沏茶|談鬼 (限交)與
douzono「狗蛋──回家了!」
「好──」
大約正是晌午,街頭巷尾陸續傳來女人中氣十足的呼喊聲,在外嬉戲的孩子們想必也紛紛回到自個兒的家裡。笑癲狂坐在一棵榕樹上,兩腿圈著樹枝,眼神落寞。
「……樹上也不好找麼?」
他一早便加入了孩子們的捉迷藏遊戲,然而枯坐在樹上幾個時辰,都沒半個孩子找到他。烈日曝曬得他有些暈眩,身子順勢往右傾倒,雙腳放開,於半空中扭轉身體,俐落著地。
這附近有點眼熟,是不是往前再走兩個巷子就是一旬堂?
瘋子想一齣是一齣,腳下的步伐不知不覺輕快起來,路過一家冰店,饞著嘴買了三份冰雪冷元子到一旬堂。
「有人麼?大師!三途!」他敲了兩下門,又跑窗櫺那偷看,最後坐在奉茶的長椅上,拆開自己的那碗冰雪冷元子,吃了起來。
從土間旁的小窗子往外看,是能直接看見誰坐在奉茶處,或是不遠處嬉鬧的孩童在整些什麼玩意。
而三途在那大喊聲竄進耳裡時便知來人是誰,立刻從面向庭院的緣側一股腦站了起來,隨手又備好了杯濃厚的綠茶,搖搖晃晃的捏著杯口打開土間小窗。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要尋仇。」那咧開的嘴像是要炫耀他整齊的牙口,手舉起朝對方晃了晃。
「下次早上來的話,直接開門進來就好。你那份的茶備好啦!」說完又縮了回去,窗子也倏地關上。
土間的小窗突然被人打開,笑癲狂嘴裡吃一半的糰子直接吞進肚裡,還未能發聲窗子復又關上。「才沒有!」他對窗喊了一句,趕緊拎著冰品開門進入一旬堂。
「我的茶在哪裡?」明明沒說要來,但來了還是有一杯茶。上和室前,他規矩地脫掉鞋子,低頭偷笑得像個得逞的笨蛋。「這次我也有帶東西來!」再抬頭時,唇角半分猶有笑意。笑癲狂把食盒放在土間的地上打開,每層放有一只瓷碗,幾粒小糰子浮在冰水中,雪白光滑。第一層那碗只剩一半,被他拿在手上。
「冰元子!大師也有,他不在?」
「嘩——還帶點心來,真的不是來尋仇?」三途自動自發的越過笑癲狂,沒經過同意便把食盒整理成尚未打開的樣子,一把提起,「拿到和室的桌上吃吧,茶我也擱在那。」
順手就放到茶壺一旁。下一個動作倒不是不等人就拆開擅自吃了起來。
打開鄰近樓梯那側的障子,三途朝樓上大喊了聲。
「書生來了喔!」雖說平時人瘋癲瘋癲的,但還是喊個普通的名號就好。跟他人叫癲狂之類,三途還是不太喜歡,況且目前感覺人還不錯。
回到座位上坐上不知何時也準備妥當的布墊後,三途才開始掀蓋子,「奈何在樓上整理經書,說是想讓書曬一下陽光——哦他下來了。」
「施主。」他走到人面前簡單的雙手合十,將這當作招呼後便也自動自發的撈了個布墊坐下。禮儀比起剛見面時少了挺多。
尋仇?第二次聽到這個問題,笑癲狂一頓,他這麼問,是知道什麼了麼?
「不……」喉嚨好不容易找到聲音,他盯著四處移動的三途,遲疑道,「我……弄丟了仇,但我肯定它不在這裡。這裡尋不了仇。」跟著三途回到座位上,找到自己那杯茶,左手托底右手握杯,先沾沾唇,確定不燙才飲下第一口。
第一次被稱作書生時,他還回頭看了眼,確定只有自己一個外人,才肯定叫的是自己。他不明白為何這樣稱呼,明明並不讀書。但他不明白的事多了去,便不以為意。
「大師。」見和尚下樓,他反應過來,喚了一聲,而後問:「大師,人要被鬼抓,躲哪裡好?」
「哼——」奈何下來了,關於尋仇這個話題不好再進行下去。
三途以指尖沾上杯邊滴落而下的水珠,在桌面劃下一個仇字,再以衣襬迅速擦的一乾二淨。要是讓和尚聽見關於仇恨的話題,奈何大概各個方面都坐不住。
「……」而奈何悄無聲息的瞄了眼此時似乎安靜的在想些什麼的三途,垂下眼後才開始認真的思考笑癲狂丟過來的問題。
除了對人多了一層童稚未脫的印象之外,他也想著自己是否有玩過這類遊戲。畢竟誰無小時候。
「……當鬼。」看著三途把食盒裡頭的點心再一個個拿出來,他才將視線轉回去,「當鬼較怡然自得,貧僧不想讓自身陷於鼓譟之中。」
「這是施主帶來的麼?」其中一碗被推到他面前。這物事好生面熟,大抵是平時不會主動食用的小點心吧。
他有瞧見桌上那個仇字,瞥了三途一眼,內心滿是疑問。不過和尚一開口,又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當鬼......確實比當人自由。」笑癲狂頷首,幾綹沒有整理好的髮絲滑下,蓋住眼簾,他眨了眨眼,腦中浮現大師拄著禪杖,泰然自若地與野孩子同樂的畫面,忍不住被逗樂地笑了。
「嗯。裡面是黃豆和砂糖,沒有肉。」他率先舀一粒咀嚼。但凡自己帶來的食物,他都會先別人一口,以示無毒。
「大師,你們現在也在當鬼麼?因為三途川、奈何橋......」笑癲狂隨意撥開髮絲,問出自從知道名字便有的疑惑,「只有鬼,沒有佛。」
是從地獄而來,還是才入地獄?
聽見笑癲狂說這碗是素的,奈何便也不再盯著那冷元子,跟著三途大大咧咧的動作一同挖起一顆塞進嘴裡。
雖說張大嘴有失禮儀,但奈何仍舊讓咀嚼幅度縮減到至少看著還是自持的模樣。
直到後頭那不算唐突,卻也觸動到內心深處的字句。
反應較大的三途幾乎差點讓處在湯匙中的團子下落,回到湯水之中,但最後還是默默地把團子送進嘴裡。
「……貧僧只是,想站在橋上渡人而已。」奈何放下湯杓,以指腹搓了搓瓷器柄後,才面帶淡然地幾乎要看不清的微笑直直望向笑癲狂。
「但要貧僧為渡人而成鬼,貧僧也願意。」他笑笑的,彷彿這是再普通不過的發言。
那抹淡如薄霧的笑在笑癲狂心中留下極深一筆水墨,他不由看愣,任一筆攪亂情緒波瀾。他下意識揪緊胸前的衣領,只欲挖出心臟,看看裡頭是什麼在煩囂。
「渡人。」他將這二字含在嘴裡細品,黑黝的瞳凝視著對面的人,「惡貫滿盈之人,憎惡之人,大師也願渡麼?」
都說女人是水,他覺得出家人才是水。溫柔得讓人心慌,又有無堅不摧的信念。
笑癲狂眉頭微蹙,口氣有些急躁,放下湯杓時發出輕微聲響,「大師為渡人而成鬼,那你自己怎麼辦?」
奈何巍然不動,神色寧靜的像座山,而後用笑意點綴氤氳。
笑癲狂的動作被他盡收眼中,然後他斂下眼眸,仍舊不溫不火。
「貧僧見惡人,心生悲憫,無不渡之道理,至於那憎惡之人——」他讓字句於舌尖凝成最中庸的露水,最足以代表他這個僧——這個人的所思所想。
「憎惡……愛恨實乃人之常情,凡人需做得悲天憫人而不生妄想,實在難啊。貧僧區區凡人,此關仍是難過。」
接著他因那彷彿關心擔憂的問題而輕笑。
大概是相見以來幅度最顯眼的一次,三途又差點把糰子摔了。
「總有痴人會下來陪貧僧——」他重新拾起湯匙,「而後兩人互渡。」
痴人。是誰也這般說過?笑癲狂頭緩緩地抽。
他眼尖發現三途差點手滑,按下不適,試著往自己碗裡撈起一顆,穩穩當當,並不難撈。他好奇地望了三途一眼,一邊吞下那顆元子,再配一口茶。
「大師,你也有過不去的坎。」茶喝乾了。
他放下空杯,先是不厚道地偷樂,轉念又思及出家人的大道,竟矛盾起來。「這不行,我盼你好,又盼你不好。但恨最讓人苦,大師,你可吃點甜的,再去渡人。」手撐下巴,肘抵桌面,冷泉之聲自方才始便在耳中細語,欲凝欲絕,根本聽不仔細。
笑癲狂實在分辨不出,忍了又忍,遂一掌發力甩在額上,登時便清靜了。
「世上有那種人麼?」他閉眼一陣思索,五指越握越緊,片刻他展眉,想到一個妙法,於是不以為意地笑,「大師無需怕剩自己一人,若我在橋上,便等大師和那人都離去,再過那橋。聽聞奈何橋下也別有哀苦景,我閒看著,不趕過。」
「是麼?」奈何從善如流的終於又撈了顆起來,一口含進嘴裡,慢條斯理的咀嚼了幾下,再同樣慢條斯理的吞下肚。
「貧僧倒認為,苦的不只恨。」齒槽後頭的甜味尚且留存,他不著痕跡的以舌面抹了一下,「世間萬般皆是情,用情至深,便是苦。」
況且他也是用情至深之人。
他抬起眼。
「若施主意如此。」那他便無法阻止,「但三人一同過橋也無不可。」他又笑了。
三途沉默的將喝空的茶杯重新斟上,先是看了眼奈何,才定定的、嚴肅的看著笑癲狂。
一本正經,但誰知內容卻使奈何嘴角一抽。
「我倒覺得和尚會一腳把你踹過橋,逼你去投胎,」他撇嘴,「讓你一點留下的機會也無。」
「……」
聽了三途的話,他捧腹大笑,直至笑聲漸收,才抬眸看著二人,認真道,「大師若是想踹,自無不可。不過那腳切記莫歪了準度,讓我落河便好。」似乎可以魂飛魄散?雖說身後事無人知曉真偽,但他手還是往下一指,笑得有些陰涼卻不自覺,「我是要下地獄之人。」
他續一口茶,長笑過後腦袋舒暢許多。
「大師,人世既苦,你們還會想再走一遭麼?」
於那下地獄的言詞,奈何僅只是看著對方的手往下比,將嘆息吞回肚裡後,才認真無比的點頭。
「也不全然只有苦,況且該如何在情世中遺世獨立,大概修個十輩子都不夠吧。」似是覺得那元子有些甜,他撈過茶杯,也輕輕的抿了一口。
倒是三途有些沉默的數著自己的手指,接著才幽幽的抬起眼,撅起嘴抓了抓頭。
「如果下地獄的話……我們當隔壁鄰居好不?」那語氣普通就像是一般的噓寒問暖。
他明朗的指著自己咧嘴,「我也不覺得自己能安然躲過閻王的審問,可能奈何修了十輩子我都還沒出來,哈哈!」
「也不全然是苦?」笑癲狂指尖於杯口畫一個圈,思緒正要飛遠去,誰知三途飛來一筆,他一愣,手指彈到杯緣。
癲狂眨眨眼,確定沒有聽錯,再次笑彎了腰,任髮絲凌亂,擋下那滴滾落淚珠。他揉揉眼,凝眸輕聲應和,「好啊!下地獄,當鄰居!」
胸腔彷彿被塞入許多棉絮,既暖且軟。笑癲狂不解,下地獄是這麼讓人開心的事嗎?無須細思,他握拳伸出,朝三途展顏一笑,「東瀛有這習慣麼?擊拳,行不行?」
大師說得不錯,塵世不全然只有苦。一杯品不出,那便再來一杯,總有回甘時。
「大師,你們的家鄉會玩些什麼?下次我也來學。」他想了想,「這個是不是要問三途?」
「就這麼說定啦!」來中原少說八載,三途看著伸到眼前的拳頭,沒多加解釋,便也伸出去碰了一下。
雖然浮現在胸中的景象,也就下油鍋時是隔壁鍋,割舌頭用的是同一把刀,爬同一座刀山等等無關緊要的事情罷了。
倒是奈何從一談到下地獄時的眉心緊湊,到當鄰居的舒展皺痕。
若他倆一直待在地獄,那他就一直站在橋上不投胎,至少還有人可以記著他們,或是去探望——這事講起來太不吉利,還是算了吧。
然而話題拋到三途身上時,他卻有些無奈的聳了聳肩,「別看我這樣,小時候可是被逼著練劍的。」
「嗯——不要真要說玩過的……其實跟中原差不多吧,蹴鞠、彈弓之類。中原會玩拋擲小沙包嗎?在我們那邊叫做御手玉。(お手玉)」
「我可不敢小瞧你們。」他隨意擺手,瞅了眼三途腰上的刀,默默想著如果自己也練劍會是怎樣一番場景。
「歐、歐貼達媽?我以前玩過許多玩具,紙鳶、彈弓和……和……」隱約的畫面只模糊可追、不可憶。笑癲狂張口無言,摸摸後腦勺,「我忘了,不過還沒玩過沙包。下次學會,再找你玩。」他笑,自己可不像那群孩子,很厲害的。
笑癲狂將新添的茶飲盡,稍稍活動筋骨。喝了一肚子水,也差不多要離開了。然而才一動他的腿,彷彿被雷劈到一般面部扭曲。
腿又麻了……他抿緊雙唇,將兩腿從和式桌下拖出,腳背各捶幾拳,兩腳互踩。
「我要走了。三途、大師,多謝你們的茶。」他最後看了二人一眼,「下次,再來?」
「好啊,那我可以縫一些東瀛樣式的沙包給你。」三途雙手往後一撐,視線隨著那腳麻的面容再到站直的身子,露出個算不上嘲諷,但也誠意十足的笑容。
奈何又咬了顆元子進嘴裡,趁著笑癲狂尚未離開前趕緊抹了把嘴。
「點心很好吃,多謝。」
而三途就隨興的揮了兩下手,「歡迎歡迎,沒委託也可隨時來聊天。」那笑意還未散,兩人或許是因為來者熟悉,就也沒起身送客了。
反正送走了還會再來,那便別把人當作客人了。
還是茶友好些吧。
「好。」
在耳聞東瀛樣式的沙包時眼底閃過一絲亮色,他略一頷首,將門拉上。當視野再也不見他二人,世界又歸於寂靜。
輕吐鼻息,他垂頭瞅著自己鞋尖,片刻,抽出腰間懸掛之扇。指腹一推,扇面開於胸前,小步前移,忽拔身飛簷,輕功一展,快步踏瓦。他此番不似往常,隨興翻騰、旋身,手中扇更如游龍輕靈飛轉,舞出颯颯雅風。
無聲的狂笑迴盪於空,誰也不察,身影漸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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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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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東洋中對了第二次,雖然本意是想問他們的名字,不過意外癲狂有點被拯救到了
大師蘇、三途暖,好棒的地方
謝謝二位,下次繼續打擾
(不要
然後,那個......玩具一詞宋代已有喔(??)查到好多玩具呀宋代好好玩!
蹭癲狂的點心以及癲狂的笑容
(變態發言
來一起被和尚踹過橋,一起下地獄當鄰居一起被探監
(滾
請癲狂多多的來打擾!!!一旬堂的門永遠為您敞開!!!
然後多ㄎㄧㄤ幾碗點心(靠邀
以及玩具我倒是查的超級崩潰(為甚麼劍玉是江戶時代的啊我想讓癲狂玩劍玉啊
(究竟想幹嘛
好喜歡他們三人相處時的氛圍喔...(詞窮
douzono: 下次帶別的去!!宋代怎麼這麼好吃
什麼我想看癲狂玩劍玉啊!!!他一定很拙的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