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里清揚在一側待命，他還在想方才侍衛的事情。
似乎是這樣山雨欲來的氣氛感染了一向置身事外的他，他心裡倒覺得侍衛那樣的舉動，像是在試探、警示著什麼。

有人來了，而總管也開口發令。

「盡搞些狗屁倒灶事，幫別人做什麼壽帖……」
「這大概又是暮梨谷走失的姑娘，她中了我佈在林中的陷阱一時起不來，你把她丟到武昌鏢局——別去他們的地頭，找分號，繞點路，讓他們送回谷，省得惹著谷中母獅。」

皮革箭套擋不住裡頭金燦的光，百里清揚不動聲色，只是將視線落在了暗紋上。

「教主有令，全發出去，用什麼方法都行，別洩了我教蹤跡。」

這時他才拾起箭袋，向總管一頷首，接著轉頭看向和他一同領命的教友，將手裡不算沉的東西交予對方。

「她就由我來吧。」

本想將眼前的女子攔腰打橫著抱起，但方伸手到腰封處，他手便磕到了什麼硬物，似乎不是暗器，烏羽衛不可能犯這樣的錯……一邊想著，他轉為背起本就倚倒在椅上的女子，同時看向等會應該會和他一道行的教友。

　　薄樨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下了革袋，不太重卻相當有份量。裡面的金箭箭端打磨得銳利，連尾羽的裝飾也看得出設計別出心裁，箭身暗紋雖辨識不清，但似乎還綴有文字在上，每支的花樣亦不盡相同，一時間雖難察金箭用途，但總管令下便是教主意之所向，她有的是時間琢磨。

　　任務她一向都是獨自完成的。聽聞霍安恆所言的半途便明白其言下之意——這是要同身旁之人一起呢，莫不是瞧不起她吧。薄樨的情緒向來不曾收斂，但倚靠她的一己之力護送個大活人，於她而言的確並不好辦。

　　身旁之人遞過箭袋後一把就將人揹起，看來這個任務是注定同他人一道完成的了。

　　薄樨不再瞧霍安恆一眼亦不推辭教友之言，只是淡淡看了對方一眼，揣好箭袋轉身便向門口去了：「走吧。」

百里清揚幾乎不曾和教友合作過任務，雖不知對方情況如何，不過還是不減他的憂慮。

稍稍消化了下總管的指令後，他發現這趟護送人的任務日程竟說不上太短——若要繞要鏢局總舵，分號距離總舵也得兩三天，再算上無名閣身處偏僻林中，就會是十幾日之久的消耗。

他沒帶多少食糧，指不定得去路過有人煙的地方採買了。

「請問，教友怎麼稱呼呢？」

一抬頭，和他一道並且得相處上一段時間的教友就走在前面，百里清揚覺得還是得有個稱呼的方式……方開口他就想到，在無名閣的這一年，他一直沒有特意掩飾身份，聲音也如舊，卻也似乎沒有發生過這樣向別人請教稱呼或是反被詢問的情況，明明這是再普通也不過的事。

　　「若是請教他人姓名，也得先自報名門吧。」薄樨理了理前髮，向後瞥了一眼，含含糊糊地嗅見對方身上的一點清香，不甚明晰，瞧著臉也沒什麼印象，但無所謂，「薄樨。」

　　雖說她是時常待在無名閣裡的，但也僅限於閣中私室，見過的教友不多，留有印象的更是寥寥無幾。雖說入教二年有餘，但她從不與他人同做任務，更幾乎未曾主動同掌櫃與教主以外的人攀談。她一向只關注感興趣之人的動向，教主以外之人若非在氣味上留有記憶點，即便或曾有過一面之緣，她也是記不住的。而方才嗅到的那點香氣亦過於薄淡，只得作是陌生教友。

　　「我去取點東西，你看是要等著吧，還是把人丟著都行。」

「啊，好的……」

「稱呼我百里清揚便可。」

本想對對方微笑，但想到對教內人外頭那套不大可行，反而還有可能有反效果，他便就也只淡淡應下。

終究是和閣內的人相處不多，還不大會拿捏分寸。

以百里清揚的個性自然不可能把人丟下，故他也只是稍稍往牆邊靠了靠省下一些力氣。他鮮少使用在無名閣的房間，倒是在那置了一些衣物，做要過夜休息使用，他在教內的行動和他平時的規劃一樣，看似豐富實則一板一眼，有一定的規律，規律也少有什麼變化。

　　「行了。」薄樨自房裡取了幾方引子便下了樓，看見喚作清揚的少年倚在牆邊等她，看不出情緒，後背上背著暮梨谷姑娘仍舊沒有醒來的跡象。思及此，薄樨回憶了方才霍安恆所言——武昌鏢局的分號之一似乎就坐落於竹溪鎮到逐鹿城途中，約莫也得步上十來日才可抵達，於她而言可不是一般的繞點路而已。

　　正當準備離開時，薄樨向百里清揚輕輕道了聲：「稍等，放下她。」接著從懷中取了一盒子，打開蓋來似是一塊凝脂，置於暮梨谷姑娘的口鼻之下，讓對方嗅了會兒才收起。而後又瞧見百里清揚的投向自己的眼神，未待對方開口便先說道：「讓她再昏一會，省得她醒得早，麻煩。」

這倒也是，他心想。本也想提議等等用個帕巾蒙住這個女子的眼睛以防她醒來的，果然還是對方想的周到

百里清揚向對方點點頭表示認同，才又將人背回身上。

「武昌鏢局最近的分號距離此處要花上的日程是十幾日之久，是不是騎馬代步，會比較好呢？」

但也幾乎是同時，他想起自己鮮少騎馬的事實……無名閣的馬，應該會是乖的吧……？

　　「繞著逐鹿城去，走水路，先騎馬吧，岸邊有人接頭的。」薄樨將後髮攏作一束，隨意抽了條紅繩綁起。無名閣是飼有幾匹趕路用的馬匹的，雖說平日往返逐鹿城時因為厭惡騎馬的巔簸感，多是徒步往返兩地。但現下得帶個累贅，雖說運人的活兒大概算不到她頭上——算了，看著這人的個頭，不曉得扛得了多久，騎馬也算是給自己省點麻煩，就這麼一次，早一日送抵分號，也能早些去逐鹿城見人。

　　「她就讓你帶著，」薄樨又指了指百里清揚背上的人，「待會兒你騎前頭，我殿後。」

點點頭，百里清揚不自覺的聽對方的話——其實他本也就沒什麼特別的想法，要是只有他一個人多半也會這麼做，多個人照應出主意，現下聽來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但……

「如此甚好，不過……這樣我可能會騎得慢些，行麼？」

知曉自己的情況怎樣也不能影響任務進行，故他在說出此話的同時也一邊往馬房的方向走去，腳步如常，似乎目前並未覺得背上一個姑娘是多大負擔。

　　「無妨，別出事就行。若……」薄樨跟在後頭，見百里清揚背著少女神色如常地前進，捏了捏自己的雙臂，將想開口的話又收回。接著又搶在對方之前先向馬房的侍從領了一匹黑馬，順了幾下鬃毛，指著角落的白馬對侍從說道：「給他領那匹。再備點兒食糧和水到我這。」

　　在等待備著行囊的期間，她是愈看愈覺得百里清揚如此審慎地背著暮梨谷姑娘的樣子不順眼。

　　今次掌櫃代令，領著人送到武昌分號的任務她責無旁貸，是必得完成的——但這是怎麼回事？擅闖密林的可是這姑娘，天水教可沒主動把人給招來，即使人昏著，可沒義務照看到如此程度。況且若無此人，施散金箭的任務她亦可一人辦妥，用不著同他人一道……縱然她對百里清揚的印象並不差。

　　薄樨終是按不下心頭不快，向百里清揚道了句：「掌櫃是說了把人丟去，你大可不必如此費心照料。隨意把人捆馬背上得了，就算是個姑娘也用不著如此，更何況非我教之人。」

「並非假設這姑娘吃不了苦，但看她衣著打扮細膩……所以，谷裡還有人盼著她吧，這姑娘看著不似本就打算長途至此的。」

「她遭遇此事已經足夠倒楣，我也和她無淵無仇……」

之後他便噤了聲，思付了好一陣子，才又開口。

「妳一定覺得我是在惺惺作態吧……」

「總之，我會盡量不拖薄樨妳的後腿，妳就照自己以往的方式行動就好。」

雖說此話，不過百里清揚其實並未愧疚也無真怕對方覺得自己虛假做作的擔憂。

一方面是覺得畢竟教內之人都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配合他人本就會不習慣。另一方面自己也真是這樣想，畢竟有個歸宿，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也都是可貴的存在，某方面也是自己的堅持和在此的緣由。

　　「隨你怎麼說吧，我是不會讓任務失敗的。」薄樨一面命侍從繫上行囊，再一面檢查馬鞍和馬具的情況，「你看好人便罷。」

　　教裡可真是什麼人都有。薄樨心想。這般溫和良善的作派真是久違了，和故人有些相似的性子，但骨子裡卻又完全不同，與其說對方的本性既是如此，更像是在此之外還懷揣著什麼易碎卑微之物，不免在他人身上投射著其他心思。可她倒又並非全然無法理解，或真認為對方惺惺作態。只是覺得稀奇，這樣的人不曉得對於殺人和疼痛能有幾分感受，而又為何入了天水教。

「嗯，這是當然。」

向侍從領過自己的那匹馬，倒是意外的溫順聽人話，低下頭來雪色鬃毛摸著也柔順。

百里清揚蹬上馬背，和侍從一同將那位姑娘也一起搬上了馬，為了怕掉下來，也費了一些勁讓其坐在好控制的前方位子……若是沒察覺被綁起的雙手，乍看之下也只像女子依偎在騎馬之人身上，並無什麼異樣。

「駕！」

百里清揚一手環著身前昏睡之人，一手駕馬，倒是意外的順利——還是得歸功於馬匹的溫順。於此，百里清揚也放心了些，就算再不濟這位暮梨谷的姑娘中途醒來，他也好立即反應，女子雙手被綑也能多些反應時間。

氣候自他們離開那日便沒什麼太大變化，也多虧以馬代步，他們得以在旅程快邁入第三日時就到水路前。

　　薄樨將馬匹繫好以後難主動向接頭的船員吩咐接下來的事，她向對方要了最小的一艘船，並強調除了掌舵的船家以外不必帶著更多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得駛向靠岸，沒有得到允許不准進到他們所待的船艙裡。

　　接著他見不遠處的百里清揚重新揹上女子沉默地等待，感受到她眼神的時候嘴角似乎上揚了點，但仍然沒有其他動作。她不免地又想著真是個奇怪的人，但比想像中還有些用，身手不似他外表看得柔弱。

　　「走吧，上船後就可以放下了。」

　　薄樨重新裹緊了披風，上了船立刻進了船艙，倚在窗邊不曉得看著什麼。河面平靜，船隻的起伏和緩，但接連三日的騎行仍不免讓她覺得有些勞累。「我睡一會兒，若你想休息叫醒我就行。如果那個姑娘醒了也叫我，人你看好了。」

百里清揚見對方已安排好一切，便樂得聽從，果然兩個人一道就是有個好照應——他想著，不免嘴角上揚了些，這還是少有的出任務如此……

不過也不可鬆懈了，他心裡暗道。

答應了薄樨的交代，他守在暮梨谷姑娘躺臥的一側，本想將自己身上的披風給那位姑娘，自己再稍作休息，卻在遲疑了片刻後，只是將座位換成了另一頭的窗側位子。

綁好因為連日趕路而早已散亂的髮尾辮子，百里清揚賞了會月，才拆開本收在行囊裡被布巾層層護住的桂花糕——他特意選了做得乾些的店家，就是怕長途悶著壞了。

百里清揚斜眼瞥了那姑娘一眼——那凝脂也實在管用，竟是到快第三日了對方都未醒。

啃著糕點，晚風輕拂少年淡墨的髮……他還沒有睡意，就只是放開了五感細聽風聲，船頭燈影晃晃，尋常人家此刻也應是飯時了。

　　薄樨久違地在夢裡見到了故人。

　　是孟秋的午後，四處都還殘餘有一點末夏的氣息，她抱著腿在院子的林蔭下午憩。那是身體狀況難得不差的時候，銀杏開始有些轉黃的跡象，氣候暖和卻不熱，谷風不時自輕拂而來，捲來一些遠山上的木樨花香。

　　哥哥兩日前同父親去了鄰近村落，回來時帶了份她從沒見過的甜點，說那是桂花糕，用了花與蜜製作而成，表面晶瑩，色澤是均勻的淡黃白色，香氣濃厚，甜醹細膩，果真是她從沒嘗過的滋味。

　　那是她頭一次產生「真好吃」的想法，也是薄藺第一次開心到晚上帶了被子和枕頭，敲響了院門說想和她一起睡覺。雖然她當然是拒絕了，而這些也成了夢。

　　她知道這只是夢，只是有些貪戀這裡的景色。

　　倘若早日對你坦白⋯⋯薄樨在睡夢中輕輕說道，聲音捲進了木槳划過的水底，同時睜開了眼。

月已高懸，連夜空也是晴朗沒什麼烏雲，星斗像珍珠一樣鑲了滿天，偶有幾點碎金參雜其中。小船窗邊，百里清揚正想著留對方的一份糕點要先放對方身旁還是晚些再給時——就恰好發現薄樨醒來了。

「醒了——」
「這是你的，為了能放久一些有些乾，配著水還行的。」

夜的靜謐環繞船舟，風吹不散只帶來沙沙林木的呼聲，不知何時，小船艙裡也點上燭燈了。

百里清揚壓低聲音遞出手上用素巾包著的小盒，燈光幽暗，少年背對外頭的光看不清表情，只在手上的小盒散發出淡淡甜香。

　　薄樨撐起身子時有些暈，費了好一陣才緩過來。轉眼向窗外一看，竟是入夜了，晚風自窗隙竄進船艙，她使了點力關緊，在拉上簾子之前看了眼滿天星斗，竟覺有些惴悸的餘韻。

　　她沒聽清百里清揚方才說了什麼，只是看向一旁小桌上的桂花糕，八成是對方帶著的。看起來好吃不到哪裡去，但湊合著吧。薄樨沒有客氣地端起食盒吃了起來。她吃東西一向隨便，大多吃甜食湊合，或是一連幾日才吃一餐，也從不試毒，畢竟真要論的話哪邊比較毒還不知道。

　　薄樨的臉映在艙內燭燈下有些蒼白，睡了一覺疲憊感更甚，倦意捲上額前令她面色更難看了。揉了揉後頸，她起身到一旁沏了壺茶，給自己替百里清揚各倒了八分，熱氣撲騰，一時竟有些恍惚。

　　「喝吧。」

見對方睏倦非常，百里清揚心想對方大概沒什麼說話的意願，有吃東西就好。拿過桌上的陶瓷小杯，他小口小口的將茶飲下，算不上什麼好茶，比不過山上的水清甜，不過幾絲的苦味過喉倒是多了踏實感。

倒臥在一旁的暮梨谷女子醒來時，第一個便是感到痠痛和口渴——也許也是因為如此，無意識掙動幾下被捆住的雙手。

聽見動靜的百里清揚放下茶杯，眼神掃去，見綁著的巾帶沒被掙脫才起身走去。

「別亂動，不會傷你的。」

　　發現另一邊動靜，薄樨不感意外，算了算時間也差不多，起身再次確認了一次艙門，確實上了鎖才轉身過來：「給她點茶水。」接著走近暮梨谷女子身旁蹲下，撐著臉淡淡地說：「沒人問話時嘴就閉好。」

拿了個沒用過的小杯，百里清揚依薄樨的話倒了些茶，白霧蒸騰的，似乎還有些燙嘴。

他遲疑一會兒，作勢是收拾了下桌子，實則把茶往風會吹到的地方推，等到比較涼了，才拿著杯折回了去，就見對方撐著臉和那女子四目相對。

「……妳先回去再吃點，給她喝水的事就我來吧？」

他隱隱為那姑娘感到緊張，如此說道。

　　薄樨抬了抬眼看向百里清揚，一陣煩躁襲上，停頓了一下盡量忍住不耐地說：「難不成你指望我來？」接著起身走回坐榻前，拉好衣襬坐下，「行，就讓她緩下。否則不曉得回去了後會將天水教給說成什麼樣子，可不能丟了教主的臉面。」

　　良久，薄樨的臉依然冷著，不明不白地向百里清揚拋出一句：「你可真是個好人。」她是打從心底這樣認為，並不帶任何暗諷之意，卻忽地有些好奇對方加入天水教之由。

聞言，百里清揚替姑娘餵水的手停了停，原本放鬆的唇稍稍抿緊，在片刻後，才答了薄樨的話。

「……也只有拿著劍的時候，這好人，才能做個幾回罷。」

他閉了閉眼，發現在自己走神時茶水竟是失手濺了些在身前人鳶紫的衣裙上……道了聲對不住，這次他將茶水好好的讓女子飲下後，才收回小杯，順手整了整對方髮上的簪花。

「既然姑娘醒了，那要怎麼稱呼呢？」

還未長開的少年容顏清秀溫潤，馬尾辮子高高的，似是不經世事，但又是確實，著了這比軟紅深沉的天水教服。

「……玉露。」
罩紗面的女子移開眼神如此道，這也是她此行中開口所表示的唯一言語。

　　玉露的聲音嘶啞，顯然一杯茶水解不了她喉中乾渴，薄樨卻以眼神示意百里清揚別動，舉起茶壺灑了一地茶水。她的動作很輕，除了濺在地上的水聲外別無聲響，放下後又向壺流彈了一指，發出沉悶的響聲，接著彎了下腰雙手撐著下頷立於膝上，百無聊賴般地道：「怎麼來的？」

　　玉露不答，薄樨也不動，就只是一直撐著頭盯著人家看，時不時由鼻腔發出幾聲哼哼，然後笑了出來：「真覺得天水教奈何不了暮梨谷？」

百里清揚看著眼前兩位女子眼神交會，判定情況不善卻也不知如何處理。

玉露堅決不答的態度倒讓他對暮梨谷女子的看法有些改觀，本以為從那皆是同性的世外之地出來的女子會相對內斂軟弱，未想這骨氣倒有幾分。

忽地，他想起先前要背起玉露時磕到的那腰間硬物，如此想來，的確應不是暗器一類的物品，藏在近身的腰封，怕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他細思了一會，終究還是擔憂會因此讓任務生什麼變數。

「那時我要背起她時，她腰封似乎似乎有什麼……」

想想既然得查，還是讓同是女性的薄樨去好些，於是在向對方靠近了些，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說道。

　　聽聞百里清揚的話語，薄樨依然維持原先的姿勢，但眼神中卻似有暗光浮動，低吟了一聲像作回應。又過了好一陣，玉露雖依然不敢動作，但由肩背的線條看得出有些鬆懈，薄樨就在對方身勢軟了一點的霎那，伸手向身後撩了撩頭髮，轉眼間指縫多了二根銀針，動作輕巧得不像是取了暗器，而是無意識下的行為罷了。

　　「有東西啊。那你取來看看。」薄樨的表情沒有變化，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不出情緒，一邊把玩著手中銀針刻意展現，又一邊向百里清揚說道。而她實是沒什麼非得逼著玉露說的，也不是真的對暮梨谷感到好奇或深信既存不明的陰謀論，只是想在抵岸前嚇唬嚇唬人罷了，好替餘下的路程添個保障。

　　「百里清揚，我讓你拿呀。」

「啊？但她是……」

百里清揚的話剛要開口，便想到，其實這性別又何妨呢？自己對於女子裝束的了解約莫也不比在場的兩位女性少，作女子打扮也駕輕就熟……所以就算讓他去取，心底倒也是沒幾分波動和排斥的，也不至於手拙拿個東西就把衣衫全解了，那既然如此……

「也無妨。」

「那就我來吧。」

他答道，心想薄樨看似也和這女子不大對盤，不如他來取可能還比較有親切感。

「手抬高一些——我們取來看看便罷，不會搶走的。」

走玉露身前，百里清揚笑得人畜無害盡可能想減輕玉露的壓力，卻不想玉露那裡被陌生男性如此對待過，一張小臉寫滿了欲藏起的窘迫和惱怒神色，無奈手被綁起，也只能乖乖讓少年取走她腰間藏著的木盒。

　　眼角餘光隱約得見是個木匣子。

　　薄樨隨手將針拋了出去，一根往不遠處的牆上飛去，另一根則堪堪擦過玉露耳邊，沒入了木地板裡。空下來的手自百里清揚接過那木盒，三兩下便取出了朵木梨花，雕刻細緻，栩栩如生，隱約中似真有股梨花香，看不出特別作用。

　　「你不也問問？」她打了個呵欠，玉露的反應實在過於無趣，百里清揚也是。這暮梨谷姑娘什麼都不肯說，只是低著頭一張臉鐵青著，搞得像是她的單方凌遲，可她什麼都沒還做，連一點毒都沒用上。

見薄樨打著呵欠發問，百里清揚還真想了想，過會兒搖搖頭。

「我想問的也就只是這姑娘到底為何事而來……不過，這她可能不願答。」

不出所料，玉露只是板著臉，沒回上半句。

「這梨花雕的倒是細膩，像個禮品似的。」見此，百里清揚也只得自顧自的接下去，「也不知是何地出產，若是知道，可能能推敲出此人從何而來。」

　　「從何而來難道能不清楚嗎？」薄樨將木雕梨花收回匣中，拋向佇立一旁的百里清揚，「罷了——答了也行，不說亦是。在抵了分號之前，妳最好什麼也別做。」語畢，像是一瞬失了所有氣力，她驀地結束這場談話，態度也若回到了玉露清醒前那般淺淡，只是起身走向一旁更遠一點的臥榻邊重新座下。

　　「五更天前就能抵岸，你若想歇息，我看著就好。」

其實如果真能追根究底，他倒好奇的是這梨花和這姑娘詳細的途經，對方著暮梨谷的衣裳，倒也可能是先從別處來，首站並不是他們所想的那谷……他是慣於追根究底的人，但在見薄樨似乎已無興致後他就不再多想。

善盡他們的義務才是該做的事。

「那我休息會兒，麻煩了。」

他向薄樨說道，又向玉露使了個抱歉的眼神，將木盒歸還到原處，接著靠回原本的小窗邊，抱著劍，閉目整理思緒和近日的所得情報——他想到似乎還未細瞧過那箭袋。

　　玉露倚在牆邊不再作聲，見繼百里清揚閉上眼後薄樨也闔上了眼似作假寐，小心翼翼地觀察兩人的面容舉起了手，以為沒有任何動靜，卻在微動的瞬間感受到了視線。薄樨沒有說話，就只是掀了點眼皮子牢牢盯著她，玉露很快地明白——便放下了手，只餘一些衣袖摩擦的聲響。

　　待玉露真正沒了動靜，薄樨又閉上了眼打愣兒。她沒入水中，沒了呼吸，灌入喉嚨的除了清冷的湖水還有血的腥膩味兒，手腳像掛了石塊，她也一動不動，任自己沉到水底，如融冰消散。

　　若在夢裡，她可以不再是自己。離開的不再是旁人，或許也能是自己。

　　他們在天亮前抵達，船家畢恭畢敬地敲響門板，喚起一室三人。後半夜裡薄樨沒有睡，只是閉上眼神離了一夜，稍作歇息。下船後的餘下路途他們不再騎馬，卻也沒再用藥玉凝脂迷了玉露，讓百里清揚負著攜人之任。她讓玉露自個兒跟上腳步，所幸她亦是個還算識時務的姑娘，未有餘多之言，或是其他可疑之舉。

吹風吹了一夜，百里清揚沒感到頭疼倒是精神頗清晰的醒來了。

後半程路途玉露也似安份認命的跟著他們的腳步，不緊不慢，只在體力不支時會稍稍停頓，百里清揚就再斟酌是要給予水或者是吃食——可能尋常鏢局護送公子小姐就是這樣的感覺吧，他稍稍有些神往，卻不知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這樣下來倒也平順，如他們上水路前的那段路程，沒什麼變故。接著按照預想，他們順利在所估的時日到有人煙的所在了。

　　繞過逐鹿城後的路相當平穩，未有怪疑的攔路人或是其他異狀。一切都出乎意料地平順，但也花費了不少時日，薄樨亦是盡力維持情緒語精神在一個不高不低的狀態，免得影響了任務。她一路上未再同玉露說過一句話，就連和百里也是，也放由他那些照看姑娘的行為舉止。

　　真正待抵達分號附近，已是出發日後的十三日。薄樨引著兩人行至道旁，背對著玉露掀開披風一側，露出幾吋扣在腰間的革袋悄悄向百里清揚示意，又迅速取了出發才用上過的相同凝脂，轉身蒙住了玉露的眼令其吸入。玉露的身子很快地又軟了下來，她確認好白里清揚確實背好了人後便向來路的方向走去，在離開前叮囑了一句：「你送他去，我在前邊等著。別給人知道身分了。」

百里清揚自然頷首照做。
背起昏迷的女子，要離開時望了薄樨的方向一眼，才踏著尋常步子走上近鏢局分號的路。

背著玉露到鏢局時已入夜了，此時天氣逐漸不明朗起來，沉沉夜幕擋住星光，只有人家裡掛的紙燈籠堪能照亮前路。在步上燈火逐漸通明的的鏢局範圍時，他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出現，聽著不像無心路人，但也不是什麼善類——那腳步聲要不是百里清揚小心注意著，對方刻意隱蔽起來，很可能就被風聲掩蓋了。

他踏上鏢局的灰石階，發現對方不再跟著向前，而是由他進了鏢局。

　　薄樨在距分別地點二里外的林子裡，席於在榆樹蔭下隱蔽處端詳著手裡的箭袋。鞣革所造的箭袋沒什麼特別之處，雕翎金鏃箭箭身刻滿暗紋，定睛看便能察覺細處皆略有不同。而幾枝原先誤認刻有文字的，細瞧是能發現箭上所紋並非文字，而是故作字樣的糊花，並不成句。

　　她忽地想起臨行前霍安恆碎嘴的一句壽帖⋯⋯估摸著是這箭了。壽帖呀⋯⋯也只有可能是那位的了。她沒見過，亦不知曉那位逐鹿城主的名諱，但其怪誕之行舉和名聲倒是略聞其一二。

　　雖說經常出入無名閣，但薄樨仍是沒什麼機會能見著沈非然的，即若偶爾能見上一面，能談上幾句的次數更是鮮少。她一直是不理解沈非然想法的，而教主的心思也不是她這般人能窺知的她亦是清楚。

　　但只要是那位那大人意之向，她是不會多言任何一句，哪怕是一個字。
　　夜風颳過林子窸窣，今月既望，待百里清揚完事，再商量著怎麼處理這箭吧。

進鏢局後，百里清揚好生交代了玉露的護送事宜，雖頂著局裡人試探的眼光，但他知道鏢局的人並不會過問他的來歷和刺探他的心思，這關倒也是過了。

再次踏出灰色地鋪石的範圍時，百里清揚也已經未感受到其他旁人的氣息。

碎鈴劍置在腰間處被外披風所掩蓋著，他不緊不慢的走近薄樨等候的林子，幾時月光被浮雲遮去些，風來又顯露光華。

　　她沒有睡著，在百里清揚近身後便睜開了眼，一時被月光朦去了輪廓，看著竟有些瞧不出來人。揉了幾下眼睛後薄樨站了起來，拍了拍沾上土灰的衣襬，取出箭袋，向對方低聲道：「什麼打算？」接著從中取了支箭，撥了撥尾羽後透著光瞧，再以指腹抵著箭尖摩娑。一時沒控制住力道的後果即是割出了個不大不小的口子，血珠很快地凝結在指尖上頭，手中金箭也染上了幾分紅，而薄樨並不在意，只是隨意抹了幾下後又放回袋裡。

「就照著吩咐灑了去……妳小心些。」

見對方傷著自己，百里清揚忍不住出聲提醒，林葉摩娑的聲音和影子在他們周遭，他不想大聲又得讓薄樨聽見，只得挨的近些。

「只是我想，過了這林子再撒罷……剛才這附近方才還有一些人，我覺得不大尋常。」

他不知該怎麼說，他們本次行動應是除了教內人士再無人知曉……也許是他過於敏感了，不過既然是任務，那就再怎麼小心也不為過。

　　「嗯。」薄樨若往常那般淡淡地應了聲，眼神仍然飄緲，和百里清揚依舊維持不近不遠的距離，自顧自地抽了幾枝箭放進另一側腰間的私囊裡，愣起了神。直到一陣風吹過，才又向對方拋出疑問，「誰？」

「……不大曉得，不過小心行事總是沒錯的。」

雖說他寧可相信可能是晚歸的人或附近守衛，畢竟此次聽教令行事，同於以往即使眼下不顯，日後也必會在某處翻起波瀾。

「總之似乎現在並不是將這箭放出去的好時機，要不我們在各回程的路上行事？相信這樣也能分散些。」

見對方抽了幾隻箭放在了身上他也順勢如此提議。
百里清揚心裡盤算如此的欲去之處，目光也落在對方手中的箭袋。

　　「哦。都給你吧。」

　　薄樨取走的箭只有寥寥四五支，她將剩餘的箭連同革袋都遞給了百里清揚後將髮繩取下，束好的後髮隨即被風吹得散亂，隱在底下的臉色一如以往地略泛蒼白，仍舊看不出任何心思。「走了。」

　　「東邊有五個人。」

　　臨走之際，她想了想後還是告訴了對方。接著向南邊走。

對方爽快應下，還不等百里清揚想到要說什麼便離開了，似是在他提議之前就有了此想法。

對於薄樨這人，他這些時日相處下來，竟也還是未有太大了解。

抱著箭袋，百里清揚目送薄樨向南行，回想這一路來的平穩……算是平穩的了，而他終於有時間好好細瞧手中金箭，少負重一人也讓他感到身體輕了些，但事，卻未了。

「……在天亮前找一處整頓下吧。」

背上箭袋，他喃喃著視線向東瞥去，腳卻向西，往尚有燈火處行去。

oO (超長怎這麼長⋯⋯！！)
謝謝清揚中&清揚一起跑主線⋯⋯CC有夠派簡直最偷懶最不想跟她共事的同事

konkikyou: 真的好長好有成就感ㄚ！！！！！ （？？）

謝謝也CC中跟CC陪我們！！！！妳們都好棒！！
接下來就是最緊張ㄉ……回報骰骰子了！！！！（打鼓

Amaryllis0505: C真的有夠像精分⋯⋯不是很派就是很懶 我要去燒香希望爆骰了 嗚嗚嗚真的謝謝清揚寶貝不嫌棄C⋯⋯

你們感覺對的好長喔WWWW

Shu_chueh_ying: 不知⋯⋯不覺⋯⋯保佑我爆骰給天水爭個顏面(???)

加油wwwww靠你們

konkikyou: 我這裡已經開好回報頁面等待奇蹟ㄉ發生…… ！！！！（說的那麼滿
是說我再畫一張圖是不是也可以回報一次 ……（

Amaryllis0505: 一條線一人應該只能回報一次……清揚中要ㄅ要等畫好圖回報圖

Shu_chueh_ying: 我不敢骰下去(是怎樣)

konkikyou: 我那次只骰了3

Shu_chueh_ying: 總分只有6我對不起天水

konkikyou: 我會拿圖回報ㄉ！！！！

6可以喇……那我也來骰爽ㄉ1+ （？）

讚啦……幸好是CC中骰……（黯然退場

Amaryllis0505: 不行我要笑死……開始洗腦場外ㄉ大家相授天水教(ㄅ對ㄅ)
清揚中之後一定1+10分!

konkikyou: 好期待之後ㄉ……！！！！！
我一定好好的畫然後好好洗手……下次一定……（好了

Amaryllis0505: 清揚ㄉ手手最香，一定行

直接把整噗複製起來（有複製到暱稱懶得扣）居然⋯⋯有九千多字⋯⋯太恐

konkikyou: 9000…… 官方看在這個份上再給我們天水加10分8！！！！（還在痴心妄想

你們也打太多字了吧WWWWWW

Amaryllis0505: 加標點應該有萬我嚇死 教主可以獎勵一下嗎(沈非然：？
Shu_chueh_ying: 下次不敢ㄌ (難以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