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長子的獨白》
罪者自知。
建議搭配音樂：
H/MIX Moment~オルゴールVer~

維特爾的視線落在眼前的荒涼。

一片朦朧雪白，他站在漫天大雪中，細雪一點點地降下，漂浮著的光點一閃一滅，寂靜無聲。

他記得的，這個故事。

緩緩走近熟悉的木造建築，靴子陷在積雪中，提起腳步時雪花會潰不成形，再被擠壓進雪地裡。

一步，再一步。
然後他看見屋內有光，人影浮現。

那年寒冷的冬天，白狐夫婦差點失去一個孩子。

他們求助祭司、治療師，用盡心力的祈禱與懇求，卻終究束手無策。

那孩子大口地喘息，緊閉雙眼、臉頰蒼白，最終在大病之中僅存一口氣。

悲痛的白狐夫婦，將那孩子小心地包裹放入推車，付出各半的生命與熟知祕法的魔女交易，換得將靈魂困於身軀的咒語。

「只要能讓他再醒過來，這樣就好。」

於是脆弱不堪的生命使得延續，
躁動的靈魂重新被安回體內。

那孩子總是睡得很沉，即使清醒時也多是凝視著空氣出神。

儘管延續了生命，看似與常人無異的身子實際上卻仍逐漸腐爛，本就不是循著正道，理應無法長久。

可白狐一家始終樂意，他們於虛擬的表象中佯裝幸福的家庭，恍若無事過著扮家家酒般的日子。

脖子與四肢被纏上細線，手舞足蹈的配合演出，儘管感覺脖子逐漸被繫緊，他們卻仍樂此不疲地享受。

表面看起來完好，卻早已千瘡百孔。

以咒術逼迫繼續「活著」，
持續這樣地生活下去。

他在夜半時分驚醒，聽見那孩子的哀號，他們得用盡力氣阻止那孩子撓抓頸子留下爪痕，接著看著父母使勁將其壓回床上，防止他更進一步的破壞自己的身體。

直到哭喊聲逐漸微弱，隱沒在燃燒得劈啪的爐火聲裡。

「我們必定會在一起，幸福一輩子。」

母親將他擁入懷裡，維特爾從門縫的間隙中看向被褥間已安靜下來的睡顏，夜色是沉默的海，而他們都僅能在不見微光的幽暗中載浮載沉，並肩卻又踽踽而行。

他知道的。

只要那孩子還存在的一天，每個日常的早晨便不會結束。

我、斯塔、媽媽和爸爸。

彼此依傍著烤火、入眠、相擁，這樣平凡的日子就能一直持續下去。日復一日、年年歲歲。

理所當然的幸福，理所當然的日常。

他回過神的時候，屋內的光逐漸退去，周遭的大雪止了，時間彷若靜止在此刻。

維特爾佇立在原地。

他已試過許多次，接下來即便再怎麼邁出腳步也都回不了那個家，眼前的景色只會持續延長，將他隔絕在這個距離之外。

他也曾想過死亡的。

曾將雙手覆於那孩子的咽喉，而對方僅僅只是注視著，安靜地露出微笑，凝視過來的眸子眨也不眨，將自己的模樣倒映其中，而後開口喊他哥哥。

而他即便咬牙隱忍著哭聲，模樣也依舊看起來萬分狼狽與可笑，覆在頸項上的手一點也使不上力。

最終他還是辦不到。

畢竟因彼此執念而荒謬拉長的時間，是大家的「幸福」。

「如果我們能一起死去就好了。」

白狐幼子望著窗外說著，月光灑落在地上，維特爾抿著嘴不發一語，沉默著的時間很漫長，接著那孩子開始哭泣，「我想見爸爸媽媽了。」

他凝視著那孩子良久，或許他應該要發現的，但他並沒有，只是安靜地牽起那孩子的手，帶他推開家門走入雪中。

故事不停地翻頁。

地面上的細雪像被翻轉的沙漏，鋪天蓋地的朝他侵襲而來，白茫茫地砌滿了所有視線，接下來的故事內容如同流沙般墜落至世界盡頭。

那孩子站在湖邊，黑色深沉的眸子沒有半分波瀾，對於湖底傳來的波動恍若未聞，只是緊緊纂住哥哥的手，一點一點朝自己的方向拉扯，湖水的影子逐漸清晰。

「我親愛的好哥哥，你也知道的吧。」

軟糯的嗓音，卻有著不符合孩子的冰冷與沉靜，握在手裡會被刺傷那般令人疼痛。

這是一年的美夢，也是噩夢。
但不管是哪種，也夠久了。

「——不會幸福。」

這是怪物竄出水面後，白狐幼子被吞噬前最後說的話。

—

他在床鋪上猛然睜眼。

牆面上火光錯動，火爐中的燃木彈跳細碎聲響，他從夢境中緩慢抽離，感受到額邊開始逐漸疼痛起來，撐起身子看向窗外，夜還很長，盡是細雪紛飛的荒涼景色，視線有點模糊，他低垂下眼眨動數次。

恍惚間看見的景色已逐漸模糊，如顏料沾染過多水分而無法辨識，自指縫間流逝逸散。

他不明白為什麼，但仍是伸手以指腹壓上眼角，乾燥的、痠痛的。

他知道自己的眼眶裡沒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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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把這系列完成了！
先吃個飯，晚點再來聊聊故事裡的他們，還有幾個自己很喜歡的小彩蛋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