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怔了怔，忍不住低下頭，恐懼像巨浪，吞噬了那雙海藍色的眼睛。他這才想起即便開學至今一直沒遇見，但是校園囊括了擁有各式能力的學生，在這之中，理所當然也有會電系能力者。

他想閉上雙眼，拒絕去看電流的鋒芒，然而一旦視野陷入黑暗，身邊的場景彷彿就回到了鳴上家的宅邸，周遭的電流聲忽遠忽近，彷彿下一秒就會劈在自己身上。

「－－千里。」

父親淡漠而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腦海中，不受控制。

「記住你的身分，謹守你的分寸」

「你無法反抗雷電，就像你無法違抗鳴上家的血統一樣。」

－－恰巧而又諷刺的，課堂一開始，千里就碰上了他最大的弱點。

他下意識地咬緊牙關，彷彿隨時準備承受巨大的痛楚，沒注意到其他同學已經開始組隊，而自己僵硬地杵在角落，顯得相當突兀。

⠀
　　和第一次課堂時一樣，教授說完注意事項，原先安靜的水系演練場，也在教授一聲令下後吵雜了起來，同學們紛紛施展起自身的能力，賽伊眨眨眼，瞄像自己身旁的光球，隨即轉開視線，和第一次課堂上一同開始東張西望的找起認識的同學。

　　他的視線很快鎖定了目標，千里站在原地，並不像平常總是掛著令人舒心笑容的模樣，他想起了幾年前，看起來總是顧忌著什麼，連笑容都無法真正舒展開的對方，注意到這點的同時，賽伊也朝著對方的方向邁開腳步。

⠀
　　「－－千里！」

　　閃爍著微光的光球飄到千里身旁，像是要吸引對方的注意力似的繞著軌跡在千里面前亂晃，賽伊從千里的身後靠近，伸出雙手摀住對方的耳朵，才接著在自己的手背旁出聲「猜猜本少爺是誰！」

　　之前曾經從別人那裡聽來的猜猜我是誰遊戲，一直以來都沒有對他人做的機會，儘管因手背遮蓋，賽伊聽來有些愉悅的聲音還是非常明顯。

聽見自己的名字，千里猛地睜開眼睛，掙脫了回憶的黑暗，看見在眼前漂浮的光球，他愣了一會才認出那是賽伊的能力。光球轉移了千里對電流閃光的注意力，他稍稍回神，但雷電於空氣中劈啪作響，仍不絕於耳。

－－就在這個時候，一雙手摀住了千里的耳朵。他嚇了一跳，發現電流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手掌遮住，有些悶，但足以讓千里辨識來源的聲音。

「…賽伊？」慢了一拍，幾分笑意回到千里的嘴角。

「嚇了一跳呢，我猜對了吧？」

⠀
「答～對了！」

從千里身後探出頭，賽伊朝對方綻放如同往常的笑容，才接著放開摀住千里雙耳的手走到對方面前。光球像是有意識一般的隨著賽伊走動的幅度擺盪，在賽伊停下後依然輕輕的飄動在一旁。

「說要找出弱點好困難，本少爺的弱點大概就是太完美了。」說著的同時輕輕的撥了下瀏海，不知道到底是認真抑或是在開玩笑，看著比起方才表情來的放鬆的千里，賽伊眨眨眼，輕輕的偏過頭。

「千里呢？千里有想過了嗎？」

「哈哈哈，很有賽伊的風格呢。」聽見賽伊對課程的感想，千里忍不住笑了出來，海藍色的眼含著笑意望向你，終於又恢復了幾分生氣。

「…我的…弱點嗎……？」猶豫的語氣，就像千里此刻看著賽伊的眼神一樣。

千里的弱點是從小「栽培」的，在柔軟的心土上播種，加以恐懼和威壓灌溉，即便平日不見枝椏，也早在深處生根。

沒有人比千里更清楚自己的弱點－－他害怕雷鳴，害怕閃電，害怕任何與雷電相關的能力，而且在雷霆面前，千里幾乎無法抵抗，父親的懲訓太過深刻，以至於他對鳴上家和電系能力的服從甚至勝於逃命求生的本能。

千里不曾擁有操縱雷電的能力，因而身體缺乏抗電性，這是家族之恥。
千里無法抗電，承受不住電罰，因而害怕雷鳴閃電，這是家族之辱。

千里的眼角又瞥見了閃電的餘光，耳邊又響起電流的聲響，他收回視線，緩緩低下了頭。

賽伊呢？
你又會怎麼想呢？

「…這個嘛、」千里低頭想了一會，再一次抬起頭的時候，嘴角仍噙著幾分笑意。

「…我的能力需要消耗體力和精神力，前者透過訓練多少可以克服，但是後者就比較麻煩了呢。」千里敘述得有些含糊，他知道要完成這個課題勢必得坦承並面對弱點，可是自己還沒準備好。

「…比如說、很緊張的時候，或是很害怕的時候…」他時不時看向你，又轉移了視線，有些擔心地望向賽伊身後操縱雷電的能源系同學。

「……我就會、無法發動能力，移動不了的樣子。」

無法抵抗，無法脫離。

千里說話的同時，賽伊的視線從未離開過對方。他並不是溫柔的人，不懂的顧慮他人的感受也不知道怎麼替人著想，但千里游移的目光，就算是賽伊也看的出像是在忌憚著什麼似的。

千里在害怕什麼？

「現在只有本少爺跟千里在這裡，沒什麼好怕的！」

下意識的，賽伊像千里一直以來那樣，輕輕的牽起對方的手「本少爺現在在這裡，所以不要緊！」

「…賽伊……」

千里看著賽伊，小心翼翼地。像是害怕看見什麼，又像是試圖從裡頭找出什麼。直到對上桔梗色當中的真誠，他才終於像是鬆了口氣，眉眼逐漸舒展開來。

賽伊很溫柔，千里一直都知道，就像他對猫屋說的－－閃閃發光。
千里這樣描述賽伊，與對方的能力無關，只因賽伊總是對人無所保留，坦誠相待，那顆真摯的心，在無法對所有人都報以真誠的千里眼中，比任何一個環繞在對方身邊的光球都耀眼奪目。

就像現在，千里以為自己又要一個人受困於過去的黑暗之中，賽伊又適時地出現，找到了他。
黑暗於是被照亮了，千里終於想起來自己不是一個人。
從很久以前，千里牽起賽伊的手時，到現在，賽伊牽起自己的手，賽伊都是這樣，支身一人闖進了千里孤單的惡夢裡。

當然啊！千里是賽伊的朋友喔！
本少爺現在在這裡，所以不要緊！

「…是啊、」

「有賽伊在，所以不要緊。」千里覆述著賽伊的話，從中得到與恐懼相抗的勇氣。

「謝謝你唷、賽伊，我覺得好多了。」飽含著感謝的語氣，千里感覺到自己又向前邁出了一小步。
腳下的蓮英校園不是鳴上家的宅邸，千里也不再是從前的千里了，即便身邊有雷電環繞，他仍然感到危機四伏，但是千里明白，陷入困境時，有人會陪著自己。

話雖如此，即便千里得到了勇氣，深根於心中的恐懼畢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克服的，看見近處閃過的電光，千里又僵了僵。

「嗯…不過克服弱點果然很困難呢、」千里看了一眼兩個人牽起的手。告訴賽伊、沒關係吧？仍然有些猶豫，但他緩緩開口了。

「…賽伊，我呢、從以前就對閃電、雷鳴，或是和雷電相關的能力特別沒轍。」

「…所以身處在像現在這樣……聽得見電流的聲音，又看得見閃光的地方，就會覺得很害怕、很緊張，但是也沒辦法逃跑，好像哪裡都去不了。」

「…很奇怪吧？我明明是鳴上家的長子，弱點卻是雷電呀。」講到自己的出身背景，千里放輕了聲音，笑容中藏著苦澀。「不過聽見賽伊剛剛那樣說，就覺得好像沒那麼可怕了，或許克服弱點沒有之前想的那麼難。」

「雖然不知道其他人的情況，但是千里的話肯定沒問題吧。」看著對方露出苦澀的笑容，賽伊看起來像是真的對此感到十分疑惑似的偏過頭。

千里，鳴上千里。從第一次在社交場合和千里見面之後，管家及身旁的女僕們就告訴過自己不少有關鳴上集團的情報，包含千里的母親、千里的能力並不是家系能力、包括鳴上瀨人對千里的嚴格，但是－－

「千里的能力可是瞬間移動喔？想去哪就能去哪，沒有人可以關住你。」握住千里的手緊了緊，賽伊並不清楚對方為何會對雷電如此恐懼，從小被以愛灌溉長大的賽伊，也不可能會理解對方曾經的痛苦。

只不過，儘管不明白，事實就是事實。

「千里想逃就能逃跑，看見雷電之後，在落雷降下之前就能離開，不過弱點肯定沒辦法那麼簡單就克服，那－－」眨眨眼睛，賽伊往身旁看了眼，同學們都在找到練習的對象後心無旁鶩的練習及對戰，他能聽到滋滋作響的雷聲，對賽伊而言那僅僅是電鳴，但對千里而言又會是什麼？

「那在雷聲停止之前，就先從這裡逃跑吧。」

「從這裡…逃跑……？」

千里茫然地覆述賽伊的話，神情看上去就好像聽對方講了一個生冷晦澀的詞彙。逃跑等同於反抗，而反抗的下場伴隨恐懼深深刻印在千里的心底，他下意識地想駁回這個念頭。

「…賽伊……我……我做不到…、」千里低下頭，肩膀不自覺地向內縮了縮，只覺得自己辜負了賽伊的期待，內疚得不敢抬頭看對方。「…對不起……我從以前開始、碰上閃電雷鳴就發動不了能力了……現在的我、就和沒有能力的人一樣……」

他看著被賽伊緊緊握住的手，猶豫著是不是該現在抽離，比起待會看著對方收回，那樣做或許會好些。千里碰上雷電就什麼都做不到了，這個認知像咒語，盤桓在腦海中不肯消散，可是賽伊的話傳入千里耳中，漸漸在死沉的水平面上激起了一陣漣漪。

－－千里的能力可是瞬間移動喔？想去哪就去哪，沒有人可以關住你。

千里咬牙，又一次猶豫地抬起頭，對上賽伊真誠的眼神，知道對方是真的相信自己辦得到。

「賽伊……」原先意圖抽離的手這回又緊緊回握住。「…賽伊覺得我做得到嗎？」

「千里的話肯定做得到的。」

沒有多想什麼，看著猶豫不斷的千里，賽伊在對方問完話的下一秒馬上回答。這是他認識的千里，在幫助他的人的時候總是能不吝嗇的使用能力，可以帶著許多人前往他們希望的所在。

千里定然也能前往自己想去的場所。

「……」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再遙遠的距離，都是由足下一步開始累積的。
一個人跨不出去的第一步，
兩個人或許就辦得到。

「…如果…賽伊相信我做得到的話……」
千里閉上眼，深深吸進一口氣，試著屏除雜念，把縮起的肩膀舒展開來。再次睜開雙眼時，像被賽伊的光球照耀一般，海藍色的眼裡閃過決意的鋒芒。

「…我也會、全力以赴的。」

他說著又一次閉上雙眼，黑暗從眼前蔓延開來，遮蔽了雷光和閃電，卻凸顯了耳邊的電流聲，也勾起回憶裡的恐懼。

但是這一次，賽伊的光球環繞在身邊，即便千里閉著眼睛，也能感受到近距離的微光。
手中，還有朋友的溫度。

賽伊、賽伊，
我也能像你一樣勇敢嗎？

「……」千里緊緊握住賽伊的手，與弱點相抗。

接著，忽遠忽近的電流聲倏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拂過側臉的風聲。
兩個人一下子從水系演練場轉移到了校內距離原地最遙遠的沙漠演練場。

「……」
「………」
「…………」

「……賽伊、我成功了嗎…？」千里抬起頭，輕輕拉了拉賽伊的手，仍然不敢睜開眼睛。

如果賽伊陪著自己還是失敗了怎麼辦呢？想著要克服弱點是不是太過異想天開了？這個念頭被父親發現的話……
千里鼓起的勇氣眼看又要跟著胡思亂想消散殆盡。

眼前的場景一瞬間出現了變化。

同樣被樹木環繞的環境，沒有湖面、沒有老師和同學、沒有千里害怕的雷電。

空氣有些乾燥。

「成功了喔！」

晃著千里的手，賽伊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興奮，這是他第一次實際體驗對方的能力，腳下踩著的不是土地而是柔軟的細沙，明明都在學校裡，沙漠演練場卻顯得溫暖許多。

「好厲害、本少爺第一次被傳送！有這樣的能力的話，千里不就哪裡都可以去了嗎？真好－－」

… 「……？」
千里低著頭，聽聞賽伊的話後緩緩睜開雙眼，看見賽伊和自己握緊的手，以及腳下的細沙，這才發現兩個人已經轉移至沙漠演練場。

「…啊、…真的……」他怔了一會，環顧四周，彷彿需要多看幾眼才能確認視野所及的景況真實發生在眼前。

「…我真的、成功了……」笑容回到千里的臉上，慢慢恢復了溫度。

「…賽伊……我辦到了…」鬆開握緊的右手，千里抬手抹了抹眼角，那是情緒在心中奔騰後找到的出口。他又低下頭，抿了抿唇線，試圖讓眼淚停下，可是越是想著壓抑，淚水越是不受控制。

千里一直很害怕。
害怕雷鳴，害怕閃電，害怕讓家族失望，害怕一旦暴露脆弱的一面，就沒有人能夠接受自己。
從幼時起延續至今，千里一個人承受的恐懼和壓抑，以碰上雷電便無法施展能力的形式體現，他跨不過心中的坎，也覺得自己似乎永遠只能受困於此。

－－這樣的千里，
終於前進了。

「…啊…我……對不起…我是…開心的…、」眼淚止不住，千里有些手足無措，他只能持續低著頭，用手背拭淚，希望眼淚趕快停下。

「…嗯、對呀…！這是我第一次帶著賽伊移動、也是我第一次面對雷電成功發動能力…」

「…賽伊……我或許真的哪裡都可以去了…」或許還需要一段時間，但是一步、一步，千里終於看得見前方的路，他知道自己終於可以向前邁進了。

「啊、欸？千里？」看見對方鬆開手抹去淚水，賽伊的笑容僵了僵。他並不知道這件事對千里而言有多麼重要，也不清楚方才的瞬間移動代表著什麼，不過就千里說的話來看，他的確成功的克服弱點了吧？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這是值得令人開心的事情。

千里低垂著頭，沒辦法看見他現在的表情，但哽咽的聲音從千里的方向傳來，聽見對方哭著說出好開心，賽伊忍不住伸出手。

「千里很棒喔，這是第一次，有第一次就還會有第二、第三次。」將手指伸進髮絲內，輕輕的揉揉對方的頭，賽伊放輕語調。
「下次再帶本少爺去其他地方吧，我會期待的！」

「…嗯、謝謝賽伊、」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向你道謝，感受到髮間的觸感，千里的情緒也漸漸平緩了下來。

等心情平復了些，眼淚也停止之後，千里又一次牽起賽伊的手，抬頭給了你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即便眼角有些紅腫，海藍色的眼中帶著笑意，仍溫暖得像陰雨後的太陽。

「…好呀！下次一起出去玩吧，約好了唷。」雀躍的語氣，千里也同樣期待。

千里對於賽伊總是有道不盡的感謝。

感謝賽伊幼時作為極少數的朋友，願意撇開家世背景看待自己。

感謝賽伊再次相遇時傾聽自己的請求，願意協助他隱瞞秘密不被發現。

感謝賽伊在知曉自己的弱點後不作批評，而是予以鼓勵和陪伴，給了千里對抗恐懼的勇氣。

感謝賽伊在目睹千里這麼多的脆弱後仍然說著「下次」，沒有轉身離去。

賽伊或許永遠不會知曉過去到現在他的話語帶給千里多少希望，又陪伴千里度過了多少艱苦的歲月，但對於千里而言，正因為是一次一次拯救自己的賽伊，他才能鼓起勇氣坦露弱點，直面恐懼。

可以的話，千里也希望能像對方拯救自己一樣，成為賽伊的助力。

「…那…雖然耽誤了賽伊的時間，不過我的課題算是可以交代了。」不好意思地撓撓臉頰，對於方才過於情緒化的表現，千里還是有些難以釋懷。

「賽伊那邊呢？」自己的部分告一段落，他晃了晃賽伊的手，將課題還給了對方。

「……我的能力需要體力和精神力，尤其碰上雷電的時候無法集中精神發動，這就是我……最大的弱點。不過多虧了賽伊，好像稍微找到一點克服的方向了。」

「沒有頭緒的話，或許可以從能力發動的條件，或是不擅長應付的東西來想想看哦。」看著環繞在賽伊身邊的光球，以自己為例，千里提議道。「賽伊的能力是怎麼發動的呢？」

「畢竟千里是本少爺的朋友嘛！」看著千里一直以來的笑容回到臉上，賽伊像是回應對方一般跟著笑了出來，從他認識對方到現在以來，果然還是覺得他最適合這樣的表情。

「我這邊……」任由千里搖晃自己的手，賽伊聽到對方的問題後，眼神在一瞬間像是穿過對方、飄到遠方似的，但很快的又重新直視千里。

「有點難解釋，不過應該可以這麼說。」賽伊鬆開千里的手，手掌輕輕的靠近身旁的光球，並沒有因為賽伊的手突然靠近而散開，光球飄到賽伊的手掌上方淡淡的閃爍「這些是本少爺的靈魂，閃閃發光的，很漂亮吧？」

「他們是以此為代價而來的。」

賽伊的表情並不悲傷，而是很單純的、很平靜的，在敘述這件事，看起來甚至有些愉快。

「賽伊身邊的光原來是靈魂呀？」賽伊的語氣平靜自然，千里初聞時沒有多想。他看著對方的舉動，忍不住伸手想靠近光球，隨即想起方才的話，擔心觸碰會造成未知的影響而收回了手。

「嗯，很漂亮唷。」認真地點了點頭。對千里而言，總是向自己伸出援手的賽伊無疑有著耀眼的靈魂，他於是真誠地表達了自己的感想。「雖然一直這麼覺得，不過賽伊的能力果然和賽伊很相稱呢。」

但是仔細想來，以靈魂為代價，具體來說是甚麼樣的概念呢？
在千里的認知中，多數能力的代價與生理狀態息息相關，諸如體力消耗、生理需求、器官的疼痛，或是血液的流失，這些代價皆具有顯著的可溯性，是稍作歇息後可以平復的，可是靈魂過於抽象，這讓千里不免有些困惑。

「…不過…以靈魂為代價...…也就是說，賽伊被這些光圍繞著的時候，靈魂也正在消耗嗎？」千里確認似地問道，放輕了聲音，不確定這是否涉及隱私，他小心地觀察你的臉色。「...這樣子、不要緊嗎？不會...危險嗎？」

「嗯？不會危險喔。」

賽伊偏過頭，在他的認知之中，這並不是危險的事情，倒不如說，和自身互相賴以為生的光芒，對賽伊而言充滿著意義。

「碰也沒關係。」幾顆光球飄到千里的手上，並沒有直接碰到千里，而是浮在離手掌三、四公分上的位置。光並沒有溫度，但暖黃的光很自然的讓人有溫暖的錯覺。

「啊、沒關係嗎…？」千里仍然思索著以靈魂為代價的能力意味著什麼，就看見光球朝自己的方向聚集。他下意識地抬起雙手，雖然聽見賽伊說碰也沒關係，千里仍然像隨時準備接住光球，又像擔心光球被風熄滅那樣，隔著一點距離小心地捧著手中的光源。暖光聚集在千里眼前，點亮了千里眼中的點點星芒，也勾起了些許回憶。

「說起來，我第一次見到賽伊，看見賽伊的光時，也一直想著能不能摸摸看呢……」千里說著，憶起初次見面的場景，偌大的宴會廳中，賽伊的光芒成為全場的焦點。他這時突然又意識到一件總是習以為常，如今想來卻不太對勁的事。

「－－對了、賽伊好像…從以前就一直施展著能力…？」千里的記憶中，從幼時與賽伊初見起，對方身旁就總是圍繞著光芒。過去總是太習慣這樣的景象，彷彿賽伊會發光就像太陽會升起落下這般理所當然，然而長時間甚至不停歇地施展能力，應當需要消耗相當程度的代價才是。

「…這樣子…也不要緊嗎？不休息一下也沒關係嗎？」千里小心翼翼地開口。賽伊不像是有所顧忌，也不像是有所隱瞞的模樣，讓千里隱約覺得有些違和，卻也不知道從何談起。

「像這樣閃閃發光才是本少爺嘛！」聽見千里的疑問，賽伊對此並沒有絲毫避諱的回應對方，他踢了踢腳邊的沙子，往宿舍的方向走了兩步「邊走邊說吧，千里等等要先回宿舍還是吃午餐？」

「嗯！好呀。」聽見對方打算邊走邊說，千里應聲後邁步跟上。

「我想先回宿舍一趟，賽伊呢？」課程開始時置身於雷電環繞的演練場，隨後又花費大量心神對抗弱點，千里渾身都散發著倦意，但習慣讓他下意識隱藏了疲態。

「我也一起！」稍稍放慢腳步，直到對方跟上後賽伊才重新調整步伐。他回想千里說過的自身的弱點，使用能力需要消耗體力和精神力的話，在那樣的環境下使出能力的千里，現在肯定很累吧，那樣的疲憊感並不是無法理解，走了幾步路後賽伊轉過頭，看著千里的側臉眨眨眼。

「千里累了吧？」

「嗯！一起～～」千里跟上賽伊後牽起了對方的手，走在賽伊身側。

… 「啊…對呀、稍微有點累了，不過沒事的唷。」自己看上去很疲倦嗎？聽見賽伊這麼詢問，千里忍不住有些在意。他低頭猶豫了會，有些後悔剛剛將想回宿舍的念頭脫口而出，不知道是不是那句話讓賽伊聽出了自己的倦意，他默默想道。

「…我們繼續吧，剛剛的話題。」千里看向賽伊，也看向賽伊身邊的光球。

「使用完能力之後疲憊很正常喔。」不過千里看起來也和平常一同，雖然小的時候就知道，千里是個擅長忍耐跟逞強的人，不過對方並沒有朝自己求救的話，就不會有問題了吧。

「什麼話題？本少爺的光很漂亮？」千里怎麼這麼喜歡這個話題。

「嗯～賽伊的光很漂亮沒錯，不過今天的課題是弱點呀，我們還是得試著往這個方向想想看？」千里看著賽伊，輕輕拉了拉對方的手，像是請求對方回應自己一般。

「賽伊幫了我很大的忙唷，所以我也想成為賽伊的助力。」真誠的眼神，千里給了你一個熟悉而溫暖的笑容。

「…不過就像賽伊說的，使用能力後疲憊很正常，因為能力發動勢必得消耗代價。」千里這回沒有否認疲憊的事實，因為依循同樣的道理，賽伊使用能力也一定會感到疲憊的。

「那麼賽伊呢…？賽伊一直使用能力，靈魂的消耗應該很大，也會很累才對……」和自己比起來，賽伊才是不斷使用能力卻看上去無動於衷的人呀。「偶爾試著把光收回去怎麼樣呢…？」

…… ……

一瞬間皺起了眉頭，賽伊的苦笑一閃而過，被握起的手放鬆了緊握的力道，輕輕的抽開了對方。

「雖然本少爺沒見過，不過睡著的時候，本少爺的光會自己收起來……的樣子。」雙手舉起，賽伊邊走邊觸碰身旁的光輝，在賽伊的手接近後，光球自動的靠近賽伊的指尖，而後停在上頭。

「本少爺一直以來都是10點入寢，也算是原因之一。」

藉由長時間的睡眠延長代價的使用時間，雖然過去也曾有幾次和同學們玩遊戲到晚上的經驗，其結果也充其量是睡得比平常更晚些，對賽伊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千里不用擔心喔，只是這種程度的話不要緊。」被微小的光輝圍繞，賽伊抬起頭，朝千里的方向露出笑容，那是一如往常，閃著光輝的笑顏。

「偷偷告訴千里吧。」賽伊抬起手指比了個噓的動作，像是小時候告訴他人秘密時一般，露出了有點頑皮的表情「我的光，醒著的時候是沒辦法收回的。」

「我最大的弱點，就是無法控制這些光。」

在一向自信開朗，總是笑臉迎人的賽伊臉上捕捉到轉瞬的苦澀，千里不由得怔了一會，回頭審視自己的言行舉止。無論賽伊的苦笑是出於千里的追問，抑或出自對這個話題的情緒，千里倘若不聞不問都是可以避免的。

自己是不是過於深究隱私了？縱使是朋友也該適時拿捏分寸，即便千里直覺自己或許該止步於此，卻無法忽視心底的憂慮。

oO（我該…怎麼做才好……）

猶豫不決時，千里忍不住想起了管家。
在千里的回憶中，管家總是能適時提出恰到好處的溫柔和關懷，即便幼時受到管教，千里難免覺得受到束縛，可管家的關心從來不曾讓自己感到不快或冒犯。

如果現在在這裡的人是管家，或許就能更順利地幫助賽伊了吧，肯定不會像自己一樣猶疑不決，也不會讓賽伊露出那樣的表情。
這麼多年過去，千里仍時不時浮現這樣的念頭。
但是賽伊是千里重要的朋友，所以即便心中的憂慮再多，千里也希望能幫上朋友的忙。

「…賽伊……」眼看對方抽開了手，千里沒有再伸手握緊。
「…謝謝賽伊告訴我，就像賽伊總是為我保密一樣，我也不會說出去的唷。」千里同樣將食指置於唇前，表示自己會保藏秘密。

「…不過…這樣的話……」欲言又止的模樣，千里一會低下頭，一會又看著賽伊，對於是否該道出接下來的疑問，千里的猶豫肉眼可見。

「……如果賽伊只有睡著的時候能停止能力的發動……那、賽伊消耗的靈魂…可以透過睡眠恢復嗎？」

這是千里最憂慮的問題。
賽伊的能力代價是靈魂，他對靈魂的認知太過抽象也太過單薄，
靈魂是像體力一樣可以藉由休息復原的嗎？

－－如果靈魂的消耗不可回溯，
賽伊總是長時間使用能力，又怎麼可能不要緊呢？

「沒辦法喔。」但並沒有損失什麼的感覺，從小開始就一直維持著這樣的狀態，對賽伊而言這是日常，是活著便不可缺少的一環，自然也不認為有沒有恢復是什麼要緊的事情，更何況、他是格萊希雷福特家的－－

－－您是被選中的人。
－－賽伊少爺是家族的光。

－－賽伊，我要你學會控制自己的－－

甩甩頭，賽伊將最後浮現的記憶甩出腦外，停在他身上的光球因此飄散開來，在賽伊周遭浮動。

「畢竟這是只有本少爺做的到的事情嘛，哈哈～」對啊、對呀，本來就是這樣，賽伊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也早就接受了這一切，沒錯沒錯，一般人沒辦法理解很正常嘛，因為因為，賽伊是特別的。

「啊、看到宿舍了。」

從沙漠演練場走過來的路程本就不算太遠，十幾樓高的宿舍大樓也在談話的過程中出現在不遠處。

看著賽伊用一如往常的笑容道出最壞的答案，千里腦海中的思緒糾結在一起，像浪潮一般不斷翻攪、奔騰。
他分不清當中哪些是為賽伊擔憂的情緒，哪些又是提醒自己分寸的理智。千里還發現自己似乎有些生氣，有些悲傷，而且很害怕。可是害怕什麼？他無從得知，思緒太亂了，只有幾個單詞特別清晰。

靈魂。
代價。
無法收回。
不可回溯。

他忽然又上前抓住了賽伊的手，彷彿眼前的人下一秒就會從眼前消失。

「賽伊、你為什麼……」為什麼還能那樣笑呢？千里感到相當不解。
在千里聽來，無法控制能力，無法恢復消耗的靈魂，怎麼想都是非常嚴重且迫切的事，可是賽伊的言行舉止，就好像一切都理所當然，無須在意，就好像總是幫助自己的賽伊，卻唯獨放棄了拯救自己。

怎麼能把這些話說得那麼輕巧？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賽伊。

「……」搖搖頭，千里把話吞了回去。他太久沒碰上這樣的情緒了，自己都手足無措，又怎麼能用這些話幫上賽伊的忙呢？

「…賽伊、你聽我說，」懇求中帶著迫切，千里牽著賽伊的手，海藍色直直望進那雙桔梗色的眼中。

「一定會有的，讓賽伊醒著的時候也能停止能力發動，減少靈魂消耗的方法。」

「…所以、不要放棄…」接連著弱點的考驗和情報衝擊，千里覺得自己異常疲憊，身體只想著回房休息，可是精神大喊著不可以。

「我們一起想辦法吧、賽伊。」

因對方拉住自己的手，賽伊停下前進的步伐，轉過身來直視千里。

「千里，本少爺不懂你在說什麼。」並不是裝傻、也不是敷衍，賽伊看著千里的眼神裡頭真真實實的參夾著疑惑「雖然說是弱點，但不是非得要解決的事情。」

「本少爺現在這樣很好。」

「…很好…？」

對上賽伊真實的疑惑，千里眼中的堅毅也跟著動搖了。
他猶豫地放開手，向後退了一步，提醒自己謹守分寸。

oO（……我到底在做什麼…？那是賽伊的能力，只有賽伊自己最了解，也只有賽伊有資格作評論。我只是一個認識賽伊幾年的朋友、怎麼能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賽伊身上呢…？因為賽伊總是對我伸出援手，我就變得自以為是了嗎…？）

oO（……不對、可是賽伊的能力停止不了，代價也無法恢復的話，就這麼下去……真的不會出事嗎？雖然賽伊看上去好像沒事的樣子，但是不管怎麼想都不對勁……）

千里糾結著，忽然明白自己恐懼著的是什麼了。

－－他害怕失去賽伊這個朋友。

抓著這個話題不放，過於深究賽伊的隱私，頂撞對方的價值觀，無異於仗著兩個人的交情，拿友誼作賭注。

但千里隱約感覺到賽伊能力的危險性，就這樣放任長時間且不可溯的靈魂消耗不管，或許會讓千里真正意義上的失去賽伊。

他低著頭，只覺得連呼吸都是苦澀的。

交朋友為什麼總是這麼困難呢？

－－賽伊，我不想失去你呀。

「…賽伊、我沒辦法理解賽伊的想法。」

「……但是賽伊肯定也不明白我的吧。」

沙漠演練場的強風夾帶著沙塵，從兩個人之間呼嘯而過。

「……我…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該怎麼做比較好……但是、賽伊…」

「…我只是、不想失去重要的朋友……」懇切的眼神望向你。

「…你能明白嗎？賽伊。」

…… ……

不想聽、不想理解、不想回答。

賽伊一直以來，遇到不願去思考及面對的問題時，總是下意識的轉移或無視話題，但千里卻咬著問題不放，不肯讓賽伊的思緒脫離這一切。

心裡悶悶的，這是什麼？

「本少爺這樣就很好了。」

沒有回覆千里的問題，賽伊直到耐不住雙方的沉默，才啟唇回答對方。他向後退了一步、兩步，在對上千里的眼神之前，賽伊背過身，直直的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

「……」

聽見賽伊的話，看著賽伊轉身離去，千里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能出聲喚住對方。

他能說甚麼呢？他應該說甚麼呢？
千里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幫助賽伊。我不想失去你，這是他當前所能想到，最能傳達自己的心情，也最不會牴觸賽伊的話了。

但是看起來，千里還是搞砸了。
他總是搞砸。

想到自己或許就要失去一個重要的朋友，千里覺得好難受。他低下頭，看著賽伊離開時在沙地上留下的足跡，知道這些腳印再過一陣子就會被沙漠演練場的風塵遮掩，消失無蹤。

－－他和賽伊的友情也會像腳印一樣，邁出步伐，走過足跡，最終還是什麼都留不下來嗎？
還有賽伊的能力，究竟該怎麼做才好呢？

萬千思緒盤桓心頭，加之課程的疲憊，千里覺得自己沒有力氣前進了。
他在原地休息了一陣，午餐也沒了胃口，就這樣起身前往下午課堂的教室。

－ － － － －

（部分內容編輯過，大家可以f5看看哦 ）

謝謝千里中嗚嗚嗚嗚嗚我們的弱點課總算結束了

sai_0309: 呀啊我才謝謝你 ！！！好喜歡這個交流唷…………

你們……千里……賽伊
先恭喜千里踏出一步了，但是賽伊……
兩位還是當好朋友啦好不好 不要吵架……
（不知道可不可以回了不行我刪

千里的內心戲超級多的…………不好意思讓大家看這麼多字…………

Coccustwo:
賽伊！！！！！賽伊你聽到了嗎賽伊 （賽伊：
可以回ㄌ沒問題的！！謝謝辰中

（只會哭）

yakuri0205: 別哭…我幫你擦擦淚……

…兩個寶……

nemu___: 抱抱尼……（語彙力0

你們ㄉ交流好好看好矛盾……我終於看到他ㄌ……

art_huf: 我有聽說讓您久等了……謝謝您一直期待這個交流 （為什麼敬稱
他們真的好矛盾……但我也好喜歡矛盾的感覺……

為什麼有敬稱……你們ㄉ好好看交流我才開心
我沒想過賽伊看起來那麼蠢ㄉ角色會有生氣的情緒……千里我愛你……（是褒是貶）

你們的交流好精彩⋯對⋯好精彩⋯超級連貫順暢而且感情好豐富⋯隨著文字澎湃又在某些點感到抽痛⋯⋯距離好像用手勾得到卻又好遠⋯⋯⋯⋯⋯ 喔⋯⋯好喜歡⋯⋯交流辛苦了你們超棒的！！！！！

art_huf: 賽伊什麼情緒都好好唷…… （宇宙大盲粉
我也愛你唷……

artemis123121_: 天啊好棒的感想……謝謝好用心的猫屋中 ！！！這些情感能被傳達到真是太好了……真的好開心唷
我對的時候也覺得我應該用上了這輩子所有的交流之力了吧 ……（什麼

天呀我看完了……敘述好精彩
感覺畫面都在眼前一樣，然後我好喜歡想彼此幫助ㄉ這兩個人，只是一個踏出第一步得到成長另一個卻拒於千里（雙關屁啊！）
希望兩個人都好好ㄉ
＆能力是消耗靈魂也太虐了吧…！！！賽伊中！！啊！！！！（大叫）

small3say:
我的天，您真的是雙關大師我要頒獎給你 ！！！
謝謝曉中 ！我自己也好喜歡這個交流唷……也希望兩個人都能好好的
＆真的……覺得這是什麼神設定但是 賽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