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繪模特兒的搭檔一事被梅森拒絕，月華迷惘幾天是否該乾脆放棄人體彩繪，最後得出即使轉移創作重心也不可能放棄人體彩繪的結論。
既然不打算放棄，就需要新的彩繪模特兒，月華邊回想更新者們的長相邊在紅鬚號與夜父號裡尋找符合的人選，最後在實驗室找到目標。

自從在實驗室裡咳血昏倒嚇著了眾人後，萃被准許－－或者說勒令－－去養身子，好幾天沒有進過實驗室了。
倒不是因為無聊之類的原因，純粹是基於研究人員的專業與習慣，萃來了趟實驗室同步最新的研究進度，而非回歸工作崗位。

「有空嗎？」月華直接走過去向萃搭話，無視萃似乎正在忙的事實，「有沒興趣嘗試人體彩繪？」

正在翻閱剛才要來的報告書，萃還來不及看清靠過來的人是誰，就被對方扔出來的問句逗笑，「您好啊，月華先生。」
蒼白的臉色顯示出聲音的主人身體狀況不佳的事實，不過他的微笑依舊溫潤穩定。
「真意外您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我以為您鍾情於梅森先生作為合作對象才是？」

注意到萃蒼白的臉色，月華覺得萃現在的膚色也許不適合彩繪。
「梅森只願意當一般的模特兒。」想到梅森拒絕人體彩繪的事，月華還是感到很惋惜。
「不方便？」月華開始思考下一個人選。

「呵呵呵，您問過他為什麼嗎？」微微偏頭，將報告書收好，「讓我們出去談吧，雖然我不在乎您怎麼進來的，實驗室畢竟不是用來處理這種問題的地方呢。」
說完便旋身走出了實驗室，在幾步路的距離貌似是在思考對方的提案。

「以結論來說，並不算有興趣，但也無妨。」在實驗室外的走廊停下腳步，萃用輕巧的語氣說，「不過我的身體狀況不太穩定，若您真的希望的話，可能需要再等一段時間了。」

「問過。」月華認為梅森的理由屬於他的私事因此不打算說詳細。
「我等，需要多久？」跟著萃走出實驗室，等萃說完月華馬上回道。

「唉呀，是嗎？」微微偏頭，聽不出語氣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呢，保守估計一個月吧？原來您不急嗎？」視線往一旁移開，掐指數了數。

月華搖搖頭。
萃與梅森是完全不同的類型，過去因梅森而得的靈感只適用於梅森，萃答應的話月華需要重新思考與萃相應的主題，這需要時間。
而且萃現在的肌膚狀況看起來也不適合彩繪。

「等你狀況穩定我再找你。」月華露出微笑，「監察司有觀看更新者資料的權限，也有進出紅鬚號與夜父號裡運算核心以外設施的權限。」

「這樣啊，畢竟您問得很直接，還以為是急迫的事呢，是我誤會了。」萃閉眼點頭作為輕微的道歉，隨後一樣微笑回應，「我知道了，那麼屆時再連絡吧。」
對方後一句的解釋讓萃眨了眨眼，但嘴角的弧度並未改變，「雖然我所說的並非進出權限的問題，不過若是您這麼認為也無所謂。」

言訖，他再次點頭致意，便踏著安靜的步伐走回實驗室裡。

「好。」月華因為約定感覺心裡的焦慮少了幾分。
對於進出權限的問題，月華不解地眨眨眼，他只是想表達只要萃在紅鬚號與夜父號內他都可以直接進去找人，包括萃的房間⋯⋯沒傳達到似乎也沒問題。

目送萃離去，月華也回去工作。

剛好一個月的日子，下班的那一刻，月華出現在實驗室的門口，一看到萃便湊過去。
「髮色和眼睛顏色改變了？」一湊近便注意到萃外觀的變異，月華好奇地問道。

「您好啊，月華先生。」走出實驗室，連名牌都來不及拿下來就被搭話，這樣似乎會引起誤會的場景並不讓萃有任何意外的反應。
除了頭髮和眼睛的顏色以外，頭髮長度在這個月內長的似乎快了些，現在正被紮起來擱在腦後。

「是呢，如何？這會影響您的想法嗎？」萃用穩定的語氣發問，不論答案為何都並不在意。

「很漂亮。」不過之前想的創作內容需要調整，而且⋯⋯「沒畫到很可惜。」
「待會有空？」不確定萃的外表為何會改變，也不確定改變的頻率與幅度，月華想在再度改變前至少先畫過一次。

「然而，在您有那個機會的時候您並不曾這麼想過不是嗎？」萃被逗樂似的笑道，「是的，接下來沒有安排，不過您打算在哪裡作畫呢？」

確實沒想過，所以現在只能可惜。
「工作室。」月華領著萃來到夜父號一角的房間，門牌上寫著「5號會議室」，但裡面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房間正中間擺著一張圓凳，旁邊則是擺滿畫具的小桌，畫架與大量的畫作一起被堆在牆邊，牆邊唯一沒堆畫的空間是大型收納櫃的周圍，櫃子的架上同樣擺滿畫具，可以推測抽屜裡也一樣。
房間深處有一張擺滿試管燒杯、化學藥劑與各種植物的大桌，後方是另一個擺放化學藥劑的大型收納櫃，收納櫃與夜父號實驗室裡的一模一樣。
房間角落則擺著簡易床舖與沙發，還有理應在科斯帕克斯島餐廳的飲水機。

見對方沒再回應便微笑揭過了可惜的話題，反正也並不是什麼需要確認的事。

跟著對方進到了所謂的工作室，看見化學用具時萃並沒有露出奇怪的表情，自從在紅鬚號上一度見對方拿出了顏料，便得以猜測對方能用非正規的方式製作顏料。

「那麼，我需要做些什麼呢？」

「坐這。」月華經過房間中央的圓凳時指了指圓凳。
「你願意脫多少？」月華邊倒水邊問，問完後覺得似乎說明不足於是追加補充，「不願意脫也行，你願意給我畫哪些部位就只畫那裡。」
「另外，有幾個問題。」月華把水遞給萃，「外貌改變的原因、對傷痕的想法、喜歡的事物與顏色，回答願意回答的部分就好。」

萃將自己的攜帶物品擱在門口，接著退下外衣，逐一解開上身襯衫的鈕扣，露出了精瘦的上身，覆蓋左半身的傷痕如同被某種野獸啃咬過一樣。

「那麼就上半身吧，謝謝。」萃將外衣和襯衫摺疊起來，接過了水杯，「外貌改變的原因粗估是基因的關係，對傷痕的想法是值得留下來的記憶，至於我的喜好不需要參與這個過程。」

月華著迷地看著萃身上的傷痕，自然的傑作，被火焰染紅的皮膚，火焰跳動般的紋路，隨著生命復燃的餘燼。
「基因，是因為環境、年齡、心理狀態還是其他因素造成改變？」月華隨口問道，從房間深處的收納櫃搬來幾個裝滿顏料的抽屜，慢慢篩選與膚色、髮色、眸色相輝映又能彰顯傷痕生命力的顏料。

那樣的視線與傷痕烙上之後從未停止出現過，萃將對方的眼神收入眼底後，怡然自得的喝起水。

「您認為呢？」他輕笑，數著對方選出來的顏色，「不過，機率上來說，環境影響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環境......月華從顏料中撿出無花果天空的灰、低溫的淺藍、霧氣的白、陽光折射的晶亮，以及相對應的火燄的豔紅、血肉的暗紅、餘燼表面的灰白。
「入獄、上紅鬚號時有沒改變？」月華好奇地問道。

「沒有呢。」萃簡短的回答，將飲了半杯的水放下，緩步走到圓凳邊坐下。

月華拿出大小各異約十數支的畫筆在桌上一字排開，萃坐下後便執起萃的右手，一筆沾一色在萃的手背或手臂上畫一筆，查看顏料與膚色的相配度，不時替換或新增顏料。
「癢或痛就說。」將顏料試完，月華執起萃的左手再將各顏料再試一次，並配合傷痕的顏色又挑了幾瓶顏料。
等待測試結果的空檔，月華拿出能量棒以眼神詢問萃要不要吃。

「這倒是不要緊。」萃笑了笑，對於筆刷與顏料在自己身上引發的觸感或刺激都沒有感覺似的，之後接過了能量棒，「好呀，謝謝。」
「說起來，您是因為傷痕才找上我的嗎？」邊拆包裝邊問。

「你想聽肯定還是否定的答案？」月華拿出素描本開始畫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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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出選擇的是您，」萃咬下能量棒，聲音依舊平穩「我倒是無所謂，也不在意，只是想確認答覆而已，當然拒絕回答也是選項之一。」

「是也不是。」月華選擇了他心目中的正確答案。

月華拿出色鉛筆，先是速寫萃的輪廓，接著以灰與紅於萃的左半身勾勒出燒盡的血肉與躍動的星火，以暗紅與膚色畫出漸層至右半身，以藍、綠與金勾勒出象徵生命力的圖騰。
停頓一會，月華以淺藍於萃的背後加上薄翼，左邊的背後則以黑與紅描繪出被燒破化為灰燼的斷翼。
接著月華拿出水彩，以淺藍、淺灰與白將紙面渲染成一片冰天雪地，被冰雪覆蓋的足跡，從厚重的雲層中透出的一縷陽光，萃右半身上閃爍著晶瑩光芒的霜與積雪。

「不在意為何想確認？」月華隨口問道。

「是呢，或許就像化學家為何而實驗吧？」能量棒被牙齒喀擦喀擦的粉碎，在口腔中被攪爛，最後隨著吞嚥進入食道，「唔，這是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呢，那麼……您是怎麼選擇合作對象的呢？」

月華歪頭想了想，從幾項標準中挑選出他認為最符合萃想要的答案。
「順眼。」月華翻到下一頁繼續畫，等待萃的下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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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是嗎？所以您是原本就看我順眼，還是因為梅森先生拒絕了所以才覺得順眼？」萃笑道，把手裡的包裝垃圾給折了起來，放到旁邊。

「都是。」正在隨手畫著血族萃中尉的月華露出微笑，「這不衝突。」
見萃進食完畢，月華收起素描本，順手將包裝垃圾扔進角落的垃圾桶。
「會從背部開始，肩、頸、臉。」月華在萃身上比劃，途中轉頭看了眼電子時鐘，「沒干擾就繼續完成胸腹與手臂。」

「您是這麼認為的呢。」萃自顧自的點點頭，隨後失去了本來就淺薄的興趣似的不再發問，「請開始吧。」

將萃手上的顏料擦去，確認皮膚沒有異樣，月華拿起他的電子平板放在萃腿上。
「放鬆心情。」月華簡短地說道，大部分資料與功能都沒上鎖的電子平板似乎是允許萃自由使用。

月華拿起顏料與畫筆，開始畫萃後背的右半部。
以金綠勾勒出藤蔓般的圖紋，以藍綠描繪出湖水的紋路，以銀灰構築立體的薄翼，以白與淺灰點綴積雪，以淺藍凝結冰霜，最後刷上一層透明顏料呈現光芒折射的晶亮。

「唉呀，謝謝。」相對於月華的發言，萃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有緊繃過的樣子，接下平板點頭道謝。

興許是看不見對方在自己身上畫些什麼，於是在平板裡面找到了作品集打開觀看，裡頭不意外大多是梅森的畫，其他還有珠寶設計、紅鬚港想像圖與更新者日常等畫作。
身後來回塗抹的筆刷對他來說似乎是另個世界的東西，欣賞平板裡頭的作品時不論表情還是身體都一直保持輕鬆的狀態。

由於萃維持在放鬆的狀態非常好畫，月華心情愉快地沉浸在創作中。
移動到萃後背的左半部，以灰描繪燃盡的表皮，順著傷痕凹凸的紋路以紅表現尚未熄滅的星火，以黑勾勒出焦黑的殘翼，最後以淺藍與白於上部點綴出延伸至後頸的冰霜。

看完作品集後，動手瀏覽平板裡其他的程式。打開了一個貌似是監控程式的軟體，一看裡頭的畫面就知道是連接著安裝在藤喬身邊的無人機。
萃的表情不顯波瀾，只呵呵一笑。

正在畫萃頸部的月華看到萃開啟監控程式便分神看了一眼，藤喬正在做料理，時間很充分。

月華在萃的側頸畫出冰霜的漸層。
向萃提醒一聲要開始畫臉部，月華端正萃的臉，以較細的畫筆先是沿著臉部的線條勾勒出立體的輪廓，特別是眼睛周圍，左側以金、紅與灰描繪蒙上霧氣的活力，右側則以銀、綠與粉呈現平穩的生命力。
冰霜的淺藍止於臉的外圍，臉的兩側各自紋上藍綠與金銀混和的圖騰象徵轉變，最後以白與粉點綴，月華停下了筆。

「需要鏡子嗎？」月華邊欣賞成品邊問道。

從頭到尾萃都顯得相當配合，對方的手法感覺也很是熟練，花費的時間比想像中還要短。
「好啊，麻煩了。」萃用禮貌的微笑點頭，在對方拿取鏡子的時候發問，「那麼您對這件作品的理念是什麼呢？」

「依照你對問題的回答進行的即興創作。」月華從牆邊搬來大型的全身三面鏡放置在萃的前面。

「這個回答裡似乎沒有您的想法？或者說，這件作品是您對我的回答做出的解釋嗎？」萃把目光頭像鏡子，三面鏡能讓他看見背部的圖樣，「雖然我不懂得鑑賞人體彩繪，但看起來非常美麗，感覺您的畫工相當精湛呢。」

「是我對你的回答的回應。」月華露出微笑，「對你的回應。」
「謝謝。」不帶任何感情的兩個字。
「這份美屬於你。」月華以陶醉的眼神看著萃輕聲說道。

「這樣子呀，我知道了，」他點點頭，隨後從圓凳上起身，「唔，不過之後我該怎麼處理這些顏料呢？直接洗去對您來說似乎又有點失禮，您有習慣保存作品紀錄的方式嗎？」

月華剛想回答直接洗掉沒問題，便想起某位重拾攝影的熱情粉絲。
「⋯⋯我拍幾張。」月華拿起電子平板以不同角度拍了張照片，月華給自己的照片評分

對照片不甚滿意，月華收起電子平板。
「這邊。」月華走向牆邊，在牆上敲幾下，牆上的暗門便無聲滑開。
月華領著萃進入門後的密道，兩人來到一間格局豪華的房間，雖然同樣經過月華的改裝，但能看出原本就屬於上級軍官的房間。
「我來？」月華在浴室門前拿出一瓶自製的卸妝油與大塊的棉花片。

「唉呀，沒想到您還有準備這些，真是周到。」跟著走進隱密的房間裡，沒對這構造發出疑問，只用禮貌的微笑道謝，「畢竟背後的部分我很難自己處理呢，那就麻煩您了。」

月華拿著卸妝油、棉花片、毛巾與一套乾淨的科斯帕克斯島更新者衣服進入浴室，細心地幫萃清除完顏料。
「辛苦了，謝謝。」月華淡淡地說完便離開浴室，幾秒後又回來補了一句，「桌上的小盒是給你的。」

「沒什麼，您才是，」和繪製彩繪時一樣不對碰觸有任何瑟縮，萃任由對方清理顏料，「非常感謝。」
「這是……」拿起對方所指的小盒子，稍微打開一看是一盒便當，「呀，麻煩您準備了，我會帶回自己的住處享用的。」
說罷，稍為洗了把臉就拿著小盒走回工作室著衣。

「我覺得照片拍得很棒啊！」
「你的比較好。」
「那下次讓我拍？」
工作室裡月華正在將顏料歸回原位，而不知何時來到工作室的藤喬正在看月華剛才拍的照片。
「萃，你好，辛苦了。」藤喬注意到萃回來便打了個招呼。

「您好，藤喬先生。」見到藤喬並不意外，以兩人的關係來看對方只會比自己更常來訪這個工作室，萃用親切的微笑回應，「哪裡，我就不打擾兩位，先告辭了。」
話語間已經著好襯衫和外衣，拿起了自己的攜帶物品和便當，向兩人禮貌的欠身。

「啊，不，是我打擾你們了.......」藤喬來回看著月華與萃。
月華向萃點頭道別，便帶著畫筆前往隔壁房間清洗。
「呃，再見。」感覺月華與萃之間的氣氛好像有點微妙，藤喬遲疑地向萃揮手道別。

「謝謝您今天的招待，月華先生。」萃的笑容不變，再次表達謝意後同樣揮手道別，「再見。」
離去的身影像飄逸的雲彩，彷彿從未來過一樣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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