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那斷斷續續傳來的,只有吸血鬼能察覺到的氣味一路追尋,最終從覆滿藤蔓的信箱之中找到了一封寄件人不明的信封。
「是什麼時候……」喃喃自語般的低聲說道,即便問了也無人解答。
照理來說,這種山林裡的隱蔽住宅應該沒什麼人會光顧的,更何況是收到信件。
懷著複雜的心情將信封帶回書房,原本想找拆信刀,但記憶中的拆信刀如今早已換了新的收藏處,德拉梅四處翻找後卻是把書房弄得一團混亂也沒找到想找的東西。
叩叩叩。
伊斯塔嵐在房門上敲了三下。
「大小姐請問您在做什麼?」看著書房內的一片凌亂,伊斯塔嵐放棄對這狀況進行吐槽,直接投了個直球問位於凌亂中心的德拉梅。
「順便決定一下這次甜點想用哪個盤子裝?」問完了面前狀況,當然也不忘問出他找德拉梅的事。
「我在找拆信刀……明明記得上次是放在這附近的,還是說又丟到其他房間了?」見突然出現在門口的伊斯塔嵐,德拉梅無辜地回應道。
對於把原本整潔乾淨的房間弄亂也並無半點罪惡感,像是習慣了似的拍了拍裙子的灰塵跨越一堆障礙物後來到門口。
「嗯……隨便吧,藍色的雕花瓷盤或是綠色藤蔓圖案的都可以。」德拉梅不怎麼在意地揮了揮手,「待會你就帶著拆信刀和點心送到小書房吧——」交代完之後像是沒事人般離開了。
伊斯塔嵐搬開堆積在地上的一疊珍貴古書後,從角落的一個小花瓶裡拿出鐵製拆信刀,不要為什麼拆信刀會放在花瓶中,他、也、不、知、道。
順手將被弄亂的物品歸於原處,伊斯塔嵐整理了下早上剛插的花,忘了關窗導致花朵有些凌亂,大小姐說過有花開了。
取出藤蔓圖案的小盤,伊斯塔嵐放上加了藍莓果醬的乳酪蛋糕,連同搭配甜點的烈酒,一起送去小書房。
「大小姐您的拆信刀和甜點。」在門板上敲了兩下,伊斯塔嵐等著門內應聲。
「進來吧。」
有些昏暗的小書房內,除了皮椅旁的矮櫃上點了一盞充當照明用的燈之外並無其他光源。
「點心先放圓桌上吧,雖然很想先享用美味的下午茶……不過我還是想先看看這封信裡寫了什麼。」德拉梅將手中的書放到矮櫃上後,指了指身前那張雕有花紋的圓狀木桌。
拆信刀遞給德拉梅,伊斯塔嵐將托盤放到圓桌,倒扣的酒杯轉正,拔開軟木塞後斟上白蘭地,這是一款用蘋果製成的蒸餾酒,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酒液中含著淡淡的蘋果花香,高雅醇厚的味道常讓人忽略了它的酒精濃度。
「大小姐我放這了,有事再叫我。」伊斯塔嵐將物品都放好了,看看無事便打算告退。
「去休息吧。」接過拆信刀後,德拉梅便將印有封蠟的信件給拆開,待伊斯塔蘭告退之後才開始詳閱信中內容。
「……新世界?克萊門特號又是……」信中提及的新世界並無過多敘述,寄件人不詳的邀請函和意義不明的內容,不論怎麼看都很可疑。
看完信後德拉梅最後將那封可疑的信給燒了,小小的書房內充斥著紙張燃燒後的氣味,瞥了一眼那堆灰燼,德拉梅才開始想用遲來的下午茶,藍莓和乳酪的香甜柔順的交織在一起,將方才那齣宛如意外的插曲給蓋了過去。
心情也因涉入了糖份極高的甜點後變得很好的德拉梅這才端起盛裝著酒液的玻璃酒杯,聞了聞杯中那醉人的蘋果香氣,淺嚐一口,酒感濃厚卻又細緻潤喉,喝起來既不會過於辛辣又能品嘗到屬於水果的甜香。
時間也在一邊思考一邊享用點心的過程中飛速流逝,眨眼間就到了晚上,窗戶早在太陽落山之後被打開,涼爽的晚風將酒意吹散了幾分,望著高懸於夜幕中的圓月,德拉梅似是透過此在回顧著些什麼,眼中亦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光。
「新世界啊……似乎很有值得一探的價值呢。」
慎重地考慮了一番之後,最後仍決定了前往重重迷霧的克萊門特號,不過為了登船還得滿足一個條件──和一名人類同行。
「伊斯塔嵐,該起床了。」抬手在實心的門扉上輕叩三聲,德拉梅用房內的人能聽到的音量呼喚著,「你願意和我踏上前往新世界的旅途嗎──」
此時天將破曉,萬物方從沉眠中甦醒,除了趕早集的民眾外大部份的人依舊在睡夢之中,但凡派爾卻不在此例。
「Ms. go to sleep , please.」伊斯塔嵐看了下桌上的鐘這樣說道,實在懶得開門,一早說那什麼莫名其妙的話?
在這的日子裡,伊斯塔嵐盡量將時間調整成接近德拉梅的生活作息,只是相較下範圍寬鬆了點。
放下修剪玫瑰的剪子,伊斯塔嵐整理了下衣物,今天天氣好一些適合曬衣,等忙完了再去歇息。
毫不意外的被拒絕了,無謂地聳了聳肩,只好暫時離開再挑其他時機進行邀約。
「不覺得現在的生活很無聊嗎?像追逐白兔的愛麗絲一樣跳入兔子洞裡,來一場充滿未知的冒險吧?」德拉梅站在庭院中,對著伊斯塔嵐的房間內僅有的一個窗口喊道。
「啊,當然愛麗絲是指你,我則是會引領你前進的白兔哦。」雖然是沒什麼必要的補充,但德拉梅還是說了。
「大小姐太陽升起,您該睡了,夢話請到夢裡講。」伊斯塔嵐正做著鋼筆的例行保養,清洗完墨水後需要擦拭乾淨,陰乾個一晚上便能再次使用。
「兔子只喝茶不喝烈酒,您先把酒戒了再說。」伊斯塔嵐嗤笑了聲,說童話呢,當他三歲孩童嗎?
床單被套需要先漿過再曬,伊斯塔嵐煮著熱水,放著異想天開的大小姐自己去玩,先刷洗待晾衣物才是正經。
「其實就算好幾天不睡也沒差的。」立於洋傘陰影之下的德拉梅回應道,今天的太陽並不熾熱,雖然比不上陰天但也算是適合散步的天氣。
「唔,你應該知道那只是一個比喻吧,『愛麗絲』?況且紅茶那種淡得像水的飲品喝起來有什麼意思……」有些故意的再次強調了那個玩笑似的暱稱,雖然也曾經嘗試過飲用各種飲品,但除了酒之外確實都不怎麼能分辨出其中的差異。
「既然你在忙我就去睡午覺了。」打了個呵欠,德拉梅也不多做糾纏,撐著傘往後院的方向離開了。
「性別不對了,大小姐。」伊斯塔嵐抖開雪白床單將它披到晾衣架上:「比起來我更喜歡紅心女王,想砍頭就砍頭,多痛快啊。」
「午安。」單手置於胸上,伊斯塔嵐向德拉梅行了個禮,繼續進行晾曬工作。
拎著刷子和水桶到馬廄,伊斯塔嵐先舉起手,讓德拉梅放養的馬兒從他口袋裡掏出蘋果,見牠心情不錯才開始幫牠刷毛,天氣好毛皮乾的快。
「從信箱收到的信……嗎?」伊斯塔嵐刷著馬鬃想著今天德拉梅的舉止,還因心不在焉被馬尾甩了幾下,刷完馬後伊斯塔嵐收好器具,往信箱走去,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安的因素滲透了進莊園。
他從信箱起開始往外,探查足跡或是任何可疑處,他找到了些折斷的植物,用火的痕跡還有些動物的骨頭,前些日子他發現食物中有被下藥的跡象,藥物種類是迷藥、昏睡劑,在他待在莊園的時候,食物種類及類型大幅增加,而被加料的多為給人類食用的物品,隱在暗處的針對的是他,還是先從他下手?
「大小姐錯了,紅茶可有意思了呢。」拍拍沾附在膝蓋上的泥土,伊斯塔嵐覺得近幾日該多留意一下周圍。
藥園在遠離主宅的地方,裡面都是不知道從幾百年前就開始種植的一些藥草,儘管近幾年來對此並沒有那麼熱衷,但德拉梅還是悉心照料著,甚至偶爾會煉藥來打發時間。
而藥園旁除了煉藥的藥房之外還有一個用來休憩的小房間,德拉梅偶爾也會在這裡睡覺。
待太陽落山後,夜色漸濃,冷冽的晚風不停地拍打著玻璃時,德拉梅才悠悠轉醒,奇怪的是腹部上突然多了一團暖呼呼且毛茸茸的毛球盤踞在此。
「歐森。」輕聲呼喚眼前這隻白狐的名字,半坐起身子後伸手摸了摸牠的頭。
白狐彷彿感應到呼喚般抬起頭,在頭頂被掌心輕柔地觸碰時,甚至舒服地發出了呼嚕聲,瞇著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樣。
「該起床了,你也睡夠多了。」一把提起嬌小的白狐,抱在臂彎中能夠感受到些許溫暖。
「唉,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年和人類接觸的太少,沒想到要說服人類比我想像的還要困難,像伊斯塔嵐那樣的人類大概……」德拉梅一邊抱著白狐一邊往主宅的方向走去,途中還碎念著最近努力的成果皆以失敗收場。
「依路程算來也快到了,還是留個訊息給他妥當點……」睡了場覺起來伊斯塔嵐正執筆書寫事項,他的眼中除了紅是唯一顏色,其他的色彩對他來說意義不大,雖然有些麻煩,不過幾個五年就這樣過去了現在也習慣。
說到時間,那個現在很暢銷的冒險小說新的一集該出來了,或許問問大小姐最近是否有上街計劃。
「固執又難纏的執事先生——你真的一點也沒有對新世界的好奇與嚮往嗎?人類要是都像你這樣固執又思維僵化的話,說不定現在根本無法擺脫黑暗時代的舊制開創新的世界呢……」確認伊斯塔嵐在房間後,德拉梅便抱著歐森來到了房門口,伴隨著富有節奏的敲門聲的是連綿不絕的話語。
開門、拎起德拉梅放到旁邊,讓她別擋在房間門口。
「五月花號?」伊斯塔嵐隨手回道,將一張書寫好的紙片遞給德拉梅:「這是缺少的物品清單,還有待修繕處。」
「進行一場長途旅行待準備及安排的事項很多,例如大小姐懷中的白狐。」伊斯塔嵐態度似乎有些鬆動,他耐心的向德拉梅一一說明:「大小姐的莊園在旅行期間該如何處理,還有親族朋友呢?如若要寄信通知,大小姐是否有需要請代筆過來?」
「咦——居然這麼多嗎?」看著手中接過的紙張,上面被密密麻麻的字給填滿了,「修繕的話怎麼樣都好吧?放著不管也可以啦,反正再過幾百年這裡也會化為廢墟。」
「如果捨不得莊園的話,乾脆走的時候放把火燒了吧,反正之後也不一定會回來,至於親族朋友……嗯……」提到過往,德拉梅腦中只浮現了一團模模糊糊的景象。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不記得的話就代表不重要吧,大概——至於歐森,當然是跟著一起走啦。」德拉梅順了順懷中白狐的毛,一臉「這還需要問嗎」的表情,白狐亦跟著不滿地叫喚了一聲。
「真虧妳說的出放把火這句話,妳的植物園和馬駒都不要啦?」伊斯塔嵐微笑,食指微彎輕叩了叩德拉梅的額:「要去新世界至少要有錢吧,難不成大小姐打算游泳去?」
「交通方式、資格、需要攜帶的物品,及地點。」伊斯塔嵐一根根豎起指頭對德拉梅一項項的說道:「大小姐請將這些全部都打聽清楚,不、然、免、談。」
想起了什麼事,伊斯塔嵐轉身從自己房間拿了個酒杯,將衣袖折起從口袋掏出鋼筆,算準力道和部位後就動手裝了杯血液,待足夠便包扎傷處將呈滿的酒杯遞給德拉梅:「邊吃飯邊考慮考慮我說的吧。」
「真是的,還是一如既往的粗暴呢……明明可以使用針筒抽血的。」德拉梅嘟囔著接過了酒杯,色澤艷紅的鮮血隱隱散發著一股誘人的甜香。
「嗯,至於第一個問題……有形之物在時間的洪流面前總有一天會消逝的,不論是你──還是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伊斯塔嵐,德拉梅才開始愉快地享用起晚餐。
待杯中所盛裝的液體飲盡,德拉梅擦了擦嘴後,才開口道:「還記得之前收到的那封信嗎?上面寫了每位凡派爾都能攜帶一件行李登船,時間大概在一週後吧,而登船的資格則是──必須和一名人類同行,不過既然都敢這樣邀請了,想必對方也做好準備了吧。」
「那封被大小姐燒掉的信?」伊斯塔嵐記得清理壁爐時有看見紙張碎片,配合當天大小姐四處找拆信刀的動作他這樣推測:「多做些準備比較妥當,大小姐能穿對方提供的衣物?」
「說起有形之物,植物園中培育了不少珍稀花種,紅金魚有意收購,大小姐要給對方一個答覆嗎?」伊斯塔嵐遞給德拉梅一張畫著維妙維肖紅色金魚的名片,正面是店名,翻過來後是紅金魚花店的資訊,因為是花店,名片多多少少沾上花香。
「唔,雖然穿誰的衣服都無所謂啦……不過果然還是多帶幾件喜歡的上船吧。」畢竟好看的衣服也能帶來好心情,打包前得仔細挑選才行。
在名片遞過來之前德拉梅就蹙著眉頭,一臉嫌惡地退後了好幾步,並伸手指向那張名片開口道:「別拿著那東西靠近我,你不覺得那股花香濃郁到令人噁心的地步嗎?」
後退的同時,歐森也跟著打了一個小噴嚏,「看吧,連歐森都覺得討厭了,沒想到人類的嗅覺遲鈍到這種程度。」
「人類嗅覺本就遲鈍,要求我們嗅覺才奇怪吧。」伊斯塔嵐無所謂的揮揮名片:「那就隨我處置了。」
「有需要請裁縫過來一趟嗎?大小姐最近買衣服是什麼時候?」說著看向了窗外天空:「或是偶爾去城鎮買些衣服也是個好選擇。」
「那可不一定,這麼武斷可不太好。」確定那張令人厭惡的名片不會持續衝擊鼻腔後,原本緊蹙的眉頭才舒緩了些。
「沒必要特定請裁縫來這種荒郊僻嶺吧?直接去鎮上買就好了,上次添購衣服的時間這種瑣碎的小事誰會記得啊……」德拉梅有些隨意地擺了擺手,「這次去東南方過河的那個城鎮吧,我記得有個手藝不錯的裁縫……如果沒記錯的話。」
東南方的城鎮有些遠,坐馬車去吧,且待添置的東西不少。
「好的,大小姐,關於今天的甜點您要先享用還是在馬車上吃?為您準備的是卡納蕾及馬可龍。」伊斯塔嵐有點慶幸還好日前已經將馬車先行整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