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房間的所有格局擺設與「那裡」一模一樣,單憑眼瞳收納的鮮明色調、清晰形貌,加諸指尖斷續地游移觸摸,一切雖符合烙印肉體的慣性知覺,卻難以欺瞞收容腦海的記憶細節。缺漏理應存在的古舊環節,停留於區間斷點不再向前繼承,極為生疏的「嶄新」突顯單調,似是沒有靈魂的虛無空殼,等待時日再度填塞獨一無二的互補片段。
這樣還有「意義」嗎?
五指毫無節制地出力緊握,那份空洞像是不易捉摸的無形變化,既刻不容緩又來勢洶洶,一瞬間無情抹滅短暫的柔潤平穩。一旦將自我置身於寧靜之中,反覆流轉的混雜回憶總是牽引至對抗敵軍那日,分分秒秒疊加血肉的傷勢痛楚、壓迫精神的紊亂思緒、以及那把回歸冰冷樣態的無機「刀刃」,那股指向不甘的翻騰矛盾至今仍舊帶來忐忑折騰。
一切能夠像是進行補修般簡單復原?
粗淺動盪的人性意念不足以當作說服理由,心理知曉逝去之物無從挽留,若是順應違背常理的歪斜意圖,那與持續交鋒的溯行軍又有何種差別?
「那時情況相反的話,你會怎麼做呢?」維持握拳的分明手指緩緩鬆開,緊接移動腳步落座在那名人影旁側,傾身撥弄披垂面頰的青碧碎髮,並不打算攪擾眠夢的凝視那張面容,片刻卻又選擇鑽入共枕的柔軟被窩——規律聲息竄進耳孔、熟稔氣味掠過鼻腔,反射帶動左右臂膀的摟抱行為,實體輪廓與微暖溫度稍加瓦解潛藏黑暗的無聲微顫。「我與你都還活著,這裡唯一不變的……是否只有名為『刀刃』的活絡跳動呢?」
朦朧意識於多種片段夢境之間載浮載沉,本以為今晚圍繞週遭的過分靜寂會如往常一般持續至天明,直到一陣不算輕卻也不算過重的環摟力道倏然裹住自身,這跟著將原先溺沉於夢境中的模糊意識上拉進而逐漸清醒,只不過因夾雜睏倦關係讓本該清明的思緒仍呈些略頓遲。
「……石切丸……?」
人的突如其來舉止禁不住令自身多出了部分困惑,然而當感受到極為不易察覺的微顫之時,這也瞬間讓自己明白了些什麼,索性半撐起身軀稍略調整兩人姿態,方便讓人側顏能枕貼在自身懷中之餘,進而反摟環好人並用手心輕拍對方後背徐緩安撫。
「沒事的……縱使逝去之物無從挽留,但只要記得的人都還記得,那還是有它的意義存在,只是後續將其原先形式轉換成另一項方式留存而已。」
本以為對方的不安與憤怒已在前段時間被撫平些許,可看樣子在前一陣子因本丸燒失而度過的險戰情況仍舊對人產生一定影響,與此同時更讓自身多了些許愧疚與懊悔。
--假若那天能再小心一點的話、不因為持有御守這點而過於果斷的話,或許就不會當著人的面碎了刀?
「這就像是我們的本質為刀刃與維持著刀刃的本分都有其意義存在,無論身為刀刃或身為人類,『相遇』與『分離』都是會經歷到的事,那時也必定覺得痛苦難過和不捨,但最後會不會讓自己感到後悔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字字分明的平穩言語滲透意識領域,打算灌注說服意圖、嘗試給予平復安撫,暗自生成分歧的黯淡心緒卻建構一面壁牆,頑固地抗拒不屬於自我認知的外來指引,不只突兀拉大口語聲量、也順勢加深臂膀的環摟力量。
後悔、不後悔?面容掛著何種神情?
一時半刻難以再次辨別、難以二度分割,就因為看盡事端本質、知曉已成傷跡的殘破事實,因而反覆削減平鋪在「表側」的堅實沉穩。
焦躁心境驅動手指隔著衣料的在對方背脊用力抓刮,一次又一次宣洩擺晃彷徨、一回又一回勾勒壓抑線條,直至融入空氣的聲聲悶哼穿透耳膜,這才一點一點地意會自身舉動超乎平常。
「啊、會痛嗎?」趕緊放鬆灌注指節的粗暴意欲,改變姿態的起身來到青江身後落座,輕柔地拉開那件寢裝衣襟露出半片裸背,先是撫觸略微泛紅的脆弱膚層,再者埋頭憐惜的落下綿密舔吻。「……抱歉,還是把你吵醒了。」
「唔、」
耳邊倏然增大的音量禁不住令自身頓止了下,後背傳來對方像似正抗拒何種事物而失去控制的抓劃力道則讓自身因為吃疼而禁不住悶哼出聲,卻也沒打算制止對方的任憑發洩。
直到聆聽見人那隱含一絲慌忙的道歉音調才有點忍不住坐起身面向正安撫自己的對方,雙手捧貼住人兩側頰緣同時施力將人下拉,隨後略微用力把自身額際貼抵至人額際上頭,異色雙眸跟著毫不保留的直視入對方眸中示意人先冷靜下來。
「石切丸、石切丸,看著我,我還在這裡沒有離開,那次我不該沒考量到你的立場而判斷太過是我不對,本丸也還存在著並未消失,敵人突然入侵的狀況更不是只有你一人過錯,所以別獨自將責任全攬上身好嗎?」
「我所看到的、聽到的、觸摸的,都是真實存在的嗎?」喃喃自語似是無謂質疑、又似反問自身,懸空的段落語尾應該銜接何種答案?潛藏暗處的欺瞞與確信層層疊疊編織迷惑陷阱,那雙瞳眸倒映軀殼輪廓、那雙手傳遞熟悉溫熱、那抹氣息擴展活絡頻率,過於真實又為何一昧地陷進迷失間隙?
閉闔雙眼穩固煩亂意念,配合對方步調的緩緩調節呼吸,一吸一吐、一吸又一吐,從胸口張揚的急促振動跟隨分秒漸漸地恢復正常,而後才睜開眼簾凝視收納自身樣態的異色虹膜。「並非對錯的問題,而是深深地感到身為武具的不足。」
「都是真實存在的,我就待在你身旁不會去其他地方。」
人的呢喃自語不由得讓自己感到心疼,隨後再次略微施力環摟住對方,在人額際輕落一吻同時淺撫起那頭柔軟的栗色髮絲嘗試消匿深居於人心中的不安。
「你與我都有不足的地方,但是過於心急的話反而成不了任何事,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別再胡思亂想了?」
「是嗎?」對於眼前總是由自己投注的親暱行為略感彆扭,明明是聆聽煩惱、施加祈禱的御神刀,什麼時候成為被傾聽、被安撫的那一方呢?
難得沒有吐瀉其他言詞,僅僅依順積存體內的濃重疲倦將側顏貼靠在對方肩頭之上,暫且放置那副仍在束縛心神的凝重想法。「就這樣、再維持這樣一會兒好嗎?」
「嗯。」
見人終於難得不再逞強的樣子也讓自己跟著微安下心來,任由對方枕靠自己之餘順勢調整兩人姿勢躺回被褥,一邊拉好被單仔細將兩人包裹得嚴嚴實實不讓寒風有機可趁,這才些略放鬆的繼續輕撫人髮絲伴陪對方入眠。
「如果以後能像今晚一樣偶爾對我撒嬌的話……我會很開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