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
新月夜無光,遠離塵囂之境更是靜謐非常,唯鳳黯低啞啼鳴嘶聲不絕,喪曲似的哀戚盡顯氛圍詭譎。遙遙城郭處隱隱可見萬家燈火眩目輝煌,繁華光景與此地清寂截然相反。
鄉野孤墳之間時有妖怪伺機而動,其中亦不乏妖力強悍之輩,然而——可不見得次次都能以外貌辨出,妖魔裡頭擅於隱匿鋒芒的,不在少數。
放眼望去,那輕靈白影於昏暗夜色裡格外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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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指緊扣傘柄,陰寒晚風嗚嗚呼嘯,似幽怨哭號更仿若孤鬼悲泣,一揚刮過少年雪色長髮,闃黑末梢幾近與夜色水乳交融。一眼望去盡是蒼白顏彩,然稱其色為雪似乎有些不恰當?說是白骨般枯槁顏色當是更加貼切。
晦暗堇眸如淵藪沉靜,埋藏匿起諸多紛亂心緒。縱然姿容清秀,卻予人妖異般詭譎之感,倘若陰陽師於此駐足許是會將他視作妖魔,抑或……徬徨孤魂?
擎傘,斂眸,似人亦像妖的身影抬起細碎步伐,自墳塚邊際踅至深處。古墳石碑年份不一,有些甚至已傾頹崩塌,只餘半截石牌仍巍然屹立,他以單手輕撫,指腹拭過斑駁字痕,零碎字句難以拼湊碑文全貌,怕是早已無人能識得其意。
無從解讀,亦無必要。墳場殘留執念無數,嗚咽哀泣裡早已道清生平,僅需靜下心來便能聽得分明。
——百載年歲以前,那人也是這般怨嘆著不公與不甘的吧?正因遺念如此深刻蝕骨,恨與嗔才得以侵染至他身上、促他脫胎換骨成如今這般模樣。
這樁意外是福是禍早已不得而知,興許對那些被他吞噬的人們而言——是災厄吧。
那麼,於他己身而言又是如何呢?自尋常鳥兒變做凡人眼裡食人惡妖,他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習慣驟變後的妖生。
稍加思量興許是利與弊各半,弊處他早已司空見慣,至於益處大抵是擁有了與人相仿的知性吧?即使伴隨心念而來的,是屬於另一個靈魂的遺念與記憶。
他輕嘆,舉步緩行。若墳場裡頭無其餘閒雜人等,他或許能於此稍歇一陣,而後繼續前行進京。平安京裡頭雖有大量陰陽師聚集,卻也熱鬧得很,他有些好奇,那兒仍如他數十載前造訪那般繁榮昌盛麼?
遙望之下,答案大抵是肯定的。
一聲驚呼突兀自旁響起,在靜謐之墓裡清晰無比。
此時分明是無雨無陽的天,那執傘白影自然格外奪人眼球,惹來聲低呼尚合情合理。小姑娘詫異瞠目、少年亦眉梢一挑,沒料到遠離京都的古墳裡竟有人類存在,尤其那是獨自一人,實屬稀罕。
……打扮、氣息都不似陰陽師,是凡人吧?那便無所畏懼,且今日夜宵亦有了著落哪。
「夜闌人靜、又是京城郊外,怎在這兒待著了呢?」唇瓣輕啟流溢悅耳嗓音,白影如鬼魅般飄忽不定、不過幾息之間便來到姑娘跟前,瞧不出半分感情的眸凝視著她,迫得人連退數步。
「夜半孤身一人來到墳地可不好。」他續道,語調平板,眼底則掠過些許玩味,「會在這時刻來此的,多半不是什麼好東西呢。」
他亦是,只能嘆她時運不濟、偏生於此時此刻遇上了他。
「但是你也在這裡……」小姑娘聞言噘嘴嘟囔,雙手絞著衣角,「難道你是那些不好的東西嗎?」
可瞧上去不似盜匪更不若奸險之徒,那會是什麼呀?
難不成……
「是……妖怪?」那綿長白髮使她遲疑,語氣雖是猶疑不定,步履仍是向後退了步。
少年不語,步伐卻是猛然一蹬欺上前去。
陰風低嗚,涼意徹骨。纖指尖端銳化成爪,枯槁色澤白羽簇生蔓出,那臂膀幾乎成了半片羽翼。不再掩飾的妖力迸發,幾息之間吞沒了少年屬於人的模樣。
一切皆於倏忽間發生,不過須臾。
噗嗤。
血肉被利器貫穿的悶聲。
啪嚓。
骨骼被生生擰斷的脆響。
只來得及承受莫大痛楚,卻無法發出半點抗議聲響,眼睜睜望著已然失卻人貌的少年將軀體內柔軟臟腑吞食得一乾二淨,濺出血花於那身雪色紋付上頭團團綻開,豔麗得刺眼。
氣力漸失、吐息漸緩,迴光返照間她憶起,那流傳百載之怪談。
多種虛妄傳言交織,而今她見著了真實,以生命為代價。
思緒消蝕崩落,墮入黃泉深淵。她唇瓣微微開闔,無聲吐出幾個字,卻再無法出聲抑或掙扎,任憑靈魂於生機盡滅後歸於九泉之下。
妖力流淌,飽腹後力量充盈得使妖舒暢。少年輕舐指尖殘餘鮮血肉末,低垂眉眼凝望屍首良久。
許久未開葷了,上回食人似乎已是久遠以前之事。他固然是喜愛食人的妖,卻也不是不能接受其餘食物,未免引來陰陽師注目、更是為了遵循妖魔首領所訂之規矩,他甚少屠戮人類,多半是以屍體或雀愛食的粟米過活。
「……三更之刻尚停留於墳場之物,是妖又有什麼好見怪的?」他低喃,即使對方早已無法聽聞。
輕咂了下嘴,他將唇畔最後一抹殷紅納入口中。
稱不上珍饈,也絕非索然無味,姑且是足以飽腹了。停歇半刻後,他半闔眸子,將方才進食時拋開至一旁的紙傘召回掌心,輕撢衣衫以妖術除淨如千百朵曼珠沙華盛放的血汙。妖力流轉不歇,撥開碑前土堆將殘屍藏入其一古墳之下,復又歸於原貌,再瞧不出半分曾發生慘案跡象。
「喏,走吧,天亮時得進京才好。」既已進食,那也不必多做歇息了,如今這力量充盈之事態正適合行路。
聞呼喚,於周邊枯木枝椏棲息的圓滾山雀啁啾清鳴,飛落主子肩頭親暱蹭上。他僅是抬手輕撫過鳥兒柔軟羽毛,爾後便轉往京都方向,向那燈影明晃處前行。
夜未央,晝未明,路程還長遠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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