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紅泥小火爐 (限交)與
douzono酒罈累於桌下,月已高掛,而身後依然歡歌艷舞。笑癲狂稀里糊塗地留下一枚贓物權作酒資,臨門才知大雪壓城,偏生他此刻又使不上力,只得一步一腳,踏雪而行。
路上人紛紛歸家,無家可歸者,便在旮旯瑟瑟發抖。笑癲狂目不斜視,若火狂燒的肺腑已耗盡他的注意力,五臟更似無數小蟲嚙咬。
不出三里,他漸吃不消,腿下乏力,眼更模糊。便是把眼勉力一睜,卻將那雪看作飛花,伸手欲撈,反讓自己扎入雪中。
不過喝幾口酒,便要死了麼?
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不知過去多久,他的視野被一雙僧履占滿。此時他心惟一念,右手陡然啪的一聲搭在鞋面上,也不管來的是誰,兀自道:
「念經……給我聽……」
大雪紛飛時,遠方的數個殘影讓他想起路邊的地藏像,只可惜此處乃中原,並非東洋。
奈何尚還記著他外出是要給人買點溫身的酒,至少在這大雪天含上一口,便足以熱著身子禦寒。
然而即使戴緊斗笠,動用堂裡幾乎全數的布料裹在身上,仍舊無法抵禦寒氣沿隙間貼上皮膚。
當作修行吧。
奈何呼出一口顯眼的白菸,將酒壺藏在胸前,便自制的緩速前行,拖沓著腳步,直到方才模糊的殘影形成被雪花點綴的實影。
並非幻覺。
而且還一手搭在他鞋上。
他再度想起東洋的地藏,同時又想起故事中的報恩。他不需要報恩,然而把人丟著也絕不是出家人的做風。
「施主,能走嗎?」奈何以禪杖頂地,扶著直直蹲下,直到空著的那手能夠碰到冰涼的幾乎要結塊的手。
「需要貧僧幫忙嗎?」他遊移著指尖至對方的肩膀,小力輕晃幾下後便再無動靜,僅安穩的注視著人等待對方回答。
那句『念經』自然是有聽見,但要念,還是等身子暖起來再說吧。
手背上傳來稍縱即逝的溫暖,於是手指掙扎而動。
他破天荒地向一名陌生的路人丟出近乎軟弱的求救訊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收到了回應。
還好是個和尚。他朦朧地想,內心竟出奇地平靜下來。
聲音自上方傳來,他回覆道,需要。然而那位和尚卻無動作,也無誦經聲,他只得再喊一聲需要,同時手牢牢抓住一片衣角,力道不大,但也不至小到滑落。
他始終沒發覺自己喊得用力,話卻原來尚留心底。
雪未停歇,應當再向和尚討把傘,他們大方,會給的罷。人都要死了,在屍體旁插把傘,還能得和尚幾句經,於這寒天凍地也是一幅雅景了。
他如是想著,昏死過去。
「施主?」等不到回應。
奈何心猛跳了一下,接著在指腹探向對方的頸子處,感受到微弱的悸動時才鬆了口氣。昏過去了,只是沒了意識罷了。
堅定了要將人帶回去暫時安置的信念,奈何把人翻成正面在上的姿勢開始動作。
禪杖也給他擱在一旁。
首先把上半身扶起來靠在牆邊,奈何解下自己的斗笠遮在對方的頭頂上。
而後把至少三件身上的僧衣脫下來給對方一層一層包起來,盡量包的密不透風。他自己因此打了幾個噴嚏,但不礙事。
他現在全身黑,而對方全身黃。
最後將裝了酒的葫蘆綁在自己手上,奈何才背對著這人牢牢的抓住腿部,一手仍穩健的拿起禪杖,一骨祿站了起來。
「施主,醒著嗎?」雖然看對方在他動作期間都沒有反抗就知道肯定沒有意識了,奈何還是意思意思的喚了一聲——而後毫無顧忌的往回堂路上而去。
然後一進門就看見縮在土間爐灶旁邊戳著木炭煮東西吃的三途,在冬天倒是個還不錯的暖房方式。
「啊、奈何喔,路邊撿到的?」三途因為剛開門洩漏進來的冷氣而瑟縮起脖頸,指著奈何背上那人的姿態似乎早就習慣出家人時不時把人撿回來的場景了。
「嗯。」奈何放下禪杖,點點頭時三途早已站起身,拉開土間末尾的拉門。
「那你先把他放到這邊,我去樓上拿布團——自己先夾木炭到圍爐裏啊。」下一秒他已經跑的沒影了。
和室正中央有方才三途說的圍爐,正上方有個長至幾乎碰到地面的鉤子,看上去就是中原不會有的房屋結構。
奈何把人放到距離圍爐不遠處,將衣物與斗笠一一解下,再往爐子裡丟入外頭爐灶燒紅的木炭,靜靜的等三途把布團拿下來。
……要念經嗎?再等等吧。
不多時,意識回籠。
甫睜眼便瞧見身旁的圍爐,火光嗶啵,雖不知這是何處,但溫暖極了。再往深看,一和尚靜靜坐在爐邊,模樣生的周正,面上一片祥和寧靜,恍惚間笑癲狂領悟了飛蛾為何撲火。
「喂,大師?」笑癲狂乾咳兩下,一邊觀察和室建築,舉目皆是平生未見,比起寺廟更像私人處所,儘管他想不通和尚怎會不在寺院裡,興許離寺出走?
「只你一人?引狼入室。」逡巡半晌後,他以手肘撐地,試著半坐起身,有感疼痛緩減,更是大膽站起,「大師!咳咳、我記得,定是我苦苦把你求來……求來……」
求什麼?笑癲狂醉意未消,記憶不清時倒也習慣無中生有,繼續道,「瞧你好欺負,我許諾你的,概不作數。」語畢,正欲速離,卻因和室地面高於土間,一時不察而踩空,跌得毫無防備,在地上蜷作一團,抱著腿抽氣。
奈何從頭到尾沒有多做任何反應,然而那注視著站在眼前人的眼神倒是透出一股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沉著氣勢。
待到那人因和室與土間之間的高低差而絆倒時,他才終於有了動作。
舉止說不上強硬,但也足以讓人掙脫不開了。
「施主,」奈何捏著對方的肩膀,以五指扣緊肩窩處後,一個施力便把人翻過來,「貧僧並沒有收到任何許諾。」
至於是否真為引狼入室……那也要來人能一次打過他還有三途才算得上吧。
「不舒服就留下來休息,貧僧不趕人。」
而三途此時正好抱著一大團有著花樣的以及白布的棉被下樓,看到奈何似乎使了手勁掐人的模樣便自顧自的咯咯笑了起來。
把布團三兩下鋪好放在圍爐邊,立刻用手拍了拍乾淨鬆軟的布面,「好了!奈何,把他塞進去吧,逼他睡覺!」
「好。」奈何一收到指令,二話不說便打算將人撈起來扛回爐邊。
「嘶、大師輕點輕點……」笑癲狂懷疑肩窩要被刺穿,才幡然醒悟今個兒看走了眼,遇上並非吃素的和尚,故而抵抗心立時少了大半,「大師,我自己走……」他咬緊後槽牙,爬上和室,暈暈呼呼地躺上柔軟舒適的被褥,鼻息間依稀有著微微泛潮的木香。
他拉高棉被,僅露出一小截脖頸和頭顱,精神繃於放鬆與戒備之間。
「你,哪裡人?」他低問那名剛下樓的青年,對方身上的衣物與自己不同,他雖見過不少異服者,但從不曾如此過問。
興許是那早該拋卻的過往使他又破了一例,鼻頭輕嗅,眉下不著痕跡地貪戀。
「此地何處?」
嗯,至少自動自發的好好躺進棉被裡,似乎就連三途為人蓋上棉被,壓緊都沒有多少反抗,於是奈何重新回到爐子邊,開始拿著鐵桿子翻動留有火光的木炭,好讓室內暖的更肆無忌憚。
同時一邊側耳聽著這個空間內的兩人說話。
和室不大,也就長寬各為六丈與八丈——總的來說便是東洋計數的十疊大小,屋子暖的快,也不易散去熱氣,就連奈何待在爐子邊也漸漸開始泛起睡意。
而三途也沒先回答問題,自個兒爬到奈何身邊,與其背靠背縮成一團後,才嘻笑的開口。
「還有空問這些問題,看來是不必擔心了啊!」
「……嗯。」奈何停頓了一下,應聲期間又繼續他的翻炭火作業。
「東瀛的浪人,還有——」三途舉起手,用大拇指比了比奈何的腦袋瓜,「僧人。」
「你現在人在一旬堂,簡單來說是萬事屋,我們兩個開的。不是什麼可疑的地方喔!」三途將雙手塞回袖子裡,又讓身子縮得更小。
不可疑?人人皆有可疑之處。
「……這裡好到讓人可疑。」笑癲狂喃喃自語。那兩人似乎要坐著睡去,莫非是他占了主人的床位?但這被窩如此舒心暖和,他才不會讓出。
視線落在圍爐周圍,那和尚彷彿不知厭倦,炭火翻個不停。多虧盯著他猛瞧,添了不少睡意。還有那名自稱流浪的人,身體縮成那樣,怕不是冷?
笑癲狂暖得打睏,闔起眼,一面暗自掙扎是否分點被褥出去,怎知思考過久,不覺間放下戒心地睡著了。
*
幾更過後,他無端醒來,清冷的黑瞳默默轉動,觀察睡夢中的兩人。
良久,他輕聲叩問,「大師……你醒著嗎?」
許是認為得不到回音,便又繼續問,「大師,我既不曾許諾,那我求過什麼?」
餘音漸消,他靜等一個不太可能會有的答覆。又或者,他捫心自問,答案並不重要。知曉這小小一間一旬堂,有著與旁不同的顏色足矣。
三途早在那人有了清醒的動靜時醒來。
他闔著眼,稍稍掐緊手中握著的打刀,打算一有不對勁的氣氛便先發制人,沒想到等到的是彷彿惆悵的喃喃自語。
還是對著奈何的,那麼他就不發聲了。
不曾許諾,那麼求過什麼。
是啊,這個看似死腦筋的和尚好像什麼人要他做什麼他都會答應,被求取什麼物品大抵都不會拒絕吧。出家人就是這麼傻。
被他靠著的奈何有沒有醒他不清楚,但假如這段話沒被聽見,他不會轉告,也不會再過問。
就把這段話當作誰也不知道的祕密埋在大雪之中吧。
清晨他醒來,腦仁隱隱作痛,彷彿要他記取教訓似的。
搓揉額角一面回憶昨日,順手拉開其中一處拉門,映入眼簾的不是記憶中的土間,而是被打理整齊的別緻庭院。
他明顯愣了一下,沒料到庭院與室內僅隔一扇拉門,於是跑到左側去,拉開那裡的拉門,得到另一間狹小的和室。
「也不是。」他自得其樂地勾起唇,邁向最後一扇拉門,拉開的同時大喊:「定是此處!」
誰料和尚正在土間烹食,他的身影直接撞入眼裡,比庭院的出現更讓人意想不到。
「阿彌佛陀?」語意帶笑,已不復昨日陰霾,想是休息得很好。笑癲狂望了眼爐灶後信步閒晃,牆上一塊華美的和風布料特別吸睛,他繞過去,打量一番之餘更是掀將起來,只見布後一口大洞,擺上些許瓶罐。
「你們東瀛的暗室好小。」
奈何僅只默默的捏著勺子,冷靜的看了對方一眼,才木訥的點點頭,「施主早,阿彌陀佛。」接著繼續他手上翻攪粥品的動作。
此時他心中所想反而是不知道方才他處拉門被拉開後,有沒有再度關上,否則這大冷天,陪他顧著來客、現在只用僧袍簡單披起來躺在和室地板上的三途說不準就要著涼了。
但完成手上事要緊。
趁著對方正好掀開和風布料的期間,奈何伸手揀了個瓶罐,朝鍋裡灑了兩三下後又放了回去,似乎並不打算解釋這個洞到底目的何在。
至少名面上看起來就是個擺放廚房調味料的小洞口。
最後他用湯杓翻攪幾下,便拿了個小碗盛上約八分滿,遞給還在土間晃呀晃的客人,「用點早膳吧。」不忘附上小湯匙。
調味說不上豐富,但裡頭至少也放了些許碎蘿蔔與豆芽。
和尚伸得順手,倒讓這暗室看上去不那麼神秘了。他將之拋諸腦後,接過熱粥,湯匙撈起一口,果然是素粥。他神情未變,邊吹邊攪,耐不住性子似的以碗就口,悉數飲下。
是有些燙,故而未能品出味道來。
「東瀛的和尚與這裡並無不同,吃一樣的粥食,念一樣的話。」笑癲狂還了碗勺,本欲從袖口掏點東西出來,卻發現少了物什,遂折返和室查看,果真遺漏一只小布囊。裡面是新制的毒丸,笑癲狂彎身拾起時,餘光下意識落至外面的和尚身上。
「……」確實將東西塞好,注意到三途身上單薄,昨夜的掙扎延續到今日,總算有了明確結果──替三途蓋上棉被,再壓一壓。
臨行前,他低聲朝和尚說了一句話,模糊不清而破碎的發音,隱約有個謝字。
只是剛好學了點中原話罷了。
然而特意多做澄清並非佛門弟子應當做的事,於是奈何輕輕的應了一聲,收回碗與勺子後,便讓這話題順著氣氛落下。
而已經睡死的三途即使在棉被壓上己身也毫無動靜,倒是身體自動自發地朝那被壓緊的被窩裡鑽,連同身上的僧衣也一同抓的老緊。
奈何任由那人在室內行走,直到自己也盛了一碗粥,將鍋蓋蓋上後才泰然自若的望向正好準備出一旬堂的客人。
對方似乎說了什麼話,奈何並沒有認真辨認,就只是歛下眉眼,微微頷首便當作送客的招呼。
「有緣再相見,施主。」
至於這句補在稍稍停歇的落雪後頭的小聲呢喃,來日再親口說說也不遲。
看我拉一條線
謝謝東洋中的一旬堂
手刀式衝刺告白加花式旋轉
!!!
在偷窺階段時完全沒想過可以踏取到癲狂
雖然癲狂中說他瘋瘋又壞壞的,但是在我眼裡瘋瘋又壞壞的是可愛的形狀(??
謝謝癲狂中的交流!讓我撿起一點點古風的感覺……
你們wwwwwww可愛(前排圍觀!)(別跑出來嚇人)
douzono: 他讓三途在那邊冷都不給被子!!比較壞的部分可能之後自耕會寫到(吧)東洋中的古風也很順呀,和尚巍然不動很和尚、三途伺機而動也超帥......這邊才要告白東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