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外映出流動的純白和澄澈青藍,彷彿那是繪製在玻璃上的通透彩繪,沉靜地享受著自由的風。
各自坐在軟床上、外貌相仿的兩個孩子,一個低頭、弓起雙腳以膝蓋作為支架放上畫冊畫畫;一個則是仰首凝視倒映在窗上的天空,舖蓋在金黃眼底的蒼茫下,粉嫩的花朵在翠綠的映襯中發出稚氣的笑聲,與之相比,兩個孩子的雪白髮絲和蒼白肌膚顯得毫無生氣,或者說他們身上沒有一絲孩子該有的跳脫活力,過份安靜而沉穩的氣氛擴散在細心裝飾過的偌大房間裡。
「聽媽媽說……以前有叫做鳥的動物會在天上飛,但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女孩輕細的話音潛入鉛筆在紙上磨擦的聲音,彷彿夢囈的呢喃幾乎被黑線覆蓋,男孩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輕輕對她嗯了一聲以作回應。
「能那麼輕易地飛過高塔和海洋的話,說不定就能救我們出去了……」金色的憂愁和期盼遙望映於玻璃的光影,「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就算許願,惡魔也不會來到這座塔裡,神也只會殺死我們……哪都去不了……」
宛若在雲間透落的碎光化成玻璃碎光刺進她完好的左眼,女孩猛地闔上眼睛,緩緩縮起身體,小巧的頭顱埋在環抱的膝上,變得模糊的聲音像冒現水面的泡沫,憂鬱的情緒沒有被無垠藍空洗滌,反倒令她覺得更加沉重陰暗,自己的身體被植根在這個房間裡的感覺令她厭煩卻又動彈不得。
「那,我們哪都不去好了。」
和她充滿灰色的想法背道而馳的回應越過床與床之間的空蕩而來,一手壓在她床側上的男孩靠到姐姐身旁,另一手握住鉛筆和畫冊,緩緩對她揚起平靜的微笑,隨即抬頭對上的琥珀金眼眸裡散落同樣的溫暖陽光,照耀著男孩臉頰和耳朵上的紗布和創可貼,還有那在皮下擴散的瘀血,唯獨從天空降落的光是平等的。
「我喜歡和姐姐在一起的世界,所以哪都不去也好。」
他放開撐著床舖的手,女孩馬上伸手接住因此倒在自己身上的瘦小軀體,靠在自己肩上、貼在自己耳邊、和平常一樣輕緩平淡的話語裡透出和粉花同樣的笑意。
「就算會死掉,那也是神明的聖意,我們得好好感謝祂的意旨。」
她從不相信弟弟崇拜的神和大人們謳歌的偽神,甚至感到厭惡。要是真的有所謂神明存在的話,擁有印記的他們就會變成過於悲哀寂寞的存在,這個被當成聖禮和災禍的六角星只是讓他們獨立在世界邊緣。
「才不是,祂不愛我們。」
她回以一如既往的話,但無論她否定反駁多少次都不曾動搖過弟弟的信念,和自己在相反方向上根深柢固的信仰構成獨屬於弟弟的世界,那些來自於舊世紀的文字、來自於舊世紀的話語、來自於舊世紀的思想讓他們變成大相逕庭的人,彷彿只有體內和白雲一樣流動著的血是同樣的。
𝟡𝟡ℝ𝔽|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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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秒,沒有得到相對的回應,弟弟似乎陷入往常搖擺不定的思考中。她望向弟弟手裡的畫冊,深黑的粗糙線條逐一填滿了固定的形狀,在書畫見過的黑鳥拍著翅膀飛翔,越過山丘飛往遠方,在光輝照亮羽毛的最後,頭身分開倒在薔薇園裡,被雨水和泥土掩埋身體,再也無法遨遊蒼穹。女孩擁抱的手不自覺收緊了些,目睹結末的她再度閉起眼睛,薄薄的眼瞼掩去羽毛上似曾相識的色彩,她細聞著弟弟身上散發出來的屬於天空、花草和鳥兒屍體的氣味。
𝟡𝟡ℝ𝔽|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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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鳥在花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