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舒訣影趁著天氣好去了一趟萬重寺。

而在前往的途中，他看見了一些騷動，但他現在要去見一見穆宇川，於是他利用信鴿請羅澈稍微注意一下，以免在他不在的時候，家裡又出亂子。

舒訣影就接著趕路了。

來到穆宇川的墓前，這次他難得地沒有帶上酒，而是和緣悲討了茶喝。

他望著穆宇川的碑，心緒卻飄得老遠，他想起那天帶著凌燦來到這裡。

那是他第一次帶穆宇川不認識的人來看他。
雖然，他在此之前已經和穆宇川提過無數次凌燦的名字，因著心裡那股莫名的情緒。

現在他好像有些明白是怎麼回事。
卻又覺得有些不安，卻也摸不清自己到底在不安什麼。

他記得自己那天對凌燦說了很多當年的事情，比如他和穆宇川怎麼認識又是怎麼在一起、那一次穆宇川說要離開他，他是如何追上去才把人逮回來、那一次他們一起回到舒家是如何遭受的重創，以及在這裡穆宇川的離去，他親手埋葬了他。

而凌燦不似平常嬉鬧的性子，僅僅只是靜靜地聽著他說著那些過往。
不知為何僅是這樣安靜的陪伴，卻讓他覺得很安心。

中途他離開，再回來的時候，他看見凌燦似乎在和穆宇川說話，但他站得有些遠聽不清凌燦說了什麼，但他也沒有靠過去，而是等他講個段落了，才回到凌燦的身邊。

他好奇他說了些什麼，雖然想問卻又覺得邁不出這個步伐，畢竟凌燦會選擇等他離開之後才和穆宇川說話，那便表示他講的那些話，還不方便讓自己知道吧，那他自然也就不會去戳破對方。

但在前一天夜裏凌燦的話，卻始終縈繞在他心頭揮之不去。
而自己，還沒給他一個完整的答覆。

「羽澤，我該拿他怎麼辦呢……」舒訣影一口氣喝乾了茶，看著穆宇川的碑又發起呆來。

＊＊＊

他離開穆宇川的墳前，才走沒有多久，便看見了霍安恆傳遞信息用的蒼鷹，他抬起手把牠喚了過來。

在拆下綁在蒼鷹腳上的竹管，舒訣影稍微看了一下裏頭，發現裡面有張信紙及印有鴻寶二字的票據，看來這信裡的東西，八成不是件簡單的任務。

『逮回那頭賊驢！』

果然上頭的字跡是霍安恆的，能讓他氣成這個樣子的，除了那位沒有別人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這和早上看見的騷動有關係嗎？
嘛，回去了解一下就知道了吶。

舒訣影加快了回去的腳步。

＊＊＊

回到宅子後，舒訣影把羅澈喚來了書房。

羅澈把大致上的事件對著舒訣影描述了一遍，而在聽著羅澈描述緣由時，舒訣影總算明白為什麼霍安恆會這麼生氣了。

「那名守衛我先去見過了，他說襲擊他的人他記不清是誰了，只記得他狀似被蟲子札了一下，似乎是被用暗器襲擊的樣子。」羅澈對著舒訣影複述了一遍自己聽到的證詞。

「這髒水潑得可真是粗糙呢。」舒訣影喝了口茶，看著旁邊的羅澈，想著那些名門正派的所作所為，更加覺得自己在九年前的決定是對的。「羅澈，待會麻煩你通知一下江瘋子和李家少爺，讓霜姊先把念川支開，再去請蕊姑娘過來。」

「知道了。」接下了舒訣影的命令，羅澈退出了書房。

舒訣影看著被關上的門扉，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要找到教主的蹤跡並不難，難就難在可能無法阻止他做他想做的事情，就某方面來說他最不擅長應付的就是這種人了。

當年穆宇川也是這樣的人，想做什麼他都阻止不了，就連他的命也救不回來。

＊＊＊

甘草將羅澈請到大堂，讓王嬸招呼後便風風火火地朝後院跑去。

李若芥此時在後院，抬起的胳膊上有一蒼鷹豎立，他空著的手正夾著筷子餵肉，一旁的旺財的手捧著托盤，上頭還有張滿是皺摺的紙，與散亂的票據。

「少爺——！」甘草邊跑邊喊道。

「本少爺沒聾，沒必要這般大聲。」李若芥將筷子放在托盤上，鳳眸一抬，問道，「何事？」

甘草緩了口氣後，道：「羅叔叔來了。」

「趕巧了。」指尖撫了撫鷹首後，便大力地抬高手讓牠飛離。

蒼鷹盤旋幾圈後便離開了。

「甘草。」

「在！」

「讓王嬸好生招待著，本少爺換個衣服就走。」

「好的！」甘草得令後，轉身又往大堂跑去。

「真是的。」看著跑遠的身影，李若芥輕笑著。

「少爺要出門麼？」旺財問道。

李若芥伸手抓過那紙，看著上頭斗大的字一股悶氣撲鼻而來，他勾起唇角回道，「是，本少爺要出趟門，備整簡便好活動的衣裳即可。」

「好的，少爺。」

隨手將那紙扔進池塘裡，漂浮在水面上的紙晃悠幾下，便被水給浸濕，沉入塘底。

回過身，他的手安在旺財的手臂上，「走了，別讓人等太久。」說著便一同與旺財回房換衣去。

而與羅澈一道離開時已是半個時之後了。

＊＊＊

百里清揚在進城前放走那蒼鷹，捏著票據和信紙躊躇好一會兒，才披上粉色衣衫，決意還是照原行程先去挑擔做買賣。

「要進城了？」

蹲在門口逗貓的左瀟然比他早起，也是他先看到對蒼鷹停靠的樹前齜牙咧嘴一陣炸毛的阿貓，才去叫睡遲了的百里清揚醒來。

「嗯，不日回來，米缸還有米。」

百里清揚將信紙丟進還燒著火的炭盆。

他盤算著今日會前來領胭脂的客人數量，一邊將更替衣物塞進竹簍裡。他得先進城一趟了結取貨的事，才能再去蒐羅情報找尋教主。

這事了結，多半需要些時日。

「阿貓我會替你看著，你早點回來。」

左瀟然在百里清揚踏出門時並未多作抬頭，只是將手中的狗尾草丟到一旁任貓叼去，對急於離去之人這麼說道。

哪能這麼容易……百里清揚心想。

直到在集市裡碰見了唐霜，並隨人離開後，他才暗暗鬆了一口氣，稍稍放下心中大石。看來此事，還是舒前輩比自己有計策的多。

也許這次，真的能早些回去也說不定呢。

＊＊＊

「要我說，那天水教真不是東西，有種弄血字戰帖，為何不露真身？還不是孬！」
「就是就是。那些壞胚子想染指武林，也要問過我們同不同意！」
「對！他媽的，來一個我殺一雙！」

近日仇視天水教的言論激增，此刻笑癲狂下的館子裡就有三大莽漢與他同桌，同仇敵愾，個個酒氣上頭，指著天水罵祖宗八代。笑癲狂從來不在意名聲，自是無動於衷，只是他旁若無人的模樣並沒有替他免去多少麻煩。

「喂，老兄，你倒是說句話啊？該不會是那邪教孽黨吧？」
笑癲狂筷子一頓，抬眸道，「關你屁事？」
「你……！」大漢臉紅脖子粗，見笑癲狂繼續吃他的飯，大怒一喝，踢翻了桌子。彷彿爆炸一般，館子內的人紛紛注目，有的面露驚恐。

「人呢？」雖杯盤狼藉，但桌板下空無一人，預想的場景沒有發生，大漢連忙左右張望。
「沒看到人......會不會走了？」
「這麼快嗎？哼，逃跑最快。」
「呃......」
「我的肚子......！」
「我也......」
本來氣焰囂張的三人現在都抱著肚子，一臉苦相地奔出飯館。

＊＊＊

活該。笑癲狂一手插在懷裡，確認餘下毒具數量。 被蟲子扎了一下麼？他垂著修長的眼，雙手放入袖中，邊沉思不久前得到的證詞，邊回到自己小築。
甫踏過門，驀地一聲蒼鷹呼嘯，他仰頭而望，抬起左臂呼應屋上禽鳥，解下其上竹管。
門外，他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接近。笑癲狂轉身，與羅澈對視，無須多言已知來者意。

＊＊＊

暗室內，飄著若有似無的香味。

裡頭傳出來悠揚的琴聲，似乎是等了一些時辰，舒訣影有些悶得慌了，才撫琴打發了時間，而這琴聲一直到了有人進了暗室才停止。

他的打扮不是平常的樣子，他穿上了天水教的制服，梳了便於行動的低馬尾，每當有任務的行前討論時，他都是這種打扮。

舒訣影早已命人備好上等的茶水，待他召集的人全部到齊之後，他悠悠地開口。

「要想知道沈非然在哪不是件難事。」他抬眸望著其他教眾，「難就難在我們逮不住他。」

雖然沒有正面和沈非然交鋒過，但多少也聽說過對方的事蹟，而且他現在找的這些人應該也沒有搭上命的打算。

「瘋子，你的主意向來多，這次可有何高見？」舒訣影看著某熟人，指定他回覆。

室內擺了四張給外人的椅子，笑癲狂坐上一會兒，便沒了興致，憑著小几上的油燈四處觀畫，時不時動上手腳去碰。
直到舒訣影將問題指給他，他才放下手中已撈起一角的山水掛畫，側身而望，身影與暗合冥。

「哦？那你先說他在哪裡？」被人指定回答，笑癲狂立刻反唇相對，「我不想逮他，所以那不會是我的難題，你想死自己去。」
他慢條斯理地坐回位子上，指尖沾了沾自己的那杯茶水，將問題拋給對坐之人，「除了那頭賊驢，我還要反咬他們，只有天水的水，太清了。你有興趣麼？」
茶水涼了。他啜飲一口，心下已有主意。

「依照沈非然極好爭鬥的性子，想必現在應該藏身在最危險的地方。」舒訣影早知笑癲狂會這麼回答，但他一點也不在意，「我猜可能在逐鹿城中央的某處吧。若是能在附近製造些動亂，吸引他的注意，或許他就會自己現身在我們面前了。」

至於那些名門正派，得好好讓他們瞧瞧，真正的天水教的做法。

「反咬麼？你們要反咬哪些門派？」聽見了笑癲狂的打算，舒訣影反丟了問題，但他問的可不只有笑癲狂，還有剩下的兩名同伴。

李若芥面上覆上面具，支著頭思考著，空著的手戴著黑絲碰觸著溫熱的茶碗，聽見舒訣影問道，便笑了：「反咬不成也能給人添堵，挺不錯的想法。」說著，他坐直了身子，「就伏滄吧，讓他們沒事總愛找上門來。」

說完，他舉起杯子，啜了口溫熱的茶，潤過喉後，他又說道：「還有，同癲狂，喪命之事我也不幹。」

百里清揚看著前輩們一言一語往來，雖說他本身對教內的恩怨不甚了解，不過既然是被舒前輩請來一同商議的，自然都是可以信任之人。

手捧茶碗，他方換上替換的衣服，女子的妝容卻是未卸，長髮高高綁起只求醒神。

「也許除了伏滄派，也能扯上盧竹會？」

「近期逐鹿城城主壽誕，城裡多總聽人們說流氓無賴之流也混了進來。」

他望著杯中茶水微微瀲起波，深深沉思了起來。此次逮教主回教之事，雖說總管已對所有人下令，但這命令真的這真能大過教主自己的意思麼……多拉些他派紛爭進來，將情況弄亂些，至少將信息帶給教主。眼下似乎也是最好的主意了。

「要抹伏滄的話，我倒是可以出出力。」舒訣影看向若草的方向，「他們那套劍法的皮毛，我略懂一些。」

雖然功力大不如前，但撐個一時半會他還是頂得住的。

「至於那蘆竹會……你可有辦法？」他看著百里清揚的位置發問。

「盧竹會廣納許多道上不同種類的人才入會，衣服也好認，我想，假扮應該不難。」

回覆舒前輩的提問，他微微頓了頓。

「況且重點是得製造些動亂，被拆穿了倒是還好，得要教主真的來了才行。」

這次的天水被誣衊之事實在是有蹊蹺，畢竟他不信教內會有人那麼蠢到害了人洩漏身份還不滅口。

第四人語落，笑癲狂才拿眼望他──似乎有過幾面之緣，他正大光明地觀察百里清揚，而後移開視線，飲了一口茶。要論相熟，那不熟的可多了去，既然他們幾個同聚一堂，他便會將人記住，但也僅此。

「一者我們要把髒水潑給伏滄和蘆竹，二是找到教主。」他掰掰手指，釐清道。
「髒水那個好辦，穿成他們的樣子去伏擊個人，刻意被人看見就好了。對，還得留個天水牌子，讓他們苦惱真相去吧，哈！」他涼涼一笑，看向舒訣影和李若草，「教主的情報呢？」

「不知，他向來憑心做事，來無影去無蹤。」李若芥答道，他面具後的視線移到舒訣影身上，「是訣影找來大家的，我想他自是握有教主蹤跡才是。」

舒訣影看著問題又被扔回身上，不禁覺得這些同伴有沒有專心聽他說話。

「瘋子就算了，怎麼連阿草兄弟都如此恍神。」舒訣影看著發問的兩人，眼神比起平時多了幾分銳利，「沈非然那傢伙極好爭鬥，如今城裡鬧得沸沸揚揚的，我猜依他的性子，定不會離開城中央。」

「也就是說，只要在這附近製造點動亂，他應該會自己找上門來。」舒訣影邊說邊聳肩，「那誰做呢？那個天水的牌子？」

笑癲狂對舒訣影的抱怨充耳不聞，眼神兇點也無什好怕。
「極好爭鬥，極好爭鬥……」他嘴裡呢喃，右手抽扇抵著唇緣，凝神細思，而後靈光一閃，他以扇拍掌道，「我們搞一場公開決鬥，他會不會來？話本上傳奇高手的故事都是這樣，大家愛看這種場面。」

「的確……現在城內人們都說守衛受傷那事是天水教作為，要是趕在那決戰日期前頭有其他門派扯進來……」

「想來也是耐人尋味的很。」

百里清揚附和，這樣似乎是最簡單直接的方式了，且這次一同籌謀的同伴這麼多，就算之後場面人多了難脫身，相互掩護應該也能行。

「前輩這個提議目前看來很是一舉兩得，也應該是可行的。」

「我們有四個人分作兩半，一半吸引人群，另一半在等到教主後去告知總管所託之事？」

他假設問道。

「行。」李若芥支著頭向清揚達道，「木牌似是槐木做的，上頭的字好解決，我可以幫忙。」他向訣影問道，「決鬥地點設哪？還有誰要上前接招？」

「那便勞煩你了阿草兄弟。」舒訣影點點頭後，又思考了一會才道，「地點設在迎祥湖畔附近如何？」

「至於接招，我去吧。」他可是很樂意潑伏滄派的髒水，只是可惜沒辦法用自己的名字，不然他可要看看舒老頭會是怎樣的表情，一定會很有趣的。「潑髒水我也要參一腳。」

「我可散播流言蜚語。需要決戰石碑麼？『生死碑前定乾坤』，可？」
淡呷一口茶，笑癲狂擬出第一個口號。
「『兩位出世高人即將一決雌雄，為他們多年夙怨作個了結，廣邀天下豪傑見證』的故事。高人渾蛋舒，你為自己起個名？」

聽到如此聳動的口號和稱呼，百里清揚抿著杯沿的唇忍不住偷偷彎起，他飲盡杯中茶水再道。

「另一位接招佯裝之人……若不嫌棄，我可以上場。」

不知為何，他自入派以來第一次產生了有些興奮的感覺，雖說本次事成不成還得看當天機運，不過這樣不管不顧、大鬧一場的雀躍感，倒是不壞。

「我還在想，若是扮作女子，充作兩位高人的感情糾葛，想來也吸引人想來湊熱鬧？」

百里清揚想到說書人常講的話本，哪個高手沒一個兩個受英雄氣魄折服而心儀於他的女子？這樣的冤家路窄場景似乎大家都愛看。

「起名這事我可不擅長啊。」舒訣影把問題拋回給了笑癲狂，「你看的話本興許比我還多，要不你來把這齣戲的設定給做足了？」

他看著清揚聽著他的提議，也沒有說好或是不好。
只是感情糾葛……啊，真是麻煩呢。

笑癲狂凝望舒訣影，湧起一絲絲想動手動腳的衝動，而他一向是付諸實行之人，立刻抄起桌上茶杯，往他之方向平穩射出。
「茶乾了，再上新茶。」隨口道，滿不在乎地反駁，「我才沒有偷懶都在看話本。」
──他閱覽的又豈只有話本，這世間所有人都比話本傳奇。笑癲狂一走神，肩膀哆嗦，笑聲連連。從前回憶滿紙荒唐，他尋筆寫下兩行字。

楓紅女一掌註死 尹雪蹤
驚鴻劍斷死續命 玲瓏君

「楓紅女掌掌殺招，血掌如楓而得名，另一位驚鴻劍只救不殺。」筆停，被丟回原處，他給了大致設定。

「真厲害……」

見對方信手拈來，百里清揚不禁將頭抬的高些好看見對方寫的字。寫的這麼完整又彷彿真有其人……該不會其實是真人真事？

「是女魔頭和名門正派的故事麼……」

凝目望著紙上率性墨跡，百里清揚心裡想著這確實可歌可泣，一邊開口。

「那我便扮作這尹雪蹤，舒前輩扮玲瓏君可好？」

「我沒問題。」舒訣影並不在意撿對方選剩的角色，反正能抹伏滄派的話，做什麼也都舒心！

不過，只救不殺的設定，他可能得穿上些防身的衣物了。

雖然，他不覺得清揚可以打傷自己，但多做點防護準是沒有錯的。

但話說回來，真不知這江瘋子腦子都裝了些什麼，難不成在他瘋掉之前其實是個寫話本的？

「茶就這一盅，乾了便是沒了。」舒訣影這才想起笑癲狂的話，他連眼都沒抬一下的說著。

「木牌與石碑我有熟識的工匠，對方嘴巴很緊必不會洩漏風聲，但東西做好需要十日。」李若芥指尖敲著桌面說道，「還有，有需要的話我還能讓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就看你們需不需要了。」

「那這部分就麻煩你了。」舒訣影看著李若草，他聽著對方說的時間後又開口道，「既然需要十日東西才可以做好，那不如抓個十二日之後定為決戰日吧，兩日做個緩衝應該沒問題吧？」

「那麼決戰的地點定在迎祥湖畔，日期就十二日之後吧。」他下了結論之後這般說著，「可還有其他的問題？」

等了一會並沒有人回應他的問題，舒訣影就當作全體默認了他的決議。

「對了，若是要接觸教主，我幫阿草兄弟作張人皮面具吧，保證教主不會認出你來。」他記得李若草從不在面對教主時露出真容，所以要和教主接觸恐怕不是他平時覆戴的面具就能了事的。「不過，製作煞費些工時，到時完工我讓羅澈給您送過去。」

「那麼今天就先這樣吧，散會了。」

舒訣影起身目送著教友們的離去。

＊＊＊

來到了決戰日當日。

舒訣影身著一襲深色的道袍，梳著穆宇川以前常梳著的髮型，他通常不會這麼做，只是在江瘋子說起玲瓏君的形象時，他腦海裡第一個浮現的形象卻是穆宇川的臉。

他躲在迎祥湖畔的樹上，等著百里清揚……不，應該是等著尹雪蹤。

待會應該怎麼飛，才不會太假呢。

他打過很多人，但像這樣打假賽還是頭一遭，雖然這樣的經驗也挺新鮮的就是了。

聽聞流言而來的民眾不少，遠遠圍著迎祥湖畔邊莫名多了的石碑，話語窸窣。

「兩個絕世高手要開打啦！」
「聽說一位還是女俠呢，也不知哪門哪派？」
「最近城裡不太平啊……上回還有個守衛傷了，這些人可越來越猖狂。」

「那哪能一併提呀，上次那是邪教所為，這次可是高人決鬥呢。」
「不管是邪教還是正派，還不盡是擾人清淨麼！」

看熱鬧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但當有個人突兀地自人群穿過時，卻又一下沒了聲音。

步履盈盈的女子紅衣絳唇，頗為艷麗，幾乎是目不斜視的直直走到石碑前，低頭望著刻字，眉頭擰起。

過不久她轉身，大聲朝著人群喝道，目露幽怨。

「生死碑前，我楓紅女前來赴約！」

「莫躲躲藏藏了，多年恩怨便在今日清算！出來！你我一決勝負！」

望著眼前騷動的人群，百里清揚其實有些緊張。

為了扮好尹雪縱他擬了好幾份不同的衣裝，還買了墊高的女鞋，才終於決定了這套。而掌法雖是練了幾日，但依舊不知等會會是如何……

……該怎樣，才不會太假呢？

抿著胭脂，楓紅女貌似不耐煩的向前走了幾步，見狀人群後退，數量卻是不見減少，反而多了一些。

雖然先前已經和清揚演練過幾次，不過聽見對方的聲音與台詞，舒訣影仍是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恩怨？」舒訣影扮成的玲瓏君，從樹上一躍而下，姿態優雅地站在湖畔的一個石頭上，他臉上的表情是一貫的冷漠，看向百里清揚所裝扮的尹雪蹤的視線更是冷冽，「早與妳說過我們之間不可能。」

他觀察著周圍的狀況以及百里清揚現在的狀態，他思考著待會往後倒的地方有沒有做好該有的防護，以免待會跌得太大力而無法做著接下來的行動。

「妳為何如此執迷不悟。」他耐著性子把擬好的台詞說了出口，也盡量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一些。

「執迷不悟？」

女聲漸向高亢，瞇細了眼，咬牙片刻才殺氣騰騰的發話。

「我究竟哪裡不好！你不選擇我？」
「修道和名譽，竟是比不上一個愛你的人麼？！」

不同於平日扮作的低柔嗓音，這次扮女聲特別累人，百里清揚一邊說台詞，也一邊替站在石頭上的舒訣影捏了把冷汗，那摔下來該有多痛啊。

「不過你不願，也無所謂。」
「只要打贏你，你死了也是我的人——」

百里清揚抬手，大喊一聲便朝對方一掌打了過去，紅袖翻飛之際，他側眼瞥見一旁的民眾有的高聲驚呼，有被擋著視野頻頻擠向前的，角落還似乎有人已經在寫話本了。

為了此刻已準備多時，笑癲狂插手站於亭外，生死碑前人頭攢動，他瞇起眼，找尋一抹身影。
楓紅女的決然、幽怨傳進耳裡，引得他也投去一眼，角落書寫與細碎瑣語使他彎起唇角。與此同時，一聲笑噗哧而起，眼角餘光滑過了像極沈非然的身形。

「原來是你們搞的鬼。」

沈非然便立在幾步開外，似笑非笑。他音雖小，笑癲狂卻清晰捕捉到了。他鮮少對上這個男人，每次對眼，都不禁後頸發毛，唇邊笑意濃到極致時頃刻收斂。

「……」笑癲狂以微小幅度避開與人之摩擦，踏步來到他們教主面前，不行禮、不多言，彷彿僅是個待命的教眾，拿眼相看。

面上覆上舒訣影製的人皮面具，他勾著一絲滿意地淺笑，看著混亂無章的場面，在摩頂放踵的人群裡漫無目的的搜尋著目標。

他見著笑癲狂不自然地朝一個方向走去，定睛一看便是他們所要找尋之人。

他慢悠悠地晃到沈非然跟前，微微地頜首，無聲地喊了聲拜見教主。

隨後便移動到笑癲狂身邊，等著教主發落。

「怎地都不說話？」沈非然明知故問，銳利的眼神落在二人身上，面上掛著難以捉摸的微笑。
「沉默是答。」笑癲狂不會主動發言，但對教主有問必答。沈非然自己現身，表示他有把握不被阻止，而打從一開始笑癲狂亦知阻止無用，故沉默是答。
「不論是不是您，這齣戲後，矛頭將對準他處。」
「哦？好個沉默是答。」沈非然挑起一邊的眉，冷眼忽轉，「你也是麼？」

「不。」李若芥答道，「僅為人所託。」

四周熱鬧非凡，而沈非然銳利的視線，實屬讓人膽寒，但李若芥仍微微拱手，不卑不恭地繼續說道：「轉為口信，望速回教內。」

舒訣影稍微注意到了遠處，另外一組人馬的行動看起來很是順利，於是他將注意力拉得回來。

無論戲裡或是戲外，這種類型的女子，都不是他所喜愛的那一型。

從來就沒有一名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那是在他年紀尚輕的時候就已經發現的事情了，他知曉自己不喜歡女人而喜歡男人。

所以，當穆宇川與他告白之時，他並不覺得噁心排斥，他記得自己那時候還反問了他，不覺得自己這樣很奇怪嗎？他記得對方當時沒有回答他，而是將那微涼的唇印在了自己的唇上當作了回答。

對方留在他唇上的觸感，至今他都未曾忘卻過。

「我看妳是瘋了！」百里青揚的聲音將他稍稍從回憶裡帶出，他做好防護的架式，在百里清揚所扮演的尹雪蹤真的碰到他之前，他往後退的同時手裡悄悄地扯動著手裡的絲線，在先前埋好玲瓏君的替身人偶，在他躺下沒多久之後頂替了他的位置，而趁著大多數的人的焦點都在百里清揚所扮的尹雪蹤的身上，他悄悄地離開了現場。

玲瓏君倒下的那一刻，百里清揚聽見倒抽了一口氣的聲音此起彼落——他小心抱起人偶生怕露出馬腳，過了良久，才抬起頭，漾起一抹目光迷離的微笑。

「直到最後也不肯搭理我嗎……好啊，果然心狠。」

「只不過今日你這斷死續命的驚鴻劍，恐怕是如不了願了！」

冰涼的紅色顏料蔓延掌心，他拔出人偶腰間的長劍，像是還嫌效果不夠似的，反手就要朝懷裡人和自己的心口一併刺去，觀戰的人們愈發騷動，有人甚至閉起了眼睛。

但此時他又像是發覺了什麼似的，持刀的手猛地放下，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怎麼可能……這把劍……！」

「是妳吧！為什麼到了最後，還不能讓他和我在一起？連死在他刀下的機會妳都要破壞？！」

急急扭頭，他朝人群喊道，心裡卻暗想，好不容易把自己的碎鈴劍拿回來，這下敲的重了，有點心疼。

舒訣影離開之後，前往著之前物色好的一處民房。

他抵達之後，唐霜早已等在門前，她手裡拎著包袱還拿著另外一柄配劍，舒訣影接過她手上的包袱與配劍後，便讓她先行離開了。

他以極短的時間內，換上了伏滄派的制服又做好了女子的扮相，他拿著唐霜替他拿來充當驚鴻劍的長劍試了幾下，熟悉熟悉之後他回到了紛雜的人群之中。

舒訣影看著清揚的表演覺得他投靠天水教有些可惜，要是去雲集山莊搞不好更有發展的機會。

「妳這瘋女人，把玲瓏哥哥怎麼了！」聽見百里清揚大吼之後，舒訣影女聲上線，朝對方的方向大喊一聲，他的表情做足了驚恐又增添了些憤恨，「妳說啊！」

說罷，舒訣影刻意以左手持劍朝百里清揚的方向襲去，然而他使的劍法帶著點伏滄劍法的味道。

懷裡護著人偶，百里清揚向湖畔的方向急退，拿著碎鈴擋下幾劍，咧開笑。

「叫我說，你還不如自己看，你看啊！」

挽著的髮髻已經散了，幾縷髮絲橫在臉前，像是應了那句瘋女人。

「現在後悔了？當初離開他時，你可有悔過，可想過今日？」
「我倒要看看，你憑著什麼讓他念念不忘！」

腳下煞車，百里清揚朝舒訣影的方向揮出上頭沾了一些顏料的劍，劍身碰擊後順勢改變方向，變成對方朝人群方向退去。

本來以為沒自己事的人們紛紛逃竄，頓時人群開了個大口，供他們遠離後朝屋頂撤退。

離開的人後悔嗎？

他在穆宇川離開之後，也曾想過這個問題，但穆宇川所留下來的日記，他記得在最後一篇裡，他不曾後悔過自己的選擇。

那在這齣戲裡身為玲瓏君的前情人為了玲瓏君以及自己的家族來說，應該也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吧。

「後悔？那是只有弱者才會做的事情，比如妳。」稍稍退後擋住了百里清揚的攻擊，往人群中的開口退去，「當年是他做的選擇，妳這外人懂什麼？」

在舒訣影躍上屋頂之前，他刻意地落下了藏在袖口中刻有天水的牌子，來到定點之後，他似乎聽見了底下圍觀群眾的竊竊私語。

『這兒怎麼又有天水的牌子？』
『方才好像瞧見是那名穿著伏滄派制服的女子落下的？』
『哎？難道前些日子的那件事情與伏滄派的人有關？』

沈非然聞言，覆手於背，笑癲狂不知他有沒有聽進，不過他們已盡了事。
他垂頭，停頓片刻，於下一秒離開教主視線。
──希望他們的教主能喜歡這齣戲。

百里清揚於舒訣影之後跳上了房頂，閃身跟著對方進事先決定好的點。

見牌子順利引起眾人注目，他才稍稍鬆了一口氣，抬手，甩掉劍上顏料。

「這樣……也算事成了吧。」

另外兩位前輩應該也順利見到教主轉達了口信才是，這樣，事情就完成了，他幾乎沒用到總管給的銀票，這樣倒賺呢。

此齣鬧劇要是真能讓情勢更混亂，於天水而言，一定不是什麼壞事吧，他想，至少對教主應該是的。

此戰過後。

「你聽說生死碑之戰了麼？」
「我在場呢！那是怎麼回事啊？伏滄掉了天水的牌子……」
「被陷害的吧！伏滄派可是正道，怎麼可能跟他們走在一起？」
「那可難說，道貌岸然、道貌岸然，該不會我們一直都被騙了？」
「這……」
「別說我放馬後炮，我老早懷疑了，邪教的信物會這麼好認麼？」
「倒是也有道理……唉……真相到底是什麼？」

秋風勾著笑，從人群中抽身。

－－－我是分隔線－－－

天水劇團隆重上演
謝謝三位教友 大家太有創意，好喜歡看你們演的戲中戲

磨刀霍霍向伏蒼
喔耶我終於有可以交的任務了(欸
謝大家carry

伏滄納命來 (???

跟上隊伍

潑水節 ！！！（？）

我要崩潰，大型天水寶貝們舞台(？)現場，不能按100顆心太難過

欸欸欸，幹嘛幹嘛，伏滄錯了嗎？我們很安分守己的在開車跟看戲欸(幹
那個蘆竹目前分數最高去弄他們啊

fengland: 沒辦法這就是死對頭(欸
konkikyou: 下次一起玩嗎(x

蘆竹會分數最高只代表我們的安分守己在乖乖做任務真的工具人好ㄇ

winna90229: 下次的矛頭說不定就指向你們了 (不要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