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每一個無聊的貴族聚會,雖然四周響著由知名樂團演奏的優雅旋律,卻一點也引不起海爾妲的興趣。
一如既往的縮在角落陰影處,路過的人通常不會多看她一眼,她倒也樂得清淨。
把玩著圍巾上的毛球,百般無聊的等待時間過去,不待見她卻總愛帶她出來,大人真是奇怪。
此時宴會的主人在歡笑中穿梭,與每位客人交談卻從不深入,而貴族們似乎習以為常——伯特蘭家的三子,是唯一尚未升上公爵之位的伯特蘭,不接受諂媚、也最不容易取悅,總是保持著疏離的態度,優雅而神祕。
西瑞爾甫結束一樁關於蔬果貿易的對談,便注意到不遠處那團白色身影,頸上不合禮儀的圍巾令他確認這就是桑切斯家族的女孩。作為東道主,他可不能讓客人掃興,即便只是個孩子。
於是他隨手取了一杯以鮮血調味的蔓越莓果汁,向女孩待著的角落走去。
突然間大片陰影擋在自己前面,海爾妲困惑的仰起小臉,在確定對方看著的是自己後,用稚氣的嗓音開口詢問:「請問有什麼事嗎?」
警戒心微微豎起,雖然眼前的看起來不像壞人,但在這種聚會上像她搭話……?
事實上西瑞爾並不擅長對付小孩。孩子比成人更容易看穿一個人的本質,那種赤裸的感覺令人不安。他蹲下身,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真誠和善。
「我只是希望妳能在宴會中留下好回憶,桑切斯小姐。」微微勾起嘴角,他將果汁遞給對方。
「謝謝,你怎麼知道?」接過了果汁,喝了一口,看上去心情好了一些:「好好喝喔!」雖然道過謝,卻沒有使用敬語,再加上喝了果汁後的反應,算是孩子的下意識反應。
海爾妲隨即像是想到甚麼一樣,「不過你再跟我說話,有可能會被找麻煩喔。」用著有些認真的口吻這麼對眼前的男子說。
聞言,他愣了下,隨即搖搖頭,笑道:「他們找的麻煩夠多了,不差這一件。」
「我是西瑞爾.伯特蘭。」他向對方表明身分,指了指擺放甜點飲料的長桌。「如果妳喜歡可以再拿,伯特蘭家不至於讓客人享用點心都做不到。」
「你看起來不壞啊,果然大家都喜歡欺負好人嗎?」她思考了一下,很直接的把想法說了出來。
「海爾妲Hulda,也許你聽過了。」海爾妲點點頭,理解了對方是這個地方的主人「我在這邊就好。」沒有委婉的拒絕或是禮貌的答應,在別人眼裡也許是沒什麼教養。
「我想那只是因為人們趨利的本性作祟。」所以欺善怕惡,試圖諂媚上位者以獲得利益,再從看起來勢弱的人身上博取優越感。
短暫的對答中,他大致推測出孩子在桑切斯家的處境,回想方才與對方家族交談時,長輩也未曾提起這名孩子,或許對方與自己一樣,並不受到家族喜愛。
「好吧,我只是想告訴妳,在我的領地裡,人們可以安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包括身在宴會中的妳。」他起身,輕輕倚著牆,缺少主人的宴會如常進行,貴族們各個抬著下顎,在無形間角逐勢力,在他看來是有些滑稽了。低下頭,他將注意力放在更單純的事物上——
「妳的圍巾很好看。」
前面這段話,海爾妲有聽沒有懂,但還是點了點頭。
不過聽聞西瑞爾的誇獎,她看上去非常高興,露出了笑容,尖尖的虎牙看上去十分俏皮淘氣。「對吧!我很喜歡圍巾呢!你真有眼光!」
「我……」
「西瑞爾先生。」
海爾妲正開口說些甚麼,就聽到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在叫西瑞爾,看上去是有什麼事情要說。
他示意來人暫緩,而後回頭望向海爾妲,道:「嗯,我在聽,然後呢?」
作為貴族多年,他自然知道宴會上的談話大多只與利益牽扯,而他一向不缺錢財,在家族中沒有勢力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名白髮侯爵的難以捉摸已是眾所皆知,因此那人也只是退了幾步,在一旁等待。
「沒事,你先忙,我出去晃晃。」海爾妲大方的對西瑞爾說,她覺得自己真是個好孩子。
說著,就像西瑞爾揮揮手,找空隙鑽了出去,正巧她也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比起室內刻意使用令人愉快的白光,她更喜歡夜晚的室外,在月光下,原本的藍色眸子也在此時轉為閃著碎光的紅色。
——
伯特蘭宅邸的花園也很大,海爾妲隨意的挑了一條路,沒想到走著走著卻撞見了討厭的人。
「呦,這不是Frield家的小鬼頭嗎?」幾個小少年中萬斯率先開口。
「喔, Oliver啊。」海爾妲涼涼的問,把圍巾包實了點。
「 Vance.」萬斯咬牙切齒的說。
毫不意外的海爾妲和四個表哥再次打起架,雖然說在別人家打架不太好,但是既然他們先動手,海爾妲就奉陪到底。
西瑞爾在處理完那有關家族聯姻的攀談後,便先行離場,將宴會留予管家善後。凡派爾對血腥味一向敏感,在步入花園時,他便聽見孩子們的爭執,隨後循著氣味與聲音抵達現場。
「我不認為在伯特蘭的土地裡打架是明智之舉,桑切斯家的孩子們。」
他彎著唇形,仍是優雅的樣子,但作為長輩與侯爵的氣場顯露無遺。
聽到有點嚴肅的嗓音,兩個扶著大石頭喘氣的少年嚇了一跳,被海爾妲壓在身下的兩個人也愣了一下,海爾妲趁機再各給他們一拳,才放開對他們的壓制。
「我猜你們又要去告狀了,記得哭慘點。」拍了拍弄髒的手,雖然看上去毫髮無傷,但也畢竟是對上四個大男生,受傷是難免的,不過因為比較輕又被衣服擋住了,便沒什麼影響。
四個少年匆匆和西瑞爾打過招呼,就想要離開。
「如果先挑起事端的人還要向長輩告狀,那麼我可得懷疑一下桑切斯家後繼者的資質了。」
他沒有過多責備,只是輕輕淡淡地說了一句,四個少年趕忙應聲後就往宴會走。
西瑞爾在惹事的人離開後,嘆了一口氣,從懷裡取出手帕,蹲下身擦了擦女孩染上灰塵的臉頰。
「有沒有受傷?疼不疼?」
「沒事!我身體很強壯,他們可能比較疼。」一臉認真向對方展示自己的小拳頭,「我打人很痛,也有一部分是他們太弱,每次找我麻煩都打不過我。」
任由對方擦臉的半瞇起紅眸,這麼近的距離西瑞爾應該可以注意到眼睛顏色和剛剛的不一樣,不過海爾妲也從沒想過要掩飾——畢竟會介意的大概也只有那群人了。
「不過大人都是聽他們的話,我以為你也會認為是我欺負他們。」
「我不認為會有什麼理由會讓妳主動欺負他們。」他輕笑,眨了眨那雙在星光下璀璨的雙眼。
「妳所說的那些大人,會因為各種成見而選擇信任的人——我與他們不相熟,又怎麼會受到成見影響呢?」自己最初也是因為雙眸而不受家族喜愛,可是那並非他所能抉擇的。只要牽扯到生活與生存,人們為了向有勢者靠攏,總有理由去厭惡另一個無關的人。
「為什麼啊?我看起來像乖孩子嗎?」頗為幼稚的話語聽起來有點好笑,不過她似乎是挺執著於乖孩子這點。
「不過這次你說了那些,我應該不會在被禁足啦!」再次露出了笑容,果然眼前的這個人就像她想的一樣不是壞人!
年僅十歲的女孩用這樣單純直接的方式來判斷人的好壞,也許在成年人的世界看來會有點可笑,但卻十分準確。
而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對方的問題,只是笑著輕輕摸了摸女孩的頭。他並不清楚女孩所謂「乖」與「不乖」的定義,也不認為一個人可以簡單地被貼上標籤。
「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桑切斯小姐,」他聽見對方那番關於禁足的發言,微微偏著頭,提議道:「或許我們可以成為筆友,偶爾給對方寫信?」
如此一來,至少在桑切斯家對他的領地還有經濟貿易需求時,他能藉由通信給予女孩一些庇蔭。
「叫我海爾妲就好了。」少見的被摸頭,似乎愣了一下,然後思考了一會兒對方說的話。
只是信件的話在禁足時好像也能收到。
「寫信嗎!可以啊,但是我字很醜喔?」她第一個想到的是這個問題,「你會介意嗎?」
「不介意,妳可以寫妳想寫的給我,畫圖也可以。」
尋思著孩子的字應該不至於看不懂,而就算真的辨識困難,只要還有持續通信就能達到他希望的效果。
「好哇!」海爾妲沒想太多,爽快的答應了下來,多了一件可以做的事情,而且還交到了新朋友(疑似),和樂不為?
「可是信會不會被偷看啊?」她開始擔心起自己家的大人。
「我的信使會確保將信交到妳手上,不用擔心。」
西瑞爾覺得今晚的自己似乎太過多事了,卻也並不後悔,只是看著眼前單純的孩子,希望她不會成為第二個自己。
宴會中的音樂漸歇,應是到了尾聲,它抬手將對方有些歪斜的圍巾調整好:「好啦,回去與家族會合吧,我們信裡見。」
「好!」點點頭,「那就說好了喔!」對孩子來說,約定是一定要遵守的。
向著對方揮揮手,踩著夜色離開了原地。
在這之後,兩人持續通訊,逢年過節西瑞爾還能收到海爾妲送來的圍巾,算是最純粹的禮物——送給人自己認為最好最喜歡的東西。
就這樣一直到了——伯特蘭家被滅家的那天,才中斷通信。
謝謝海爾妲與海爾妲中
海爾妲是率真的孩子,和海爾妲交流很治癒
期待兩人在船上相遇