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那面告示牌，任誰都會以為那個男人也不過是往來東京都廳的公務員之一；不，即使沒有那面告示牌，男人本身也挺引人注目。

後梳的偏分頭髮被強風吹亂，乾脆隨手撥弄成慵懶隨興的調調，菁英氣質的細框金絲眼鏡，以及眼鏡也遮掩不住、帶有魅惑感的淚痣。
這樣高顏質的男人靠在路邊暫停的黑色車輛上，舉著「吾友卡卡桑探病團+++」這種內容有些惡趣味的告示牌，嘴裡還叼著菸。

「——唷。」
注意到你朝他走過來，他露出不適合這身公事裝扮、卻又無比適合他本性的頑皮笑容。

※

來到了指定的地點，他躊躇了一陣，掃視四周尋找可能的人事物。

臉上的傷疤以及那即使在國外也過度醒目的黑西裝外套搭配紅色襯衫頻頻引起了路人的側目，男人敲響著打火機，很快在東京都廳前注意到了那麼一位醒目的存在。

像是無奈自己的風采被搶走、或者感嘆這也在意料之外，男人笑著聳了聳肩，走向前將帽子給拿下來，並且有禮的鞠躬，



「你好，小貓咪。」

那過度裝模作樣的姿態讓他看起來格外滑稽、且難以親近，他將帽子按回頭上，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有趣那般自尋開心的笑了。


-

「午安，小餅乾。」
告示牌隨手放到車頂上，呼出一口薄荷味甜煙的男人掏出行動菸灰缸捻熄、同時動作流暢地彎下腰，捧起對方的手親吻手背，無論是裝模作樣的吻手禮還是關上小菸灰缸盒任其落入口袋都一氣呵成。

還附贈同樣魅力十足的瞇眼笑容，以及周圍女性低呼著猛按快門的聲音。

「那麼，還有一位是吧？」

※

「咻——♪ 真快就認出來了，怎麼 ? 沒把我認成另一位嗎 ? 」

在你落在手背的一吻結束後，他拍手表達讚嘆，側過身子，男人壓低了帽緣，注意到你的笑容，他朝你拋了個媚眼做回禮，

「嗯 ? 這就是所謂的命運 ? 」

他半開玩笑的說著，腳底踩著的皮鞋不時在地面發出具有節奏的喀喀聲。

-

「無論有沒有錯認都不重要，那些甜蜜的羅曼史不都這麼開始的嗎？」
笑出聲的男人直起身子，往後邊的黑色車輛靠上，同時雙手一攤做出像是拿對方沒辦法的莫可奈何樣。
「假設命運真的存在，那麼我們仍舊會相遇，不是嗎？」

遠遠地又傳來一波快門聲，單手頂起眼鏡的男人挑眉，現在的畫面肯定讓許多女孩兒們怦然心動，他也想像得到待會拜訪老朋友時，對方一臉嫌惡甩上門的畫面。

之後肯定要花很長一段時間哄人了。

「等會要吃飯嗎，小餅乾，我知道幾家不錯的餐廳唷？」

※

「哦，你的嘴挺伶俐的嘛，這可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他聽見了遠處的清脆快門聲，男人拿起帽子，對著傳來聲音的方向以笑容和招手回應，就像早已習慣了如此的日常一般，

「改天再說吧，小貓咪。」

他哼出笑聲，輕浮的挑眉，

「雖然我很想——要是再吃飯我可會趕不上新幹線呢......畢竟對象是這樣迷人的小貓。 」

-

「喔呀真是可惜，若能與如此秀色可餐的小餅乾共進午飯，想必是十分愉快的經驗。」
男人一臉可惜的聳肩，一陣高樓風再度吹亂他往後撥的髮絲。

「這樣的話，我該如何感謝特地搭新幹線過來，只為了一起探望故友的貼心餅乾呢？嗯？」

最後的尾音聲音很輕，像隻貓用尾巴掃過小腿，輕輕蹭擦一下又逕自走開，尾巴末端卻又微微勾起，勾得內心發癢。

※

「... ... ...」
雖然明知應該就是那兩位很受矚目的男性，AVES代號DDD1927的男人其實心底有些不想靠近。

日本的英雄標準總覺得正在朝奇怪的地方發展了。這是他的感想。

AVES代號DDD1927的男人默默重整姿態，隱藏起平日給人的氛圍踏出腳步靠近兩人： 「不好意思久等了，兩位。我是DDD1927，你們的臨時保母。」


=

「嗯哼，看來調情時間結束了，小貓咪。」

男人上前替重町整理領子，在結束時拍了拍肩膀兩側的衣物，同時稍微貼近低語著:

「想感謝小餅乾的話等一切結束之後再說吧。」

隨後他站直了身子，將帽子拿下、行雲流水的在身側劃了個弧形行禮，以作為招呼，這在日本顯得過度作做的行為無疑是醒目之舉。

「小餅乾，那個代號沒法唸，就不必用那個叫我了。」

-

「是指Amusarak嗎？我知道了，之後稱呼小餅乾。」
DDD1927的男人相當順暢的以外國腔調念出那個代號，點頭一次表示理解的看向一旁另一位男子：「那麼另一位就是princeclover，我記住了。」

「我的話...」停頓一下，蒙住口鼻的白髮男子似乎陷入為難才正經開口：「叫我海瑟吧。」
=

「嗯 ? 哦、對......有那麼回事呢。」

在被流暢地喊出名字時，男人很明顯的遲疑了一下、或者說他緩了一步才反應過來，

「那麼——小海瑟，請多指教囉，嗯是好名字呢。」

男人笑得燦爛，將帽子蓋回，並且將垂掛在雙手兩側沒好好圍好的圍巾給圍上。

-

「海瑟是吧，真可愛的發音。」
那雙以日本人來說比淚痣更為醒目、麥芽糖色的眼眸裡滿溢笑意，男人也雙手一撐將自己推離車邊，誇張地向自稱海瑟的男人、以及報上代號的Amusarak一鞠躬。
「雖然要叫我小貓咪或小王子也可以——」

「敝姓重町。」

再次挺起身體，推高眼鏡的重町比向身後車輛。
「都上車吧，我載你們過去——我的副駕現在還是空的唷？」

※

「呦、那麼小餅乾就坐在副駕駛坐了，感情是要培養的嘛。」

他自顧自的走到轎車的副駕駛座門前，將手臂靠在車上，刻意使著眼神望向重町，
「對了，我們是要去探病，哎呀，雙手空著去可是很失禮的，」

他從外套口袋取出金屬鋼筆，另一手取出兩枚硬幣，指頭一彈，手中的硬幣轉瞬間變為印有花朵和可愛動物圖案的空白卡片，

「在開車這段時間我來寫個卡片吧，把大家的祝福......噗、咳，送給KaCaCa先生。」
-

「隔離期間是禁止探望的，請等KaCaca結束隔離出來之後再給他就行。」
海瑟乾脆的說出事實，纖細的手指滑動手上的手機敲動什麼。

「如果兩位這次的會合是探望KaCaca，按照要求我會傾盡所能阻止你們，請謹慎而行。」
=

「不用擔心，海瑟，我會有辦法的。」
等兩人都坐好之後，重町開車駛入東京的車流中。

和重町張揚的形象相反，車內的座椅和底色是讓人感到放鬆的柔軟米黃色；後照鏡上雖然沒掛東西，但在前方的空位處放著一包乾燥花，薰衣草香氣緩和他身上的菸味和車內容易悶出的異味。

「對了，小餅乾。」
視線望著前方的重町突然開口。
「你搭幾點的車回去？」

※

「... ... ...」
完全沒打算理會忠告啊。該說是英雄的迎刃有餘，還是對自己本身的自信導致的？

坐在後座的海瑟繼續手指敲擊手機螢幕，稍快的速度還以為是日本高中女生敲擊手機一樣。

=

「嗯 ? 噢，晚間八點。」

男人確認了手腕上頭的手錶、以及手機裡的行事錄，這才回應你，

「呵呵，小海瑟真是較真呢——那什麼，英雄的典範 ? 哎呀別有用心呢。」

他手裡轉著鋼筆，似乎是思考著該寫些什麼，他緩慢的下筆，開始書寫那所謂的卡片，還不忘調侃海瑟。

-

「嗯，夠了。」

重町在下一個紅綠燈轉彎，然後開進了百貨公司的地下停車場。
他轉了轉，在地下三樓靠近出口的地方找到停車位，然後自然的解開安全帶下車，勾了勾手示意車上的兩位也下來。

「走吧，頂樓的花園景觀餐廳。」
重町笑著往上比。
「順便請你們吃中飯——喔，小餅乾沒空，那麼等下就我們兩個囉，海瑟？」

※

「請問為什麼那麼堅持跟KaCaca見面？」
海瑟沒有理會副駕駛的調侃，而是下車之後再次確認的向兩人開口詢問。

而海瑟手邊的手機並沒有因為這些動作，而停止敲擊。
=

「我倒是無所謂，也算不上堅持，反正去不去都可以，嘛，雖然是胡鬧般誤打誤撞來了，但也無所謂的概念......。」

他聳了聳肩，毫不芥蒂的下車，調整因坐下來而弄皺了的西裝外套，順手將筆、以及手中的卡片放入自己的口袋。

「嗯 ? 這才中午，小餅乾怎麼可能會沒空呢 ?」

他對於重町說的話感到不太理解的歪了歪頭。

-

「因為下次再見到他，說不定又是二十年後囉？」
掏出手機的重町打開某個通訊程式，接上USB，再將投影鍵盤放到車上——投射出來的卻是鋼琴鍵。
「想跟老朋友見面，這個理由不行嗎？」

重町活動了一下手指、甚至慎重地捲起袖子，這才在車頂上敲打著琴鍵，相應的琴聲並沒有撥放出來而是直接輸入程式，一時間只有一連串的咚咚聲。

無聲的曲子奏畢，重町接上耳機傾聽、發送，再確認回傳的訊息。

「……他十分鐘後到。」

收拾了剛才掏出的小工具，重町轉身面對兩人。
「當然，我指的是他的外鎧。」

※

在重町說出口的時候，海瑟手機的震動已經告知了事實。

「只要不是夫妻吵架，你們要如何我無所謂。」
海瑟回答的很乾脆，沒有任何猶豫。
=

「喔寶貝兒，這話你等會可別讓他知道。」
帶頭走向電梯的重町頓住，大笑。
「他可恨死我了。」

※

「嗯哼——喧嘩夫妻 ? 這個可以有。」

男人半開玩笑的說著，跟著進了電梯，進到了密閉空間，他不適應的脫下帽子，以手持著按在胸前。

「外鎧是吧......」
他喃喃著，露出了一抹難以理解的笑容。
-

「這個也可別讓他聽到，他對妻子可忠實著呢。」
重町哼笑著，抬頭看電梯樓層數逐漸往上跳，中間樓層進來的客人將他們擠得一度分散，直到頂樓為止。

某間法式料理包了整個頂樓，打造成充滿歐洲氣息的精緻小花園——從形狀漂亮的闊葉樹、腳邊色澤鮮艷又嬌弱的花朵到一個架了小橋的池塘，活像是踏進哪個富翁的休假別墅；這間餐廳的出手闊綽，價格自然也不便宜，因此來到頂樓的最終也只有三人而已。

雖然預計是十分鐘，但對方也沒讓他們久等。
電梯一度下降，再開啟時，踏出是位身披黑斗篷、有著深色皮膚和尖耳朵、猶如從奇幻小說或攝影棚出現的黑精靈。

「——那麼，親愛的兩位，能給我們一點空間嗎？」
單手攬住點頭示意的沉默精靈，重町笑著指向池塘和小橋，示意他們會到那邊談話。

「幫我佔張桌子吧，我會在上開胃菜之前回來。」

※

「呵呵，妻子是吧，真恩愛。」

男人面對眼前的光景並無退卻或猶豫，很顯然他已習慣如此富麗堂皇的地方，他毫不退卻的走出電梯內，遊刃有餘地將帽子在指尖上頭旋轉著。

「當然，兩位請便，但請別太久了、小餅乾會寂寞的。」

他哼著歌，隨意的找了一個便於行走且視野較佳的位置坐下。

-

「有什麼事情請再告知我一聲。」
海瑟看向奇幻的黑精靈說完，便跟上自稱小餅乾的西裝男子腳步離開，在男子旁邊的位子坐下，一手仍把玩手機螢幕的陷入思索。或者說，情報整理。

從外鎧果然看不出情緒變化，如果只是單純因為小打小鬧所以牽扯到其他人那倒還好。

=

男人愉快的哼著歌，自尋樂子的開始旋轉著鋼筆，看似豪不在乎、也沒有察覺異常，他一手托著臉頰，直盯著坐在對面的海瑟。

「你是外國人吧？」

他出聲搭話，熟練且自然，

「日本還挺有趣的是吧，風景優美、環境清潔、而且最重要的是很安全。」

-

「…是啊。太過優美和平，身體感覺要變遲鈍了。」
海瑟回視對方遲疑一下才回答，將手機平放在桌上，同時明顯有在顧慮自己語氣的壓低存在感接續：「不過A…小餅乾先生身上的傷痕倒是與日本給人的印象大相徑庭，是發生過什麼事嗎？」

=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似乎已經忘記自己這個顯眼的特徵，

「哦、這個呀，沒什麼，尋常的意外而已，瓦斯爆炸、用火不慎、汽車事故之類的，我只是沒那麼好運，留下了傷，不過這也很值得，」

男人翹起腳，雙手放在胸腹前，交握著手掌，

「我相信一時間的不幸會帶來幸運，這個傷痕是我的幸運物。」

-

對於男子的理論海瑟只有點頭表示理解與尊重，拿起桌上的水杯並拉下口罩，微微露出整張臉啜飲幾口便拉回遮掩。

「說起來，之前小餅乾先生在通訊上的所有謎語，是因為日本的英雄內部有叛徒嗎？還是個人的理由？畢竟關乎有人陷入危險，我不認為這麼做會比較有效率。」
此時陷入思索的海瑟像是打算閒聊般，卻反而突兀的像是盤問的詢問西裝男子。

=

「嗯，有叛徒哦，還不少，比如說想法激進、卻沒有實際實行而變成黑色的人，」

他輕哼了聲，搖晃著水杯卻沒有飲用，透過水的一側看著你，

「比如說以『協助』為名籠絡英雄提供情報的人，」

他接著爽朗地大笑，拍了拍手擊掌，

「啊，不過那有部分只是我的惡趣味，英雄也有各式各樣的嘛，我的正義和你的正義本來就是不一樣的，有一百種人就有一百種正義嘛，要說是個人的理由也是正確解答，」

「對於有人陷入了『危險』這種話題，是否要提供協助本來就是個人的選擇，我認為AVES自己的問題應該自己解決，但是作為同事，提供一定程度的情報也並非不行，這是我『最低限度』的正義，」

他的語速明顯變得更快了些，對於這個話題感到有趣的侃侃而談。

「至於我的謎語，要認為是開玩笑那就是開玩笑，要認為我是認真的那也就是認真的，不用嚴肅看待。」

-

優美的音樂聲自窗外傳來，讓原本要送上菜單的服務生、收拾桌面的清潔人員都停下動作。

是什麼時候呢，池塘上的小橋出現第二名英雄，插著長羽毛的射手帽底下露出奶白貓耳，一身中世紀王子裝扮的身影背對窗戶，只能瞧見輕輕擺動的長尾巴，和他吹奏的長笛一角。

白貓王子身邊，是專注彈奏里拉琴的黑精靈，而看起來像是過於沉浸演奏而睡著的重町坐在最旁邊；樂音悠揚，還帶上各自明顯的風格：黑精靈的琴聲穩重、貓王子的笛音輕快。

就像真的透過音樂在對話一樣……

※

「或許是吧。」
海瑟隨口附和。對於日本明顯過剩的英雄數量，以及日本獨有的群體文化，或許不是他能夠馬上理解的事情。

或者說，他現在獨自駐紮在日本就是作為一個異端觀測這些自稱「英雄」的人們。

另一邊的悠揚樂聲，在海瑟耳裡辨識為「某種多重暗號」演奏而出的對話。至於實際兩名外鎧的對話內容是什麼，海瑟短時間內無法立刻解讀。

不知道經過多久時間，海瑟自行站起身。
「失禮，我先離開了。」不知為何，海瑟直覺認為待在這裡似乎並不妙，於是保持冷靜的說道。

=

「嗯哼。」

他抬起雙手往兩側一擺，示意你可以隨意，不必在意他。

男人並沒有對傳來的悠揚音樂有特別的反應，他將音樂當作是尋常餐廳所播放的伴奏，亦刻意不去在乎——「給兩人一點空間」，這就是他的方式。

「路上小心。」

他拿起帽子，對海瑟做簡潔的告別。

-

「……這是個人的想法。」

離開前，海瑟側身看向身後的西裝男子說道：
「你雖然說一百種人就有一百種正義，我同意這個說法。不過像這樣藏著腋著，做著似乎體諒親切他人英雄的表面化行為，並不能稱作英雄。只能說是一個仗著英雄名義、對其他英雄抱有競爭意識而非夥伴意識，心靈沒有一絲成長的孩子罷了。」

說完，海瑟便離開了。

而在餐桌上，一支似乎是舊款的滑蓋式手機正靜靜躺在桌上。
=

「呵，是、是，再見啦，英雄大人，」

男人對你的話語顯然不以為意，他舉高了帽子示意和你告別，僅是孩子氣地擺動著雙腳，踩著地板將椅腳往後翹起。

「拿來自欺欺人倒是挺有趣的。」

男人喃喃自語著，看著桌面上的舊手機，他沒有拿起、也沒有交給服務人員，只是任由它留在桌上，，他看了眼手腕上的錶，用手機頻繁的回覆著訊息。

-

海瑟才剛走回電梯前，音樂就嘎然而止。
黑精靈拿里拉琴往白貓王子的腦袋狠狠砸下去，不只，他還朝著對方腹部灌拳頭，這才拿著歪掉的里拉琴掉頭離開——並沒有往回走向電梯，而是來到頂樓邊緣，直接往隔壁較矮的大樓跳躍離開。

摸摸腦袋的白貓王子聳肩，在閃爍的白光中消失，而重町也撿拾手機慢慢站了起來，苦笑著走回餐廳，逕自拉開椅子坐到男人對面。
服務生終於清醒過來，趕緊送上菜單。

「海瑟先生先回去了？」
翻開菜單的重町頭也沒抬。
「真可惜，我覺得這裡的羔羊排挺不錯的。」

※

「咻，感情真好。」

他吹了聲口哨讚嘆兩人那不知該形容是驚悚還是震撼的互動，壓著帽緣忍不住竊笑出聲，直到你回到座位，男人才將帽子給取下，放在桌面上。

「嗯哼，他似乎與我的想法有些不同，不知道是不是惹得他不開心了 ? 小貓咪，你也挺不錯的。」

他用皮鞋在下方若有似無地輕輕蹭了你的鞋尖，笑著將桌上的水杯一飲而盡。

-

「卡卡桑很害羞的，一不小心讓你見笑了呢。」
重町瞄一眼桌上的手機，同樣沒有動作，就只是笑著摘下眼鏡擦拭，並向服務人員點菜；他看起來還滿常來的，拿酒單過來的美女領班直接問是不是老樣子。

「上葡萄汁吧，我今天開車。」
他仔細擦拭眼鏡、戴上，眨眼適應重新變得清晰的視野。
「況且我有預感，要是不小心喝醉了，對桌的小餅乾會露出濃稠香黏的巧克力夾心，誘惑某個貪吃鬼伸手取用？」

桌下的雙腳交疊翹起，不知有心還是無意，鞋尖藉著調整姿勢的動作蹭擦回去；闔上菜單，他沒有動水杯而是等著服務生換上熱茶。

「喔，真巧，今天的甜點是巧克力蛋糕呢。」

※

「啊哈，也可以，不過......」

他彈了下手指，向前傾身，接著將一側的頭髮給往後撥往耳後，喚來了服務生，豪不客氣的說道:

「開車的是你吧 ? 小貓咪，給我推薦一支紅葡萄酒，」

男人聽見了你那曖昧的話語，他輕哼著笑，指尖在水杯上頭勾勒出杯緣的形狀，手套與玻璃材質磨出細微聲響，

「那麼就來一份吧，哦、甜點讓我請你，小貓咪。」

-

美女領班看向重町，後者乾脆地掏出信用卡跟VIP會員卡。
「上一瓶和他迷人眼睛相襯的酒，B排上面數來第三層那幾款就不錯……其他就老樣子吧，給阿知賀自由發揮。」

收了點單的領班應聲離開，一時間又只剩下重町與男人，中間只隔著一座沒被點著的漂亮銀燭台。
餐廳裡只有他們這桌客人，服務生們分散在寬敞的用餐區裡忙碌各自的工作，幾片粉嫩花瓣飛過窗前，也給池塘帶出漣漪，讓這面初春的景色更加生動。

「那麼，可人的小餅乾。」
往椅背靠去，雙手交疊搭在桌上的重町開口。
「暫時別管那些煩人的公務跟英雄們，我們輕鬆的聊聊吧——從你臉上那道美麗的痕跡開始如何？」

※

「哦 ? 那麼作為那瓶美酒的謝禮，我就暫且放下公務也行，」

從他的一言一行能看出男人的心情絕佳，你口中相襯於紅酒顏色的深紅不時打量著你，他將雙手交疊，下顎輕襯在指尖中央，喉嚨深處的輕哼聲像在笑、又像正準備開口。

「沒問題，懂得欣賞它的你還是第一位，我很榮幸，」

「那是一場火災，火勢燒得猛烈，但只有我沒有逃，火焰燒灼了我的臉龐，讓我付出了一點代價，不過也得到了回禮，」

他將手中杯裡的水飲盡，食指遊走在傷痕的脈絡上，

「我的忠心促使著我向前，從火場我拯救了我的公主殿下，這是永久的祝福，公主永遠記得我對他的恩情，因為他就是那樣的人，只要見到我，他就會想起這道傷痕，」

他說著加油添醋過頭的話，從容且愉快，

「於是他賜予了我『優雅面對險境』的『雅』作為名字。」

他稍微傾身向前，放輕了聲音:

「少主受您照顧了，重町先生。」

-

白色的貓兒睜大雙眼，似乎沒有預料到男人這一句，連原本得意洋洋搖晃的尾巴都微微炸開了毛。

少主，以及被賜與名字的男人。
哎呀，叫卡卡桑不要插手果然是正確的。他這麼想著。

「哎呀，我只是很喜歡那裡歲月靜好的悠閒感呢。」
重町眨眨眼，一排指尖擋在唇上故作驚訝貌。
「也許過幾天我會再前往拜訪，你知道的，現在到處都不太平靜……」

「……不過，果然是巧克力口味的呢，小餅乾。」
重町話語甫落，服務生前來送上兩人的開胃菜。

※

「那裡空氣挺好、又與世無爭，在現在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男人往兩側擺了擺手，依照餐桌禮儀拿起口布，鋪墊在腿上後才拿起刀叉。

他聽見時短暫楞住，接著抬臉拋了媚眼，
「嗯，是巧克力口味的哦，小貓咪。」

「請放心吧，這份不平靜很快就會結束……哎呀，做的太過火也不好，可我又管不住他呢，果然這就是野貓嗎？」

他意有所指，卻又刻意不說的太清楚，留下讓你自行猜測的空間——也許這也是一種話術。

「不過您不必憂心，少主的恩客我道雅還沒膽動，只是無聊了過頭來找找樂子罷了，不聊工作的事情、暫時忘記討人厭的英雄也甚好。」

-

叉起雞胸肉的重町聽到對方這麼說，噗哧一聲笑出來，肩膀都顫抖起來。
「我只是覺得小老闆煩惱的樣子很可愛，你不覺得嗎？」

不是什麼做作的客套話，重町提起那位小老闆，聲音不自覺地多了些寵溺，神情也變得柔和，彷彿他們討論的是位討人喜愛的晚輩。

「他沒那麼小氣吧，嗯？」
就著放鬆的狀態，重町伸出手，細軟指尖拂過男人臉上的傷痕，抹去嘴角處的一點醬汁舔食。

「瞧，我碰了你唷，怎麼辦呢……」

※

「呵呵，看來我和你有些共識，少主煩惱時是他最可愛的時候，」

他將盤中的菜葉和雞肉以叉子熟練的疊起，沾上適量的紅酒醋後送入口中咀嚼，

「小氣……哦、」

眼前男人的指尖帶著一絲溫度，留過傷痕的地方格外敏感，道雅恍然大悟般露出笑容，在你的手指離開時舔拭了唇邊。

「嗯——怎麼辦呢，要讓少主更困擾些嗎？這裡有點熱呢，」

男人輕鬆開了領帶，解開衣領最上方的扣子，燒傷痕跡從臉頰蔓延到頸部——還有更多看不見的在衣服下。

「既然都碰了，您不認為應該把握機會嗎？」

-

火焰留下的痕跡，摸起來意外的感到冷涼，但重町知道在那黑色之下仍有什麼在燃燒著，猶如掩蓋滾燙岩漿的火山岩。

玩火是危險的，但十分刺激。
即使能預見被焚燒得屍骨無存的下場。

「……哎呀，我倒覺得有點冷呢。」
貓兒尾巴拂過陌生人的大腿，末端故意捲了下又放開，不主動翻倒露出肚皮，而是讓人主動伸手去追。

「也許……「不好意思為你們上湯品囉。」
面無表情的服務生送上兩份奶白色的濃湯，上面以醬汁勾勒一串愛心。

※

「嗯哼——」

他低聲哼著，感受著對方那欲擒故縱的挑逗，當你開口被打斷的那一瞬間，男人扯住服務生的領子，

「你們家領班沒告訴你客人說重要事情的時候不許打擾嗎？」


沉下的聲音讓他和調情時判若兩人，他隨後立刻露出了笑容，

「哦，你的領子亂了。」

他隨後替服務生整理了領結，將剩餘的一口開胃菜塞入口中，把空盤交到服務生手裡——連帶著一捲闊綽的小費。

「好了，我們談到哪裡了？」

他重新調適聲音，笑容可掬地望向你。

-

「哎呀，還沒讓我熱情起來，就先把火放到別的年輕人身上了。」
打趣著對面一度變得危險的男人，重町攪拌濃湯嚐嚐味道，又舀起半湯匙吹涼遞來。

「吶，」
那是比麥芽糖色視線更甜膩的，柔軟的聲音。
「別急，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呢……」

※

『誒—是談到也許♪也許哦♪』

除了重町以外，放置在桌上無人注意、疑似舊式手機的機械突然接著發出年輕女性的電子音。

雖然聲音很小，不過每個電子音階彷彿可以看見一名少女正在桌邊興奮的蹦蹦跳，同時一手放在嘴邊嬌嗔的提醒道。就像看戲太過入迷，忍不住出聲附和一般。

=

「……也許，」
被引起興趣的重町看向手機，伸出的湯匙也收回自己碗裡，手指戳了戳發出聲音的手機。
「我該給這位小姐也點份蛋糕？」

不知道是否故意，重町將男人放到一邊，笑著戳戳手機外殼。
「午安，聲音很可愛的小姐，請問我有這個榮幸得知您的芳名嗎？」

※

『………啊，糟糕啦♪』

手機機械遲鈍一下才發出相同的女性電子音，就像被抓到的女孩開始原地繞圈喊著：『啊♪糟糕啦♪啊♪糟糕啦♪』

重複幾次之後，電子音才開口回答： 『主人叫我黛亞，鑽石Diamond的黛亞哦♪』
自稱黛亞的電子音就像完全放棄裝傻或是偽裝，像女孩猛舉手的蹦蹦跳跳展現自我。

=

「嗯哼，」

見你被手機給吸引了注意力，道雅並沒有發怒的模樣，他知道那支手機是誰的，也大概可以明白用意，

「那麼——我想不必多叫了，把我的甜點留給黛亞小姐吧。」

男人站起身，將鬆開的領子扣回，繫好領帶，

「下次再約吧，小貓咪，」

他拿起桌上的帽子，按回頭上戴著，並彬彬有禮地行了個禮。

「我還有客人，本來想放他鴿子，不過我改變心意了。」

男人接著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上前替重町蓋上肩膀，地下身子的同時低語：

「務必不要太常往外跑而感冒了，少主很擔心。」

他顯然話中有話，男人往後退開，笑得從容優雅，

「那麼——請恕我失陪，作為賠禮，我能夠回答一個問題……噢，該怎麼說來著……」

「小餅乾問答時間？」

-

「小餅乾真是紳士，一定讓很多人心動吧？」
屬於男人的溫度與氣息，透過外套包圍並抓住了他。
十分強勢地……

重町掏出一張名片（警方合作機構　松井偵探事務所　顧問　重町三郎），隨手拿支餐廳附贈的中性筆在名片背面寫下一段樂譜，塞進男人胸前口袋。

「不急，我的巧克力。」
湊向男人耳邊，重町悄聲道。
「我可以等……」

他們靠得很近，近得能夠嗅到薰衣草和薄荷揉合的淡淡香味，優雅、讓人放鬆，甚至鬆懈。

「代我向小老闆和小餅乾問好。」
親昵的碰下臉頰，重町退後一步。
「需要我送你嗎？」

※

「不必了，不能留小姐一個在這裡是吧 ? 嗯 ? 」

他順從地收下了名片，面對你的曖昧舉動沒有動搖，就連呼吸也平穩得像是閒話家常，在那一刻他習慣了你的氣息，反倒是你抽身離開時那一股清新讓他感到違和。

「穗摘道雅，喊我道雅就可以了，重町先生，至於少主那邊......您若是親自去問好，他肯定會很高興的。」

他單眼調皮地眨了下眼，半開玩笑般地說道。

「那麼——我也去迎接另一名小姐，我們有緣再見。」

男人壓低了帽緣，轉身進入電梯離去。

-

重町微笑著向穗摘道雅離開的背影揮手，直到電梯門關上並下降了兩個樓層，才抹了把臉。

露出簡直判若兩人的冷漠神情。

他舉起左手轉了兩圈，其中一位擦窗戶的服務生回到櫃台將電話線接回去，開始處理訂位電話；美女領班沒有端上酒而是歸還卡片。

「跟阿知賀說，剩下的餐點打包送去松井事務所，也是老樣子……喔對了，剛才那個新人扔回總店重新學習。」
拿起手機塞進（道雅的）外套口袋，重町走向電梯。

「你的主人是海瑟吧？幫我跟他說，剩下的看他們自己了。」
貓兒露出像是老虎的笑容。

「說起來，」

「你們不會把我當成友方了吧？」

※

『正確來說，我個人從一開始就不是你的友方。』

方才黛亞的電子聲音沒有回應，從手機傳來的是語氣略顯無奈的海瑟：『至於其他人就難說了。』

『呀♪黛亞我倒是很喜歡你哦♪』黛亞利用略高的電子音調表現出興奮的語氣，甚至播放眾人歡呼尖叫的媒體音效，誇張的插嘴倒是讓海瑟沈默的愣了一下才開口接續：
『… …請問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

「不急。」
電梯來到地下二樓的美食街，將黑外套穿好的重町看了看，直接走向某個連鎖拉麵店的攤位。
「先讓我吃點東西，等會可有得傷腦筋了。」

點了最普通的招牌拉麵（醬油湯底裡的豆芽菜快跟麵一樣多、叉燒爛糊、只有罐頭玉米粒的顏色特別搶眼），自然的混進觀光客跟在地上班族中間吸食麵條，同時滑手機看著聊天室。

「……喔。」
咬著半片叉燒的重町來回刷著聊天室紀錄，皺起眉頭。
「真不愧是巧克力，已經破解並給出回答了啊，看來下次不能在他面前開音樂會了。」

※

『音樂會♪超♪好聽♪』黛亞小聲的說唱著，似乎已經不想偽裝的開始吵鬧起來：『尤其最後因為說不要去結果被砸的收尾♪呀♪好有趣♪好有趣♪…』

=

「哎呀，那麼為了保密，我是不是該給小姐消磁一下呢？」

但重町又恢復笑臉迎人的狀況，讓他的威脅聽起來既不認真又沒有說服力。

「那麼，可愛又聰明的小姐，想猜猜下一個謎題的答案在哪裡嗎？如果猜中了……」
手伸進口袋，指尖輕敲著手機外殼。
「我可以提供一點……特別服務唷？」

※

『…抱歉，讓你感到困擾了。』
『哇！可以嗎！我要猜我要猜！是什麼呢♪』
海瑟有些無言的致上歉意，卻馬上被黛亞充滿精神的聲音蓋過，似乎因為表達太興奮的情緒導致音調混雜尖銳的回音。

海瑟似乎在另一頭也被尖銳回音衝擊到，停頓一下才開口：『如果不想說的話，不要勉強。』

=

「我從來都不勉強自己的，寶貝兒。」
吃完拉麵，回到停車處的重町呼出一口氣，擦了擦吃飽後被外套悶出來的汗水，將外套跟手機一起扔到副駕駛座上。

「不過看起來，你們不勉強一下也不行了呢。」
發動引擎，重町駛離百貨公司，花了段時間前往——看起來明顯沒有營業的飛羽製藥，並將車子停在對面。

※

『我們要去哪裡♪我們要去哪裡♪哦～So far～So long～♪』
黛亞自從重町開車時就不停重複，甚至途中還改變各式各樣的音調編成數首即興歌曲。

以黛亞的歌聲(?作為背景，海瑟在重町停車的下一秒自然開口：『你認識這裡的負責人嗎？』

=

「——我第一次來。」
抓起外套披上，重町輕快的語調沒有虛假。
「這裡跟我習慣的地方完全不順路，而且我這年紀的男人會比較喜歡去酒吧唷。」

關上車門，重町大步走向玻璃碎裂、拉上鐵門的飛羽製藥，直接伸手敲了敲牌子轉成反面的門口。

※

「現在叫作長老的人不在，建議通知在裡面的DragonVoice協助開門比較好。」
這次海瑟的聲音從手機與重町背後同時響起。

『主人♪歡迎回來♪』
「我不是你的主人。」
『咦－主人就是主人啊♪噗－噗－』
黛亞似乎在表達耍脾氣一樣發出奇怪的聲音。

=

「小鑽石啊，我跟你說，是用詞的問題。」
頭也沒回，重町掏出手機，像是教導晚輩那樣說著。

「這裡是日本，你忘了敬語，所以要用甜甜的聲音說『御主人樣，歡迎回來♪』才對喔，來再一次試試看。」
這時才轉過身，將手機遞向海瑟，像是要還給他的樣子。

※

『御主人樣我回來了♪有沒有想念我♪想要想念的親親嗎♪啾♪啾♪』
黛亞似乎馬上學以致用的立刻向海瑟開心說著，海瑟的雙眼除了透露出無奈似乎也參雜一些稍縱即逝的苦澀。

不過還是伸手拿回吵鬧的手機禮貌回應： 「抱歉，黛亞受你照顧了。」
『是我在照顧帥氣的重町先生哦♪耶♪』
無視黛亞得意的插嘴，海瑟回視重町確認道： 「你是來見那孩子嗎？」

=

「嗯......? 是來喝咖啡的客人嗎 ? 不好意思，因為發生了一點......」

伊集院看著滿目瘡痍的店面，掃視過你們，同時用手中的圓形遙控器打開鐵門，在緩緩上升的鐵門下，他心不在焉的低下頭，從半開的鐵門下打開了店門，

「發生了一點意外所以沒辦法馬上營業，店面現在無法立刻修復。」

伊集院有將目光停留在重町身上一瞬，又立刻撇開了眼神，他進入店面站在店門口旁，考慮一陣子道:

「進來吧。」

-

「呀，是店長嗎。」
重町雙手整了整身上那件有點大的黑西裝外套，同時露出看起來十分真切誠懇的擔憂表情。
「我在聊天室裡看到這裡發生事件，聽說還有人受傷，你還好嗎？」

走進店內，他對眼前一片混亂表示同情，還幫忙搬起一張傾倒的桌子。
「看來需要花很多時間善後呢，光是更換落地窗就是件大工程吧？辛苦你了。」

※

「... ... ... ...」
海瑟安靜的跟在兩人後頭，而方才吵鬧的黛亞此刻卻安靜的躺在海瑟手中。

=

「嗯......啊，就像你看到的，我沒事。」

伊集院移動著目光，顯然有些分神，他也將店內的桌椅扶起，並且用鞋子推挪玻璃碎片，清出能走的道路。

「落地窗倒是不麻煩，只要透過清理能解決掉就好了，比起那個，兩位也許有其他事情 ? 還是說是來喝咖啡的 ? 如果是看到事件來支援的話，已經沒事了哦。」

他也不拐彎抹角，在將鐵門鑰匙放回口袋後便轉身向你們問道。

-

「哎呀這樣啊，真是太好了。」

重町走向伊集院，薰衣草和薄荷揉合的淡淡香氣飄來，不知是否有意，站在背光處的他任由陰影壟罩住伊集院。
「聽說受傷的那個人，是我多年故友的獨生子呢。」

麥芽糖色的雙眼非但沒有冷酷之情，受到淚痣的襯托，反而透露出哀傷情緒，在伊集院眼裡卻有種錯覺——那雙太過柔軟的眼睛、溫和的聲音，就像是沾在陷阱上的蜜糖……

「……還好嗎？」
他低下頭，和伊集院視線相對。

※

「……。」

伊集院沉默了，他伸手輕觸著你身上過長的黑外套，輕瞇起雙眼，似如思考或整理現況，他接著退後一步，慎重地站穩了身子。

「還好，一切沒有大礙，尚在在控制之中，我不知道您是否知道我的來歷，不過那都不重要，」

他抓握了幾下手掌，沒讓自己被男人的柔和給左右情緒，恢復一如往常的他，冷靜、而且平淡道:

「很好，真的很好......。」

他重複了幾次喃喃自語，像在向你表達「故友的獨生子並無大礙」、卻又像在對自己說些什麼。
-

像是沒有發現伊集院的不對勁，對方後退一步，重町也往前一步。
「這樣啊，」

重町的溫和態度沒有變化，但平穩心神的薰衣草香氣像是突然被外套殘留的氣息給吞噬，周圍的雜音也彷彿消失了。

「那麼，他被送醫了嗎？我得去探望他。」
明明是再自然不過的話語，卻有種捕獸夾正在緩緩關上的怪異感覺。
「畢竟兩度失去父親，那個可憐的孩子精神十分脆弱呢。」

※

「等等，princeclover。」
海瑟此時突然站在兩人身側，抬手阻攔兩人的一退一進：「我多少理解你擔心的心情，我也擔心我的同伴，不過長老現在是受害者也是唯一掌握現況的人，先聽聽他怎麼說吧，嗯？」

=

「……哎呀，抱歉，我太心急了。」

後退一步、再一步，重町站回光亮的地方；那件黑色西裝外套就像個獨佔欲過強的情人，將他的存在與氣息通通鎖住，只留下逐漸消退的一點菸草味。

「受害者的證詞很重要呢。」

※

「是的，我想我的秘書應該暫時將他安排到羽都醫院進行治療休養，我有吩咐人員進行管制，」

伊集院的表情並沒有任何異常，他頂了下眼鏡，表現出的態度顯得輕鬆且遊刃有餘——這之中卻也有一絲曖昧的心不在焉。

「拿著這個搭那邊的電梯，讀過卡之後就可以按十三樓……卡片兩天後會失效，需要再聯絡我進行延期，請注意。」

他拿出一張白色卡片，向前交遞給你。

「群組的事情我想兩位都有看見，我不知道兩位想知道些什麼，這事情與我無關，我還在進行調查。」

伊集院抬手整理了服裝領結，聳了聳肩膀表示無奈。

「針對事件，我會提供協助，而你們必須提供給我『名譽』……這是我們的契約，如果有所違反，合作會立刻終止，」

「作為釋出的誠意，群組的事情我會暫且當作不知道，但是這帳單我會記著。」

-

果然有AVES跟長老串通合作嗎。

海瑟並不意外，僅是點頭表示理解並從伊集院手中接過卡片，視線看向退到兩大步遠的重町： 「你聽到了，那孩子現在轉送到羽都醫院。你要跟我去搭電梯還是去醫院，princeclover？」

=

重町看著海瑟，抬手摀住嘴巴，忍住因為回想起捉弄KaCaca的內容而快要憋不住的笑意——某方面來說，這個老朋友乖乖在飯店隔離兩星期說不定才是上上策？

「去醫院吧，既然沒事了我也該跟KaCaca說一聲，他很擔心呢。」
他向海瑟伸手討取卡片。
「至於合作的事，再看看吧？」

貓兒笑瞇著眼。
「畢竟我已經退休好多年了，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唷。」

※

「…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快去醫院探望那孩子、遠離這場意外比較好，princeclover。」

海瑟向重町遞出卡片，平淡的頷首：

「後面的事情，就交給其他後輩處理吧。」

=

「這可不行。」

伊集院的聲音瞬間沉下，算不上凝重卻頗有警告意味，他踩了踩地板，鞋尖碰撞地面發出聲響，

「即使兩位不和我合作，那個孩子、或者他的同伴也只能和我合作，」

他握緊掛在肩上的筆記型電腦提帶，稍微低下了頭抬眼看著你們，

「我也是拼了命的，如果不願意，那協作的事情就當沒發生，同樣的話我也會傳達給其他人。」

伊集院一反平時的態度，變得極為凝重且強硬，似乎不打算做出其他的妥協。

-

「——親愛的，」
擦得發亮的黑色皮鞋向前一步。

「我沒有記錯的話，英雄們合作的對象、提供協助與庇護的，是飛羽製藥的長老，」
深沉的剪影又向前一步。

「所有的合作、協定、約束、控制，都是基於這個前提唷？」
薄荷的氣味此刻聞起來卻有著刺骨的冰涼。

「……但是呢，」

「我不在乎唷。」

沒再繼續往前，重町突然大笑起來，笑得露出尖銳虎牙，肩膀也顫動著。
「你拚了命，所以呢？」

他笑得幾乎要彎下腰，一會才緩過氣並直起腰，笑出的淚水讓他的雙眼閃閃發亮，雙手一攤，手掌半數埋在西裝袖子裡的模樣有種詭異的可愛感。

「喔、喔……真開心，自從魔術師死了之後好久沒笑得這麼開心了，幹得漂亮呢伊集院，真的，非常優秀——喔你剛剛說到哪？協約？」

※

海瑟沒有說話，不過身體已經移動至可以介入兩人的位置。只要其中一方靠近，他就有辦法擋在中間。

總覺得，事情似乎需要與真正的「小餅乾」比對一下比較好。

=

「這我很清楚，你、你們，並沒有義務來迎合我，我是理解的。」

伊集院看著你突然的笑容，卻沒有什麼特別動搖的反應，他像是理解你的回答，僅是頷首表明意思，

「關於我提出的條件，由『在乎的人』來實行就足夠了，這對我而言的意義遠大於報酬，不過當然，我是打算完成任務的。」

他走了上前，舉起雙手表明並無敵意，替重町將袖子往後折了兩次，而伊集院的手法——那一絲不苟、一次、第二次的折疊都幾乎是同等的公分數，好像他對這類的事情有些莫名的執著。

「字面上的意思，我會盡我一切履行承諾，以伊集院個人的身分，」

摺好了袖子，他往後退一步觀賞衣服的狀態，便滿意地點點頭。

「雖然不能完全把握現況，但我會確保Gold shadow等人的安全。」

-

「喔？以個人的身份啊。」
重町看著被折起變得剛好的袖子，似乎對此感到很滿意。將從海瑟那裡接過的卡片放進西裝口袋，重町稍微看了下錶確認時間。

「對我來說，只要人還活著就好。至於你的保證啊……」
潔白的錶面上是一圈字體花俏的羅馬數字，西洋劍造型的指針顯示現在介於午休與下午茶之間，醫院午後的探病時間也還算充裕。

「……可真是讓人安心呢。」

「那麼我這就趕緊出發吧，外套也得還給人家才行。」

向海瑟與伊集院一鞠躬，重町轉身離開，開門踏出店面前又轉頭看向兩人。

「寶貝兒，日本的春季還是挺冷的，多穿件外套吧。」

他笑了笑，踏出店面。

※

「您能理解就好了。」

伊集院側過身子，遠離門邊好讓你們離開，他走進櫃台內，將撒在櫃台上的幾塊玻璃碎片給撥下地板，看著滿目瘡痍的店內，他諷刺地笑了。

「別擔心，春天結束前我就會離開了，趕在我因為寒冷而感冒以前。」

他似乎話中有話，手裡拿了陶瓷杯放在咖啡機下方、操作義式咖啡機，機器運轉的聲音伴隨著黑色咖啡液流出，盈滿了純白的陶瓷杯。

-

海瑟向重町點頭示意的目送對方離開。既然shin目前是安全的狀態，加上長老對於這事件是表達合作的善意，現在只要多留意APP的動向應該就算足夠了。

「… …我對您有兩個問題，長老。」
海瑟抬眼盯向正在沖泡出咖啡的伊集院： 「您執著於成為庇護、支援英雄的唯一，為何春天之後就要拋下英雄離開這裡？」

=

「嗯——你問了一個很有趣的問題呢，如同我剛才說的，我只是受聘才來到這裡，當然情況允許的話我是想待久一點的。」

伊集院將摩挲著雙手，將半手手套給褪下，露出滿是傷痕的皮膚，接著走到櫃檯內的洗手台前一面沖洗雙手一面道:

「去除一點家務事外，」

他轉過頭，迅速掃視過店裡的監視器，並且抬起手，將食指指尖輕放在唇上。

「我有一點大膽的預測，不過不能說。」

-

「是嗎，不能說就算了。」
海瑟乾脆的附和，接著走到櫃臺前的位子用外套袖口撥開玻璃碎屑，徑直的坐下。

「最後一個問題，」
海瑟以輕鬆的坐姿雙腿交疊，甚至一手撐在桌上大膽偏頭面對另一邊的伊集院。從剛才就一直維持壓低存在感的姿態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猶如冬日太陽的寒冽與高傲，卻完全不失屬於烈日光芒的威懾存在。

或許伊集院你也早已察覺並不意外，甚至不以為然的知道這便是屬於海瑟他的真面目。

「請問您跟您的上司對於由歐洲的英雄們所集結設立的公司結社有多少興趣？」

=

「……我想不必我再強調，我是外聘的，我不知道你所謂的上司是指誰，不過……」

伊集院對於眼前人的氛圍轉變並沒有特別的態度變化，而是一如他「咖啡店店長」的氛圍輕鬆而毫無反應。

與其說他沒有覺察，或許說沒有興趣或許更為貼切，就像是一位對玩具盒裡的東西失去玩心的孩子。

「我的立場姑且不問，如果你是問聘用我的老闆，那麼我可以告訴你，」

「你應該聽過Modeled吧 ？ 他現在因傷住院中，在日本受傷的，我點到為止。」

據你所知，伊集院口中提到的英雄是在歐美擁有高人氣的實力派白鳥，而他所經營的公司也是給予英雄協助的金融企業，近期公司的負責人傳出替換，看來事情並沒有表面上如此單純。

「這樣你應該知道了吧，我會趕著要離開的原因。」

-

「呵，繼承那家金融公司嗎？」
海瑟玩笑的說著，他當然明白事情才不是自己說的那麼簡單。就算猜中了，過程也不是表面上那麼容易理解。

恐怕現在坐鎮在總公司的白鳥——代理社長會比自己更理解實際裏面世界的事態發展，海瑟也不打算深入下去。

「這只是我的直覺。」
海瑟從位子上站起身整理身上偽裝的衣物，直視伊集院：「您身上似乎有我熟悉的懷念感，那個人已經因為一次意外似乎變快樂了許多，我也不知不覺之間接替他的位置，不過現在他也還是我想要拯救的對象。」

「有需要的話，要不彼此互報所屬組織以便日後的合作？」

=

「還真是說了很有趣的話呢，嘛，我話就說到這裡。」

伊集院聳了下肩，似乎不打算再對更深入的事情做出什麼評論，他對你接下來的話感到有趣的笑了笑道：

「熟悉感？是你弄錯了吧，」

他的語氣相當輕鬆輕浮，伊集院側過身，拿起櫃檯一旁掛著的深褐色圍裙，整理過衣擺後伸手向後將綁帶繫上。

「你似乎有所誤解，我會協助英雄是一回事，但是以組織的名義就是另一回事了，這之間的界線我分的很清楚，我的兄弟們更是這樣。」

「『家人』之間的情感……總是重於個人利益的嘛。」

整理拍掉圍裙上的皺摺以後，伊集院似乎打算整理店內，從櫃檯內側拿了掃帚，先將噴濺進櫃檯的碎玻璃集中掃起。

-

「您也誤解了。我並不是以英雄或是個人名義，而是組織與組織之間提問是否合作。」

奈因耐心的放緩語調，同時像是想起什麼的忍不住笑了幾聲：「或許是我弄錯也說不定，不過您的態度反而讓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覺。嘛，最後到底如何我們各自的心理也有底，請不用理會我的猜測。」

如何呢？海瑟像是確認對方意願，一手平舉向伊集院猶如邀請一般。

=

「我並沒有誤解，我的回答就是『做不到』，不能以我個人的一己之見決定這種事情，」

伊集院抬眼，一面清除著地面的玻璃碎片，像是閒話家常那樣輕鬆的回應著，他看向你伸出的手，搖了搖頭，

「或許聽起來很奇怪，約定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和兄弟們維持著良好的關係，我並沒有如此之大的權力決定，」

他將掃帚靠著內側的桌邊，並使用報紙包裹起玻璃碎片，從下方抽屜取了大型垃圾袋後將包好的碎片整齊放入，暫時擱置著後，他走到外側撿起被自己丟棄在地上的舊眼鏡，同時脫下臉上的鏡框。

「而且退一步說——」

雖然是一樣的設計，不過顏色稍有偏差，對此他不甚滿意的蹙眉。

「我們和英雄組織也沒什麼好談的，又不是慈善機構。」

-

「有問總比沒問好。既然沒有誤解，我也完成我該做的，那就沒什麼好說了。」
海瑟明顯裝出遺憾的雙手攤開聳肩回應，似乎早就預料到對方拒絕的理由。

「說起來您要回去的地方要是不小心撞上我家老大，最好跟您兄弟趕快跑走比較好。那傢伙跟我不一樣，是很難說話的。」
說完，海瑟背對伊集院揮揮手離開了。

=

「多餘的擔心就不必了。」

伊集院擦過鏡片後重新戴上眼鏡，似乎對你的提醒不以為意的一笑，他並不是把那當成不實威嚇，只是習慣了這家常便飯一般的事情，

我們不會逃，哪裡也不去。

自從AVES出現以後生活雖然有一度受到嚴重限縮，但這也僅僅是短暫的一刻，長年以來的問題自然不會那麼容易受到解決——

你們英雄是，我們也是。

似乎沒有辯駁的必要，這種事情不會有共識，伊集院深深明白這點，因此他並不打算說出口，更別說對他而言，這也是無所謂的事情。

「如果有那麼容易，哪裡還需要英雄呢？」

他自言自語一般對著空無一人的店面喃喃地說著，直到大致整理完店面的碎玻璃，他才找了個位置坐下，給自己又泡了杯咖啡、哼著小調，他望向窗外。

溫和的陽光和破碎的落地窗形成奇異的對比，這一切在他眼裡看上去格外諷刺。

消滅、殺害、剷除，循環不會結束，也永遠不會消亡，大家都知道他們存在，只是——

只是不願意看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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