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3|早上】

活到最後成功離開這裡,對大家而言真的就是『救贖』了嗎?
latest #67
——香味,濃烈得詭異的香氣。
這是我剛恢復意識時的第一想法。

或許是因為昨天過於操勞了吧?回到房間將全身的汗水都洗走後,體力早已透支的我一倒在床上就立馬睡死了,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的事。
多虧如此,因劇烈運動而耗損的體力似乎已經恢復了一大半,不過身體狀況依然不太樂觀,全身的肌肉都在發疼,感覺不太能使上力,尤其以下肢的情況最為嚴重。

……我的天,突然好懷念腰跟腿不會痛的日子。
雖然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但現在這情況還真糟得超乎我想像,果然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起來的。
話說回來,昨天是噠啦噠啦的滑鼠點擊聲,今天就是一股聞起來像香精的不明氣味……怎麼總覺得近期醒來必定會有些異狀的?難道又是雁的傑作?

摟抱著被子在床上翻滾,從平躺變成趴著的姿勢望了望側邊,昨天一大清早就爬起來玩接龍的傢伙今天倒是恢復了嗜睡本質,裹著厚重的被單蜷縮成一團酣睡著。
我伸手往床邊的矮櫃摸了摸,將正在充電中的手機拉過來,按下開機鍵瞧了眼,距離指令發放和物資配佈的時間大約還有一小時左右,感覺梳洗完再吃個早餐時間就差不多了。

雖說物資不是先到先得制,晚點去拿應該也沒差,但指令還是早一點知道比較好……至少,有比較多的時間去猶豫跟作好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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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才把那個瞌睡蟲從被窩中拉出來、折騰了一番後總算能走出宿舍房間,雖然他還是一臉睡眼惺忪的打著呵欠,嘴裡也一直嚷著「好睏好想念我的被窩……」之類的話……嘛,果然是一如既往的雁。

不過——

「話說回來,你昨天很晚睡嗎?今天看起來比平常還要睏上好幾百倍呢。」
雖說是一如既往,但感覺又有些微妙的異樣,他打呵欠的頻率顯然比平常的高上許多,步伐也有點不穩,感覺隨時都會趴倒在地再次陷入睡眠一樣。

「哈嗚~沒什麼……只是藥還沒起效……再加上昨晚發生了些事……有點睡不好……」

「昨晚?昨天在我睡著以後有發生什麼嗎?」
「……」
他忽然停下了腳步,在原地怔住幾秒才張開眼緩緩說道:
「兔子——消失了。」

「原來如此……」
「蛤等等什麼鬼???消失了!?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喔?」
「……昨天大半夜突然就憑空消失了,毫無預警地。」
和我解說的同時,他亦再度邁開腳步向前走著。
「什麼跟什麼啊……有夠意義不明的。」
話說回來,一大清早剛起來時好像就沒看見兔子的身影了,本來以為只是自己的錯覺,原來是真的不見了嗎……不過,憑空什麼的未免過於超現實了吧??雖說目前的事態同樣超現實得相當令人匪夷所思就是。

「或許是受到這件事影響吧?一整晚都很在意這件事,在意到有點失眠來著。」

「……」
「雖然整件事都很莫名其妙,不過我想應該沒什麼特別的,以笠くん也不要太在意。」

「是嗎……真是辛苦你了。」
仗著身高的優勢伸手輕拍了下他的頭以示安慰,雖然總覺得剛剛的話哪裡怪怪的,但一時三刻也說不上是種怎樣的違和……不過既然雁都說這件事沒什麼特別了,那或許只是我精神過度緊張所造成的心理作用而已?
聊著聊著,不知不覺間我們又來到活動中心的附近了,即使現在正值秋冬交替之時,天氣稍涼且乾燥,可是於第一天就被肅清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還散發著駭人的惡臭,即使與其隔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依然能隱約嗅到。

「……」
「進去吧,不要再看了,要不然晚上會做惡夢的。」

「呃……嗯。」
……雖然想說已經來不及了,光是在遠處看了這麼一眼,我那顆想像力過於豐富的腦袋又擅自幫我自動補完了。
為免吸入屍臭而被噁心到將胃袋裡的東西全都吐出來,我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越過那些佈滿蛆蟲的腐爛屍首,直至走入活動中心的最裡頭才吁一口氣。
貪婪地吸著新鮮空氣的同時,面前的投影幕亦顯示出新的字串:

https://images.plurk.com/HCNhOUlJ84lvFe5dgFdPJ.png
「……」
「礦泉水、乾糧、簡易醫療包……今天只有這三樣東西呢。」

「也就是說不用像昨天那樣殺小動物了……吧?」

「但願如此。」

把本日的物資全都塞進背包後,我的視線再度放回投影幕上:
「……」

親手?
取一個?
人體器官?
吃掉,還會加分?

……這只是我看錯了而已,對吧?
……這只是場過於漫長的惡夢罷了,對吧?
可是無論眨了多少次眼、捏了多少次臉頰,投影幕依然無情地顯示著這9個字,痛楚亦清晰地反映在肉體上,種種跡象早已證明這一切都是確切的現實。
確切,不可置否的,現實。
「啊……啊……」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為什麼會挑上我們是因為我們這群高中生過得太一帆風順所以得讓我們吃點苦頭才行嗎親手取一個人體器官是怎樣昨天要我們殺小兔子今天就要我們殺人嗎這不是強迫我們自相殘殺嗎雖然有分活體跟屍體的但肯定會有一堆人為了高積分而選擇對活人下手吧雖然有些器官就算被摘除了並不會構成生命危險可是最高得分的那幾項全都是維持生命的必要器官所以死亡是無可避免的只要肯拋棄人性剖開腹部敲碎頭蓋骨把血淋淋的臟器拿出來就有高積分了何樂而不為呢殺人又如何反正大家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為了生存就算讓自己的手沾上更多鮮血也沒問題吧今天我會被殺了吧會成為他人的刀下亡魂了吧血液腦漿流滿一地受盡痛苦才能氣絕死後的屍體說不定還會被人任意蹂躪直到我殘缺不堪的軀體再沒有利用價值才能安息吧好恐怖好恐怖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體驗死亡的痛苦——
「以……!振……一點……!」

指令?今天還有什麼別的指令?光是這一個就夠了吧?光是面對這一個就已經夠煎熬了吧?其他指令是怎樣我不知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想知道不想知道別讓我知道——

猶如被人狠狠的毆打了一番後腦勺一樣,倏然一陣天旋地轉,無法抵禦的眩暈一下子就奪走了身體的控制權,連站都沒辦法站得穩。
視界緩緩的染上黑暗,眼前的事物就像失去了色彩的概念一樣,僅剩無彩的黑白灰三色;明明能隱約看見眾人吵嚷的畫面,卻聽不見任何一絲嘈雜聲,彷彿四周皆築起一道透明的牆壁包圍了我,將周遭的一切徹底隔絕開來。
——這到底是一種自我保護,抑或純粹的逃避現實?

現在的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思考解答了。
——大概,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希望自己能直接瘋掉吧?
捨棄理智、捨棄情感、放棄思考、放棄一切,讓這份瘋狂把我徹底吞沒。

「以……くん……!……醒!」

強烈的恐懼使人無法自已,所以選擇了逃避現實。
無法直面一切,所以選擇了逃避現實。

「聽……說話……!?」

……是呢,跟以前一樣,由始至終都沒有任何改變。
我還是,4年前那個,只會一味逃避的我。
「岡島以笠!給我振作一點清醒一下!!」
「……!」
明明是一把仍未脫稚氣的嗓音,卻是如此的強而有力,穿透了看不見的圍牆,打破了這個異常寂靜的小空間,彷如一雙無形的手般將我從深不見底的黑暗泥沼中拽出來。

聽覺一點點恢復過來,本應灰暗一片的世界亦於剎那之刻找回了原來的色彩,可在我眼前的並非是方才的投影幕,而是一雙雖為冷色系卻讓人倍感溫暖的藍瞳。

「か……かり?」

「哈啊……總算恢復神智了嗎?」
「不管怎樣也好,還是先喝口水冷靜一下吧。」
語畢,他便將手上的礦泉水塞到我懷裡,完全沒有讓我拒絕的餘地……雖然本來就沒有拒絕的打算。
擰開瓶蓋就這樣灌了一大口,隨著冰涼的液體一點點流進喉嚨裡,這份冷洌的溫度似乎也稍微撫平了內心的恐懼……至少在物理意味上『冷靜』下來了。
周邊的景色似乎跟方才的有些許微妙的出入,印象中我剛剛是站在投影幕的正前方,而不是倚著兩面牆待在這偌大空間的一角,別說投影幕了我甚至連講台都看不清……我是失去意識後被雁拖走了嗎?

「抱歉……又麻煩到你了。」
「不過,你剛剛說的『恢復神智』到底是……?」
不是用『意識』而是『神智』這一點讓我挺是在意。
「……還真的完全沒有自覺呢。」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瀏海下的雙眸彷彿蒙上了層陰影,臉色感覺也有點難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喔?——剛剛的你一直在大吵大鬧,抱著頭一直嚷著『我不想死』、『請不要殺我』、『好可怕好可怕不要過來』什麼的……該怎麼說,要我形容的話大概就像喪失了理智一樣。」

「——差點,以為你會就這樣瘋掉了。」
「騙人的……吧?」

「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嗎?」

「也、也是……」
本以為我只是受到太多刺激而暈倒了而已,沒想到我非但沒有昏過去,還在無意識的狀態下語無倫次了一番。

……真是糟透了,怪不得雁的臉色會差成這樣,縱然是處於這般異常情況,但朋友忽然像瘋了一樣自個兒在胡言亂語不聽人講話的畫面還是有夠嚇人的。
「抱歉……讓你擔心了。」

「你沒事就好。」
「……而且,看到這麼不得了的指令,正常人誰能好呢。」

「……簡直是糟透了好不好……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糟透了。」
雖然剛才沒有看得很仔細,但似乎連最低積分的那一項好像也有三位數……換句話說,就算只對已故之人下手,也是能輕易取得相當可觀的分數。
要是能做到的話,直接讓所持積分翻倍絕對不是癡人說夢。

可是——
『人一旦跨越某條界線之後,就沒辦法再回頭了喔。』
「……」
……做不到,完全沒辦法做到。
光是想像一下那個腥羶的畫面、血肉黏膩的手感就已經想吐滿地了,更別說真的要提著刀子剖開別人的胸膛又或者是挖出眼球了,在動手以前我鐵定會先把黃膽水都吐出來直接虛脫。

「……」
「不過,今天也有不觸及道德底線、比較簡單的指令能做呢~」

「欸!?真、真的?」
「指令八。」
「——親自從活人身上取得一束圈起來直徑寬2點5公分、總長度20公分的長髮,並焚燒掉,積分加50。」

「親取……活人的長髮……」
單論難易度而言確實是低很多,倒不如說看完指令七極具爆炸性的內容再看指令八的甚至還覺得有點可愛。
雖然與此成正比關係的積分也是大打折扣,不過用來確保每天有積分進帳、不至於淪為被肅清的那一群就相當足夠了。

但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
「可是雁……我的頭髮怎樣看都沒有20公分吧。」
我低頭瞥了眼垂於脖頸兩側長度不一的尾髮,如果要求只是一小撮長達20公分的頭髮的話,倒是可以將左邊那稍微過長的後髮剪下來,但直徑寬要求接近3公分……顯然不是一小撮頭髮能滿足的條件。

「啊啦,我可沒說要你剪自己的喔?——長髮的話,這裡不就有了嗎?」
「看,這~裡。」
他舉起左手輕撥了下那被整齊扎於脖側的銀白束髮,笑著刻意拉長音再強調了一遍,深怕我不知道他所指的『長髮』在哪裡一樣。

「這樣不太好吧?要是我剪走了你的頭髮……那雁要怎樣完成指令八?」

「……」
「我自有辦法,以笠くん不需要太擔心喔~」
「……勸你最好給我交代清楚,我可不想重蹈指令三時的覆轍然後又得為你操心些有的沒的。」

「就只是剪個頭髮而已~是有什麼好操心呢~?」

「……」
……好了,又是這種無論如何都不打算跟我明說的走向嗎?怎麼每次都是這樣,跟我透露一點個人想法是很難嗎?
算了,依照我對他多年來的認識,再追問下去大概也不會有結果吧。
「話說回來,前兩天都有3項指令,那今天應該還有一項才對吧?」

「唔……有是有,可是我不認為以笠くん會做呢~應該說沒有這樣的恥力完成。」

「呃,怎樣也好聽一聽無妨……」

「呼嗯……」
「指令九——親自舔掉人類的體液。」

「嗯嗯……」
「慢著且慢等一等給我等一等這什麼鬼!?雁你剛剛說了什麼!?親自舔掉什麼東西!?!?」
「人類的體液,汗液和唾液似乎不包含在內。」
「眼淚的話是50積分,膣液或精液的話就80積分,前者需要20毫升,後者則是只需要10毫升,並沒有限制只能從一人身上採集。」

「……還是當作我什麼都沒問過吧。」

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暈眩再度湧現,我禁不住舉起手扶著額頭,若果這是漫畫的話大概得在頭上多掛幾條黑線,這種彷彿只會出現在18禁作品裡的情節到底是什麼一回事???我們學校是變成什麼夜店了嗎????還有這傢伙為什麼能臉不紅氣不喘把話說完的?????
得知今天的全部指令後,我們也不打算在外逗留過久,畢竟在這情況下任何人都可能是捕獵者,任何人都有機會成為指令的犧牲者;一旦走出安全範圍外就會有喪命的可能,天曉得上一秒還笑著跟你友善打招呼的人下一秒會不會直接捅人一刀?帶有惡意的刀子隨時會朝著我們襲來,危機可謂無處不在。

……話雖如此,但事態還真是超乎我想像的糟糕,沒想過才剛踏出活動中心半步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駭人的光景——
留著長髮的同學們被手持刃物的人所追趕,不幸被人圍堵後便是一場慘不忍睹的血腥廝殺;同時亦不乏有心人士趁火打劫,明明今天並沒有這樣的指令,僅僅為滿足自己的私欲而把他人……不行,我沒辦法像雁那樣能平心靜氣地把這些畫面複述一遍,剛剛只是站在旁邊看著就已經差點再起不能了,還是別繼續回想就此收手吧。
操場上已經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目睹這一畫面的我們不約而同地萌生『此地不宜久留』的想法。
——然而正想加快腳步跑回宿舍之際,上天彷彿是在對我們開玩笑一樣,讓我們碰上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集體追殺。

——為什麼?

面對著眼前這群目露凶光的人們,當時的我只感覺到腦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怎樣應對,只能遵從刻在基因裡的逃生本能拔腿就跑,恃著出眾的體能扯著雁的手不斷到處亂跑亂鑽——跑著跑著,意識過來的時候已經來到教育大樓2樓的某個課室,似乎也把身後的人群甩開了。

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又經歷了一番劇烈運動的我身軀一軟,也顧不上現在是否真的脫離危機了,直接跪倒在地不斷喘著氣,然後再度感慨腎上腺素的強大。
沒想過能在肌肉痠痛的狀態下跑這麼遠,雖然感覺腳又得再痛幾天了。
雁的情況並不比我樂觀,雖然沒像我那樣直接倒在地上,但臉色卻蒼白得很,只能氣喘吁吁的靠著牆勉強維持站姿,也許前天的大量失血依然持續影響著他的身體吧。

即使遲鈍如我,依然能立馬判斷出目前不是適合繼續行動的最佳時機,暫時待在這裡好好休息一下讓體力恢復才是上策;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並沒有人在此時趁機乘虛而入,可謂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好不容易才讓體力恢復到能奔跑的程度,也確認過外頭暫且沒有危險(大概)後,我們便動身啟程離開這裡。
雖然繞了點遠路還挺困擾的,不過待在這個區域的人似乎相對地比較少,至少一路上並沒有碰到其他人,感覺上比操場那邊安全多了。
「……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能為了積分而對身邊的人動殺心。」

「……」
「沒辦法,誰叫這裡已經沒了法律、規則可言。」
他慢了半拍才接上話,不知是受到疲勞還是睡意影響,他的步伐顯然放慢了許多,不過很快就追上來了。

「在這環境下要拋棄良知、跨過道德的界線……說不定比繼續保有善心、人性還要簡單。」
「——雖然擁有著智慧,但不得不說,人類就是種自我控制能力低下的生物。」

「你也說得太過了吧……」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我倒是挺好奇,就算讓他們以這種方式撐到能活著離開這裡好了——他們真的有辦法重投社會回到從前的日常當中嗎?

「……」

雖然是相當殘酷的一點,但不得不承認雁確實說得很有道理,有道理得讓人感到悲哀。

姦淫殺戮、屍山血河,在現實中僅僅是目睹這一光景就足以造成龐大的心理陰影了,現在我們還不是純粹的『旁觀者』,而是身處災難之中的『當事人』。
為了生存而殺害無辜的小生命、為了生存而出賣肉體、為了生存而不惜背叛身邊的人——為了生存而讓手上的罪和鮮血不斷疊加。
活到最後成功離開這裡,對大家而言真的就是『救贖』了嗎?

即使下半生都得背負著這份罪惡感、未來的人生已經是灰暗一片……真的,只要能活命就好了嗎?
「往上爬很困難也很花時間,但墮落卻只是一瞬間的事。」
「很遺憾,這一點也適用於人性上。」

「……」
——這話題未免太沉重了吧!?
雖然是我帶起的可是越聊越覺得心情鬱悶怎麼辦!?!?根本沒辦法接話怎麼辦!?
「……」
「以笠くん,可以幫我拿一下背包嗎?」

「欸?啊……」
「可以是可以的,不過你還好嗎?需不需要再休息一下?」

「……」
「……沒事,只是手有點痠了而已。」

「呃喔……嗯。」
我有點狐疑地接過他遞來的背包,好歹我們也認識快五年了,雖然沒到完全摸清這個人的性格的地步,但至少我可以肯定伊戶吹雪雁是那種寧可逞強到最後、都不會主動開口提出請求的人。
也許是因為剛剛的話題實在過於嚴肅,又或者是不想浪費力氣開口講話了,接下來的路程雁都是一聲不吭地默默走著,偶爾放慢步伐,有時又會突然加快步速,紊亂的腳步聲在這偌大的空間持續迴盪著,聽得我心裡發慌。

他究竟怎麼了……?睡眠不足會引起這種問題嗎?……不,以他的情況而言說不定真的……

思索良久,我始終沒辦法放下心頭大石,他現在臉上明擺著一副『我很有事』的樣子,只是沒打算開口老老實實說出來而已,這樣我怎能放著不管?總不能等到他撐不住倒下才在那邊自怨自艾說自己怎麼沒早點伸出援手吧?
「我說啊,如果你真的累了的話,那不如——」

「!!」

我回頭看向已落後一大段距離的雁時,第一時間注意到的不是他的臉色如何,而是位於他身後、不知何時冒出來的——『人影』。
雖然距離有點遠,但依然不難看出那是個留有烏黑長髮、神色憔悴的女孩子,好像還能隱約看見她手上攥著什麼短小的尖銳物體似的,是瑞士刀?……不,倒不如說更像是,針筒?

路這麼寬,偏偏要選擇鬼鬼祟祟地跟在人的正後方,怎樣看都很奇怪吧?至少可以肯定這傢伙絕對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下一秒,彷彿是要應驗我的猜想一樣,少女一個伸手便扯住了雁的圍巾,再順著這股力度將布料往下一拉,接著便高舉手上的針筒朝那失去遮掩物的脖子刺去——
來不及了。
雖然把整個過程都看在眼內,可事情實在發生得太突然了,半點預兆也沒有,相隔著這麼一段距離我也沒辦法立即制止對方的襲擊,只能發出幾近無意義的呼喊:

「か……!」
——然而在我反應過來以前,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我連他是怎樣避開方才的擒拿、怎樣繞到人家後面都看不清,彷彿中間的過程全都被剪走了一樣,只剩下最重要的『結果』。
「啊……啊……!放、放開我……!」
不知名的黑髮少女癱倒在他懷中,幼細的脖頸被他的左手臂彎勒緊,手掌握上另一手的關節處,右手則是抵上少女的後腦,接著便是往前狠狠一壓——

「………………」
原本還能發出慘叫的她現在只能吐出微弱的氣音,彷彿是斷氣前的最後一番反抗,她舉起雙手嘗試扯開脖頸上的人肉枷鎖,也嘗試把手中的針筒當成武器那樣刺過去,但這一切也不過是徒勞無功。
她的掙扎漸漸弱了下來——最終,雙手無力地垂在身體的兩側。

「……」

即使對方已經陷入了昏厥狀態,但雁並沒有就這樣收手,而是撿起滾落在地的針筒,將針頭刺入被勒出紅痕的皮膚裡,一口氣把裡頭的不明液體全都注射進去。事成後才把人放開,任由少女發軟的身軀直接倒臥在地,一動也不動。
我就這樣愣在原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好不容易才找回屬於自己的意識快步走向雁所在的位置。

「剛剛那個人……到底是……」
雖然他方才一連串的反擊動作很流暢、應對速度也快到一個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但依然改變不了這是一場差點得手的襲擊的事實,光是在旁邊看著感覺自己的壽命都得被嚇短一半。

「盯上了我打算拿我來完成指令的人吧?畢竟指令所要求的東西,全都可以在我身上取得。」
然而作為當事人的雁絲毫沒表現出半點驚惶,倒不如說顯得比平日更為鎮靜,但這樣一臉平淡地散發著要人窒息的殺意可不是普通的嚇人,而是相當嚇人。

……毫無疑問,他絕對是生氣了,而且還是那種被踩中了大地雷恨不得趕緊將人碎屍萬段的強烈憤怒。
「不過在目標沒有落單的情況就貿然動手,看來她也是被逼急了吧?沒想過只是跟你拉開了一點距離她就立刻動手了,真意外。」

他很平靜,但不代表我能表現得跟他一樣若無其事。

「——所以說剛剛的襲擊完全是在你的預想之內嗎!?你早就注意到有人在跟蹤我們對吧!?」

「……」
「嗯,只是我不肯定她是純粹跟我們同路還是真的盯上了我們,所以才稍微試探了一下。」

「不論是加速還是減慢也好,她完全是在配合我的步速來走……也不知道該說她很機智很會跟蹤人,還是笨到連這麼明顯的試探都看不出。」
「那……她現在是……死了嗎?」
我是不認為剛剛那短短幾秒的血絞足以斃命……問題是出於那個盛有不明液體的注射器。

那本來是對方的持有物,裡面究竟裝著什麼東西我們都不知道,不過既然是用於襲擊的話,那應該不是什麼普通的藥品吧,說不定是能奪走意識暫時讓人無法動彈的麻醉劑,但也有可能是少量即可致死的劇毒。

「人不會這麼容易就死掉的,我下手很輕只有把她勒到昏過去而已。」
「……雖然以防萬一,還是將她預備好的麻醉藥打回她身上了。」
「麻、麻醉藥?是指剛剛那個針筒的……?」

「費盡心機弄來了毒藥殺了人結果只能拿到打過折的積分,怎樣想都不合理吧?順著這個方向想的話大概就只剩這一類藥物了吧?不然還能有什麼?」
「如果要把利益最大化的話,用麻醉藥先奪走他人意識再慢慢摘掉器官會更划算吧,300和5800之間可不只是差一個零這麼簡單。」
「……」
5800積分……將生命轉化為確切的『數字』,原來是這種感覺嗎?

在主謀眼中,我們所有人的性命,就是5800積分了嗎?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概念?
昨天殺死一隻小白兔是100積分……那人命的『價值』就跟58隻小兔子一樣了麼?這到底又是種怎樣的概念?

「……」
不對……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如果在這裡積分是代表『金錢』的話,那麼我們殺人換取積分跟那些收了錢就去砍人的殺手有什麼區別?為什麼大家都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種無理的事情?為什麼能這麼理所當然地就大開殺戒了?

為什麼?難道有著這般想法的我才是有問題的一方嗎?
「……該回去了,在這種地方久留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
他將被扯鬆了一圈的圍巾解下來再重新纏好,像是在避開什麼障礙物一樣繞過昏迷少女的軀體後,便自顧自地繼續向前走。

「……」
「以笠くん,走吧,不要繼續呆站在那邊了。」

「呃……嗯……那個,就這樣放著她不管真的沒關係嗎?」
不開口倒還好,一聽到我的話後他便立即回過頭來,本應已開始逐漸消散的冰冷殺意似乎又再度湧現,眼瞳裡盡是平常不會出現的暴戾:

「……我為什麼要替她考慮這麼多?她又不是我的誰,就只是個上一秒還打算殺了我的人而已,她的生命安危可不是我要考慮的事。」

「再說,從她下定決心動手殺人時就該做好死的覺悟了吧?是以為目標會乖乖站著讓她殺嗎?就覺得自己不會被反殺嗎?對於這種人給她一奈米的憐憫我都嫌多。」
「——就算她因為這樣而死掉也不過是自業自得罷了,我可不會有半點罪惡感的。」

……






我很清楚的,應該說,我最清楚不過了。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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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images.plurk.com/11TGvhzyvpToZqal03IRkf.png
我是在多字些三小(寫完的唯一感想
總算在結企劇情出來前把第3天早上的文趕好了,拖了2個月結果寫出來的東西跟我一開始預想差得有點多 尤其後半部分完全偏離本來的文案大綱了

雖然劇情是沒差多少啦只是我砍了最後回房的部分,一想到要寫場景轉換我就壓力山大乾脆改成他們直接在原地聊起來(毫無危機意識

如無意外這應該是目前最後一篇早上文(???)了,之後的日數應該只會寫指令跟中之想寫的部分
本來第3天早上我也想棄掉不繼續寫的但我覺得這部分的劇情滿重要的所以就保留下來了
雖然寫起來感覺有點微妙,可能是因為真的拖太久了結果在揣摩以笠的心境變化時有點被D3以後的劇情影響到,C起來一整個支離滅裂
該怎麼說,原設上D3的他應該精神極差可能連正常對話都有點問題了,可是實際上寫起來卻覺得他好像 挺冷靜的……?(不知是不是中之的錯覺
後續劇情是前幾天發出來的跟允泫的對戲(這個),噗首圖笠雁的部分其實就是早上發生的襲擊

本來後續劇情應該是接以笠執行指令八的文才對可是我覺得那邊真的沒什麼好寫所以便乾脆砍掉了
整個D3的劇情流程就是:D3早上>以笠回房執行指令八,之後因為身心俱疲便選擇睡覺逃避現實>雪雁趁以笠睡著的時候遛出去,期間恰好巧遇允泫
補充一下D3的一些劇情細節好了,主要是雪雁的部分:

1、雪雁本來不打算跟以笠提起兔子的事,但因為睡眠不足一時腦抽便說漏嘴了,只好當場掰一個很扯的謊言蒙混過關,他愣在原地不說話的那幾秒其實是在想補救方案。

2、雪雁在D3對以笠撒了很多次謊,當中包括對他刻意隱瞞指令的部分內容,仔細看一看會發現雪雁沒跟以笠提到可以剪死人頭髮的事。
主因還是因為知道以笠沒辦法做指令七,所以想讓他在別的指令上多拿點積分吧。

3、對以笠而言是『常態』的部分我不會刻意再多加描述,即使那是很重要的劇情(請自行體會)

4、以笠並沒有對雪雁突然的性情大變感到意外,在聽到結尾的那一番話他第一反應不是覺得很嚇人或者是錯愕,但具體而言究竟是怎樣就請讓我留個白(哈囉
DS❆ 岡島以笠//伊戶吹雪雁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5、雪雁在知道D3的指令時SAN值沒掉過,直到被NPC襲擊才出現明顯的情緒不安定。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沒有再笑了,眼睛也沒了高光(雖然噗浪表符像素較低應該看不出),順帶一提他會氣成這樣的主因並不是NPC想殺他這一點。
所以就跟允泫的對戲時他的精神狀態其實有點呃 跟平常的不一樣……?我不知道該不該說是不正常,各種意味上這才是正常的時候(根本沒解釋到

6、開首提到的『香氣』其實是雪雁昨晚為了掩蓋血腥味而噴的空氣清新劑(詳情可看D2晚上的部分)

7、雖然不太重要但文裡所提到的血絞其實是巴西柔術的技巧之一,文中的描述是參考了這張圖。
https://images.plurk.com/7l8HTS9u8ges8fikdzjXxK.png
https://images.plurk.com/wUlLUljvwawWuX4v49iJu.png
順便放一下兩個月前隨便畫拿來示意髮長的放髮好了,其實一直都想找個機會讓他放髮但早在D3就把頭髮剪了真的很可惜 還好有D9的女僕咖啡廳(幹?
如無意外今天應該發結企噗了雖然我的創作還沒寫完 (還是想趕在結企劇情出來以前發
雖然已經D10了但我的人生還停留在D3 真棒
DS❆ 岡島以笠//伊戶吹雪雁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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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茯菈
4 years ago
前排衝進來看雪雁⋯這兩人真的是:'-(
中間看到以笠掉SAN超心疼的⋯⋯
MarvellaAgren: 我終於有機會寫到他這一面了 (幹你娘?
現在回看看到D3以笠San值掉得這麼誇張都陷入短暫瘋狂狀態了其實覺得有點懷念 (想到之後的劇情發展ry
光 ⋄ 景
4 years ago
是傳說中的D3劇情!!! 一口氣讀完了好過癮!!!
真的好喜歡以笠內心的獨白,每次都很讓人感同身受,看到指令4大掉SAN也是彷彿看到了指令發布時中之內心的惶恐......
後面雪雁大展身手(?)的部分真的讓人嚇了一跳,如果我是以笠,看到的一瞬間也會先傻在原地XDDDDD
Aurora0826: 對 是中之從D5就一直在講的D3劇情 (終極複讀機
以笠在設定上就是個三觀正常隨處可見的普通高中生,不過這種人在事件裡大概會是活得最痛苦的那批吧
而且也一直在思考到底是自己太懦弱沒辦法像其他人那樣狠起來動手殺人還是大家都瘋了 無法動手殺人的自己在這裡會不會才是最異常的那個呢 (岡島.懷疑人生MAX.以笠

想不到吧雪雁同學其實戰鬥力超高的
嘛畢竟設定上他是學了巴西柔術快5年,雖然體能是遠差於以笠,但要是徒手單對單打鬥的話他是完虐以笠同學的(不重要的設定補充
以笠在後半部分時其實已經被嚇到有點思考不能了,要是平日的話他還會追問雪雁為什麼不把有人尾隨這件事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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