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的流轉比他想像中要迅速。自他首次抓到放學後遛達的曲幻後，不知不覺也過了兩年。
　　青年的容貌並無變化，依舊掛著嘲謔的笑靨。倒是曲幻留長了髮，舉手投足間的優雅更甚。而藏匿於長睫之下紅，一如既往地深遠。

　　「他找到我了。」平日談話的地點從昏黃的窗邊轉換到的寬闊的天台，少女的聲音在寒鴉的鳴囀下，細碎而無人應答。

　　傾聽者站在她的身後，一語不發地看著自己的學生。漆黑長絲溶解在遠眺的晚霞裡顯得溫暖。但出挑背影流露出來的，卻是濃蔭而無解的複雜。

　　他靠的很近。只需要半步的距離，就能像平常那樣，戲弄地看她在自己的碰觸下僵直。一前一後的影子在地板的瓷磚上重疊，分不清自己與對方的輪廓。

　　「曲神空，我的父親，找到了我。」似是不情願及恥於示人的厭惡。他聽出了她說父親兩字時，咬牙間加重的力道。

　　衛宇天的表情變得凝重，他明白曲幻言下之意為何。一個能夠殺害自己女兒的惡人，再多年之後搜索另一名倖存者，絕不是什麼好兆頭。
　　「宇天。」她用著只有兩個人時才會出口的稱呼。「我很害怕。」細狹的金捕捉到了曲幻輕顫的肩緣。他仍選擇不上前，等待著少女將所有完全傾瀉。

　　「我害怕的不是他可能對我做的暴行，也不是懼怕死亡。而是我又要再一次地，直面他摧毀別人的生命，卻什麼都做不到。」曲幻轉身面對男人，沒有抬頭對上他的視線。比夕照更沉的赤，在半掩的眼瞼下籠上墨色。

　　衛宇天不合時宜地想，即使在這種時候，她看起來依舊有種無以名狀的美。不是外觀上論的膚淺。而是自靈魂深處的那種，一旦被吸引就無法逃離的特別。

　　出於本能，他將寬厚的手輕靠上她。就像以前亮亮被惡夢驚醒時，他無聲地順平她翹亂的髮梢那樣。曲幻沒有回避，就這樣依著他一次又一次地撫過自己的頭頂。

　　「我真的很恨他，但我更恨沒有辦法阻止他的自己。」她說。就像那時她親眼看著妹妹如何慘死自己眼前，屍首破碎得無法看出原先的型。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仍高傲地說著弱肉強食的扭曲歪理。但她對這一切無能為力。

　　「要是他能夠消失的話，一切都會好轉的。」縱然知曉消逝的生命不會再回來，曲幻仍希望著血親的死訊。不僅是出於自己內心的憎恨，也同是祈求曲神空暴行的終結。

　　深紅的惡魔以沉默，應允了少女的願望。

　　他自然說不出來「明天會更好」這種不堪一擊的謊言。遑論他根本不相信這種騙小孩子的鬼話。但他知道，如果要讓曲幻從此解脫的話，自己能夠做的，只有一件事。

　　比起虛無的關切，毫無幫助的安慰。他只能做到這件事。也只有由他來做最適合，沒有包袱。不管是對自我的了無牽掛，還是早就犯下罪愆而不求拯救。由他來完成她的祈求，再適合不過。

　　這是衛宇天第一次覺得，其實一個人也是很好的。而這樣的自己，終於可以再為了誰而付出什麼。這樣一想，他居然為了他即將再度要去的地獄，感到喜悅。

　　電子的鐘聲迴響於寂靜的校舍，告示著繁星墜落的夜晚。逐漸沒入地平線的殘陽，將一切染成悲愴的昏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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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