來學校，我開始寫信。寄給老師、寄給他們，當然，也寄給方女士......」

「一心，你覺得難過是一個弱點嗎？」 栩栩風聲在刹那间停息了，突如其然的問句劃破了空氣原有的寧靜，或許湛藍的天空過於刺眼，目光轉到身旁的人上。

「嗯……」摸不准他說回去跟弟弟妹妹住、寫信對他來說到底是不是值得高興的事。
而且……寄給方女士？寄信給已經過世的人，因為還是放不下吧……人生終究因此不一樣了，靈魂上有什麼溜走了……再也不會跟從前一樣。

「難過……對我來說是弱點喔。」因為陽光太過刺眼而闔上眼，沒注意到他的目光。
「如果不會難過，就不會退卻、不會逃避、不會心痛、不會爭吵。」這個世界只剩下我與他的對話聲。

「可以的話，我還挺想『剝除』這個弱點。」

將目光移開導向天空，那片天藍依舊寬廣刺眼，卻不至於流淚。
「可是這樣要怎麼知道其他的感情呢？」沒有任何對話的意思，像是不小心的將自己的疑惑說了出口。

低頭盯著掌心紋路，收緊，放開。不等對方反應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是直到放開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握緊過。」
「沒有了難過，我就不會前進、不會面對，不會心動、不會和好。」
「如果真的沒有難過，要怎麼知道快樂？」

一個不會痛心的人，究竟怎麼知道心動過呢？

聽到他的說法也思考起來，但過了一會卻是輕輕搖了搖頭。

「不對……就算不曾體會過痛苦，你也會知道快樂的。」側頭將眼神投過去。

「當人一出生第一件事就是哭，因為被打痛所以哭，但嬰兒又怎麼知道那是痛呢？」不知道，但他仍感受得到痛，痛了又哭，都是本能反應、是人生而具備的感覺。

「就算不知道，但感受一定還是有的……不過高興、難過，都只是我們言語上的說法罷了，究竟如何還是得問自己的心。」如果對什麼都不知道但一個正在哭的人說，你怎麼在笑？那人恐怕就以為「哭」就是「笑」了。

「自己沒有察覺，那就讓其他人幫你。」很認真地告訴他。

「我也曾『忘了』那些感覺，但後來有人幫我了……」自己因為小時候的經歷，有幾年像是弄丟了自我一般，只做著生活所需的事。

「當有人試圖去扳開你握緊的手時，你便會發現你正握著手。」

「如果你感受不到自己的心了，那就找個信任的人，讓他告訴你『你現在的感受』，我是這麼想的。」也許你正快樂著，但你不知道而已。

發愣的看著對方，卻總覺得哪裡不對，直到分鐘後才緩緩開口。

「可是...沒有人能替別人感覺，你可以告訴他，去幫助他...但終究還是要靠自己...」搖了搖頭，這不是自己學到的。
「而且如果只有快樂，就這樣活著，死去，就算別人告訴自己那是快樂，卻把快樂視為一切、視為理所當然，到那時候快樂會麻木的......」那樣的快樂，究竟快不快樂，自己還無法理解。

「而且那些多出來的悲傷要去哪裡呢，它們會不會遇到彼此，變成大海呢？會不會有人不聽信海浪的危險？而那個唯一知道這片苦海的人，他會不會很寂寞呢.....」好多的疑惑，將身體同頭一起側過去，直直地盯著也正在盯著自己的那雙眼。
「那個人一定是快樂王子.....快樂王子是個很好的人喔，但他撫平了悲傷卻沒能拯救自己的心，失去了快樂。」

「『現世的擔子太重了，不是一個人擔得起的，人世的煩惱也太大了，不是一顆心受得了的』。」那個人太辛苦了，每一顆星星都能令他流淚，最終哭瞎了自己。

「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其實我們不必達成什麼共識……」這樣講下去大約不會有結果的。
最近因為經常在觀念上不同而和人吵架，經過開導後現在對不同想法的包容度提高很多，硬逼人接受的後果不是自己擔得起的。

而且感覺的事誰能說的清？他說的也不無道理。

靜靜地聽方魏說完，他看著我的眼神，彷彿能把人看透。
他現在造訪了我的世界嗎？有些不確定又有些忐忑，當他說完後我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想到小的時候，師父講了極樂國，並非死後的極樂世界，只是個純粹只有善的國度，當時自己就問了師父，有喜就有悲，如何剝除悲傷呢？

那是不可能的。當時他是這樣說。
如果有人把悲傷都拿走了呢？我又問。
……那他得拿走很多很多。

我知道，但這何嘗不是一種辦法。只要拿得夠多，也許極樂是可以的。

「對，沒有人擔得起……」或許神明可以，那我又該做什麼呢？
如果沒人告訴他放下，或許他會成為那個「快樂王子」。
但他已經累得想要休息了，一顆心所承載的悲傷快多過於快樂了——他聽他的試圖放下。

「你覺得現在這樣好，那便好吧……」被他講中心事忍不住嘆了口氣，不知道該如何講下去。

看著一心變成一尊神色不斷變換的神奇雕像，偶爾皺起眉頭，偶爾又像否定上一個自己輕輕搖頭，特別有趣。

也不打擾，撥弄一旁的小草，甚至直接拔了幾朵小花輕放在對方身上，特別好動。

默默的聽著，直到對方一臉放棄的吐出最後一句才把手伸向帶著帽子的腦袋瓜搓了幾下。

看著滿是無奈的表情更是笑出了聲音。

「每個人本來就不一樣，我是我，一心是一心，就因為這樣一心才是獨一無二的。」不能理解大家都一樣的想法，人與人最美的地方對自己而言就在於獨特卻又能互相理解。

「我覺得這樣的一心就很好喔！一心的心是善良的心，只是因為獨一無二所以偶爾也要一起休息一下...就像現在這樣...」瞇起眼睛，天氣過於舒爽，真的快要睡著了。

「我們來睡覺好了...晚點再來想.....」大腦已經不能再轉動了，決定遵從慾望，臣服在太陽公公的溫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